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塞蒙娜远远看见了卡米洛的身影,她双手端着烛台一步步走上天台,深红色的裙裾散开在石阶上,她走到卡米洛身侧,曲膝行了一礼:“陛下早安。”
卡米洛回眸扫了她一眼,随后手腕一翻,锵的一声,利落地收刀入鞘:“蒙娜,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凌晨出来布阵做礼拜,结果看见您一个人在这儿,好像心绪烦躁神色不宁,所以过来看看。”月塞蒙娜生性敏锐至极,即便不用读脑术,她也能轻易地道出他人的心思。
卡米洛无可奈何地忽略了她后面的话,只提及了前半句:“难道巫师要在周二做礼拜?”
“根据每个巫师追随的自然元素不同,仪式的时间也不同,我上次使用了火元素来鉴别血统,所以要在周二做仪式。”月塞蒙娜声音略停,转移了话锋道,“王,您刚刚那套刀法和以前略有些不同,特别是步法上……”
“你竟能看懂刀法?”卡米洛稍稍来了兴致,唇角愉悦地上挑,“刚刚这套是基丽雅惯用的,我只跟着学了几招,毕竟这把刀原本就是她徒弟的,配合这道步法也比较相衬。”
月塞蒙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说起来,基丽雅大人现在去了何处?”
“她奉命去伊里斯王城,安排建都之事。”
“伊里斯?”那不是北境最偏远的一处王城么,“您要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建都?”
“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卡米洛笑了笑,“何况零也喜欢那个地方,我就准了。”
天色渐渐明朗,卡米洛抱着手臂倚在瓷白的栏杆上,黑发系在肩侧,挺拔的身形透着一抹清冷及尊贵的气势。
而他垂眼轻笑的模样,却若鸿羽飘落,意外地让人感到平易近人。
月塞蒙娜记得他之前不是这样的,初次见面时这个男人阴邪冷厉,满身乌沉沉的负面气息,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渐渐变了,但总觉得他和魔神在一起的时候,便会稍稍温和一些。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正思索着,只听前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王,您怎么在这儿?”
杰瑞米身披轻甲,腰挂刻银雕着骑士铭文的长剑,大步走上来禀告说:“阿梅代奥说要找您谈谈,他说他在书房等着。”
他脸色隐隐有些不满,顿了顿又说:“王,我就不明白了,战败归降的魔神凭什么有资格来使唤您!”
卡米洛却愉悦地眯起了眸子,食指戳了戳杰瑞米的脑门:“你小子懂什么呢,对了……他还说了什么,那件事他想通了没有?”
杰瑞米懵懂地眨了眨眼:“哪件事?”
卡米洛却并未答他,转身便走了,只留下月塞蒙娜和杰瑞米二人,杰瑞米还是摸不清头脑,他扭头看向月塞蒙娜,却见对方莞尔一笑,露出一抹熟稔且意味深长的笑容。
*
卡米洛迫不及待地赶到书房,并把周围的侍卫全都遣散了,这才隐隐有些激动地打开了房门。
——入眼的居然是菲欧娜蹲在沙发上嗑瓜子。
卡米洛顿时有种想把她从窗口丢出去的冲动,菲欧娜连忙抱起瓜子挪到了墙角:“别别别,我就是来看戏的,当我不存在就好了,你们谈你们谈!”
她往旁边指了指,阿梅代奥正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长腿交错,一手支着下颚,正面带笑意地瞧着卡米洛。
“梅,”卡米洛一见他便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连忙向他走过去,“昨晚的话你同意了?”
阿梅代奥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拢起了眉峰:“我让你想了一晚上,你居然还是执意要和一个男人结婚,要是让北境知道这位新王有龙阳之好,你就不怕此事影响你的地位么!就算你是想让那孩子有个合理的身份,办法自然多的是,为什么非要让我假扮她的血亲……”
“不是这样的,”卡米洛打断了他,他单手撑在阿梅代奥身后的椅背上,温柔地俯视着他,“不是假扮,我是真心的想和你结婚。”
“!”一旁看戏的菲欧娜夸张地倒吸了一口气,说了!居然真的说了!激动人心的现场求婚呐,她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点头如捣蒜,快接受、快接受,快接受卡米洛的求婚吧!
气氛稍稍僵持了片刻。
阿梅代奥的目光却向菲欧娜投了过来,淡淡道:“说起来,菲欧娜不就是你原定的王后么?”
菲欧娜震惊地僵住了,如同听到了一则噩耗,惊恐地摇起了头:“我拒绝!我是绝不会嫁给这家伙的!”
同时被两个人拒绝的卡米洛:“……”
阿梅代奥眸光扫了一眼卡米洛,不由轻轻一笑,继续说:“也不是非要你娶她,我这是把菲欧娜一起叫过来,是想和你讨论个办法。小公主需要一位名义上的母后,民众也期盼着有一位名义上的王后,这个王后未必就得是真实存在的。”
“不如捏造出一个贵族少女的背景,让菲欧娜假扮这个女人,两人扮演一场盛大的婚礼,并册封小公主,几个月后再借口让这个王后离世。”
“啊——?”菲欧娜满脸不情愿地哀叹起来,“……为什么非得是我和他啊?”
卡米洛眼睛一抽,浮出嫌弃之色:“我也不愿意。”他顿了顿,回头看向阿梅代奥,严肃地道:“何况,我也绝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的。”
菲欧娜忽然眼睛一亮,放下瓜子迎了上来,“嘿嘿,反正我太爷爷不希望你和男人结婚,你又非我太爷爷不娶,那不如这样,让阿梅代奥穿上女装,扮成王后和你成婚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阿梅代奥咬着牙关,低沉的嗓音里裹着散不开的寒意。
卡米洛幽深的黑眸紧盯着阿梅代奥精致的五官,笑容逐渐放大:“没错,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呢。”
“就是就是!”菲欧娜躲到了卡米洛背后,两眼直瞄着太爷爷虽然面有愠色,却不得不顺从魔王旨意的隐忍模样,“婚礼的衣服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帮您定制一道最美的礼服,啊哈哈哈哈。”
菲欧娜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根软尺,朝着阿梅代奥便扑了过去,“首先是三围!”
可她还碰到阿梅代奥的胸口,已被卡米洛用软尺勒住了脖子,阴森森地在她耳后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然而卡米洛就面带微笑地从她手里拿走了软尺,优雅地坐到阿梅代奥身侧,一只手从他身后环过,用软尺在他胸口绕了一圈。
阿梅代奥身子微微一僵,“卡米洛……你是认真的么?”
卡米洛却伏在他胸口,认真地看了一眼,念道:“一百零二。”
菲欧娜激动地端着小本本,刷刷地记下:“哦!B罩杯!”
卡米洛却坏笑道:“不过这样量应该不准,还是脱了衣服量比较准确吧。”说着,他的手已经伸到了阿梅代奥的领口。
阿梅代奥的瞳孔微微放大,但他却根本不能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仰头注视着卡米洛,冰蓝的眸子里无助地倒映着卡米洛的脸。
卡米洛忽然神色一怔,手指抚上阿梅代奥的侧脸,“我无意中启动了制约,抱歉。”
菲欧娜愣住了:“你说的制约是……”
“我此生不会用制约逼迫你,我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阿梅代奥听到这番话,心中仿佛被触动了一般,他垂眸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变成女人。”
第92章 性转
话音一落,室内霎时安静,菲欧娜干瞪着眼睛,简直说不出话来。
阿梅代奥从坐上站了起来,轻轻拉了拉卡米洛的胳膊,“我们回房间再说。”
卡米洛瞧着他那躲闪的眼神,竟有几分娇羞的意味,于是会意地笑了笑,拉着他便往外走,菲欧娜在后面急道:“——那我呢!”
卡米洛头也没回:“一边凉快去,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回到卧室,阿梅代奥先令侍女全都撤去,周围的窗帘也全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卡米洛从未见过他这么谨慎提防的模样,笑问道:“你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梅代奥撇了他一眼,冷冷道:“……字面上的意思。”
那声音莫名地带着一丝恼意,卡米洛有些困惑,只见阿梅代奥已解下了外套,脱去鞋履,只穿着里面雪白的衬衣坐到了床上。
他用被子盖过半侧身体,抬眼看了看卡米洛,有些难为情地道:“你转过去。”
卡米洛转过身,摊手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身子。”
身后的人咬了咬唇,把里面的衣服也一一褪去,他有些犹豫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微微痉挛,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响,肩膀、手腕、腰身等处渐渐变得纤细。
他不得不消耗大量神力来进行性转,额上汗水涔涔,他手中紧抓着被子的锦缎,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口中泄出两声压抑的呻/吟。
卡米洛被这声音惊到,他连忙转过身,却听那呻/吟忽然高了几个音调,赫然是个女人的声线!
床上的人朝他仰头望过来,金色的长发因汗水湿黏在背脊上,那双冰蓝的眼眸蒙着水汽,纤长的眼睫合拢在眼梢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金光,那眉目深邃秀美,唇部水润晶莹,娇美动人犹如天地雕琢,美得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卡米洛一瞬间被这容貌震撼到了。
金发女子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拾起一件白色的袍子披在身上,那件白袍本是男子穿在上身的内袍,只能堪堪遮挡住光裸的身体。
“梅……”卡米洛认得他的气息,上前扶住了他,准备自胸口为他渡去一些灵压。
结果刚伸手,竟是一团绵软的温热的触感。
卡米洛触电般地缩回了手,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心跳剧烈加速,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某个单纯直率的卡米洛就这么深深地从灵魂里被拽了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要不要总在棘手的时候就换他出来啊!
阿梅代奥察觉到了卡米洛的变化,于是轻轻一笑,故意俯下了身。
从卡米洛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线条优美的锁骨,以及微微隆起的乳/房,白皙的肌肤似乎辉映着珍珠的光泽。
他手忙脚乱地帮阿梅代奥把头发整理好,然后扣上领口的扣子,并系好腰间的丝带,那腰身明显比之前细了不止一点,这种感觉就像初次触碰对方,莫名地令他脸颊发烫。
“没想到……神居然能性转。”他结巴道。
“达到造物境界的神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就算是把男人的身体变成女人也都不难,但是身体的本质并不会因此改变。”
阿梅代奥此刻虽然是女人柔美的声线,听起来却没有丝毫违和感,依然能听出他原本清冷的音色。
“造物?”卡米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阿梅代奥淡淡地笑了笑,他伸出右手,在指尖凝出了一道金光,光芒在空气中渐渐凝聚,化为漂浮着的光晕,它们渐渐上升,凝聚成一个小小的轻盈的光球,下面是一根纤细的光茎。
他摆了摆手,神力凝成的光漂浮了出去,缓缓地落在窗口的花盆上,竟化形成了一朵蒲公英。
“我现在神力已经透支,只能做到这么多了,更强的神可以改变大陆的布局,造出山川湖泊,甚至是创造出新的种族,但这需要耗费巨大的神力,只有远古的上神才能做到。”
卡米洛也试着在手上凝聚了神力,那团黑光却在手心飘忽不定,完全不具有任何实体性。
“你还只是个新神,尽管暗神的破坏力颇为强大,但对神力的掌控需要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地去积累,我也是在一百年前才刚刚达到造物的境界。”
阿梅代奥穿上了较为严实的外袍,起身站了起来,毕竟他出生贵族又是上位者的缘故,意态中的高贵还是能从骨子里透出来,即便披着女人的外貌,也不妨碍他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威严。
他走到了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模样,镜中的女子美则美矣,但五官轮廓却还能看出原本的影子。
他面上虽然平静,心底还是有些难为情,侧过头迟疑地问:“你……真要我这个样子去参加婚礼?”
“你一定会是史上最耀眼的王后。”卡米洛自后面揽住了他的腰,手掌抚上这具柔软的身子。
阿梅代奥抓住他不断下移的手,眼梢眯成一道锐利的弧度,“你摸够了没有!”
“我这不是在量三围么?”卡米洛低笑了一声,他摊开掌心,里面握着一把软尺。
阿梅代奥无奈地闭了闭眼,不得不忍耐这家伙在他身上乱摸,折腾了好一会儿,一套三围数据终于记录了下来,经由女仆转交给了菲欧娜。
*
公爵小姐的房间内。
“嗯哼~哼哼——”菲欧娜一边哼着歌,一边摆弄着手上的布料。
杰瑞米推门走了进来,被满地的布料和针线吓了一跳,“喂,你一大早在房间里搞什么呢?”
“做衣服呐,你难道没看出来么?”
杰瑞米无奈地避开了地上的布料走进室内,“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那些漂亮的刀剑,对针线不感兴趣呢。”
“我是不喜欢针线,谁叫小时候被逼着学了呢,”菲欧娜熟练地剪断了线头,把桌上的白色长裙提起来,比划到自己胸口,“看!这件的模板怎么样!”
杰瑞米盯着长长拖在地上的衣摆,皱着眉评价道:“你做的也太长了吧?”
“才没有,他本来就比我高!”
“他?”杰瑞米眉梢一挑。
菲欧娜僵硬地干笑了两声,不自然拖长了音调:“是她——嘿嘿,我口误。”
杰瑞米狐疑地走过去,瞄了一眼版面上的尺寸,确实是女人的体型没错,所以他也放在心上,只是念叨道:“菲欧娜,过段时间我们就要动身去伊里斯了,这两天还要举行阅兵,你早上训兵还总迟到,给部下的印象就不好……你到底在给谁做衣服呢,别折腾的太久,免得耽误了正事。”
菲欧娜斜瞪了他一眼,连踢带推地把这个话唠赶出了屋子:“你小子懂什么呢,这才是正正事!”
杰瑞米被这丫头气急了,等城主开完会议后,他立即去见月塞蒙娜,把菲欧娜做衣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蒙娜城主,你也说说她几句,下礼拜我们就要阅兵了!”
月塞蒙娜手持羽扇,掩面一笑道:“阅兵呀,要是你那里人手不足,我可以派几名长官去协助。”
“我不是这个意思,菲欧娜她整天都闷在屋子里,鼓捣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料,那衣服穿上身有什么好看的啊……”
月塞蒙娜会意地点了点头:“也对……年轻人没什么经验,我手书一封信,让她去城内的名匠那里学习学习,衣料什么的当然也要采购最好的。”
杰瑞米听得云里雾里,他忽然感觉好像周围所有人都清楚某件事,怎么就唯独他被蒙在谷里,他终于急了:“菲欧娜到底在给谁做衣服啊?”
“嗯——你不知道?”月塞蒙娜把红色的羽扇一合,眯眼笑道,“自然是王的未婚妻了。”
杰瑞米呆立在原地,张大了口:“什、什么。”
身为城主的月塞蒙娜毫不避讳地就说了出来,门口的侍卫听到了差点咬到舌头,事情渐渐传开,菲欧娜手上的那组三围也被侍女偷偷地传出去了,沃德利王城内顿时掀起了一阵谣言。
——王的神秘未婚妻到底是什么人?
全城的姑娘都热闹起了,她们争先恐后地测量三围,还真有几个运气好的撞上了数字,可没有人能达到那位未婚妻的身高……
一米八七。
第93章 阅兵
黑色的夜幕挂着细碎的星点,房间静悄悄的,蕾丝窗帘拖曳在地板上,只有一盏浅黄的烛灯在摇曳,照亮这间粉色的小屋子。
摇篮床里躺着一个小身影,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子,渐渐从睡梦中醒来了,孩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摇篮上面的儿童挂饰,可怎么都差一点儿,这把她急坏了,咿咿呀呀地哭了出来,哭得一声比一声高。
乳娘连忙从侧屋赶过来:“怎么了殿下,不哭不哭。”她把孩子从婴儿床里抱了出来,在怀里晃着哄了哄,但孩子还是一直哭闹。
侍奉的女仆们也赶来了,一位女仆忙向孩子晃了晃一只羽毛笔,孩子愣了一下,棕色的眼眸微微闪烁,忽然一把攥紧了羽毛笔,露出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