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婚礼是北魔界最重要的盛典,婚礼当日,庄严的骑士队伍走在街头,礼乐响彻大街小巷,仙女龙飞过伊里斯王城上方,双翼上绑着的花篮洒下漫天的花雨。
王后的礼车终于出现了,这辆金色的马车是沃德利城主供奉来的珍品,由五十名最优秀的工匠花费十年将其造成,车体黑色镶嵌金箔雕饰,车顶整体由纯金打造,造型精美别致。
马车前面的也是四头罕见的银鹿,它们来自与魔界接壤的精灵族的贺礼,鹿角泛着淡淡的银光,通体半透明,可以直接看见体内的骨骼和器官。
阿梅代奥穿着婚纱坐在马车内,可以听到周围的市民高声呼喊“玛格丽特王后”,他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裙摆,努力去回想自己的婚礼誓词……
但他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虽然只分开了片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卡米洛,似乎只有见到那个人以后,才能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
马车终于行进到大教堂门口,侍从打开了车门,礼节性地伸出一只手,阿梅代奥轻轻搭着他的手,一手揽着裙摆走下马车,后面的侍女连忙过来为王后托起长长的头纱,众人在唱诗班的赞礼歌声下走进大教堂。
按照贵族的习俗,婚礼时需要由父亲把女儿送到新郎的手中,而玛格丽特小姐应该是威廉姆斯公爵领她进行这项礼仪,想想……就有些尴尬。
大教堂的门缓缓打开,王后的长睫轻轻一颤,紧张地抬头看去。
出乎意料地,教堂内空空荡荡,只在尽头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卡米洛由远及近地走过来,他身穿黑金色礼服,背披雪白的狐皮披风。
他在阿梅代奥面前站定,脸上优雅高贵的笑容,瞬间夺去了整个教堂的光彩,“——吾后。”
阿梅代奥有些反应不及地搭上他的手,等教堂的门缓缓合上,他才回过神来:“……其他人哪儿去了?宾客和牧师呢?”
“我做了一些小小的变动。”卡米洛牵着他的手走上尽头的礼台,阳光透过教堂顶端的彩绘琉璃,在长长的纱裙上投下细碎的光点,“没有人收到邀请函,因为这场婚礼只属于你和我。”
“阿梅代奥,我为了帝国的安定,王族的仪态,不得不与你进行这场秘密婚礼。”
“但总有一天,吾会向世人正当光明地宣布,吾为王,汝既为后。”
阿梅代奥定定地注视着他,眼底溢出浅浅的水光,从两百多年前,到现在终于和这个人携手相伴,他扑过去搂住了卡米洛,长睫似碟翼轻轻地颤动着,“卡,这就是你的誓词么。”
“不是,”卡米洛勾唇一笑,“其实我的誓词是,魔神冕下,我原本以为我不喜欢女人,因为自我出生,我的目光就只停留在你一个人身上,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就算你今生身为女子,恐怕我也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你。”
阿梅代奥阖上眸子,靠在卡米洛的肩膀上,闻言弯了弯唇角。
大教堂外,远道而来的居民挤满了大广场,憧憬地仰望着教堂顶端,终于在当钟摆走到零点时刻,王挽着王后的手走上了高台,伊里斯的主干道上瞬间礼炮轰鸣,花瓣飞舞,城内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祝福。
*
然而在几百公里外,沃德利王城此刻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城门紧锁,枪剑声不绝于耳,都城铁卫紧紧堵住敌人的去路,更多的侍卫紧跟其后,他们在魔法师的吟唱下,用人体铸成黑沉沉的钢铁之墙。
而重重包围中只站着一个人,龙族,罗杰。
罗杰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眼漆黑的铁壁,右手搭上腰侧的刀柄,五指缓慢地握紧,瞬然拔刀出鞘!
漆黑的刀身横向劈去,刀风在空气撕裂出耀眼的白焰,疯狂地冲向铁壁,撞击声响彻大地,将所有的侍卫砍成漫天血雨。
罗杰踏着遍地的血水向宫殿缓缓走去,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把孩子交出来。”
其余的都城卫兵紧张地一步步向后挪,没有人敢说小公主不在沃德利,为了保护玛雅的安全,北魔界传出了三个地方有公主的下落,并在三个地方同时举行洗礼仪式。
这其中,卡米洛在沃德利王城停留的时间最长,今晨举行的洗礼仪式也最庄严。
“拦住龙族侵略者,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月塞蒙娜一身红衣迎风傲立,她知道玛雅公主不在沃德利,其实真正要保护的,是首都的安全。
她用巫师的力量建立了规则区来镇压敌军,但龙族人本就不使用魔法,受到规则压制的影响较弱,更何况龙族的族长也现身了,王城军队完全处于劣势。
“杀——!”菲欧娜骑着战马,在血雨烟尘中狂奔而来,“城主,我来帮你!”
眨眼间,一道闪着寒光的银刃从旁斩来!
菲欧娜敏锐地拔出佩剑,斜挡住来人的攻击,骑着马与那人擦肩而过,兵器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她连忙翻身下马,持剑与那人对峙:“你们这群冷血的龙族……”
菲欧娜愣了一愣,剑身反射出的雪光映亮了对方冷峻的面孔,他竟然是个魔族人,还是个半魔!
“你……你为什么要帮龙族,龙族贩卖魔族奴隶你知不知道!”
对方忽然一掌拍上菲欧娜的胸口,灵压直逼心脏,压得她登时失声,菲欧娜踉跄地后退数步,紧接着男人一刀挥来,她连忙拔刀迎上去。
——锵!
这一幕竟莫名的熟悉,菲欧娜脑中忽然闪过一幕情景,卡米洛用木刀与她对练,与现在的情景出奇的一致。
这个男人和卡米洛使用的是同样的刀法!?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瞬间,男人一脚向她踹过来,菲欧娜眼前一黑,整个身体横空飞了出去!
她重重地摔在街道边的雕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身体把雕塑撞裂成几块碎石,她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仰头看着那个半魔人:“你到底是谁?”
凯冷冰冰地注视着她,并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只是提起单刀直刺向她的胸口。
所有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间,耀眼的白光轰然爆起,紧紧包围住了菲欧娜的身躯,并在瞬间爆发出猛烈的力道,将凯重重推出去数米。
“没事,有我在。”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菲欧娜还捂着眼睛,两行泪就滚了下来,她立即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奋力扑进了伊米勒怀里:“呜呜……吾神。”
不远处,威犽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沉。
伊米勒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伸手扶起了菲欧娜,并侧过头向威犽眯眼一笑,威犽冷哼了一声,立即撇开了视线,看向面前持刀的半魔人。
“你身为魔族,为何要与龙族同流合污!”威犽冷厉地质问凯。
凯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曾经他迫切地想挣脱枷锁回到魔界,但现在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喧闹的念头,杀,杀光他们所有人。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与威犽对视,渐渐握紧了手中的刀刃,威犽也同样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可以了,住手。”罗杰将刀架在肩头,漫不经心地向这里走过来。
凯立即收起刀,恭敬地站到了罗杰身侧。
“罗杰!”威犽咬牙切齿地道,却被伊米勒往身边拉了一把,将他纳入自己神力的光晕中。
罗杰完全没有把这位战败的前魔王放在眼里,要在以往他可能还会对特拉斯家族的后代稍微尊敬一些,但特拉斯家族的不败神话已经被打破了,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威犽,落在了光神伊米勒身上,这个男人,远比魔王还要棘手。
“啧……我还以为你已经滚回天界去了。”罗杰皱了皱眉,视线扫向两侧,在寻找女巫莉莉丝的身影。
伊米勒微笑道:“我和莉莉丝在做捉迷藏的游戏,她现在会在王城的任何地方,也许就是你脚下的岩石中,只要她不愿意被发现,谁都找不到她。”
罗杰傲然地抬高下巴,冷哼了一声:“用她的能力威胁我,你以为这种对卡米洛用过的把戏,对我还有用么?”
“谁说不是呢,”伊米勒稍稍眯起眼,金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我知道所罗门没有来,否则红袍女巫的规则区现在已经被击破了,你没有任何女巫,而我们这边有两位,罗杰,你真的应该谨慎一些再动手呢。”
第95章 王与王
“两位……”
罗杰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唇角微微一勾,“两位……女巫。”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伊米勒已悄悄变了脸色。
罗杰手腕一翻,将刀收入鞘中,突然做出撤军的决定,“哼,灰狗,我们走,那孩子根本不在沃德利。”
他踩着碎石瓦砾大步离去,那个神情冷漠的长发魔族紧跟在后,都城卫兵慢慢地向后倒退,没人敢去拦他,甚至是不敢接近这个男人。
威犽不甘心地咬紧牙关,眼中紫色的魔光微微闪烁,这时他肩上忽然一沉,伊米勒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冲动。”伊米勒轻声对他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去见卡米洛。”
*
龙谷。
罗杰乘着黑龙赶回龙谷,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索比卡。
一大清早,索比卡门口晾晒着一堆药草,门外的石桌上还摆着这种乱七八糟的杂物,陶器、瓦罐还有一些种植的稀有药草,罗杰忍着扑面而来的药味,弯下腰跨进那扇矮小的木门。
“索比卡!”
索比卡正在里屋搅拌药水,听到这声叱呵手里的勺子都吓掉了,她忙不迭地爬下梯子,甩掉两只木屐,光着脚爬上床,用被子裹住脑袋,装模作样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罗杰眉头一皱,顺着楼梯走上二楼,“有空折腾药草,难道感冒还没好么,给我出来!”
——砰!
身材高大的罗杰,又一次地被低矮的门框撞到了脑门。
“噗嗤!”索比卡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罗杰脸色冷峻,走过去把她从被子里拎了出来:“看来你是身体无恙了,跟我去北魔境。”
索比卡两脚悬在空中,她只好扭着身子挣扎起来,四肢胡乱地在空中挥舞。
“不去不去,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不适合打架了啦。”
罗杰如同拎着一只小鸡把她从二楼拽到了一楼,“你必须去,把那个孩子带回龙谷,我就去帮你找影子之书的残页。”
“真的?”索比卡有点动了心,但她还是嘟着嘴道,“让她留在卡米洛身边有什么不好,孩子就应该待着自己父亲身边!”
“……孩子应该待在父亲身边?”罗杰嘴角挑了跳,目光阴森地盯着索比卡,忽然一松手把她丢在了木椅上。
“那卡米洛呢,他还不是一出生就被带走了,现在他叛变龙族,而且和魔神的关系暧昧不清,都是因为当初我没能找到他!这种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索比卡摸了摸自己被摔疼的屁股,嘟囔道:“后来他不是回谷了么,你身为父亲从来没来看过他,什么叛变龙族……还不是你逼的。”
“正因为我逼他,”罗杰踱步走到了门外,他仰头盯着头顶的烈日,微微眯起了黑色的瞳眸,“他才成了魔界至高的王。”
*
“王,威犽·特拉斯以及从属求见。”
卡米洛姿态随意地斜躺在王座上,两腿交错着搭在扶手上,手里拿着一封刚刚从沃德利传来的急报,他抬头扫了一眼那名侍卫,才稍稍端坐了姿态,把信件交给了身侧的阿梅代奥。
他在半夜时已经得知了沃德利王城受袭的消息,所以彻夜都在处理这件事,并派人加强玛雅公主身边的守备,几乎连坐下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罗杰的突袭可以说在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会那个人这么晚才动手。
“让他们进来。”
侍卫拉开了殿前的大门,镶嵌银纹的大理石砖面映照出三个人的身影,威犽很快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伊米勒,还有他手上牵着的女孩,莉莉丝。
威犽一眼就看见了阿梅代奥,他正站在王座的一侧,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低头与卡米洛交谈着什么,俯身的姿态极其优雅。
——时过境迁,王座上的人变了,守候王的魔神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少了那份令人望而却步的冰冷,眼底露出柔和的笑意,像是在与恋人之间的耳语。
威犽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心底生出了压抑与憎恶的怒火,他就是不喜欢阿梅代奥和他在一起,卡米洛这个混蛋,从小就受到魔神冕下独宠。
“卡米洛!我听说你昨日大婚,怎么不见王后人呢?”威犽不耐烦地朝四下看去。
阿梅代奥身子一顿。
威犽还要继续问下去,侍卫长叱呵着打断了他:“你必须称为这位大人陛下!”
“这就不用了,”卡米洛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毕竟威犽从小和我关系不浅,对吧……兄长?”
威犽冷冷地瞪着他:“哼,别以为和我拉拢关系,就能让你的王位听起来名正言顺了!魔界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你这个外族来的魔王呢!”
在他身后,伊米勒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才一开场就变成了针锋相对的气氛。
“卡米洛!”还好这时候菲欧娜赶来了,侍卫们认出她是威廉姆斯家族的人,立即给她放行了。
菲欧娜还穿着铠甲就跑进了大殿,气喘吁吁地说:“你知不知道沃德利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可怕了,多亏了光神冕下才……”
卡米洛轻轻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菲欧娜,你走到座上来。”
菲欧娜疑惑地一怔,所说魔王向来不会下达这样的指令,但她与卡米洛平素打闹惯了,也就不以为意地走了过去。
就在她刚刚踏上阶梯的一刻,卡米洛视线瞥向那位侍卫长,轻轻地敲了敲扶手。
变故只发生在这一瞬间,两侧的侍卫立即拉出佩剑,殿堂中响起潮水般的拔剑声,两侧的拱门也冲进两列侍卫,重重包围住大殿中央的三人。
这还不算什么,在这同时,地面还升起了淡金色的光芒,将伊米勒他们笼罩在半球体的结界中。
“混蛋!”威犽瞬间爆发出一声怒喝,拔剑就要冲上去。
伊米勒立即拦住了他的攻击,并谨慎地将他向后拉了一把,“别碰这层结界,这是魔神设下的结界,里面的强电流一碰就能毙命。”
菲欧娜面色剧变,震惊地看向卡米洛:“你在做什么!”
卡米洛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结界中的三人,“难道不应该我先问么,你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沃德利王城?无声无息地潜入我的领土,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可是他们在沃德利救了我啊!”菲欧娜愤愤不平地瞪着卡米洛,“也救了那座王城,你就不应该先感谢他们吗!”
卡米洛侧过头,唇角勾起一丝恶意的笑容:“忘恩负义什么的……不是更符合暗神的人设么?”
第96章 侵略者
天空笼罩着灰蒙蒙的乌云,死气沉沉的,一丝风都没有,闷得人喘不过气,忽然一道闪电像利剑一样直插下来,渗人的白光一下子把天空照亮了。
威犽怒瞪着周围的侍卫,周身强劲的魔气与结界的层面相撞,擦出尖锐而耀眼的电光,“卡米洛!我们真心来找你谈判,你就是这个态度外交的么!”
卡米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王座上,“哦……外交?”
“正是如此的,北魔王陛下。”伊米勒礼节性地欠身道,试图缓和现在僵持的气氛,“您也知道,龙族为了寻找一名龙族女婴,不择手段地侵犯魔界疆土,南方的王都、凯拉城都受到了一定的损毁,这样的残暴行径也同样蔓延到了北界,我想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一致的——龙族。”
卡米洛眼眸微眯:“所以呢?”
伊米勒留意到卡米洛眼底泛着杀机的冷意,很快改了口:“我只是指侵犯魔界的那些恶徒,当然不包括您,我们是诚心地想与您结盟,希望南北魔界能够联手一起毁灭这群侵略者。”
窗外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王座也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卡米洛双眼微阖,似乎在静默思考着,半侧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过了半晌他幽幽地开口道:“我拒绝。”
昏暗中威犽顿时握紧了剑柄,手背泛起隐约的青筋:“卡米洛!你别给脸不要脸!”
卡米洛一只手抵着额头,肩膀抖了一下,憋住的笑声渐渐抬高:“呵呵呵呵……威犽,我是不是给你留下了什么错误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