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是神裔,凡人怎能取而代之?”
梁焓噗地一声笑了。
作为一个亲眼见过神仙的穿越者,他不敢随意抨击古人迷信。但当权者那些蛊惑人心的手腕,他一个搞历史的再清楚不过了。
“不就是神迹吗?鱼腹丹书、野狐夜嚎、天降奇石......你喜欢哪种?要不朕给你搞全套的?”
池寒擦了把汗:“陛下莫消遣我了。”
玩笑开到这里,梁焓反倒真动了心思。
日本被明太祖列为不征之国,是因地域偏僻,限山隔海。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即便兴兵占领该岛,中原人也难以维持统治。
换句话说,这仗就算打赢了也是亏本。
但朱元璋受时代的影响,眼界有限。他认为区区岛国,对中原的威胁甚小,不足为惧,却没意识到你不犯人人会犯你。日本在天皇的统治下,国民的扩张意识一代比一代强。
明人很快让丰臣秀吉甩了一耳光,清人又被甲午之战虐趴在地,随后便是长达八年的侵华战争......朱元璋看不起的弱小倭国,那些跣足斑衣的蛮人**,仅用五百年就骑在中国头上,在二战之中称霸亚太。
这样的民族,可不可怕?
梁焓不希望自己那个世界的黑暗历史,也在这个时空重新上演。
所以,他真的开始考虑扶植一个亲汉的倭王,由对方改变教化东瀛百姓的方式。这不仅对大淳当今的边防安定有利,从长远看,或许还能造福四海后世。
只不过,池寒心性虽正,却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如果真要扶植池家,还得有个脑子好使的替这小子控盘。
“你的意思朕明白,朕会慎重考虑,备战也不代表一定会开战。”梁焓搁下朱笔,沉声道,“但你要明白,此局走向还要看天皇的态度,并不完全取决于朕。”
想想天皇的德行,池寒心里就是一沉,他拱手问道:“如果真的开战,陛下可否容微臣参与东征?”
梁焓莫名地抬起头:“你要参与?你不是说过要帮东瀛吗?”朕可不想军中混个汉奸啊......
池寒苦笑道:“实不相瞒,以东瀛的实力,和淳国开战必败无疑。既然怎么都是输,还不如尽量减小损失。微臣对东瀛比较了解,可以帮淳军尽快攻占幕府和宫城。”
哦,日奸可以有......梁焓听懂了他的意思。
池寒希望淳人能够精准打击东瀛的皇族贵戚,最大限度地保障平民安全。
其实这也是梁焓的想法,战争的意义不在于流血多寡,而在最终的效果。这一点,西川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验证。
燕字军的不屠城不扰民战术,使得西川各城守军招降迅速。打土豪广发粮运动,也在战后极大地安抚了民心,让朝廷下发的各项政令得以实行。梁焓相信,东瀛人对天皇的忠诚,不会超过三袋口粮。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朕准了。”梁焓颔首道,“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东瀛的战力,也并非不堪一击。”起码元朝的远征军就吃了两回败仗。
池寒眼中冒出一线希望:“真的么?”
“嗯,起码可堪两击吧。”
“......”
看着少年沮丧的样子,梁焓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不赖,瞅着这张吃瘪的脸,竟然有种碾压燕重锦的错觉。
“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你回去后和二哥打个招呼,让他捡个人少的空档,带澹台烨入宫觐见。”
“是,微臣告退。”
东都的春天随风而逝,很快入了夏。
天皇的回信漂洋过海而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大淳使节的脑袋。
天皇在国书中历诉大淳皇帝的罪行,狠骂梁焓腰斩使节毫无大国风度,怒斥淳朝收买鹿良少主居心不良,抨击浮生号栽赃屯部号为倭寇,最后还要求取缔通商条例,禁止淳货倾销到东瀛。
梁焓阅完一笑。
这位天皇肯定不是穿越的,所以不清楚大清拒绝洋货后是个什么下场。西方列强通过坚船利炮轰开了天朝上国的国门,淳国自然也能通过战争强行打开东瀛市场。
用梁父的话说,谁断我财路,我断谁活路。
梁焓没回天皇的国书,而是直接给燕重锦下了御旨。
能动手就别逼逼,同样是他梁家混黑道的原则之一。
太和五年夏,水师提督燕重锦挂帅,率东海水师远征东瀛。
此战遣兵十万,战舰千艘,由新式海防营与东江水师联合出动,靠蒸汽船拖拽风力船,仅用五日就抵达了鹿良城。
天皇的脑子也不是很轻,他在发还国书时便有了备战意识,开始召集全国民兵,在沿海修筑防御工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淳军竟然来得这么快。辛辛苦苦修筑半个月的石坝,泥巴还没晒干,眨眼就被对方一炮轰塌。
守城的士兵只能看清海上一片模糊的黑影,根本无法瞄准。即便开炮还击,打出去炮弹也只能落在滩头和近海,压根触?9 坏降薪ⅰ?br /> 他们绝望地意识到,自家火炮的射程和对方不是一个概念。
池寒眼睁睁看着鹿良城楼被炮轰烂,心塞地放下千里眼,对燕重锦道:“哥,差不多得了,又没多大仇。”
燕重锦瞪他一眼:“首战不立个下马威,后面还怎么打!”
“那你为啥非选鹿良首战?那是我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就因为是你家才打着过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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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66.65.64
兵贵神速。只要开战,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耗得越久对攻方越不利。
燕重锦向来喜欢快兵快打, 海岸上的防御工事一被击毁,他便立即靠岸登陆, 带兵冲进城内,直捣鹿良兵府。
守城的东瀛军队多是足轻和弓箭队。
由于备战不及, 再加上淳军的炮击过于猛烈,大半弓箭队和铁炮手被埋在了坍塌的城楼下。
逃回来的守军早被海上密密麻麻的舰队吓破了胆, 直呼那是一群黑色魔舰。
兵府指挥官屯部英机没想到淳军的火力可以在瞬间摧毁城墙, 更没想到对方抢滩登陆的速度这么快。他刚组织好农兵和弓箭手,敌军已经杀到了兵府门口。
池寒高声喊道:“燕帅有令, 降者不杀!”
屯部英机在院子里回骂道:“池寒, 你这个叛国弃义的淳人走狗!吾等忠于天皇, 誓死捍卫东瀛, 决不投降!”
“是天皇不义在先,抢我鹿良城, 灭我浮生馆。你装什么忠犬?还不是为了抢鹿良这块肥肉!”
“老子抢就抢了,你有本事杀进来啊!”
“有本事你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
燕重锦站在外头,听他们叽里呱啦地互骂已经不耐烦了。反正敌人明显没有投降的意思, 还不如成全了对方。
他将池寒拨拉到旁边,转头对后面的墨佑樘道:“府里八成有埋伏,把轻火炮拉过来。”
“是!”
鹿良城的百姓听到城外一阵震撼的炮击,知道淳军来袭, 纷纷缩回家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又听城里响起一阵炮声,随后便是全城静寂。
“结、结束了?”
有胆子大的冒出头探看,发现街头巷尾皆是淳兵,又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鹿良的兵府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烂瓦,燕重锦清点完伤亡,轻车熟路地去打土豪分田地。
屯部家世代为寇,且家主皆是守财奴的性格,劫掠几百年的财宝全藏在贼窝里。
众人被屯部府中的仓储晃花了眼,池寒也惊讶于这只贼老鼠的肥硕。妈的,竟然比自己还有钱?!他非常仇富地开启了屯部家的粮仓。
浮生馆的武士开始走街串巷地敲锣宣传:“领粮了!领粮了!池大人回来给大家发粮了!每人三斤,铁器刀具还能换更多,快去屯部家排队,先到先得!”
池氏原本就是鹿良的主人,浮生馆的声誉也比屯部这种海盗世家好上百倍。一听池寒带着福利归来,城民们欢天喜地,纷纷带着麻袋出洞了。
望着长龙一样蜿蜒的队伍,听着不停歇的叩谢之声,池寒终于明白燕重锦为何将首战选在鹿良。
鹿良是浮生馆的老巢,有他和母亲镇守,民心最容易安抚。又有天然的避风深水港,进可攻退可守,淳军可以据此城为大本营,进一步攻入东瀛腹地。
燕重锦原本还担心东瀛人会揭竿起义,反对他们这些外敌,所以刻意用粮食换缴城中的兵刃铁器。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多虑了。鹿良百姓对池家的认可度很高,淳军推翻屯部家的统治,这些人看起来还很欣喜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的几座城池,尤其是接近京都的重镇,可没有浮生馆这样的铺垫,绝不会像攻占鹿良这么顺利。所以自己还是要快,要赶在天皇反应之前摧毁西南海岸防线。
他将池寒叫到舆图前,指着行进线路道:“接下来由你母亲镇守鹿良。你我兵分两路,你和澹台烨、梁笙走水路,带舰队沿海北上,用火炮捣毁沿海城池的防御工事,我的陆兵会跟着你们的节奏挨个攻入城镇。”
池寒颔首道:“攻下这七个重镇,西山道和南山道就是我们的了。接下来是进攻东、北山道还是挺进中山道?”
燕重锦点了点京都的位置:“擒贼先擒王,我没工夫搞包围战,拿下西南沿海就直捣黄龙。”
“那你会遭遇大将军府的精锐拦截。”池寒道,“他们的重骑阵和铁炮很厉害,你们只有步兵,难免会吃亏。”
燕重锦笑道:“他们有重骑兵和铁炮,我们也有轻炮和火枪应对,大家互相伤害嘛,谁怕谁?”
池寒:“......”
“相比东瀛的陆军,他们的水师战力更强。”燕重锦在海岸线上圈了几个点,“天皇一定会组织水师南下,你们可能会迎头碰上好几拨。”
“新式舰队虽然战力强悍,但总共只有十条,对上几百甚至上千的敌舰会力不从心。你也参与过水战,记得协调好东江水师的老式战舰,不要让他们闲在一旁看热闹,该上还是要上,不听指挥的就地击沉。”
池寒心肝一颤:“你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慈不掌兵。血性是靠血洗出来的。柳家的废物点心太多,死上一批没用的,留下的才是可造之材,死上两批才能成为精锐。”燕重锦声音里透着冷彻的杀气,“燕字旗下只能是精兵,不需要废物,朝廷没多余的银子养吃货。”
你自己不就是个吃货......当然,未免出征前就壮烈,池寒没敢说出来。
二人商榷好后,池寒带着一万人登舰起航,燕重锦率领剩下的九万兵马沿海岸线进发,海陆两军同时北上。
这两兄弟一个负责轰城,一个负责砍人,配合得协调无间。沿海各镇往往还没接到临镇敌袭的消息,自己的家门就被轰塌了。
由于东瀛守军防备不足,从第一声炮响到占领全城,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了。淳军多数时间都在行军而非战斗,在短短三天里,几乎是在以神速挺进。
更可怕的是,燕重锦进攻各城都打着鹿良池大人的旗号,开仓放粮时还会扮成池寒。
他二人长得极为相似,不说话连亲军都分辨不出来,很具有迷惑性。有时明明看着燕重锦走进帅帐,出来的却是池寒,以至于淳军自己都不知道池副帅是否还在军中。
东瀛人就更加糊涂了。
禄明天皇打破脑壳也想不通,这池寒有什么本事?竟能调动淳国十万大军隔山渡海地来拼命?
可当前局势也不容他多想。接到紧急战报时,淳军已经攻陷了五座重镇,南山道全境陷落,西山道垂死挣扎,中山道岌岌可危。淳军的进攻速度太过恐怖,没准吃条秋刀鱼的功夫西山道就没了,他哪还敢再耽搁下去?
天皇立即召来大将军武部司仁,共议抗淳。
这一代御所和幕府的关系格外融洽,天皇与大将军也十分要好,禄明和武部甚至甜蜜到了滚床单的地步。
面对来势汹汹的外敌,武部司仁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坚决表示会奋战到底,定将贼人抗击在京都之外,誓死保卫天皇陛下。
天皇擦了把热泪,目送他离开,转头开始收拾细软,随时准备跑路。
三天拿下五座重镇西南两道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东瀛领土在三天内丢了三分之一。
幕府的精锐总共不到五万兵力,算上从各地凑上来的农兵也不过八万。武部司仁再骁勇善战,能扛得过对方十万大军?
只怪自己严重错估了淳帝的决心和胆量,也过于轻视淳军的战斗力。他一直以为淳国水师是连倭寇都不敢怼的废物,没想到那帮人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据战报所述,出海拦截的水师被一群铁甲舰击毁碾压了三百多艘船,而敌军只损失了两艘楼船,还是被淳国主舰打沉的......
巨大的战力悬殊,让天皇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抱着小包袱,坐在御所里,终于开始思考两国议和的可能。
东都皇宫,御花园。
梁焓坐在树荫下,嘴里啃着水蜜桃,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妖。
这身绯红刺金牡丹绣袍,这张眉目媚惑的妖孽脸,这头黑白参半的如藻秀发......
和这位大哥比起来,燕重锦的扮相真是弱爆了!
“你......真是男人?”
苏玉壶甩了甩香气扑鼻的手帕:“讨厌,人家不是男人还能是女人啊?”
梁焓抖了抖鸡皮疙瘩,轻咳道:“朕听闻江陵有一家美容院,能帮人整容换皮接义肢,心下十分好奇,所以冒昧将先生请来,还望苏先生勿怪。”
苏玉壶心里一哆嗦,你这是听谁说的?
“皇上可能误会了。”他捂脸笑道,“草民只懂得些许保养之术,哪会那么神奇的法术啊?”
“哦,那梁笙的脸是谁给换的?腿是谁治好的?还有你美容院里搜出来的那些手术器械,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梁焓也笑了,“你以前是外科医生么?”
苏玉壶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呆若木鸡地傻在原地。
“难道......皇、皇上您也是.......?”
梁焓继续笑:“嗯,朕也是穿的。”
某人华丽丽地掉了手帕。
来到大淳之前,苏玉壶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生得变态,死得光荣。
为了保护当时正在接受手术的患者,他用工具箱将医闹挡在手术室外,然后冷不丁被人捅了一刀。等再睁开眼,他还是他,工具箱还是工具箱,世界却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
“真倒霉......我最讨厌的就是医闹。”梁焓唏嘘道,“那你是哪年穿过来的?在这儿多久了?”
“2012年12月,我在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
“您老......今年贵庚?”
“六十了。”
梁焓震惊:“那你怎么还这么年轻?!”
苏玉壶爱惜地抚了抚自己的脸:“保养有道。”
“能不能传授一些经验?”梁焓一直羡慕池月那种不会老的,可人家那是练功练的,自己这种叉都劈不开的没法肖想,苏玉壶却给他带来了青春永驻的希望。
难得遇到同好的颜狗,苏玉壶热情地给他推销了一堆面膜香膏之类的护肤品。
梁焓忧郁地道:“不行,这些配方要么有香味要么有药味,有人闻不了......”
苏玉壶一挑眉稍:“陛下的后妃闻不了?”
“额......差不多吧。”
“没事,我回头再研制个无香脱敏的系列。”
“多谢苏大夫!”梁焓心情大好,提议道,“要不你来太医院呗?有空还可以进宫陪朕唠嗑。”好不容易逮到个同乡故人,他可算有地方聊心里话了。
苏玉壶为难地道:“我混迹乡野,自在惯了,宫廷宦海不适合我。”
“俸银三倍,周末双休,节假日不加班,你的美容产品朕按市价三倍收购。”然后再加个零卖去东瀛。
苏玉壶媚眼一眯:“这个,偶尔换换工作环境也不错......”
两人坐在一起,交流了一番穿越心得,又吐槽了一箩筐古代生活的不便。
梁焓总觉得司命这类神仙说出来太玄幻,便简单交代了自己的身世,穿越的经历以车祸二字一笔带过。
苏玉壶听完便有些愣神:“你是南江省乐安市梁家的人?梁老大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爸啊。”
苏玉壶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