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数月里经过螣蛇血太多洗礼,楚江与钟华争斗后,原本缠在他身上的那些仙家至宝居然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躯体内,竟与高阶修士用灵力温养的‘本命法宝’般通灵。这也是楚江之后没有寻晋江坊主麻烦的原因,突破了修罗体,又得了见稀世法宝,分明是晋江坊主刻意送他的便宜。
捆仙索一出,‘尊兽’的动作立刻被限制了,任它在层层铁索能分分合合变幻形状,都无法挣脱连元婴都能捆住的仙索。
可是‘捆仙索’以困敌闻名,却不能克敌。
楚江身后,印青双眸微垂,丝毫不见苦恼与慌乱,十指轮飞,有条不紊地打出一道道冰符,看似毫无章法根本没有任何攻击。
银铃与邀月听印青的话,帮姚谦护着凡人如潮水般离开墙头,可实际上紧急如焚,根本不明白印青在做什么。
“封云阵,起!”
可当印青重新敛袖,口吐兰息,楚江收回捆仙索后,所有人都不禁回过头。
前一息步伐慌乱的南悦城守卫,下一瞬却忍不住驻足。
刺骨寒潮拂面而来,修士的脸都被吹得生痛,凡人更是冷得瑟瑟发抖,但不论多么严寒都没有人舍得挪开目光,因为——
太美了。
一道洁净无垢的白光裹挟着满天星辰般的碎冰从天际落下,却在落到一般时上下翩跹舞动,仿佛有飞天神女看不到素手播弄,编织成变幻莫测的舒展卷云,围成绝美的晶环。
只是被晶环围住的生灵并不怎么美好。
城郭高的尊兽在晶环中惊恐的尖叫,仿佛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嘭——
踌躇一番后,尊兽还是选择冲向晶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仿佛脚下的大地都颤了颤,吓得城头众人脸色煞白。
结果,晶环纹丝未动,尊兽竟然无法突破看起来纤细绝美的冰晶。
“这就是,阵法的威力么……?”
连银铃都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自忖以她金丹的修为,接下尊兽全力的冲撞也不会如此轻松,可如今她的兄长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仿佛已经看透了结果。
“银师弟,居然已经成长到这等恐怖的境地了。”总是板着脸的邀月面上也一片茫然。
之前与钟华一战,印青几乎没有出手,都是楚江的个人秀场,两位姑娘分毫没有感觉到印青实力有别。尤其是邀月,她已经进阶心动初期,本以为与印青只是神识过人,今日却恍悟印青的实力恐怕与金丹只是一步之遥。
两个女孩虽然震惊,但也欣喜,谁不希望同行修士实力超群?
然而,一旁的姚谦忽然低下头,牙齿咬着干涸的嘴唇,双手握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如果这会儿,抬头眺望的银铃、邀月回眸,抑或哪怕放出神识警戒,都能发现异状。
姚谦低垂脸孔,极力想要隐藏掉那阴郁、嫉妒、不甘、咬牙切齿的表情,比初见时的‘艳羡’更加直白,更加刻骨铭心。
单纯的少女只全心帮助曾经的同门,但墙头并非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就在姚谦低头的瞬间,楚江忽然侧过脸冷冷地勾起嘴角。
而始终释放神识的印青却轻叹一口气,心里暗自钦佩。即使与《三界绝尊》中的男主情路不同,楚江依旧是那个楚江,直觉敏锐,狷介睿智,杀伐抉择绝不会瞻前顾后。
姚谦果然变了。
‘半身,帮我调集下姚谦的资料,能不能查到他过去,以及这几年的经历。’
一听到印青主动拜托,系统立刻欢天喜地的应了。
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些有用的资料,在印青眼前滚动弹出。
原来姚谦本就是南悦人士,出生在南悦城的富贾大贵之家。虽然经商为家业,不过还有个世袭的小爵位,有朝廷给的食邑俸禄,在拜入千灵斋前是实打实的纨绔子弟。
不过姚家与不管教子孙的南悦侯府不同,全家乐善好施,在百姓中颇有名望,所以才有守备不忍姚谦死守南悦城,跪求印青一行带姚谦离开。
至于姚谦本人近二十年来的经历,比颠沛流离的印青与楚江更坎坷。
原来当年妫无常借‘卧底事件’发难,姚谦连同与楚江、邀月接触过的剩下四位地字辈弟子都被波及了。
这对五人而言根本是无妄之灾,其实他们并不在妫无常清洗对象之列,但既然要做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样子,与楚江接触频繁的弟子都得处理,妫无常便将他们当做弃子关押于宗内。
此后整整五年,姚谦等人经历了各种严刑拷打,莫说修道,如果不是修仙之体早就被折磨地体无完肤了。
不过妫无常并没有因为无辜就放过姚谦他们,而是把他们打发去了与魔道争斗最危险的前线战场,岩峰、百里畅等人死于血道之手,而姚谦却九死一生逃了回来。
不过修为却跌落了一个境界,而且灵根受损再无升仙的可能。
了解这些往事,印青为之一愣。他虽与楚江同院姚谦等人不熟悉,但也知道那五人天赋绝佳,又是性情中人,一朝从云朵坠下,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唉,难怪……”
印青忍不住低叹一声。
无怪乎姚谦对他们一行的情绪如此复杂,他分明是被‘卧底’牵连了,可如今看那些个当年修为比他低下的‘卧底’各个实力拔群,他却只能停留在筑基期,心有怨愤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印青很快就发现了古怪之处。
‘姚谦家人可还安好?’
听到半身回答,印青不禁皱起眉头。
姚谦的怨恨很容易懂,可他为何要死守南悦城?为了故乡的百姓,为了道义自我牺牲么?
印青不了解姚谦的为人,总觉得有一丝淡淡的维和感觉。
就在于系统对话的时间,尊兽被晶环团团围住,几次分裂成无数条鱼怪想要逃离。可每当尊兽身体一散,晶环也会碎成无数尖刃袭击异化的凶鱼。越来额越多的尸体落在城墙脚下,尊兽躯体越来越小,晶环越收越紧。
印青收回思绪,抬头远眺,对首次施展‘封天鬼泣谱’的结果非常满意。
封天鬼泣谱中的几个阵法果真玄妙,日后若能与鸢飞一样施放随心,在同阶内恐怕再无敌手。
“收!”
随着印青指诀一掐,晶环忽然变成了冰罩,直接将垂死挣扎的‘尊兽’牢牢罩住,最后偌大尊兽竟被生生耗死,化作一尊冰雕立在城外。
看到这一幕,城墙上还未离开的凡人真臂高呼,欢呼吼叫震耳欲聋。
可印青的耳边却传来一句传音:『徒儿,功法还欠火候,需要练习。此外城头众人里有古怪,在你冻死那庞然大物的瞬间,我感觉到一丝古怪的血气翻涌。』
竟是鸢飞虽未出手,但全程用神识笼罩着城头。
听了师尊的提醒,印青眼神闪了闪,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终于有了头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浇灌,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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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师兄在哪里,小——
夕阳余晖中,印青站在城郭女墙上,留给身后一众凡人不落凡尘、白衣飘飘的颀长背影。
一头霜丝随风扬起镀上暖金,配上城郭外高耸剔透的定格冰雕,就好像血色战场上一抹不会受到影响绝美画卷。在南悦人眼中宛若救世神祇,在楚江眼中却是唯独属于他的爱人。
“师兄,我们走吧。”
明明印青就在身边,楚江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迎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吧’到底是何种寓意,或许是想拉着爱人天涯海角,将他藏在再无人能窥视的地方。
只要在众人的视线里,师兄便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虽然所谓‘尊兽’被一网打尽,攻城趋势暂缓,但围拢南悦城的怪鱼恶兽并未散去,仿佛酝酿着下一波进攻。百姓依旧出不去,只能守着这座屹立在泽畔,渐渐死寂的孤城。
印青深深看了一眼城郭下,阴影中野兽攒动,争先恐后的样子绝对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吐了。
“小江,我们不能放任绯颜的子民不管……”
印青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恋人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令人安心。对上楚江金色的双眸,印青有些许愧疚,但更多的却是坚决,知道楚江就算心中不愿也一定会支持他。
“师兄在哪里,小江就在哪里。”
果然,楚江只时皱了皱眉,便牢牢回握着印青的手。
知道这是独占欲爆棚的恋人在用爱纵容,给印青注入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一股情难自已的冲动涌上心头,顺着楚江手臂的力量,印青趁着楚江高大的背影阻隔凡人视线的瞬间,轻轻蹭过恋人的双唇。
“关于恶兽围城,已有眉目,给我三日,不论解不解决都会离开。”
又轻又快的说完这句话,印青松开手,与楚江错肩而过,好似没有做过刚刚大胆的举动,只是羞得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楚江抚了抚嘴唇,上面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勾起笑容:
留下就留下,毕竟有福利呀。
一众凡人看到两位上仙有些古怪的互动自然不敢多想,全程看得目不转睛的银铃却一把拉住了一旁邀月的手。
“你干嘛!”
吓了一大跳,连邀月勉强压低声音恶狠狠朝着银铃瞪过去,结果对法根本没在意,一个劲的激动的悄声碎碎念,跟念灵咒似的。
“你说他们有没有亲上?我怎么觉得刚刚他们亲了一下,可是我哥的性格不应该这么主动呀,而且感觉他也不是这么高调的人,大家都看着。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偷亲?!”
鬼才知道呀!
这一刻,连邀月简直想掐死银铃,就算她有金丹修为也要掐死她,简直丢尽金丹界的面孔。
当日,印青暗示修为最高的妹妹挑头应了姚谦的请求,真的没有离开南悦城。
鸢飞也找了个恰当的时机掩饰修为,装成筑基修士,混进了城楼守备中。一开始青壮士兵见多了个干净漂亮的少年还大吃一惊,发觉鸢飞是几位仙师带来的,理所当然将鸢飞视作其中某人的弟子。
除了姚谦,参与南悦城守备的修士还有六人,都不过是路过歇脚出手相助的低阶散修罢了。
印青五人连修为最低的都有筑基期,几名散修都有些拘束,纷纷执起后辈礼仪。
其中两名炼气巅峰双修夫妇,带了御空法器,稍作调息就匆忙告辞,也没有向古浩新都飞去,而是直直冲着森罗书院的方向去,看来的确与南悦城没有任何关系。
剩下几名炼气原本结伴而行,要向古浩新都避难,如今见到平时难得一见的高阶修士,想了想便决定留宿。
“刘四郎,赶紧去给几位仙师安排住处,”见到路过修士,以及印青都决定留守南悦城,姚谦脸上欣喜神色,指挥着军士布置安排,“各位道友……前辈,南悦城如今的管理也由姚某承担,只能先行告辞。”
之后姚谦歉意地一拱手,便御气从墙头飞下,几步就蹿向了南悦城深处,沿途有不少百姓都向他俯首作揖。
在落地的瞬间,姚谦面上那些狂喜骤然消失,眼中重新染上浓的化不开的复杂矛盾。
楚江眺望姚谦渐行渐远的背影,双眸微眯。
被称作‘刘四郎’守备,便是下跪请求印青等人带姚谦离开的青年。虽然自己的愿望还未达成,但见到仙使们没有走,面上阴郁的神色少了许多,恢复与他年龄相符的活跃样子,恭敬又热情的领着修士走下城楼。
有修士留守城中的消息大概已经传来了开来,南悦城街道并不像白天怪鱼攻城时那么萧条,有不少居民打开门户好奇打量。
印青一行个个相貌不俗,搁现代来形容那就是自带闪光灯,走到哪里就吸睛到哪里的明星范儿。
然而,不仅印青与楚江,连神经有些大条的银铃都感觉到黏在身上的目光有些阴沉,并非是百姓排斥修士,凡人们眼中依旧带着敬畏、惊喜,可绝望却也难以掩饰。
一旁的引路的刘四郎有些尴尬,咬着嘴唇解释:
“各位上仙不要在意我们这些愚民,只是……南悦城来来往往走了好几拨修士,都没能突围,大家总归都有些……”
说着话,连刘四郎都没能撑住表情,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气般颓丧。
恐怕如今南悦城的凡人看到修士也燃不起多少喜悦,因为这些人终究是过客,能挡一日两日城外怪鱼,却不能真正助他们脱离这座孤岛般的城池。日复一日,粮食、水源、御敌的青壮力越发紧缺,就像在于死亡赛跑,即使不是落在墙外妖物的口中,或许某一天也会死在荒芜的南悦城里。
其实印青能理解这种感觉,是反复燃起希望后,有被慢慢磨平,最后彻底的绝望。就像他前世重病反复,每一次挣扎的治疗换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还不如一支吗啡更管用。
配合着凡人的脚步,不知不觉间穿过街区,来到了南悦城相对僻静的坊间,两侧都是保存完整的高高院墙。
“城中残破,不过这侯府还是完整的,刚好供上仙们歇息。”
当一行人停在某扇朱门前,看着匾额上‘南悦侯府’四个光鲜的大字,印青、楚江、银铃都露出嘲讽的笑意,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那个肥头大耳、好/色霸女的小南悦侯在记忆依旧鲜活得很。
“侯府怎么空了,也算是皇亲国戚,抛下百姓跑了么?”
银铃心里最藏不住事,立刻鄙视鼻孔里出气。
却不想,刘四郎义愤填膺得对银铃深深施礼:“回禀上仙,州官、侯爷、富贾们在出事前就跑了,后来连守城的校尉长都战死了……”
说到这里,激越消散,刘四郎最后垮下肩头叹息。
“只有姚仙人,来了以后就没离开。群龙无首时,若不是姚仙人代为管理城中杂事,南悦城早就乱了。都是我们拖累了仙人。”
州官出事前跑了?所以说南悦城不是一开始就被泽水中起来的鱼怪围困?
印青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
“四郎,姚仙人来时,南悦城外就是那副光景了?”
“啊……”
被印青打断话头,刘四郎从沉浸的情绪中拔了。看着眼前仙人妍丽的容颜在薄暮中仿佛带着亮光,加上耳边那句没有傲气的‘四郎’,青年守备一时间呆滞恍惚,脑子里被一件事情占了:
世上,竟真的有这么漂亮的人?
“凡人,我师兄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森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听得刘四郎浑身浸了冷水般打了个寒战。青年无措地挪过视线,却对上了一双野兽般的竖瞳,眸底还闪过妖异的金光,根本不似人类。吓得他赶紧低头,不敢再多看印青一眼。
“回,回上仙……一开始南悦城还没有被围攻,至于姚仙人初到时是什么情况,小人真的记不清了。”
看到眼前挺拔的青年像虾米一样弓着背,只露出头顶的发旋,印青埋怨的回头瞟了眼楚江,嗔怪他吓坏了凡人。
见师兄回头,楚江却立刻收起了凶神恶煞的模样,露出了无辜的腼腆笑容,就好像在说:我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自家恋人这么会变脸,害的印青都没了脾气,只能苦笑着追问。
“还有一事,我见南悦城饿殍不少,守备亦有战死,尸首如何处理?瘟疫如何控制的?”
这就是印青进入南悦城,感觉到古怪的另一件事情。
城中虽然毫无生气可言,但他用神识微微一扫,却发现并没有重灾后常见的疾病流行,路上赶紧整洁也看不到任何临时摆放的尸体。
楚江他们,甚至鸢飞都对凡人的事情毫无经验,所以没有注意到。
印青上一世却做了几十年的凡人,虽然没有亲历过地震、水灾,但新闻报道见了不少,面对灾害现代人尚且要做好疾控预防,在科技更发达的古代又怎么可能控制的那么好?
结果刘四郎眨了眨眼,惊讶地抬了下头,却又立刻垂首老实回答:
“回上仙,姚仙人一开始就提醒大家要注意防瘟,所有尸首都抬到了仙人暂居的姚家大院里了。一般尸体抬进去,第二日仙人就会把白骨送还给家属,所以城中并无恶疾传染。”
刘四郎话里话外充满感激,觉得新鲜尸体在一/夜之间变成白骨是姚谦施了法术,理所当然。
然而听了他的话,在场所有修士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