胤禛没有再搭理我,直接问闷油瓶:“那把刀在哪里?”
闷油瓶脸上还是那么淡然,目光却忽然变得非常锐利。他看着胤禛,问他:“张启山是你什么人?”
听闷油瓶提起这个名字,我脑子里有根筋抽了抽,仔细看看胤禛,登时一拍脑袋。
难怪我从第一面见到胤禛就觉得他很眼熟,他长得跟张启山真像!我当然不可能见过张大佛爷本人,只是从前在爷爷一张黑白就照片上看到过他。那种民国军阀的气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胤禛没有回避,说:“从家族承传的角度看,张启山的姓氏传给了我。就这么简单。”
我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这家伙居然是张启山一脉的后人!
也就是说,他和闷油瓶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虽然张佛爷那一旁支从闷油瓶的家族体系中独立出去了,但他们仍然有着同样的起源。
我下意识地插了一下嘴:“所以你应该叫张胤禛?”
他点了点头:“小三爷真聪明。你们很早以前探过张家古楼了,也知道张起灵是张家族长这个事了。不过你们应该不清楚,所谓张家族长,不过是个怪物罢了。张家正统的一脉,从来都是张启山这一支。很早以前,张家为什么会尊张起灵为族长,也不过是为了摆布他,为它探索长生不衰的奥秘而已。”
闷油瓶仍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抓着我的手随着张胤禛的话越来越用力,几乎就要把我的手臂掐断了。而我更是震惊于张胤禛所散布的讯息,难道我们先前为了了解闷油瓶的身世苦苦追寻的答案,全部都在张胤禛的掌握中吗?
我知道我是在虚张声势,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敌人看出来你快崩溃,否则马上就会一败涂地。“你他娘的在放屁!你们张家那锅乱粥已经炖得张启山都搞不清了,你来充什么公知!就算你说的都是正确的,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们还会任你摆布吗?”
张胤禛无所谓地笑了笑:“小三爷不要暴躁。现在来说,既然我已经掌握了有关张起灵的所有情报,摆不摆布他确实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我发现了比摆布他更有意义的东西。张起灵想做凡夫俗子,张家由得他去。但是黑金是张家的东西,也是我需要的东西,所以,张起灵,请把金刀交出来。”
“交你大妹子!”一听这个我就乐了。本来我还惋惜那把黑古金刀丢在蛇沼鬼蜮了挺可惜的,现在倒好,是张胤禛需要的,那真是丢得无比绝妙!“那刀我们丢在西王母的鬼城里了,你要的话自己去那蛇堆里找啊。”
张胤禛一听金刀丢了,脸黑了一半。但他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所以另外一半脸也黑了。他很快又恢复那种无所谓的状态,冷静但是阴森森地看了我们几秒钟,轻轻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到那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给我带来麻烦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接着他转向我,“既然那件事情没着落,那我就和小三爷聊聊鬼玺的事吧。”
我被他刚才那句话弄得浑身不舒服,当然也就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摆明我的态度:“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要是愿意,那就遵守之前的约定,等我找到鬼戒再说。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可以选择不合作。”
秦隘一直靠着墙懒懒地看着我们,听到这话他忽然笑了:“好个有骨气的小三爷。毕竟在斗里万分凶险,大家闹僵了也没什么意思。不过等出了斗,我把你那个发小解当家的脑袋当你的面打爆掉,你倒是能给我这么硬气试试看。”
他一提到小花,我原本刻意忽略的烦躁又回来了。现在下了斗叫天不应的,更不知道小花怎么样了。想起下来之前那无数通忙音,我的心立刻跟蹦极似的难受。
“要是让我选个死法,我肯定不会选爆头,会弄坏了我这张脸。”正在僵持中,忽然墓道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跟着小花和胖子带着一队人,灯火通明地走了进来。
小花队里有几个人拿着像小型灯笼一样的照明工具,不同于手电光的直线照射,那种灯能照起周边一大片轮廓。
小花天神降临一样走到我们面前,长腿杵在我和张胤禛中间,对着我骚气地一笑。他转头过去看着张胤禛,慢条斯理地说:“吴邪说了他不愿意合作,那就没有人可以逼他就范。”
第65章 CHAPTER (65) 对垒
胖子在小花后面“啧”了一声,说:“花儿爷你怎么抢我台词!得,胖爷我换一句。”说着把手里一个什么东西扔给张胤禛,歪了歪他的胖脑袋,“我说兄弟你也太埋汰人了,在北京那地儿找琉璃孙动你胖爷爷就算他能占一上风,但是加个花儿爷进来,你是嫌琉璃孙那老小子活得太清闲、命长不是?”
张胤禛伸手接过胖子扔的东西,是一只绿翡翠的大扳指。大概是琉璃孙的东西。张胤禛看也不看,随手扔给了秦隘。
秦隘在一旁就恼羞成怒了:“你们把琉璃孙怎么了?”
胖子“嘶”地倒抽了口气,摇着头说:“唉哟,你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那老小子怎么样了。我们离开北京的时候,他还在重症监护挺尸呢,也不知道这会儿死透了没。”
然后他像想起什么来,乐得不行:“还得多亏了你们,花儿爷扫了琉璃孙手下三个盘口,胖爷我也跟着落了不少好,大恩大德就不言谢了!哈哈!”
那神气活现的德行,直把秦隘气得要咬人:“你们找死!”
说着要冲过来揍胖子。
小花的手下上来两个,拦在他前面,冲锋衣下摆往上一撸,露出腰带上别的枪套,荷枪实弹。立即就阻止了秦隘的冲动。
那边张胤禛的马仔们一看这边动静,立即也冲过来准备护驾。但他们之前因为乔装,都用的丹朗的装备,私下里可能藏一两支好货,但总体实力没有小花这边的强。
张胤禛倒是冷静,一言不发地跟我们对望,小花和胖子的神色也正经起来,一场冲突即将触发。
“都住手。”闷油瓶仍是那么淡然,却掷地有声地在双方的火头上浇了一桶冰水。“我和吴邪先走,你们要动手,这里留给你们。”
拖着我转身往墓里走。
王坚强还在里头地上打着旋,我们朝他那儿走了两步,他用一种类似“游动”的动作,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冲人群走过来。他的手任意角度地胡乱扭动着,就跟没有骨头的一样。脚步则非常沉重,几乎是曳地拖着在走。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要呕吐一样,喉咙里还发出叽里咕噜粘稠的搅拌声。
我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坚强嘴里弹出来两条黑色绳子,瞬间套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马仔的脖子。那马仔正聚焦在前方的对垒上,完全没有防备,被拽得往后跌倒。倒地后那俩黑绳又快速往回收缩,硬生生把那马仔拽到王坚强脚跟前。
看到那两根黑色的东西,我第一反应想起了赞巴头上那些触手。
王坚强往下弯着腰,更多黑色的触手从他嘴里伸展出来,试图把那可怜的马仔缠死,还有一部分开始伸进他嘴里。
我心里一紧张,还想着要找个趁手的刀什么的,几声枪响已经在耳边炸开。
闷油瓶和张胤禛手里分别举着一支枪,冲王坚强开了火。王坚强整个胸膛基本炸开,无数触手从破开的伤口伸出来,又被子弹击碎,腥臭的液体飙得石墙上都是。
王坚强倒下去的时候基本已经辨认不出人形,他的腹部鼓起来像个小山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剧烈地搅动,最后从胸膛破开的地方一股脑地挤了出来,在地上胡乱扭动。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另一只“赞巴”,区别是我和闷油瓶杀死的那只“赞巴”是站立的,而眼前这一只是软体的,在地上摊成一滩,只能横向地极力扭动,却爬不起来。
要不是亲眼看见,很难想象那么大只的东西是怎么隐藏到一个人身体里去的。再看王坚强,在那只东西钻出来之后,整个人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架,内在都已经被那东西吃空了。
胖子走过来一把拖着我,从头到脚嗅了一遍:“唉哟我的心肝宝贝小天真,你是掉粪坑去了臭成这样?”顺手扯扯我的衣服,“还有这混搭,怎么着,被人给轮了?”
这死胖子的嘴欠,永远吐不出骨头来。我狠狠捶了他一拳:“你他娘才给人轮了!这种时候,能看看场面吗?”
胖子惊讶地哇哇叫:“唉哟!花儿爷!天真他能说话啦!给人轮得都能说话了嘿!”
小花听不过地低喝了声:“给我闭嘴。”
闷油瓶也皱了皱眉,对张胤禛道:“都把枪收起来。在这里动手谁也得不到好处。”
张胤禛朝小花扬了扬下巴:“他先摆的阵,让他先收。”
小花挥了挥手,手下撸起的衣服下摆都落下去,退到小花身后。小花也不管张胤禛那边,直接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怎么回事?”
闷油瓶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尸蜕。”
胖子说:“人蜕胖爷我听说过,那是分离开来的灵魂和人体。尸蜕又是什么?都已经是尸体了,也会有骚动的灵魂出窍吗?”
闷油瓶道:“尸蜕有很多种,这种是寄生尸,需要寄生在别的尸体上来生存和移动。”
胖子说:“这是不是跟画皮差不多?给自己找了件衣服的节奏?”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想起之前赞巴想要钻到我嘴巴里面,正如胖子所说,是想把我当衣服的节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王坚强的情况来看,尸蜕从钻进他身体里到操控他行动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自若地化身成王坚强本人。不过因为被寄生的尸体也有“保鲜期”,所以尸蜕也需要不断寻找新的寄主。就像赞巴那样,他的躯体已经被使用到了极限,除了赞巴那张脸,身体其他部分都已经不存在了。
小花伸手过来捏了捏我肩膀,冲我笑笑:“张起灵这保镖做得不错,这一趟有惊无险,进去拿到鱼,就一举两得了。”
我张了张嘴,没明白过来小花说的什么意思。
小花淡淡瞟了一眼张胤禛,道:“有人自诩计谋无双,一路上使了不少暗招,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把你引到这个地方来。同时又在地面上布下陷阱,准备拿下我,等你出了斗,就威逼利诱你进行他的下一步。这步步为营的算盘打得是真好。”
胖子在旁边帮腔:“胖爷我都要忍不住给他喝一彩。可惜他有张良计,花儿爷也有过墙梯。”接着就叨逼从祁连山下来,小花发现他的手机被人监听,并发现秦隘在尾随我们。同时他派出去查探消息的铁筷子也有了信息过来,说我们要找的鱼尾在风陵渡。
小花就跟闷油瓶通了气,让闷油瓶带着我先到风陵,他借养伤名义回北京处理点盘口的事,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没想到正好对方准备来个两路夹击,在北京就顺势把琉璃孙灭了,套了点有关张胤禛的信息出来。
如果不是王坚强不小心中了招,暴露了他们的身份,秦隘和张胤禛也不会就此现身。而小花也不会这么早出场,以备在斗内我和闷油瓶不时之需。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胖子咂咂嘴,下了个结论。
对面张胤禛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说:“既然你们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关系。成大事不必拘泥于单打独斗,团队合作才是更有利的局面不是吗?况且合作这件事情,可是吴小三爷一早就跟我谈妥的。对吧,吴邪?”
这家伙提了之前绑架我和胖子的事,无非就是提醒我,要是不遵守约定,我父母会有危险。
我看着他。第一次,心里升起来一股冷酷的狠戾:杀了他。
我不能唯唯诺诺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手足被他利用,随时可能有丧命的危险;也不能置父母安危于不顾,若因为我的这些破事连累了两位老人,我死一万次都不能赎这罪孽。而我更不愿意处处为他人钳制,若他逼我不得不伤害身边的人,那我一定会选择跟他同归于尽。
我被自己突然间涌上来的想法吓23 了一跳。但我好像根本没办法摆脱那种妖孽的想法,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候看着张胤禛的眼神有多可怕,直到闷油瓶拉住我的手叫了我一声:“吴邪,我们走。”
这种时候嘴皮子上说再多都是白搭,一帮子大老爷们也不想尽耗在这里磨嘴皮子,所有人都没再发声。小花挥手示意自己人跟上,我们就仍然沿着那条甬道往里面走。张胤禛和秦隘也带队在后面跟着。
像张胤禛这样习惯了居高临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选择做一个主导者,可见这人的精明和隐忍。
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提醒了小花和胖子一句:“我们走过一遍,碰到鬼打墙回到门口了。这条道要看仔细一点,有什么猫腻。”
小花吩咐两个举着灯笼型手电的人到前面开道,把前面的整体环境照映出来。这条道本身没什么特别,但是每隔十米左右,两边墙上会有一对大张着嘴的头雕,样子有点像人面,又有点像鱼脸。
走过快十个头雕的时候,举着灯笼手电的两个人先过去了,闷油瓶突然说:“等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闷油瓶走到那对头雕中间,伸出手从上到下在空中“摸”了一遍。他对前面那两个人说:“走过来。”
那两人又举着灯从里面走回来。
闷油瓶又说:“再走一遍。”
两人又走进去。
这样来回好几遍。
胖子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被我一把捂住了嘴。这死胖子向来没好话,这时候可不能让他倒霉嘴。
小花意识到什么,双手抱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进去出来,半晌开口说道:“这里有一面看不到的镜子。”
他指了指其中一人手里的灯笼边缘:“注意看。”
我就看到那个人在头雕中间走过的时候,灯笼边缘的光晕有半秒的时间粗出来一圈,又很快消失了。如果不是一直盯着看,是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个变化的。
如果这是一面有形的镜子,镜面产生反射,那么我们从镜面上进入的,实际是我们身后那段路的相反方向。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一开始我们回到门口,是从内向外的状态。
胖子拍开我的手,怒道:“好家伙,用这种儿科级别的机关来忽悠咱爷几个!”
第66章 CHAPTER (66) 荒雪原
胖子并不把这种级别的机关放在心上,表现得相当乐观。
闷油瓶没有说话,凝神在那两座头雕上摸索,朝后面伸了伸手:“镐子?”
胖子说:“小哥这是要干嘛?看这头雕值钱,咱凿了走?”
小花摇头:“是要破这个镜子。头雕的距离、大小和安装的位置都是仔细设置过的,跟这两面墙壁构造出来的角度,正好能把空气凝结成镜。凿开头雕,相当于破坏了镜框的承受力,那么镜面当然就碎了。”
胖子先前没看到血祭池的那种气阵,估计无法想象小花说的概念。不过对我来说非常能够理解,这个地方无处不在力学的高端运用,通过特定的构造,把看不见的空气设计成可以杀人的武器,或者机关。
说着小花朝后面说:“来个人。”
就见人群里上来一个伙计,手里拿好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微型齿页轮,往底部塞了个配套的小电瓶,走到闷油瓶边上问:“怎么弄?”
闷油瓶用手指划出了需要切开的地方,那伙计开了齿页轮开关,上去两三下就把头雕从中间切了一个十字出来。很快又去切另外一边。
胖子啧啧咂嘴:“要我说倒斗这块论装备,就没人能比花儿爷还撑场面了。这土豪出手,就是不一样啊!”
我暗好笑,心说也不知是谁,刚见面还人妖前人妖后地挑拨小花,现在倒是赞上了。
小花接了他一句:“那论哪一块我要逊一筹呢?”
胖子卡壳,“诶”了好长一段才喃喃道:“花儿爷哪儿能比人逊一筹不是?就算是比身段,那花儿爷也比人家软一点啊——”
小花就笑了:“说得不错。你要是不长这副尊荣,我倒很乐意让你体会体会我身段是软的还是硬的。”
胖子忙摆手讪笑,一把拖过我挡在他前面,捏住我脸皮对小花抖抖:“天真皮相好,花儿爷还是让他体会比较好。”
小花本来带了点笑,听了胖子的话,眼角就垂下来了。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转过去问闷油瓶:“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