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如何,纵使他是被人追杀才受此重伤,但无法解释他双手与双脚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
原先乔清以为是他奔逃中被树枝碎石等物所划,此时细细察看,终于发觉是自己想错了。
“傻子,你忍忍。”乔清说,“太疼的话……”
他顿了顿:“太疼了就咬舌头。”
项飞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泪止住了,但眼眶还是红的。乔清坏心眼地笑了笑,低头捏着他瘦削的脚踝。
温厚的内力从乔清手心,缓缓涌入项飞羽体内,沿着腿部经脉一寸寸向上爬。
数枚细如牛毛的小针,被那浑厚内力一逼,一点点地从腿上已经愈合的细小伤痕处钻了出来。
乔清学医,也学武。他听过许多折磨人的法子,但自己没有用过,也很少有机会见别人用过,无论医者或武人,他都看不起这样的手段。小心将那几枚针取出,乔清发现针头竟有尖锐的倒钩,心中一凛,连忙抬头去看项飞羽。
项飞羽脸色惨白,汗粒密布,双唇紧紧抿着,竟从唇缝之中淌出两道血来。
“你……你真咬了?!”乔清大吃一惊,连忙捏着他下巴命他开口,“我日`你个……唉,你还真是傻了。”
项飞羽没有咬得很重,但舌尖破了,满口是血。
“太疼……不敢咬了……”他混着口水,呜啦乌啦地说。
乔清只好为他清理了口中新伤,再去管他腿上的旧伤。
“……骗你的,别咬。”乔清说,“咬这个。”
他给项飞羽递去一块布巾。
项飞羽乖乖把布巾放进口里咬紧,乔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让他把手也伸出来。
和他想的一样,项飞羽的双臂也尽是细小伤痕,而几乎每一道伤下,都有一根牛毛细针。细针不是随便插入的,它们恰好阻隔了项飞羽经脉的流动,只要他一运内力,便立刻浑身剧痛,无法继续。乔清之前以为他经脉尽断,谁知还有后面这些隐情。
入针的方法十分高明,而云霄谷的独门内功只有云霄谷人才清楚,能如此精确地阻断一个云霄谷弟子浑身经脉而不伤他性命,只有云霄谷的人才做得到。
乔清大致能猜想到项飞羽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云霄谷的长老们看来不仅要从项飞羽身上取回谷主之位,还想从他身上拷问一些秘密。但项飞羽不说,于是这种种折磨手段全都用上了。
他手脚的伤痕有新有旧,看来这些细针不是同时扎进去的,而是不断相隔,以此来不断加深项飞羽的痛苦,以令他屈服。
今日再探项飞羽的脉象,终于从他废人般的断脉里摸出了凝滞混乱的部分。这是短时间内大量服用麻药造成的。
他为了逃出来,不知吃了多少麻丸。乔清心想。
项飞羽咬着布巾许久,乔清只是在他手上看了又看,没有动作。他取下布巾,小心地问:“恩人?”
乔清把他的手放好,仍旧用褥子裹着。
“咬布巾,别松口。”乔清说,“我现在帮你先取了腿上的针。腿上的针之所以疼,是因为你刚刚走了路……对不住了,是我的错。总之这几天,你不要动,有事情就让小九帮你做。别叫我。”
项飞羽点点头。
乔清看着虚弱瘦削的脸,忍不住说:“以前救你一命,我与我的仆从们好不容易将你养得肥白健康,现在只剩一张死人脸,看着令人生厌。”
项飞羽又取下布巾:“恩人……以前也救过我?”
“真是不如不救。”乔清说,“你们云霄谷的人到底心肠都黑成什么样子?”
只不过才处理完左侧小腿的细针,项飞羽已经咬着布巾晕厥过去几次。他疼到极点也不叫喊,只是手脚巨震,随即软绵绵歪下来。
乔清见他脸色实在太差,脉象也虚软无力,只好罢手,再次将人抱起,走进了屋。
柴房是不能住了,但药庐里也没有其他的床铺,乔清想了又想,终于将他慢慢放在自己床上。
项飞羽仍旧昏迷着,细瘦的手指紧抓身上褥子不放。乔清摸他脖子和手臂,发觉十分冰凉,考虑再三,还是找出一套冬衣,给他换上了。
把项飞羽安顿好之后,他到厨房去煮药。
热气氤氲之中,他不禁发起呆来。
在这药庐里,他只为三个人煮过药,一是他的师父,二是于畅景,第三位便是项飞羽了。
在他心中,于畅景是天下至宝,因此他才将床铺让给他,自己另外在一旁打地铺休息。换做前几日有人告诉他“你让项飞羽睡你的床”,乔清是绝对不信的。
于畅景是他幼时就结识了的好友,因师父费尽一生功夫为他治理体内积毒,于是连乔清也事事围绕着于畅景转了。师父离世之后,他开始接替老人,每月为于畅景治疗。
身为静池山的主人,于畅景虽然是正道江湖人口中所说的“魔教教主”,但乔清从不觉得他行事有半分邪气。
他喜爱自己这位挚友,喜爱他温和的脾气,绝佳的涵养,也喜爱静池山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所以他应该恨项飞羽的——是云霄谷毁了这一切。
若不是项飞羽的师父当年下的毒手,于畅景不至于一出生便带着不可治愈的奇毒,若不是项飞羽的师父步步紧逼,于畅景不会放弃静池山,转移了所有静池山弟子,更不会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在空无一人的静池山上等候心怀恶意而来的云霄谷众人。
乔清刻意不去想某位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云霄谷弟子。
说实话,他对项飞羽的怨气,远远不及对那位夺走于畅景的云霄谷弟子的怨气之大。
若要比较,大概便是一株断肠草和一整个药田的断肠草之间的差距。
恨不及后人,乔清明白这道理。他将药汤煎好,小心滤了渣子,最后得到一碗味道刺鼻、颜色浑浊的黑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半碗药汤给项飞羽灌了进去。剩下半碗,乔清不想管了,留着等小九过来再说。
他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项飞羽,又看看他手脚的伤,突然想起一件事。
连忙起开墙角砖块,找出那块从项飞羽身上扒拉下来的血玉,乔清满目怀疑。
云霄谷长老不惜这样折磨项飞羽,想要从他打探出某些秘密:这个秘密是否就是眼前的血玉?
乔清爱钱,更爱命,此时只觉血玉烫手异常,连忙拨开项飞羽衣襟,把血玉塞了进去。
“还你吧。”他叨叨说道,“这玩意儿凶险,你还是自己消受吧。”
傍晚时分,小九带着半只烧鸡过来了。
他今日和爹娘到镇上赶集,爹娘买了半只烧鸡,让他给乔清带过来。
乔清对这一类荤腥兴致不大,恰好他又在翻找医书寻一些可以出针但又不至于太疼的法子,于是烧鸡最后全进了小九腹中。
“吃饱了去给那个傻子喂药。”乔清说。
小九知道乔清喜洁,见他衣服下摆处沾了不少泥尘,好奇问道:“乔大夫,你穿着衣服在田里滚啊?”
乔清低头一看,顿时脸黑。
这应该是当时从地上将项飞羽抱起来时沾上的。他立刻脱了外衣,扔进盆里:“废话少说,快去喂药。”
他没找到可行的法子,又惦记着一旁的脏衣,最后坐不稳了,干脆起身先去洗衣服。
路过卧房,听到小九正在跟项飞羽说话。
乔清从门边探了个脑袋进去:“醒了?腿还疼么?”
“不……不太疼了。”项飞羽喝药间隙应了他一句,随即又深深皱起眉头。药水极苦,乔清又不会为他准备蜜饯,小半碗汤水他喝了许久。
“这是……什么药?”项飞羽问。
小九哪里知道是什么药,于是随口胡诌:“强身健体,益气补肾,壮阳滋阴,逢凶化吉……”
乔清听不下去了:“不学无术,胡说什么!你忍忍就行了,这药虽苦,但绝对是好药。你一会儿就会困,别撑着,立刻睡觉,等睡醒了,腿就不疼了。”
项飞羽乖乖躺下,乖乖致谢:“多谢恩人。”
乔清冷笑一声,悠悠然转身走了。
他洗到半途,小九也过来与他告辞了。
“乔大夫,你不是不想管那个公子么?”小九帮他拧干衣服,“那你为啥还让他睡你的床。”
“我救的不是他。”乔清说,“是我的一个奴才。等他病好了,看我怎么整治。”
见小九一脸无奈,他又补充道:“你不要看我面善,我心肠很硬的。”
小九:“……是是是。”
夜晚休息时,乔清犹豫了一会儿,但始终没把项飞羽叫醒,也没将他赶下床。
但项飞羽可没法得到和于畅景相同的待遇,乔清随后也躺上了床,三两下把他挤到墙边。
项飞羽睡得昏昏沉沉,睁眼看到一室黑暗,只有床头一盏油灯稳稳亮着。乔清倚在床头,正往一个小药囊里塞叶片。
“看什么,不是给你的。”见项飞羽看着自己手中之物,乔清说,“这是给小九爹娘用的。他们常常要上山,快到春天了,各种虫子都要苏醒,有这些能防一防。”
项飞羽完全没听懂他说什么,脑袋里嗡嗡作响。但乔清手里有东西,他看清楚了。
他慢吞吞坐起来,从胸前掏出那块一直硌着他的血玉。
项飞羽只觉得这块玉很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做什么的。玉块虽然没受雕琢,形状质朴,但似是被人长年累月贴身养着,棱角全都磨得温润了。他也不晓得为何之前醒来时全身上下没着片缕,现在不仅穿好了衣服,身上还多了块玉。
他拉拉乔清的衣袖,把玉递给他。
乔清:“?”
“小九……说,你救人,要诊金的。”项飞羽结结巴巴地讲,“我没有银子,这个……你要吗?”
乔清:“……不要。”
项飞羽愣了愣,呆滞片刻,将手慢慢缩回来。
“很贵的,这个……很贵的。”他低着头,眉头紧皱,努力地从干涸疼痛的喉咙里发出声音,“小九说,这个,叫玉,集市上,卖很贵的。……不够吗?”
乔清受不了了。他甚至觉得项飞羽以前那副样子还有趣点,至少自己绝不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怜悯心。
他伸手夺过那块玉,放到了自己枕下:“好了,我收了。”
项飞羽眼里亮起了一些兴奋的光:“多谢、恩人。”
“……你欠我许多钱,不是这么一块破玉能偿还的。”乔清让自己的语气凶起来,“晓得了么!”
“晓得了,晓得了。”项飞羽高高兴兴地点着头,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显出了模糊的笑意。
乔清命令他贴墙睡,就盖着那张旧褥子,不可与自己抢被。
项飞羽全都照做了。乔清本原本睡得安稳,未料快天亮时,被身边人弄醒了。
“傻子?”他连忙爬起来,去拍项飞羽的肩膀,“哪儿又疼了?”
项飞羽大汗淋漓,蜷成一团,乔清擦去他脸上冷汗时发现他又哭了。乔清按着他肩膀输入内力,但项飞羽的疼痛似乎丝毫未减,反而疯狂地摇头,口里发出了嘶哑的呜咽之声。
乔清琢磨半天,终于明白他是哪儿疼了。他强行掰开项飞羽的手,发现他胯下阳根半勃,随着身体?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恼嚼醪蛔〔洞蚧巍?br /> “这,这正常啊,不至于疼成——”乔清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他把手按在项飞羽下腹,丝丝内力渗入皮肤,向下查探。
内力才前进几寸就停了。乔清面色和项飞羽一般惨白:他没想到这里也有针。
乔清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有些呆了。
项飞羽蜷在床上,初时以为这恩人能救自己,后来见他愣愣坐着,没任何动作,只好抖着手去拉他袖子。
下`体的剧烈疼痛让他失去了说话的力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连求救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乔清。
乔清抬手擦去项飞羽额上的冷汗,随后点了他的穴。
疼痛没有消失,但项飞羽手脚不能动了。他惊悸地盯着乔清,直到乔清把手按在他的下腹上。
他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痛呼。
乔清听不到他声音,就当作他能忍。他极为缓慢地将内力灌输入项飞羽体内,一点点地将嵌入他阳根内的细针逼出。
那痛苦抽搐的器官被四根针束缚着,针头终于从皮肤里钻出来的时候,乔清竟松了一口气。
万幸,针都在下腹,没有伤及项飞羽阳根。
练武之人运起内力,内劲会周游全身经脉,包括下腹。乔清想到一件事:项飞羽或许全身经脉上都有这样的玩意儿。
云霄谷的人只想遏制他内力却不废除,莫非那拼命想要获得的秘密与他内力有关?
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但难以得到答案。
将那四根细针取出后,他扭头看项飞羽。
项飞羽已经晕了过去,脸色惨白,脸上泪痕未干。
乔清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但他真的无法忍受这样的项飞羽。他宁愿这位欠了自己许多金子的云霄谷弟子是强韧的,能与他吵架的,而不是现在这副虚弱至极的病死鬼模样。
他是个大夫,无论嘴上怎么说,无论心肠有多硬,还是永远见不得人死。
将针扔了,乔清去打水为项飞羽擦身。他端着水回到床边,眼角余光撇见个怪异的玩意儿。
那根方才已经软下来的东西,又直挺挺立起来了。
乔清:“……”
谷里虽然暖和,但水从高处流下来,带着雪气,极为寒冷。乔清装了一杯子冷水,准备给项飞羽那物浇下去。
但快倒下去的时候,他犹豫片刻,又收回了手。
反正他晕着,他不会知道的。乔清把手放在热水里暖了暖,揉揉手指,握住了项飞羽挺翘的阳根。
小九几日后再来,发现项飞羽已经能缓慢行走了。
乔清为他取出了双腿的针。他现在取针取出了经验,每每下手,都要先点了项飞羽的穴。
项飞羽很能忍疼,但点穴之后他不会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蜷缩身体,方便多了。
乔清不太和项飞羽讲话,每日只叫他起床,呵斥他睡觉,吃饭等事情也不理会,只告诉他有东西可吃,至于吃没吃,乔清懒得理会。
但他已经努力冷漠,可项飞羽无人可说话,便拖着伤腿紧紧跟在乔清身边。
乔清很烦,见小九来了,连忙让他陪项飞羽。
“乔大夫!硬心肠的乔大夫!”小九在药田里乱蹦,“我能跟项大哥一样喊你恩人吗?”
乔清远远回了句“闭嘴”。
他今日要出谷,叮嘱小九记得来给项飞羽准备食物,免得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结果还莫名死了。
项飞羽趔趄着行来,像是要送他。
“不用送了。”乔清说,“你别饿死自己。”
项飞羽不敢再往前,只殷切看着他。
“……到底什么事?”乔清不耐烦地问。
“烧鸡。”项飞羽说,“小九说,烧鸡好吃。”
乔清:“……”
远处的小九:“我、我没说!”
项飞羽:“恩人,你吃吗?”
乔清怒道:“奴才不要跟主人提要求!我绝对不会买的!”
他气鼓鼓地走了,直奔镇上而去。
镇上很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新贴门神。
快到春节了,乔清虽无过节想法,但被这气氛感染,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卖了些草药,买了些用品,经过烧鸡摊子时面不改色,匆匆走过。
今日到镇上,主要是来找冯寄风的。
冯寄风是镇上的一个卖书夫子,穷,干瘪,假清高。他以前是静池山人,后来阴差阳错与少林和尚元海勾搭上了,两人不知经过什么跌宕,总之现在买下了一个小院子,过得还不错。
但乔清很讨厌冯寄风写的书,因冯寄风在书里总是把自己写成魔教第一美人,倜傥风流,芝兰玉树,引得江湖大乱。
乔清默默地嗤之以鼻。
偏偏书卖得特别好,那《魔教行记》已写到第十本,故事仍在继续。
“看吗?新的,第十一本。”冯寄风说着,扔给他一本薄册,“精彩极了,说我一路打到地府,从油锅里救出了元海。”
乔清懒得看:“冯先生,找你是想问问云霄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