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是你死活不要,这会儿又想要了,这一天一出的,哪能都依了你。照我说,你就安安心心娶了那李家小姐,别惦记那乡下丫头了!”司夫人也不知小儿子这又闹的哪门子,打百花宴后就着了魔似的管她要薛宝珠,这亲都退了,何况那丫头还父母双亡,身子不详。
司寇却是认准了老夫人,不管他母亲怎么说,只央着老夫人,道是那阿猫阿狗都能养着来玩,他养个人也不过是玩儿,随了自个他便听从祖母和母亲安排娶了那李家小姐。
司老夫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小孙儿跟她腻,可也没糊涂到什么都依了去的份上,尤其是在司仲绝了娶亲心思之后,她在这小孙儿身上心思愈发花的重,只是央求起来转到了另一点上,司家子孙辈儿的少,她本来就不满,若是纳了给寇儿开枝散叶也好……
“老祖宗,她既会做好吃的,也会服侍人,到时候一定让她好好伺候您。”司寇看老祖宗神色动摇,又加了一把劲儿。
司老夫人正要再开口,门前忽然滑过一片黛色衣角,司仲的身影出现在屋内,却是直接道了“不可”二字。
司夫人听到大儿子开口,是遂自个心意的,忙是站了过去表示认同,“寇儿啊,你要找个什么样的没有,比她好的多了去,娘给你再好好挑挑,你不是喜欢那什么燕儿的么,弹琴作画那可比那乡下丫头懂情趣了。”
司寇却是不理,从司仲进来后便一直盯着瞧,看出他大哥此刻认真神色,眉头皱在一处。
“李家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惠,与你的性子正好互补,将来也好帮衬。下月初八迎娶过门你就该收心了。”司仲睨向他,又顿了一顿,“旁的就莫要想了。”
这旁的,就是指纳薛宝珠为妾的那桩,意思决然。
司老夫人闻言亦作颔首,连连称是,她这大孙子惯是有主意的,平日里温和,可拿了主意的事是绝不会再改的,旁人说什么都没用,而这事上她是站司仲那边的,于司寇求的自然是不会再允。
司寇眼瞧着老祖宗快答应了,被临杀出的司仲搅和了,眉宇间带了几许怒气,可到底没再老祖宗和母亲面前发作,只道是有生意上的事请教,两人一块出了老夫人的苑子往外去。
直到绕过荷花池,四下无人之境,司寇才对着司仲发起难,“大哥为何不准我纳薛宝珠为妾,左不过是个贫穷农女罢了,我将她纳了,也省得她带着弟妹过苦日子。”
“你怎知她就是贪慕荣华之人,张口便是要纳妾,她若不愿,你是否要用强?”司仲始终平淡的语气起了一丝些微的变化,语速加快下竟透出一丝不稳。
“怎会有人不愿过富贵日子的,守着那巴掌大的食肆替人做工还不如舒舒服服当个姨奶奶。”司寇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司仲未语,反而略沉了眸子凝着他,半晌声音低沉地开了口,“我予你权利并非让你驱使人对老弱妇孺动手,长出息了。”不紧不慢的话语下是令他十分头疼的情形,他晚了一步发现弟弟的心思,没想到已经到了跟祖母讨要的地步,那薛老三一家也是他安排在八宝楼外的人告诉的,当真是胡来得很。
司寇直挺立着,神色桀骜,显然未将他的话往心里去。良久,方抬眸对上自家大哥,慢悠悠说带着几许恶意玩味道,“大哥莫非是对那丫头也动了情所以才这般阻拦,若是大哥想要……”
司仲瞧着他冥顽不灵的模样狠狠皱起了眉头,“休说胡话。”他在自己面前混账也就罢了,若是胡来撞到了那人手里,只怕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司寇,我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总之,对薛宝珠那心思你趁早绝了,一日不断,你就一日不用出这个门!”
第72章 荷叶包饭
第一百零七章荷叶包饭
日子眨着眼过,薛老三家的事儿竟传遍了整个永安镇,这要说起来还得扯上薛家那成了上门女媳的老大,薛老三以前哭穷那是装的,如今却是货真价实,薛李氏大抵也没想到来一趟镇上就变天,等真反应过来家里田产都没了,使出撒泼劲儿跟来的人闹,还抓花了人家脸,叫人给关了衙门里头去。
薛老三为救媳妇,那又是费了一番功夫,家底彻底掏空了,孰料薛李氏出来没学老实,反而想着怎么把白吃米的薛老太太弄走,薛宝珠那是去不了了,竟想到了薛老大那,硬是拐着老婆子扔到了周记米铺门口,刚好老大媳妇周氏瞧见,俩都是厉害主儿,直接开撕了起来,那阵仗几乎惹了全镇人去看,又打又骂可是热闹,最后还是薛老太太在太阳底下站不住身子昏过去让人接进周记才揭过去闹剧。
薛宝珠开的是食肆,议论起来自然能知道,可也不想知道老太太最后到底是个什么归宿,总归狗咬狗一嘴毛,看的是旁人家的热闹,打从他爹死后接连两出,原本就不剩的情意扫的干干净净,不闹到她门前就好。
大抵是老天听了她心愿,这之后真就再没见过薛老三那糟心一家子,日子过得舒爽,宝霖上学她顾着课业,倒是不劳操心,八宝楼生意蒸蒸日上,有莫大娘帮手她还能抽出空档看裘和的大长腿,小日子过得十分知足。
这日,是六月二十四,听闻淮河那的荷花尽数开了,像是迎合这观莲节似的,打一早儿薛宝珠就应景的弄了绿荷包饭。用粳米夹杂鱼肉及菌菇丁、虾干等包荷叶蒸之,蒸熟的荷叶饭混着荷叶特有的清香味,里头的饭料十足,极是好味。
“今个淮河那有盛会,这会儿估摸才开始,你跟裘和一道去玩,我帮你顾俩小的。姑娘家家合该多出去走走,莫要在厨房里蹉跎了。”时过酉时,莫大娘见一人应付得过来就同薛宝珠道。
说起这观莲节薛宝珠倒是知晓的,这两天听食客们就提起不少次,听说还有名堂,到了戌时,被选作荷花娘子的姑娘便会乘坐花灯车游街,让大家一睹绝美风采。
而这荷花娘子的选拔没人清楚全乎的,可但凡当选的必是无可置疑的美人儿,故此全城的姑娘都以当上荷花娘子为荣耀。
薛宝珠还没同莫大娘答应呢,就看到裘和走了进来,莫大娘便又将话说了一遍,裘和点了点头先应下了。
莫大娘晓得宝珠她表哥聪明着,笑眯眯地看着人把傻乎乎的姑娘领出去,声音追了出去道,“晚上我给你留门儿,好好玩儿,莫急着回来。”
薛宝珠被牵着手走,走出了外头便想抽回手,可却叫人抓得紧紧的,裘和回望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他走的是他自个那屋的方向,薛宝珠被拉着走一段,越是靠近越是僵硬,他他他这还亮着天儿就把自个往房里拖了!!
裘和临到门前突然发现后手拽了力,回头就看到薛宝珠红透了的脸,一双杏仁眼儿含着羞怒在他和门板上来回,叫他一下就看懂了,恍然过后便弯了嘴角,握着她手腕将人一带就顶在了门板上,正面对着自个,“怎的,天天看不够,不妨到房里细细看。”
薛宝珠其实就是个怂的,每天眼勾勾人看臆想臆想就行,要真刀真枪做点什么,必然逃得比什么快,可这回被裘和牢牢压制着,喷薄的呼吸落在颈项,泛起酥酥麻麻的热意。薛宝珠紧着身子,瑟缩了一记,拉回些许理智紧张道,“要要要不咱咱们改日再看?”
话落,便听到耳畔落了一声轻笑,伴着那人快低到自个肩膀的笑音,薛宝珠愈发不敢动弹,打上回留下的阴影惹火上身,就在身子紧绷到极限之际,却听到门吱呀一声从身后打开了,裘和拉了一把往后倒的人,扶住了她自个直起身子,指了指里头桌子上搁着的东西。“不改日了,换上那身我们出去。”
薛宝珠顺着瞧去,似乎是条裙子,回头看门在眼前阖上。门外徒留下一道低低沉沉蕴了笑意的声音。“再过两年就让你光明正大看。”
再过两年?薛宝珠反应了一瞬,当即涨红了脸,老不正经的!分明是自个想看!!
等再静下来,薛宝珠往桌子那走去,抖开了裙子看,是一条梨花青绣轻罗长裙,配了青罗鞋,和一套双蝶掩鬓珠花首饰,备得妥当。
但凡是个姑娘家就没有不爱美的,薛宝珠打接管这具身体以来就一直致力于把自个捣鼓好看,皮肤养得白白的,头发黑黑的,如今效果已经明显可见。她爱不释手得抚过裙面,心里跟泡进了蜜罐里头似的,眉眼不自觉带上少女娇羞笑意,摸了好一会儿都不舍得换上,顿了片刻,反而抱着裙子跑出了屋子。
她那一身油烟味还没洗呢,自然要洗得香喷喷再……再跟裘和一道出去。
裘和只看到一个带风的影儿,看她往自个房里跑,又出来往厨房去,便意会地替她去提热水。
薛宝珠因为自己的穷讲究脸上绯红,等桶里的热水满了,在人略深意的目光里将人赶了出去阖紧了门。回头到了木桶旁,她凝着水面倒映出的脸儿,摸摸还是热得很,只得摇头晃散了那些旖旎念头,舀上一瓢热水倒入干净的粗陶罐儿,仔细折腾脸面来。
陶罐里头撒了玫瑰花瓣,橘子皮,用巾帕盖上,盖一会儿香气散出来薛宝珠就把巾帕取下,将脸凑近冒出的蒸汽,熏上半炷香的时辰,再仔细清洗后用干净的巾帕擦干,用上自个做的黄瓜水拍一拍,这才算完了进木桶洗澡。
等她拾缀出来,天色已经有些微暗,裘和便站在院子里等,听到门开阖的声音回头,只见屋门口站着的少女一袭轻罗长裙,面若沾着湿气的桃花瓣一样妍丽娇柔,额角的碎发湿漉漉的紧贴着光洁的肌肤,分明身量还未有起伏可总叫人觉得有股难以摹状的气质。
只是瞧了一会儿,就发现她手里捏着什么,显出一丝局促来。
“我……这个不知怎么弄……”薛宝珠拿着珠花,对于自个头发不听使唤这事已经无力,平日里编粗辫子容易,可是总觉得与这身不搭,只好出来求救。
裘和从怔愣中缓过神,仿佛才沾了人气般,一双幽沉眼眸浮现细碎笑意,从她手里拿过了木梳,就着庭院烛火替她挽发。
薛宝珠只感觉头发叫一手轻柔握住,便一动不敢动身子地杵着,那温柔动作愈发能细致感受,方沐浴过的身子所□□的地方都透出粉红来。
裘和专注于手上动作,直至插上珠花都未再有言语,目光沉沉落在细白耳垂那两珠翠玉耳坠上,一晃一晃,在光影下打着水润莹光。
***
只说两人一并上了街,街上早已经张灯结彩,人潮如织皆是往同一个方向。薛宝珠紧跟着裘和,为防冲散两人的手早握在了一处。薛宝珠前后左右都是皆是人,好似叫堵在了人墙里头,只能随着往葑门外。
“怎么了?”裘和测过头问她。
薛宝珠笑了道:“先前只知道热闹,不想是这么个热闹法,倒有些吃不消。”
裘和便伸出手揽着她的肩头,将人护在了自己怀宇中,“镇上四通八达的道儿都要汇聚在这边出葑门,等过了之后就好了。”
薛宝珠的鞋儿早教人踩了好几几脚,心里头也生了后悔之意。“早知道就该听你的话租条船从水路走的。”她那会子心疼钱,又觉得再船上哪有跟着人群热闹,总逃不开离群冷清二字。
“你暂且忍忍,葑门外头也有船只,咱们到时候去那边上船。”裘和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可薛宝珠又是为难了起来,“恐怕同我一般挤怕了的人也多,有没有这么多做生意的船先不说,光是船钱也不知要比往日贵多少呢。”
裘和看她神情实在纠结得很,好笑得很,薛宝珠这样斤斤计较他非但没有半点嫌恶,反而觉得可爱至极。她红润柔嫩的唇微噘着,叫人忍不住亲上一口,她的眉头拧着便教人忍不住伸手替她抹平了,再不让她为任何事烦心。
“宝珠儿……”
“嗯?”薛宝珠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诧异之色,脸又有些红。他二人本就贴身而行,裘和有用如此温软的语调喊自己,偏一抬眼对上的又是那双潋滟含情的眼,怎么不叫人意乱情迷的。
“女儿家就该娇气些。”
薛宝珠闻言更是脸色绯红,连带着耳朵也透着薄粉,回瞪着反驳:“你总喜欢拐着弯儿说话。”
裘和眉眼皆是笑意,更是叫人有种春风拂面之感,他原本就是丰神俊逸之姿,一路下来更是不知叫多少妙龄少女侧目偷望。“我实在是忍不得你再叫人踩着脚了。”他凑过头去在薛宝珠耳畔轻轻戏谑,原本一句寻常话,却被他说得旖旎生波。
“你……”薛宝珠不想他竟连着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咬了咬红唇娇瞪了他一眼。“我今儿出来可没带银子。”
“好好好……”裘和大笑。“就是卖了我自己,今儿也总叫宝珠儿不再让人踩了鞋袜。”世间翩翩贵公子大多矜敛,最注仪容二字,他笑得那样随性却有种洒脱肆意之感,非但并不叫人觉得轻浮,却反而如骄阳一般耀眼。
薛宝珠也忍不住被逗笑了,实则心中也是欢喜,他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能直击自己的内心。
过葑门那会,只因为宽敞的道儿骤然叫城门收窄了,人群变得更加的拥挤。薛宝珠好容易出了葑门才畅快的的深吸了几口气,她心有余悸的朝着后头看了眼,心想真真是可怕。
“哎,今年拿来的这些人,我看这架势,就是咱们镇上所有人都出动了都没这般多的。”忽然站在周遭的人感慨了一句,他也是被挤得不轻,得了空隙就赶紧扶了扶自己歪斜了帽子。
“何止是咱们镇上,只怕咱们整个县城听见消息的都来了。”不知是谁搭了话。
“什么消息?”原先说话的那个大感惊奇。
“今年的荷花娘子呀!今年的荷花娘子可不一般……”
前头的忽然传来箫鼓声响,薛宝珠也没留心那两人后头再说了些什么,全将注意力挪的向了前方。只见围着淮河沿岸都是华灯彩帐,每隔几处便设有打鼓。那萧声为媒,大鼓则从近及远依次擂响,很是有种雄浑壮阔之感。如此反复三四遭之后,鼓声歇,而丝竹雅乐声起。
此时夜风习习,经由湖面一卷湿气直扑人面,加之先前鼓乐醒神,再听丝竹之声则是更仿佛能顺着入四肢百骸当中。薛宝珠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时既震动又惊奇。再循着声音去看,只见一艘满载了乐师的画舫从荷花深处划波而来,她凝神细看,竟然皆是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的着了彩衣的美人儿。倘若不懂声乐,只叫人看着这光景也是赏心悦目得很。
裘和见前头有乌蓬小船,便拉着薛宝珠往那边去。那船上早有了三四人,只等凑足了人数就立即开航了。薛宝珠叫那画舫迷得晕晕乎乎,不禁想靠近了些瞧仔细,这回倒是没多做推辞,等裘和给了钱就上了船。
船家是个三十开外的男子,解了缆绳撑了一篙子就将小船往湖中驶了。两侧皆是荷花,薛宝珠坐在旁边伸出手就能够到,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实在是美妙。
“各位客官才真是明白人,在那岸上人挤人的有什么好的?”船家一面撑着船一面说道,“这荷花娘子都只在湖中出现,隔得那样远岸上头哪里看得真切。我家就在湖边上,最知道哪处的荷花长得最好,那地方正在荷花娘子途径之处,保管客官们能凑近了瞧清楚。”
无怪乎他拿这事出来献宝,乘船在淮河上观荷的人不少,若是后头荷花娘子出来,每条船都往前头靠岂不是出乱子。故而那荷花娘子出来的路线都是早些拟好了,又有专门里衙门的人租了小舟拦着,不叫旁人往里头靠。依照往年,这范围划得十分大,即便是坐在船上也未必能看清。
这船家仗着是自家门口,再熟悉不过,便早早看准了地方,载了这一船人便过去了。他独辟蹊径,去的不是荷花娘子停下来祝祷的湖心,而是去往最开始荷花娘子登船的地方。
那是荷塘深处,鲜少有船只经过,故而也没有水道,只能碾着荷花过去。“咱们就只能停在这了,往年倒是还能近一些,可也不知道为何这夏的荷花长得太盛,再前头足有一人多高,进去了就瞧不见旁的什么了。”他这话未落,骤然远方水域浮起了一阵的白色的烟雾,实在是教人惊奇。
薛宝珠只觉得鼻尖闻见若有似无的冷香,特别得紧。紧接着,古琴泠泠声如流水一般流淌而出,只见迷雾当中若有似无的出现了一艘小舟,舟头站了一抹曼妙身子。小舟缓缓驶出,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也露出了全貌,是一位着月白色纱裙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乌黑缎发仅仅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垂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