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公子均在上大夫走了之后,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点愁思来,“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他话说完,面前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拱手对公子均一拜,“唯。”
郑伯的礼数还是很周全的,哪怕他委质于郑,但也没有因此对他过于轻视,该有的都有,给足了一个公子应该有的尊重。比较起前任郑伯郑文公的作风,的的确确让他松了口气。
夜间,侍女们将寝衣(被子)整理好,垂头跪在那里,等候公子均接下来的命令,这宫邸中的寺人侍女,几乎都是郑人送来的,那些侍女除了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之外,还有另外的意思。
“你们都退下。”公子均容貌自幼出众,原本应该用在女子身上的‘美而艳’三字却落到了他的头上,可见他容貌出众绝非是一般的貌美。
他此言一出,侍女们都有些失落,“俞。”
侍女们起身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过去之后,寝室之内便只剩下他了。
公子均自己掀开寝衣躺了进去,诸多事涌上心头,好一阵心烦意乱,渐渐的这些事都消退了下去,只留下溪水边那明媚少女肆意挑逗他的情形。
“呆子。”那少女行事大胆,看向他的眼睛不带丝毫遮掩。
呆子,他果然就是个呆子。公子均如此想道。
女主:哇!我觉得我看到了奇迹!
公子均;我被猥琐大叔占了便宜,来安慰我呀
太子吕:呜呜呜
郑媛拿回来的那条肥硕的鱼,进了庖厨。当天庖厨就做出了鱼汤来,分给众人。那条鱼生的肥美,做出来的汤也乳白的。
公子均看着自己面前的鱼汤,看了郑媛一眼。他到传舍的时候,正在忙着检看那些要送给楚国的东西,等到回来,就有人告诉他郑媛在外头拿来一条鱼,而且还是楚人送给她的,并没有要她的钱。
楚人天性烂漫,对美有天生的追求。再加上没有约束,自然是心里想什么,就这么表达出来了。
“……”公子均看着面前的鱼汤,不禁扶额,自己不过是一刻没有看住,她这边就已经有人表示好感,虽然只是楚国庶人送来一条鱼,但是心下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得劲。
郑媛知道公子均已经知晓自己在外头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自己想要买鱼,结果被人送了一条而已。
她对着公子均就是一笑,“看来还是楚人做鱼做好吃了,以前在新郑里头,公宫里头的庖人不管怎么做都不是那个味。”郑媛说起来有些感叹的摇摇头,果然是东西还是要在它的出产地才能吃到最好的。
“以后别人白送的,不要轻易收下。”公子均沉默了好一会说道。
“怎么?”郑媛眉梢一扬,“还不许旁人给我送物什?”
“甚么都没有白送的。”公子均眉头皱了皱,他看着郑媛似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想起她原本就是郑国的公女,母亲又是郑伯宠爱的侧室,自小也是被父母娇养长大。郑媛平日在新郑内肆意妄为,郑伯基本上也不过问。在郑国的公女之内,算是比较娇宠了的。
公子均叹口气,“人送你物什,必定是有所求,而且送的越重,所求也就越多。”他说着又是一口气长长的舒出来。
“今日一条鱼,日后送你财宝,后面予你高位,都不是白送的。那楚人送你鱼也是见你美貌,即使没有所求,可是见色起意总是有吧?”
郑媛坐在那里听着,感觉公子均此时已经化身了她的父亲,抓着她苦口婆心教育。她见着公子均想要继续给她来长篇大论。立刻开口,“我知道呀,”
她这句一出来,公子均立刻僵住。
郑媛脸扬起来,有些得意。男人她见得不多,但也算不上很少。自然是能猜到一点,“那楚人送我鱼,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可是他也没有恶意呀,我又不傻,是善意还是恶意还分不出来。”
她说着,斜睨着公子均“我总得出去见人的呀,人见得第一眼就是外貌,就算不想,旁人也会对容貌有个判定。难不成你还想把我藏一辈子不成?”她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
公子均面色有些尴尬,他自然也知道他不可能将郑媛藏一辈子。就算嫁给他了,作为主母她还是会替他主持一些事务,甚至还要见家臣。更别说还有见其他男子,不可能不见的,也没有女子不见外男的规矩。要是回到了宋国,她也会见不少国人。
“我不会随意出去的,也不会轻举妄动。”郑媛很厌恶什么貌美就要家里蹲,说句难听的,真的要有祸事,哪怕躲到地室内,天上也会落下石头来砸死。她说着,自己持起匕,低下头就喝汤,庖厨的人做鱼已经做得很熟练,鱼汤鲜味很足,不过还是比不过鳖汤。
“鱼汤味很好,喝吧,要是冷了就不好了。”郑媛对公子均灿烂一笑。
公子均听她这么说,只能一口气吞进自己肚子里头去。那鲜美的鱼汤,喝到嘴里都是没味道的。
等一顿膳食用完,他看着对着他眨眼睛郑媛,过了许久他才说,“日后要小心。”
“我一定会谨慎的!”郑媛连连点头。
从郑国过来一定要路过楚国的叶县,叶县的县尹很是热情。不过郑媛觉得可能叶县的县尹是觉得公子蛮长得好看,想要顺手调戏一把。
郑媛见着县尹直接握住公子均的双手那个揉搓啊,看的她浑身鸡皮疙瘩不停的往下掉,牙齿都要开始打架了。这楚国人也未免太过了吧,见着人漂亮,就上手了!感情上回自己上回见得楚国庶人还算是比较好的了?!
“吾子从郑国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十分疲劳吧?”叶县县尹一副和公子均相识多年的模样,手中还紧紧抓住他的手掌,似乎是恨不得把面前这个高大的美人给抱到怀里来。郑国一行人面色古怪,叶县县尹这么做,自然是失礼之至,但是如今人在别人的地方上,敢怒不敢言。
郑媛瞧着公子均的面色隐隐约约已经有些不对了。
她瞪了一眼雍疑,眼珠子朝着公子均和县尹一转。雍疑立刻会意,“大夫,服药的时候到了。”
县尹一听,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十分关切的问,“吾子身体不适?”
“大夫从郑国来楚,水土不同,自然有些不服,最近更是有些不适。哦,对了,大夫手臂处有些丘疹,医师似乎说过可能会过人。”雍疑小心眼的加上后面一句,他的视线落在了县尹的那双手上。
县尹肥胖出油的脸忍不住颤动了几下,郑媛从没见过有人能变脸变的那么快的,前一刻还恨不得把公子均搂在怀里抱着,这会恨不得一下就把人推到十里开外的模样。
“哦,这样啊。”县尹立刻就放开了公子均的手,公子均从方才开始就面无表情,到是这个人到中年,孙子都不知道有几个的县尹老是抓住他的手不放。公子均这会可没有多少阴柔气,少年时候容貌美而艳没错,但是年纪越大,男子的特征也就越明显,也亏得县尹下的手去。
县尹放开公子均的手,咂嘴一下,转过头再回来,脸上一片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已经令人在传舍打扫好了屋舍,那里也有医师,郑国行人自便吧。”县尹道。
众人等得就是这句话,县尹这话一出,立刻也不用再说那些场面话了,和公子均一块就走,反正楚人都是些土鳖,和他们说多了也听不懂。
公子均脸色很不好看,众人也是没有说话,郑媛更是半字不提,这事太伤自尊了。谁提谁傻。
郑媛见他脸色实在是太难看,干脆也不和他一辆车,直接就和雍疑挤在一块了。
雍疑见着她简直喜出望外,“吾子怎么来了?”他之前备三令五申,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提起郑媛的身份。所以他和她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
“还不是刚才的事?”郑媛自己爬上车,拍拍衣裳就抓住车轼,半点都不娇气,看的雍疑目瞪口呆,郑媛说着看了那边县尹的宫邸一眼,“难怪说这楚人不懂礼仪,就和蛮夷一样。原先也这么觉得,不过认为人总有例外吧?看着这例外都少的可怜。”
“可不是。”雍疑想起那个县尹,顿时心里就和吞了苍蝇似得恶心。
方才那个县尹,年纪少说都有四十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上过沙场,身材痴肥,脸上尽是油光。这样子看一眼都觉得要到河边好好的洗一洗眼睛!
“说起来到了也快到郢都了吧?”郑媛想起公子均被个痴肥大耳的中年痴汉轻薄,脸都快要皱成一块,不禁公子均恶心,她都觉得恶心透了。
“还有一段路了,叶县过去之后还要经过方城和南阳。”雍疑看见郑媛顿时僵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吾子,怎么了?”
“不是,只是觉得,怎么路这么长?”郑媛压低了声音和他道,“今日他这样,我担心日后这样的事只多不少,毕竟楚人这荤素不忌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能干出甚么事来。”
她已经越来越不相信楚人的节操了。
“咕……”雍疑眼珠子几乎都快要瞪出来,他颇为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拼命的压低了声音“叔姬,公子自小学习六艺。”
“嗯?”郑媛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她自然是知道他从小学六艺,但是这个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公子看上去容貌有些文弱,但是叔姬应当明白,公子武力是不差的,男子气概更是不缺。”雍疑面色通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身为家臣,他当然知道公子均和郑媛是个什么关系。
郑媛这下听明白他的话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又没说那些事,何况你家公子的男子气概我到现在都还没有领会到呢。”
“咳咳咳——”雍疑咳的几乎是死去活来。
县尹对公子均这位美人儿有无限的兴趣,虽然被雍疑用生病扯开,但是传舍内有医师,到时候有病没病根本就瞒不住,所以第二日一行人立即就上路了,没有给县尹半点挽留他们的机会,为了快些,一行人直接走了水路。
水路是楚国常见的出行方式,只是众人都是中原人,很多人基本上没怎么上过船只,但是这回也顾不得了,直接就上了水路。
郑国行人跑的飞快,没有给那位县尹留下半点机会。
走水路要比陆路快,尤其顺水而行的时候。到达郢都的时候,郑国众人见着眼前水路宽阔,水面上来来往往的舟只密密麻麻,一处高大的水上城墙矗立在水上,将一条宽广的河流分割成几部分,那些船只从那些分割来的水上城门通过。
“哇——”郑媛看到水面上的壮观场景,比她渡过宽阔长江的时候更为惊讶,前生渡过长江都是在高铁上,大桥上呼啦一下就过去了,没有多少实感。只有乘船的时候才有江面广阔无边的感觉,但是现在水上城门带给她的震撼更大。
听说过水上威尼斯,可现在恐怕还是公元前几百年吧?!水上的城墙,到底是怎么建成的?!
**
渚宫之内已经加强戒备,负责宫廷守卫的环列之尹已经将渚宫周围的士兵增加了不少,只是不知道这次是防备有心之人反叛公室,还是那些防备那些早已经有诸多仇怨的卿族趁机闹事殃及渚宫。
太子吕跪在父亲的榻前,少年垂着头不发一言。
楚王抬起枯槁的手,示意太子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寡人死之后,这位置太子来坐。”说着他看向太子吕,“你一定要多多听取国人的话,另外好好记住先祖的训言。”
太子吕强忍着泪,跪在那里对榻上的父亲拜下。
第61章 周一
作者有话要说: 上巳日,国人纷纷出来游玩。郑媛的举动虽然于礼不合,但并不过分。今日这日子原本就是男欢女爱的,在公子蛮看来,她年纪尚小,跑出来玩也好想。
公子蛮让她上了帷车,帷车上的轻纱垂下,车中人只在轻纱上留下一道令人遐想的剪影。
“你还是早些回公宫去。”公子蛮站在帷车边说道,“今日这么一场,你也该累了。”
他话语温柔,只怕得不到她的喜欢。
“才没累呢。”郑媛坐在帷车中眉头直皱,“公宫里头多没意思,阿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太讨厌了。”
“何人不是如此?”公子蛮听到郑媛这孩子气的话语,不由得哑然失笑,“最近新郑里头事务多,我也不能经常陪你,何不找其他的姊妹一起玩闹呢。”
公子蛮和郑媛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偏偏两人最是亲近。
“才不要呢,”郑媛靠在身边的栏杆上,虽然隔着层轻纱,两人之间也看不清彼此,但公子蛮还是能从那一抹影子中猜出此刻的郑媛是如何的妩媚,他别开眼去,带着自己都无法忽视的心慌意乱。
“听话。”
“你们总是要我听话,君父这么说,母亲这么说,傅姆也这么说。我偏偏不。”郑媛起身来,伸手撩开帷纱,一双美目里头全是挑衅。
“好好好。”公子蛮不可能真的教训她什么,只能是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要不然她发起脾气来,十天半个月都可以不见他。
这个妹妹是真的不管不顾的,逆了她的意思,她可以另外找乐子,至于他这个阿兄不理她都没关系。
他曾经想不理她,作为惩罚,最后落得个亲自去讨她欢心的结果。
不过她很少可以说几乎会做出让人不能忍受的事,所以兄妹之间,不快很少。他也乐的容忍妹妹诸多小性子。
“好甚么呀。”郑媛见着公子蛮如此,更是觉得气不顺,她撩起帷纱的手也猛地放下,朦胧的白纱重新垂落,将车内人的容貌遮了个严严实实。
“……”公子蛮不知自己又哪句惹得她不高兴了,“先回公宫。”他转头对车上的御人道。
御人闻言,自然不敢违背公子蛮之令,驾驶着马车就向公宫而去。
公女媛出来的这段时间不说长,但也不短了,也该是回到公宫中。不过车里头的郑媛还是气不顺,板着个脸。
公女媛乃是新郑有名的美人,年岁尚小,就已经面容出众,偏偏她还不是一般的木头美人,眉眼之中,蕴含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美艳和风情。
“公子那话也是为公女着想,”傅姆正坐在郑媛身后,仔细斟酌着用词。说道是女子出行,必须有傅姆相随。可是这位公女似乎不怎么将这个放在眼里,常常甩开她。这位公女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若是拿那些礼法压她,她倒是还会笑盈盈的来句,‘那直接和君父说去’
国君每日里光是那些国政都已经忙不过来了,怎么可能还来过问这些些微小事?找公女媛的生母姚子,姚子也只是不疼不痒的说了女儿两句也就算了。
“……”郑媛瞥了傅姆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驶入城内,直接奔着公宫而去。
到了姚子居住的宫室,郑媛在傅姆的搀扶下踩着榻几下了帷车。
“侧夫人让叔姬前去。”一名侍女走来,低眉顺眼道。
“嗯。”郑媛点点头,跟在侍女的身后,往姚子所在的宫室而去。
姚子并不是她本名就叫做姚子,而是她母国是姚国,姚国和宋国同为殷商后裔,是子姓。所以被人称呼为姚子。
姚子当年是君夫人嫁到郑国的时候,姚国作为媵送来的。她在郑国这么些年,膝下却只有郑媛一个女儿,好在郑伯对她还算是眷顾,如今更是众多媵妾之首。
只是她没有自己亲生的公子。
姚子正坐在茵席上,看着郑媛走进来。
当年姚子会在众多姊妹中被挑选出来作为媵妾,自然容貌有优点。可是她的女儿却要比她更为出色。
“回来了?”姚子见着郑媛走进来笑道。
侍女们赶紧给郑媛摆上茵席等物。郑媛坐在茵席上,冲着姚子直笑,“回来了。”
“你也不老实。”姚子让侍女准备蜜水给郑媛喝,“今日上巳,你出去也就罢了,怎么还将傅姆给支开?”
“傅姆话说得太多了。”郑媛手里拿着漆卮和姚子诉苦,“和我说这里不行,那里不许,真是太烦了。所以就把她给支开啦。”
“……”姚子闻言,哑然失笑。不过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捧在心口上疼爱,支开傅姆这件事,她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那么在外头见着甚么有趣的人或事没有?”姚子问道。
上巳的祓禊,新郑郊外的国人是最多的。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女们,简直比春社的时候还要多。年少的少女心生向往,前去游玩,也很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