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这画有古怪吗?”
凌毅等人聚过来。
白墨将壁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凝神,伸手向画中触去。
“白兄!”
在即将触上壁画的时候万俟凛抓住了他的指尖。“这画太怪了,让我来吧。”
白墨微微松了紧绷的嘴角,对万俟凛摇摇头。然后伸手,触到壁画之上。
浅浅的白光以他的手掌为中心一圈一圈漫开去,壁画上的人物却都像是受惊了一般变幻起来。他们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扭动着身体想要躲避,原本邪异的面孔变得越发狰狞可怖。其他几人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他们仿佛都能听到画中之人凄厉的尖叫。
突然整幅壁画焚起火来,就像是画中的火焰被打翻失了控制,妖异的火光席卷了整面墙壁将画中所有的恐怖都掩埋,最后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良久,火灭了,露出来的却不是一面平整的墙壁,而是一个让人倍感压抑的黑洞,像是大火过后的焦黑。光线一点都无法透进去,没人知道里面会不会有邪异匍匐着,等待猎物送上去。
凌毅、皇甫昊天和梁震天三人都是镇得住场子的,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背脊冒汗。之前跟着凌毅进来的一个年纪稍轻的弟子咽着口水,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啊?”
是啊,是什么。白墨面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魔族,竟敢在这里留下了界门!
慕潇不动声色地示意了一下万俟凛,万俟凛回了他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他擎着几不可见的笑容站在白墨身后侧,像是看好戏一样满不在乎。若是师兄想要打进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魔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六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与自己何干?魔族自己做的事情,所有的后果自然都得自行承担。况且能够乱起来的话,原本就是他想要看到的。而若是这一切恰好也是师兄想要的,那么自己必然竭尽所有去实现它。
只是他的这个师兄,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白墨自然是不愿的。所以即便此刻对魔界那样深恶痛绝,他也没有想过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只是捏着拳那样站着,似乎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
渡公曾说,北方天空突现异象,红光占满了整片天空。那时他心中虽有疑虑,但被忧心主角去向的心思占了大半,后来也没见有后续恶劣情况并且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便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故而此时他的心中是有些自责的。如果自己当时上点儿心,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情或许都可以避免。
可是他却不知道,曾经这一切,是被人精心策划好的。即便此时那人因他而将计划搁置,但他心中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与仇恨,却还没有消失。只不过不再是他心头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如果不理我,我很有可能就狗带了o(≧口≦)o
☆、绣球全鱼
白墨觉得自己有义务将可能的祸患减小到最低。
“万俟,带所有人下山,封锁所有上山之路。”
“那你呢?”
白墨的视线停在面前巨大的黑洞上。“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为何?”
“因为,”白墨顿了一顿,“我有义务。”
“义务?”万俟凛闻言冷笑起来,沉声道:“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义务这回事!”
白墨的意思其实是他有义务为自己的失职做出弥补,而万俟凛却认为他抱有守护六界的义务。他从来不为他人去负责和承担,所以他才会觉得天界那些神是虚伪而道貌岸然的存在。说着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却在苍生需要他们的时候死守天界,全然不顾人间疾苦。可他们虚伪与否,他不在乎;而他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却在说着与他们相同的话。他怎么能够不气恼!
白墨闻言皱眉。
慕潇见状对其余几人道:“哎呀,白兄与万俟兄似乎有话要谈,我看我们‘闲杂人等’就先出去吧啊。”然后就连哄带骗地把他们都带走了。
“万俟。”白墨看着万俟凛怒气冲冲的脸,“你为何……总这般愤世嫉俗?”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万俟凛虽早已表现出了对这个人间的敌意,但还从未如此刻这般当众怒形于色口不择言。
“为何?”万俟凛低笑几声,哂道:“若你知道这世间曾给一个年幼少年造成过多少伤害,你就不会这样问了,白兄。”
白墨明显一愣。
万俟凛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凌厉的视线直盯着他的眼睛。“被马鞭抽打,被车轮碾压,被小刀在身上一道一道地刻划,被按着脑袋被迫喝尿,甚至差点遭人`奸`污!白兄,受过这些,你觉得我还应该对这人世间,抱着怎样的欢喜和感恩?”
回忆起人生中最不堪的那段时光,万俟凛此刻铁青的面容如同食人的恶魔,一个,恨不得即刻将这人间化为炼狱的恶魔。这样不堪和丑陋的记忆,他原本以为会被埋在心底一辈子,不会忘,不能忘,也无法对任何人提起。只能时时折磨他的神经,让他变强,强到六界众生在他面前皆为蝼蚁,强到能够将内心所有的愤怒和仇恨,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然而此刻,他将这些经历告诉了自己最珍视的那个人,拼上了他所有的尊严。
你又会怎样看待我呢,师兄?
白墨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万俟凛说的话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重磅炸弹,在他脑中接连不断地爆炸,炸断了他所有的认知和思想。
“被……奸`污?”
万俟凛现在闭上眼,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当初那些人放肆的邪笑和自己的绝望。他孱弱的身体被三个人强硬地禁锢在地上,怎样嘶喊和挣扎都没有用。眼睁睁看着对方扒掉了自己的裤子,肆无忌惮地观赏着自己的无能和丑态。
“哈哈……哈哈哈……”万俟凛的手掌盖着双眼,笑起来。“当然没有!”
他猛然甩下手掌恶狠狠地盯着白墨。
“白兄以为,我会这样轻易的被他们上了吗!”
也许是当时的绝望和仇恨太深,激发出了他体内的魔性。他发了狂一般挣脱开了他们的钳制,然后用旁边削尖了的竹片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喉咙。对方的血液喷了他一脸。其他人被他的凶狠吓到了,全都逃掉了,只有他喘着粗气看着身前还在汩汩流着血的尸体,等待体内野兽的力量散去。只是,冰冷似乎是在这一刻开始刻进了他的眼里心里血液里,再也散不去。他一言不发地穿上裤子,系好被扯得破烂的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没有担心,没有后怕,因为是他活该!”万俟凛接下去道,“我只恨自己当时太弱,轻易地让人欺负,只恨凭自己当时的能力,只能让他死得这么便宜、这么痛快!”
“可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万俟凛道,“是啊,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没爹没娘的流浪儿,因为我为了不饿死冻死只能受人白眼,还是因为我太弱所以活该被人践踏!为什么……哈哈……这世上本就有这么多人乐衷于给别人施加痛苦,习惯于从别人的苦难中汲取活下去的力量,又哪里需要什么缘由?”
“万俟……”
白墨看着万俟凛脸上残忍的恨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兄现在觉得我脏了么?”万俟凛注意到了白墨下意识的动作。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墨。“白兄问我要理由,我给了。这就是我痛恨这个人间的理由!白兄接受不了么?白兄是不是觉得,你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魔鬼。”
“万俟……”白墨什么都没再问,轻轻地将万俟凛拥进了怀里。
万俟凛说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白墨多年来的认知。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安逸、平和的环境之中,师父交给他的都是正直善良的道理,所以他习惯于将别人看做好人,习惯于发现世上的真善美,而下意识地去逃避同样存在着的假恶丑。他一直觉得,这种罪恶都只发生在新闻和电视中,离自己的生活很远。所以当万俟凛将血淋淋的现实剖白在他面前,他惊慌,他失措。他的良知和他的认知做着斗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最终,看到万俟凛仇恨之下深刻的痛苦,他唯一的感受是,他心疼。一个人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在经历这样的苦痛和虐待之后生存下来?是要对自己有多残忍,才逼迫着自己一步一步变得强大?又是要有多善良,才能将自己的痛恨放在心里,善待对自己的那些好意?
万俟凛,你是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成长得这么优秀?
万俟凛在白墨的拥抱中合上眼睛。他将脸埋进对方的发里,没有让对方看见自己落下的那颗眼泪。
曾经,他忍受着浑身的伤痛努力活下去的时候,最需要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拥抱罢了。然而它,终归是来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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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潇原本以为万俟凛这一次会闹出点什么,甚至都做好了一切被揭穿的准备。当他看到万俟凛一个人从密室里出来时,他迎上去:“怎么样了?”
万俟凛已经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温和柔善,却又完全不把他人放在心上。“白兄准备将界门封印。你带所有人下山,执意不肯走的,就让他们在这定军峰上陪葬。”
“好。”慕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万俟凛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嗯?”万俟凛微微一勾嘴角,“我能有什么事?”
慕潇见状耸了耸肩,只当自己多言。
万俟凛走到慕潇边上,与他一同往前厅走去。“梁锐那边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慕潇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将那梁锐一早送给殷齐当见面礼了吗,可没想到经过这些时日,也不知那殷齐用了什么办法,梁锐那小屁孩竟被□□得服服帖帖的。当时梁震天就要杀了殷齐了,梁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挡在了自家老爹的剑下,硬是逼着梁震天放了他们离开。啊呀,我可还记着刚把他抓来的时候,他可是整天寻死觅活的,说什么也不愿意从了殷齐。才这么几天工夫,那架势竟然已经非君不嫁了……诶?‘非君不嫁’这个词是不是不是这么用的?”
万俟凛笑了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梁锐是否从了殷齐他并不在意。将梁锐作为交换条件送给殷齐,他的初衷不过是为一解心头之恨。当初席上他对白墨出言不逊,后来还让白墨置身险境,白墨事后不予计较,可他却一直记在心里。殷齐是真情还是假意又怎么样呢?他看到的,不过就是这个不23 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的恐惧而已。如今看来,似乎是有些便宜他了。
罢了,权当是小惩大诫吧。梁震天和梁端应是恨极了殷齐,今日之后,可有的梁锐受的。
“碧水派那些人呢?可有消息传回来?”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呢。”慕潇道,“他们已经找到了!从传回的镜像来看,如你所料,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是么。”万俟凛扬起了嘴角,“看来是时候回去了。”
“凌毅知道了么?”
“应该没有,否则不至于还能这么淡定。不过——也总是快了。”
万俟凛点点头。忽的他的眼底又暗下去,“玉麒麟是如何逃脱的?”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慕潇道,“我和凌毅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听说他偷袭你了?你没事吧?”
慕潇说着就伸手过去探他的脉门。结果在刚碰上他手腕时便被大力弹开了。
慕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捂着被震得发麻的手,道:“你……你的内力怎么又强了这么多?”
万俟凛看着自己的掌心,一笑:“一成而已。”
原本只是想试试赤魄丹的功效,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身内力竟然已经增强到了这番程度!
一成……慕潇心中甚是惊愕。看着万俟凛脸上的淡然,他却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心道:可怕!
原先的万俟凛,自己即便是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也断不可能敌不过只有一成功力的他。可如今,自己在他面前竟是毫无招架之力了么?!
直到来到众人面前,慕潇心中的惊骇都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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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日教中被搜出了许多宝贝。能带走的已经被瓜分完了,带不走的那些也依然被惦记着。谁都想在利益面前占得大头,此时听说要让他们立刻下山离开,他们怎么会肯!吵吵嚷嚷地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无非就是不愿放弃唾手可得的那块肥肉。
梁震天看着吵成一团的众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经过这一役,又被梁锐那档子事一搅,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许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是时候把手中的权力交出去了。可眼前这群人……又让他如何放心?他将视线落在没有参与争论的几个年轻人身上——万俟凛、云霄、梁端、上官戎——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皇甫昊天倒是无所谓结果。对他来说,剿灭了灭日教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后面由谁来掌控这定军山,对朝廷而言都没有什么不同。武林和朝廷向来是互惠互利相安无事的,井水不犯河水。定军山的控制权不管落到哪门哪派的手中,它都还是大庆国的国土。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强行洗白啊,一开始给万俟小攻的人设就是这样的……
☆、云河段霄
“梁盟主,此事您倒是给个说法。”眼看众人一时间争执不下,一人转向梁震天问道。
万俟凛看出梁震天和皇甫昊天不愿参和,而在跟白墨剖白了心思之后他也少了许多拘束。
“葛帮主何必为难梁盟主呢。大家其实心知肚明,白兄这一决定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即便你们各有各的思量。不如这样吧,由我来试一试大家的功力,若是能过了我五招,要留要走,悉听尊便。”
万俟凛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一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怒声道:“万俟公子这话也太狂妄了,莫非以为我等在座之人竟无能到敌不过你五招吗!”
万俟凛不怒也不恼,只就那样微笑:“敌不敌得过,试试便知。”
青衫中年倏地拔出剑来,“那就请了!”话音落下便飞身朝万俟凛刺过来。
万俟凛躲都不躲。眼看对方的剑锋已经到了眼前,他忽的扬起了嘴角,下一秒,青衫中年整个人被他凌厉的内劲掀翻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一路行来,即便知道万俟凛的实力很强,但他们只当他再强也不过就是一个修道之人罢了。甚至很多人觉得,他之所以会比凌毅、慕潇他们强这么多,不过是受到了白墨的指点和帮助而已。可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们从万俟凛的那个笑容中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无论是实力还是行事风格,绝对是与白墨的温厚不相同的。
万俟凛将视线从青衫中年的身上收回来,淡淡地扫过其他的人,“还有吗?”
再没有人敢上前。他们都知道,刚刚的万俟凛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如果再有人上去挑战的话,万俟凛绝对不会这般轻松地放过他们。
“没有了吗?”万俟凛道,“既然这样,那么大家便收拾一下下山吧。”
在这件事情上,无疑万俟凛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众人即便心中怨恨也不得不服从。与他人的畏惧不同,梁震天看到的却是万俟凛的手腕——控制和领导他人的手腕。他觉得之后有必要跟万俟凛好好商量一下他心里的那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