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你何意?”问得清冷,不带一丝情感。可为何一听他的声音,眼泪就如此汹涌?
欧阳不语,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球,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声,闪过几道晃眼的亮光之后,迷烟四起,我被烟熏得眼睛生疼,本能地紧紧合拢。
吵杂声渐行渐远,张开眼雾已散去,而不知何时自己已和他同骑一马,奔驰在林间小道上。情绪平复下来,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天啊,我做了什么?!
木然地抬头,望见欧阳正神情专注地赶着马,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我记起来了,我好像伤了谁,杀了谁,还见了谁。
“把我带回去吧。”思考了很久,我终于做出了决定,“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付出这么多,我打扰了他们计划,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况且你身上还有伤,支持不了多久,他们随后就会追……”
“住嘴。”他点出了我的哑穴,神色异常地严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准,谁也取不了你的性命,哪怕我仅存一口气息。”听了这番话,心里触动很大,很想对他说不值得的,可无奈喉咙发不出声音。
而这时马儿嘶叫了一声,停了下来。那个戴白色面具的人,静静地站在我们眼前,眼神里尽是浓浓的讽刺,似乎一直在那里等着。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似喜似悲。
“凌,为甚?”他的目光寒冷如两道冰柱,戳得我的心生疼,“就为了这个妖孽?值得?”
“星,不必多说了。她的命是我的,我不会交给你的。”欧阳难得动气了。
“……”被欧阳唤作星的男子则沉默地注视他许久,“难道你忘记我们的血海深仇了?”声音如同寒冬腊月里的飞雪般阴冷,却又夹杂着几丝愤怒的情绪。而下一秒,轮到欧阳不说话了,从他的眼底深处我看得出他,在挣扎。
“你我从小就一起长大,你不仅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唯一的知己好友。”寒风丝丝吹过,面具里的两只眼睛闪烁不已,“本来一切计划都很顺利,可是突然出现了她……”他的头转向我,全身散发着冷列的杀气,以异常肯定的口吻说道:“她不能留。”
呵呵呵……多讽刺的一件事啊,前世他要我为他留下,今世他对我说,我不能留。的确,没有我,墨溪不会死,芊芊仍做她的大小姐,欧阳不会受伤,我……不会阴差阳错地妨碍到他,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我失落地看着欧阳,很想告诉他三个字:杀了我。
“星,她是无辜的。”对上我的眼神,欧阳的表情有些震动,“念在你我多年的感情份上,我求你放过她。”
听着欧阳坚定不移的口气,我的鼻子微微发酸。身体渐渐颤抖起来,侧过身去,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欧阳的前襟,可之后便感觉手上一阵湿腻,抽回手放到眼前,一股难闻的腥味扑鼻,掌上赫然一片猩红,猛然想起自己刚刚伤他不浅,惶恐地抬头看他。
“欧……欧阳?”只见他此时嘴唇苍白,脸上毫无血色。
“放心,没事。”他回我一个惨白无力的笑容,以前懒气风发,意气洋洋的欧阳,如今竟然被我弄得这么狼狈,心顷刻被冻碎,只有无尽的懊悔。
“凌,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星的声音沉了下来,“既然你执迷下去,那我也只好……”
随着声音缓缓的消失,他慢慢提起右手把剑气集于掌心,随着周围空气的流动逐渐加快,他的衣摆随之狂舞,气氛安静却让人窒息。见此架势,欧阳眉头一皱,调转马头,带我朝另一方向奔去,把蓄势待发的他抛下。我静静地看着他收了势,望着我们离他越来越远,眼里是无尽的嘲弄,好似猫儿逗弄老鼠一般。我知道,我们逃不了的。
跑到了山路的尽头,是一座悬崖峭壁。回过神来,而欧阳也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而差点摔下马来,我连忙扶住他下马。担心地看着他,此刻他脸色透明得连血丝都看得见。“不跑了?”死神在我们的身后冷哼一声。
“放了他吧,”已过了一段时间,哑穴也不动自解了,“我知道是我的出现令你功亏一篑,你大可以杀了我泄愤,而欧阳他也只是一时糊涂,只要你肯放了他。”向悬崖下面深不见底的边上望了一眼,接着说道:“我可以自行了断。”他们看来原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为难欧阳的。
“不可以。”欧阳虚弱地叫了一声。我冲他摇摇头,很奇怪自己此时会变得如此平静。
“欧阳,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对我所作的一切我很感动。可能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我肯定我将来会后悔,但是请你理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感情我回报不了,抱歉。”说着,一步一步后退,退到了边上的时候,避开了欧阳几乎绝望的眼神,我苦笑着问另外一个人: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那人望着我的眼神是阴霾的,他不作声。
唉——其实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现在于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罢了,你不会懂的。”含着笑容,我往后面倒去。狂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只希望落地的时候,不要太痛!
☆、平静生活
红色,眼前一片红色,把我紧紧包围住,让我喘不过气来,好难受,我挣扎着却跑不开。“救命……”我微弱地呼救着,后来感觉到有人说:“别害怕,我来了。”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想握住他,可是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他马上化作泡影消失掉了,而他背后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野兽残忍地笑着向我扑过来……
“啊——”我睁开眼睛,直喘着气,脊背上的衣料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一阵发凉,头……头又痛起来了,第……第几次了,怎么老作这个梦?
看下窗外,天还蒙蒙亮,环视周围,依然是木制的小木屋,竹制的桌椅,还有门外劈劈啪啪的砍柴声……一切都没有改变。深深地吁了口气——起床。
我洗漱好之后,先到厨房里烧了点白粥,然后来到了院子里,看着面无表情在砍柴的年轻人微微出神,他大概有二十出头,长相一般,五官还算端正。或许是见惯了帅哥美女,初次见到如此平凡的人,我反而觉得很真实,很亲切,还有一种难言于表的感觉,因为有时他周身又隐隐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他注意到我在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早啊,夫子。”收回心神,微笑着向院子里砍柴的人打招呼。他和往常一样,向我微微颔首,其实除了在私塾里面教书的时候,讲解几句书本上的之乎者也,对于任何人也都很淡然,碰见人跟他打招呼,总是点点头就作罢了。
朝他故作叹气状说道:“唉,你口里的每个字都这么珍贵吗?对我说句话也这么吝啬?”他倒也没说什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进屋了。我也不以为然地笑笑,也习惯了。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只听见筷子动的声音,其实,我本身也是个喜静之人,也不喜欢说太多。吃完饭后,他回房换了件衣服,手里捧着一叠书就离开了。唉,招呼也没打。不过也对,是我硬死皮赖脸地住在他家的嘛。回想起刚醒来那会儿,朦朦胧胧只记得自己摔下了马车,接着后一段就都没什么印象了,据说夫子是在溪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我,当时的我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这里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小村庄,这里的人民风淳朴,而且环境优美。没有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潜意识里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于是就谎称自己失忆了。哭哭啼啼,眼泪婆娑这些我耻之的事情,都在那时作全了。死死地拉着夫子的衣角不放手,说为奴为婢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死活不肯离开他。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样子打动了村里的村长,他真是个好人,他说我既然内伤未愈,报恩之心如此强烈,倒不用为奴为婢,就结拜为兄妹好了,我知道这是为避嫌,我也乐得这样做。
就这样我赖在了夫子的家里,但一个大姑娘家住在一个单身男子的家里,闲言闲语还是不会少的。可事过境迁,时间一长,也就淡了。而当事人在场没有说过什么话,可我在他蹙起的眉头中感受到了他淡淡的不悦,我们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相敬如宾,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我知道,我应该去找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每每想到凌字,就如同刀绞一般心痛。自从醒来后,每晚也是噩梦连连,我究竟怎么了?更让我惊骇的是,手上的佛珠,与我寸步不离的佛珠,居然不见了。我想一定是不小心丢在发现我的溪边附近,然而找了一年了,依然未果。
“我说水丫头,又来给夫子送饭啊?!”隔壁王婶笑着说,“怎么不进去呀?”
“嗯,”我朝私塾内看了看,“他还在教书,我不急。”这时,一群孩子跑出来了,而夫子在整理东西。“娘——”一个小虎一出来就跳到了我们面前。王婶慈爱地搂着他,暧昧地瞥了我一眼:“那我先走啦,水丫头,你快进去吧,啊?呵呵……”她扭着水桶腰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吃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偶尔看见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也没说什么,拿起碗筷,我们就这样,静静对坐着吃饭。安静地边吃边听着树上的鸟叫,草丛中蟋蟀的鸣叫以及……墙外的流浪狗打架的声音。
“请问,”外面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庄夫子在么?”
“……”他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接着继续吃饭。我好奇地看着他,眼珠一转,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只见外面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而他的后面则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英俊男子,身上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只是难掩眼中的忧郁。“你是谁?找我们家夫子有什么事?”我头一偏,上下仔细地打量着他,不错,是个出色的人。小厮对我的出现微微一愣,随即便说道:“不知道姑娘家的先生是否在此?我们家的公子想见你家先生。”
“哦,他在。喂,熟人找……”我转过头正想喊他,啊?妈妈米娅,他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他的脸上破天荒地有着一点……生气?“你……”我正想说话,可那翩翩公子却早已挡在我和他之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师……师兄,你让我好找。”而一旁的小厮,也惊讶地叫道:“你……你是大师兄?!”
“实在抱歉,阁下认错人了。”夫子冷淡地说道,然后捧着书走了。那个公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忧郁更深了,喃喃道:“他……还是没有原谅我。”我看着一切,突然觉得无趣,还有点点生气,他居然丢下我?!
“……”心情不佳地进屋把碗筷收拾一下,正要离开的时候,那小厮不知什么时候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俯在那个公子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而那个公子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起来,我见此状,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他见我这样,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忽然严厉对旁边的小厮责怪道:“那件事已经很早就结束了。你也莫要提起……”说些我听不懂的鸟语,不理会,走人。半路,发现夫子一脸沉重的表情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指,问道:“傻了?”他没有说什么,见了我又转过身走了。“喂,你赶集啊?走这么快干什么?”我在他跟在后面开玩笑般地说道。他停了一下,我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后背,“拜托你停的话,说一声好不好?”我抱怨道。
“不要再跟着我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有史以来字数最多的呢。“我没跟着你啊,我回家而已。”厚脸皮是我的特性,“喂,我说,刚才那个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口口声声称你为大师兄?你怎么会有这么帅的师弟?你学过武?你……”他一言不发,叹气般地说了一声:“随你吧。”
夜深人静,依然是那个噩梦,依然在半夜惊醒,依然头痛欲裂。我睡不着了,披了一件单薄的上衣想到院子透透气,可却碰巧遇见这样一幅光景——
两个人影矗立在院子里,凭着明亮的月光,和较好的眼力,我可以看出那是夫子和白天的那个公子,我马上躲在门后竖起耳朵,虽然……偷听不是好事,管他的。他们这样说道——
“不知阁下夜半光临寒舍所谓何事?”夫子的声音。
“师兄,你到如今还不肯原谅我们麽?”那位深深地叹道,“你我本是同门,却搞成今天的局面,师傅和师妹都很伤心。”
“师妹……”他的眼里出现了波动,“她好吗?”
“她很好。她和大家一样都盼着你回去。”那男子殷切地说道。
“不必了,”夫子的声音变回了原来的平静无波,“我现在很好,这里很平静。”
“师兄何苦呢?你还是对我和师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吗?”
“她开心就好,”夫子笑得有点苦涩,“你不必再说了,我没有怪过你们,这些事强求不得。”他如此说道。
“可师兄……你在这里岂不是辜负了师傅对你的期待和你一身的武艺。现在魔教‘天诛’重出江湖,自从一年前嵩山灭门之后,沈家庄,宋家以及武林上有点地位的门派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死伤无数,这一年内魔教势力以星火燎原的形势急剧扩张,而师傅也很希望你能回去……”那人激动地说,可话到一半就被夫子打断了。
“此地很好,我已经厌倦了江湖的生活,只想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师弟你莫再说了。”夫子转身朝我这边走来。我没地方躲,被他撞了个正着,尴尬地朝他笑笑。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而这时,那个人忽然又说道:“那我也不再勉强,不过师弟有句话要提醒一下师兄。师兄身边的女子,师兄可曾了解?此人会可能威胁到师兄,万万接近不得。”我?!
“她……”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我没有兴趣,请回吧。”他说这话我应该松口气才对,但我却如同被浇了一泼冷水一样,心凉透了。
夜已深,窗外的虫声透过了窗纱,透进了我的耳朵。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全是夫子刚才和那个公子的对话。听刚才他们谈得内容就知道了,夫子绝对不是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看那人尊称他为大师兄就知道。
还有宋家,自从上次掉落了马车,遇上夫子之后,我就作了回鸵鸟没回去,也不知道这一年间宋家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魔教又重出江湖,还造成了不小的骚动……这年间都与世隔绝,江湖上的事都没听闻,哎——
夫子……就想留在他身边感受平常老百姓,粗茶淡饭。而且这一年的平静生活虽然平淡,? 晌一故呛芟不兜摹K凳祷埃也幌胨肟遥肟馄劳馓以础?墒窍衷诳蠢次淞智榭鲆丫芪<绷耍褂兴强谥械哪歉觥八薄趺锤愕茫啃乜诿泼频摹0。硗访勺⊥罚耐繁锍鲆痪浠埃憾疾皇羌虻ト恕?br />
☆、重踏江湖
“哎,姑奶奶。”小白满脸堆笑,“怎么样啊,和那个人相处一年了,有什么进展啊?”迷雾中小白的脸看着有点朦胧,我有些恍然。“什么,那个事情没有什么进展,佛珠我还是没有找回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有点泄气,“甭提了,都在夫子身边一年,还以为他就个人民教师,身份和相貌一样平凡,没想到最近来了个人,听他那人对他的口气,他……恐怕不简单。”
“噢。”小白草草地应了一声,心虚地别过头唏嘘,“早跟你说过他没这么简单的。”声音轻微飘过,我耳朵动了动,伸出食指掏掏耳朵,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他:“你说过,我怎么没印象?”
“你不记得了?!”小白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嘻嘻,或许……忘了。”小白的眼神是认真并充满控诉的,莫非他真对我说过?憨笑几声挠了挠头,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找我究竟什么事?”
“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画像上面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子。”小白的眼睛精明了起来,猛盯着我似乎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凭空冒出一幅画来,难道我最近记性差了,干笑了几声,“噢,那画啊,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