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齐笑容贱兮兮的,“我们教主的癖好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得到的收藏就这么送回他是说什么也不舍得的,所以,少不得让我向梁盟主讨些好处。”
“素来富饶,中玉石矿藏更是世间少有,据说百年前出土的一尊玉像宛若初生婴儿还自带异香,叫做‘曦子’,是镇城之宝。”殷齐巡视了一圈,将视线落在站在不显眼处的背剑男人身上,“我教主的意思是,今后这玹琋城,是否可由我灭日教代为掌管呢?上官城主。”
背剑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回去,身上的气息明显得恐怖了起来。
苏幕寒的胃口还真是不小。
白墨在心里轻嗤了一声。
第一求长久稳定,也是逼着在场所有自称正派的人士自行打脸,向灭日教低头。只要答应下来,无疑做长了灭日教的气焰,今后他们无论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白道都没有资格插手干预了。第二求生活富足,则是在灭日教头上打上“官方认证”的标签,从此在老百姓心中,灭日教和皇帝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第三求领土扩张……玹琋城是唯一一座与定军山几乎毗邻的大城,更何况还是一座那样富饶的大城,若是掌控了玹琋城,不仅从此以后在江湖上地位无可撼动,就连皇族也不得不向它低头。毕竟国库是会亏空的,该收的好处总得找地方收。
“殷齐你不要欺人太甚!”梁端终于忍不住拍案怒道,“若是答应了你的条件,我等今日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殷齐无害地摸着下巴笑笑,“嗯,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不过,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背剑男人眼光一闪就飞身过去,半空中剑便出鞘。幸亏殷齐还没有太过得意忘形,感受到杀气后险险地躲了过去,只是依然再一次被剑架住了脖子,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真以为没人敢杀你?”背剑男人冷酷地盯着殷齐,手中的剑更靠近了几分。鲜血开始在冰冷的剑锋上蔓延。
只是,没有人试图阻止他。
殷齐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看向一直没出声的白墨。
“白公子,您可是要眼睁睁看着在下被杀?”
白墨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视线落在殷齐脸上,缓缓开口:“有何不可?”
殷齐一愣。其他人却像是得到了认可一般壮了底气。
“阁下今日究竟为何而来想必还是记得的,如此咄咄逼人实非明智之举。”
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殷齐的目光对着白墨的眼睛,看着对方眼中似乎看穿一切的通透,心里开始发毛。
“既然谈判已经结束,阁下便可离去了。也替本尊带话给贵教主,望他好生善待在贵教做客的几位姑娘。毕竟再优势的地形与保护,也并非毫无破绽可言。”
“白公子——”
“梁盟主。”白墨打断试图阻止的梁震天,“他有一句话是对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灭日教纵然可恨,我等也不可无义。”
——更何况,人质都还在他们手上。
皇甫昊天对梁震天点了点头。
梁震天沉思片刻,继而一挥手,“放他离开。”
云霄等人纵然有千百个不甘心也只能捏紧了拳退到一旁。
殷齐已经恢复成刚来时笑嘻嘻的模样。他抹了抹颈上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然后对白墨抱了抱拳,“那就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了。”运起轻功一闪身便出了营帐,几个换步掠入丛林消失了。
白墨和众人一样目送着他消失的背影。
“太子。”他对皇甫昊天道,“天亮攻山。”
皇甫昊天诧异地望向白墨,“但是否太仓促了?”
白墨只是看着他,柔和但不容抗拒。
“是。”
皇甫昊天和梁震天本欲再说什么,在白墨的注视下终究没有说出口——白公子既然这样吩咐了,总归是有他的道理的。于是他们只将命令传递了下去,吩咐众人做好攻山的准备。
安排好了一切,白墨就起身离开了。
“慕潇、凌毅,你们随我来。”
玉麒麟也想跟着,却被白墨温和地拒绝了。
“麒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可是——”
玉麒麟的话音截断在白墨将手掌放上他头顶的时候。“听话。”
“好吧,那公子也早些歇息。”
——————
“白兄其实隐瞒了什么吧。”
跟在白墨身后走着的慕潇忽的问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白墨回身看着他。
方才在帐中,慕潇和凌毅都没有插一句话,但白墨知道他们心里定是有疑惑的。
“尊上,弟子不明白……”凌毅未尽的话语透着浓浓的担忧。
“凌毅,你可信我?”
凌毅猛的抬起头来,望着白墨的眼睛。“尊上怎会有此一问?弟子自然是——”
“那便好。”白墨很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蓝姑娘,我会将她完好无损地救回来。”
“我说白兄,你也别在这里套我们的话了。反正四下无人,你不妨直说了吧,你的计划。”
这小子……白墨无奈地看了一眼吊儿郎当的慕潇。
“并非是计划。下令攻山,不过因为万俟罢了。”
“万俟?他不是也被灭日教抓了吗?”嘴里说着这话的时候,慕潇都忍不住想为自己的虚伪自打两耳光。
白墨似笑非笑地看着慕潇,“你也相信万俟是被抓了?”
“我……”
慕潇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好像演不下去了。
“我确实不信万俟被抓了。万俟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单凭灭日教几个教徒绝对没那个本事困住万俟。不过殷齐说的那样信誓旦旦,也不像有假。”
“可若是万俟是自愿被抓的呢?”
慕潇心里一紧。他怎么会知道的?
“这……”凌毅惊讶地望着白墨,“莫非这是尊上与万俟兄早便商量好的?”
“不曾。”
“那尊上又是如何得知?”
“我在赌。”
凌毅和慕潇同时一愣。
“我在赌,赌万俟并非无故涉险,赌他能安然无恙回来。这是其一。”
白墨望着他们,“其二,是我相信,万俟此刻已出了灭日教。”
“万俟兄逃出来了?”
白墨含笑不语。
慕潇静默了片刻,忽的笑了。“难怪,难怪,我还在想殷齐今夜来得蹊跷,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他问凌毅,“来来来,凌兄,我考考你。假设今日换做你是苏幕寒,手里掌握着如此重要的筹码,会在何时何地采用何种方式来与我们进行谈判?”
凌毅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也不在意慕潇的调侃,接着道:“那自然是挑个晴天送个口信,选一风景秀丽之处,安排上足够的人手,只邀请两三个说得上话的人过去进行谈判足矣。”
“然也,然也。”
看来还是有聪明人的。白墨心道。尽管殷齐方才的表现完全找不出破绽来,但他选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如此的急迫,呵呵……说没问题鬼才信了。
“不过——”慕潇话题一转又问了,“白兄这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想到的呢?”
“因为我信万俟,从来都未怀疑过。”
“也望你们如我信他一般信我。”
——这是大哥和小弟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啊,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老子还怎么带着你们千秋万代一统江湖?(→_→)
白墨在心里自豪着。
慕潇眼底渐渐漫上一层笑意。
他竟然信你至此?万俟啊万俟,这下你也该无憾了吧?不过现在这一幕……嘿嘿,我可是不会告诉你的哟。
“那好!”慕潇“唰”的展开折扇,“明日攻山,接应万俟!”
凌毅与他相视一笑,“嗯!”
白墨无语地看着某人自认为十分潇洒地哗啦哗啦地摇着手里的折扇。
这大半夜凉飕飕的……蛇精病。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兰花豆干?
☆、鲤跃龙门
轰,轰……
一声声沉闷的巨响不间断地响彻定军山脉,如雷鸣,如开山,却以肉眼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尊上,此阵已破。”
白墨应了一声,没什么迟疑地正身往前走。浩浩汤汤的大部队在指挥下依次跟在后面往更深处进发。
正如白墨的预料,定军山中地形的吊诡不过是裂地兽施加的影响。凌毅等人毕竟年轻,故而面对上古凶兽的把戏有些无从下手,其实只要将应对方法交给他们,这些个迷惑视线的阵法也是分分钟就能破解的。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这裂地兽许久不曾遇人,虽躲在暗处这阵法却是一个接着一个,虽然都是些小戏法但也惹人心生厌烦,似是故意逗着他们玩一般。灭日教这么多年驻扎定军山,应是与这裂地兽建立了某种联系,才能来去自如不受到同样的影响。
又是一个迷魂阵被破,原本遮天蔽日的乔木自行往两边移开,让出中间一条可供两三人并行的小道。
白墨看着前头破阵的凌毅额间的汗水,道:“凌毅,歇息片刻。”
凌毅拿袖口擦了擦额头,“是,尊上。”
皇甫昊天见状便下令众人原地休整。连续赶了几个时辰山路的众人早已疲累,听到此话莫不松了口气,也不管脏不脏,靠着树干就往地上一坐。
弄绿早已贴心地选了块草厚实些的地铺上了厚厚的羊毛毡子,白墨坐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围在了一起。
“可累死我了。”慕潇甩了甩酸疼的肩膀,“破这几个阵法竟比我在山上认认真真练完一整套天邕城剑法还要花气力。”
凌毅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上古凶兽,果然不容小觑。”
白墨在心里微微一哂。这还只是上古凶兽的后代而已,若真碰上存活至今的裂地兽,连他都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去对付。
“花了这大半天工夫,也不知道进到哪里了。”
“父亲所言正是孩儿担忧之处。”梁端皱眉,“偌大的定军山,且不论会遇上怎样的险关,就是这魔教的巢穴……茫茫大山,何处可寻?”
“唉,说的也是。要是知道魔教筑巢在哪里我们也好打进去,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走。”
“白公子可有对策?”
白墨将他们期待的眼神尽收眼底,“等。”
“等?”
“可是等魔教中人按捺不住自行露出马脚来?”
白墨侧眸看着身旁的玉麒麟,摇摇头。
慕潇和凌毅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
这个“等”,自然是指万俟凛。等他听到山中的响动赶来与他们会合,等他带来对他们万分重要的信息。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像这样一个一个破解裂地兽造成的迷障,深入定军山,更是提示万俟凛方向。
不过既然白墨没有要点破的意思么,他们也只当不知道。
也许凌毅没往深了想,可慕潇回去后细细一想是有些明白的。白墨这样做,估计是有试探的意思的,试探这群人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信任他。攻打灭日教说起来也不是一件小事,说性命攸关并不为过。如此庞大的队伍,没有坚实的信任是很危险的,尤其,这“不信任”还是来自于各个小分队的领导层。是否会有人不听指挥自取行动?是否有人阴奉阳违引起骚乱?这些,都是他想要知道的。
还有的话……那应该是他想为万俟凛铺路了。
虽然这只是慕潇的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但直觉告诉他,白墨这样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
白墨的不作为多少让众人各怀心思内心忐忑。这个时候他们需要一个精神上的支柱,需要有那么一个人洞明一切指导迷茫的他们方向。原本这个人是白墨,但现在……白墨想把这个人换成万俟凛。在他们的信念动摇的时候,万俟凛适时地出现并带来了他们最需要的信息,那么万俟凛的形象便会被他们无意识地放大更多倍。其实万俟凛的强大他们早就看在了眼里,他树立的良好形象也是人人称道。只是白墨——或者应该说是奚墨白——能力的恐怖太早就震慑到了众人,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他们没有想起来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比他们厉害上无数倍。白墨这次要做的,就是拔掉那深植于众人心中的根,换上另外一棵足够强壮的大树。
无论是带殷齐出现并放他离去的行为,还是对这次行动理由的隐瞒,抑或此时面对所有人的困惑和不安不做任何解释,都是他为了万俟凛而做的。
想到这些的时候慕潇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嫉妒万俟凛了。强大如白墨,各个方面都厉害到无人能与之比肩,多少人争先恐后自主不自主地赶着想巴结他。可他,却甘愿对万俟凛好到这种地步!
——尼玛,万俟凛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哼!无影脚攻击<(▔^▔)(θ(θ(θ(θ(☆(>口<-)
见白墨不打算透露更多,梁震天也只好作罢。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云霄低声似是自语:“也不知小晗在苏幕寒手里有没有吃苦头……”
“云兄别担心了,有公子在,相信不出几日我们就能找到魔教巢穴,救出被困的几位姑娘。”玉麒麟宽慰道。
云霄抬眼对他笑了笑,未做他答。
白墨只当没看到他掩盖在眼底的内容。
“一刻钟后继续上山。”
万俟凛私底下给他普及过苏幕寒的档案。以苏幕寒那般自大,多半不会将灭日教总坛建在别处,一定是在定军山脉最显眼的那座直入云霄的山峰中。或许他还会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所以一路朝着定军峰前进总是不会错的。
但是即便知道了方向,要直入灭日教也绝非易事。
定军山脉乍一看似乎只是横向连绵的几座山组合而成,只有真正入了这片山,才会恐惧于它一座接一座高低不一的山峰。白墨曾在上空俯视过定军山,那一片绿延绵过去,最终消失在迷雾之中,不知是否有尽头。他们此刻所在还只是最边上的一段山腰,若靠脚力到达定军峰下,即使道路畅通无阻方向没有半点错误也要四五日方可达到,更遑论这一路上还有不知道多少的阵法和危险在等着他们。
白墨想着,灭日教中之人要进总坛,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通道……如果不是,那么云羽晗她们,其实此时并没有在总坛内?
“公子。”
玉麒麟的声音打断了白墨的思绪。
“公子为何不对盟主与太子言明呢?我知道您定然是有了主意和把握的,可您藏在心里不说的话,我担心他们会对您……”
玉麒麟凑近白墨耳边,悄声道:“方才我听到碧水派的人在那边议论,似乎是有自成一路的打算。”
白墨与他对了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回答。
玉麒麟自前日说了不该说的话后心里一直有些没底。虽然白墨对他一如从前,甚至较之从前要亲切更多,但他从白墨眼中无法看到他想要得到的,所以此刻见白墨不愿回应便刹住了口。
前头联手破阵的几名清灵城弟子似乎有些吃力,凌毅便上去助了他们一把。玉麒麟看着,低喃道:“有法力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