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兴冷冷道:“大方还是小气,不在朕。白少侠你随意!”
白玉堂暗笑心中,心道这大理段家世代习武倒还当真与众不同,多少皆沾着点江湖气。不过如此甚好,也不用为嚼那无谓的敬语闪了舌头。白玉堂神色稍正,直奔主题道:“国主既知今夜必有人到访,自然也该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吧?”
“虎符之事正如尔等亲眼。”
“国主真欲对我大宋大动干戈?”
“宋帝既能绝朕唯一的子嗣,朕兴兵血债血偿难道还错了?”
“自是错了。”白玉堂思忖着复摇了摇头。“不,与其说是错,不如说不似国主所为。”
段宏兴闻言哈哈大笑:“白玉堂,这话若是出自不居先生口中,朕还当句人话来听,可由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嘴里说出来实在叫人好笑得紧呐。”
白玉堂倒也不气,反不以为意讪笑道:“今夜我既是代南宫先生前来,所言所行,自也多半出自先生的授意。十三年前大理国变,草民确知之甚少。不过南宫先生临行嘱托,草民不敢怠慢,已对国主与先生的关系略有所闻,至于国主治国处世的一贯态度也是免不了漏进耳朵里的。如今国主这番偏激行事,大违常理,实在费人思量啊。”
段宏兴道:“白少侠莫非忘了。朕虽为人君,却也是人父。”
“所以草民才言费思量。草民不是国主腹中蛔虫,若不想透彻了,又岂知国主心中究竟是人君为重还是人父为重。”
似听够了白玉堂的不敬,段宏兴豁然起身,撕破面上的淡定。他走下床阶,神色冷绝。“白玉堂,朕没空跟你耍嘴皮子。攻宋之举势在必行,尔等可以盗得虎符一时,盗不了朕的圣命一辈子。识相的,把虎符交出来,用这等假货诓骗于朕,算得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件信手扔去。
白玉堂接住一看,正是当初南宫惟扔在朝殿之上的虎符。瞟了眼段宏兴,又打量几眼手中之物,白玉堂突然沉寂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复笑起来。“国可真爱说笑,既有圣命,何必在意这已如同废物的虎符是真是假?”
“我大理调兵遣将的信物,如何能落入外族手中。”
“这么,草民可真不知了。虎符既是南宫先生换的,真的自也在他手中。先生如今已出宫去了,国主若要追回完璧,只有耐心等上一等。”
段宏兴没好气道:“既是如此,不必再谈。”猛一甩袖,叫了声“送客”,便将白玉堂撵出寝殿。大半夜的碰了一鼻子灰,白玉堂耸耸肩,倒无丝毫气急败坏,反是悠哉游哉哼着小曲晃回了住处。
普一进门便被谦和道人一把拽住。“事情办得如何?”
白玉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朝柳如蕙头一歪。如蕙心领神会点点头,旋即出得屋外,须臾又折返回来,附耳道:“五爷安心,已把蛇阵布好。”
白玉堂仍不敢大意,于屋内四下确认无恙后方才掏出那枚虎符向恩师询问道:“这个,师父可知不居先生有何用意?”
谦和道人接过不解道:“为师不懂你的意思。”
“大理国主言这虎符是假的。”
“不可能。”谦和道人斩钉截铁道:“是贫道亲自去截得虎符,此物一直在我手中,南宫老儿也就是驾车那会儿趁隙问贫道讨要了去。除非他早已熟悉虎符式样,备下偷梁换柱的假物,不然便是这虎符一开始便是假的。”
谦和道人一番话引得白玉堂又是长考。假物之说并不可取。虎符需经他人之手传递到边关将帅手中,适才进得寝宫,确可感觉到几股潜伏在暗处的气息,如真若南宫惟所料柴文益已从某种程度上控制了大理宫廷,凭其才智与谋略,极可能防上这一手弄虚作假,而且看那大理国主行事颇为谨慎,应不会报了微茫的侥幸心置太子安危及自身困境于不顾。可若说南宫惟早备下假虎符,又是另一番匪夷所思了,又不是早有心机欲染指大理的柴文益,一江湖高人要调兵遣将的虎符作甚?再者,猫儿师父临行前曾吩咐他故意拿话激那大理国主,本以为是暗通款曲之法,可套出一些有用讯息,然其态度强硬,无丝毫可趁之机,除了一直兜兜转转纠结在那假虎符上……。
虎符?!
白玉堂眸中一亮,不由分说绕到后方坐下,反复把弄起手中虎符来。谦和道人见白玉堂的手势全然是从他那偷学去的破暗套的手法,顿时了然于心,惬意抱胸想看看徒儿能耐,不想等了半柱香仍是无果,便不耐夺过虎符怒道:“臭小子,还以为你是哪门子惊世奇才呢,偷师也偷个半吊子,丢人现眼。闪开!”
白玉堂撇撇嘴,不甘不愿地让座。“五爷我又不是属神仙的,也就爬屋顶瞄过两眼,能偷得了什么绝活?手上功夫又不比设在林子里的死机关,闲来无事拆着拆着就能琢磨通透了。”
谦和道人剑眉倒竖:“你倒有脸说!为师设来防贼的,结果外贼一个没防着,全让你这个内贼给破坏殆尽了。”
“师父,您这话说的。”白玉堂陪着笑软声讨好,实则悄悄挨身过去,贼溜贼溜的一对招子别提多亮堂了。
“呿!给贫道有多远滚多远。”一肘子撞开,用半边身子遮了视线,谦和道人不理白玉堂自鼻孔里发出的“小气”之类的哼哼词儿,径自道:“若不留上一手,将来还不知拿什么整治你这四处撒野的混小子呢!”
“稀罕——。”白玉堂朝天翻个超大白眼,嗤之以鼻把音拖得老长,怏怏坐到一旁。
行家不愧行家,转眼功夫就解了套。当谦和道人自那虎符内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绢丝,白玉堂眉眼含笑心里热腾一片:不愧是他白玉堂的师父,宝刀未老啊。
原来这谦和道人未入道之前曾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暗器高手,俗名周顶天。其人聪慧过人,却也自负以极,一心醉于暗器机关之术,曾设计出各式精妙绝伦的机关暗器,至今仍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他认定凭此一技便可独步天下,遂疏于武学。与之对战往往吃亏在那撒也撒不完想也想不透的各类暗器,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可天下间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防住了,还用一双名噪一时的手接下所有方位的杀机,叫周顶天的自负转眼成了黔驴技穷。不用问,这个人自然是展昭的恩师南宫惟,天下间也只有不居先生的手方能接下周顶天的全力施展。
唯一一次败北,于周顶天或许该说是幸运的,他突然恍悟自己偏离的“武”之一道,又得点化出家拜于道家高人门下。之所以取道号“谦和”,便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收敛住本性的骄傲自负。至于随后弃暗器之长而从剑法之短,则完全是堵口气为与南宫惟再度一较高下,谁让不知何时起不居先生竟也迷上了自创剑法,再不肯出“手”了。当然,这是外话了。(零:这里想解释下,说谦和道人从前偏离武道,不是讲他用暗器就是偏离,而是说他将心思放在琢磨暗器等物的式样款式上,却非为在武学上如投掷暗器的手法、功力、技巧等方面钻研,这才是我以为的偏离。比如真正的高手可以用一节枯枝打败手拿神兵之人,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没想到这虎符之内竟还有这等玄机。”柳如蕙一边叹道,一边从袖口抽出一方白帕铺于乌木桌面,谦和道人满意地望他一眼,也不多言,将绢丝覆于其上。绢上的字迹有了白底映衬这才显现出来。白玉堂凑近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一排蝇头小字:深宫杀机,不便明言,佯装备战,实则拖延。
“南宫老儿所料不差啊,那大理国主果然受制于人。怕是他将这真虎符硬说有假扔于你,不只是为了让我等知晓他的处境,亦是为了自保湮灭证据。这薄薄的绢丝若落在对头手中,大理国主怕是有难了。”谦和道人窃瞟眼白玉堂,只见他一言不发,眉宇自望到这绢丝上的字后就再也未曾舒展过。“玉堂,兹事体大,大理国主处境远比想象的要艰险得多。今日你夜探寝宫更是打草惊蛇……。”见爱徒眼中阴晦更深,心里不是滋味。掉转话题道:“哼,说来要怪那不顾大局的南宫老儿,偏偏这时候屁颠屁颠光顾着急他的宝贝徒弟去了,连个半路联络的讯都没留下,看来一时半会儿断然是回不来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为师又不甚了解,玉堂,这个主意恐怕还要由你来拿。”
“徒儿明白。”白玉堂严峻的脸上突然多了份毅然,像是拿定什么主意,正色道:“那3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就请师父、如蕙一同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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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白玉堂等人足不出户,而大理国主则像是忘记了宫中有这么三个异邦人的存在,一心“筹备”攻宋事宜。只是,风平浪静是表面,背地里却暗波汹涌。
第一日,千面观音柳如蕙便得白玉堂授意,充分利用一技之长易容成宫女宦官频繁出入各宫各司打探消息,目的不言而喻是为了解段宏兴周边贴身人员部署,以备随时潜入将段宏兴替救而出。只是很快他便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别说救人,就是传递消息进去也是难上加难。为断绝与人暗通,除了早朝,大理国主几乎一律自闭在寝宫之中。而随侍在侧的宫人总是固定那几个,个个谨慎仔细,连交班都以暗号相通,想来这些人多半与柴家脱不了关系。而这还只是明里的棋子,白玉堂想到那夜察觉的隐在暗处的气息,究竟有多少人分布在大理皇宫的哪处角落监视着各路动向,要在短时间内摸出头绪几乎是不可能的。
时间紧迫,三人不得不重新调整计划。其实单从大理国主、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都不放松警惕透露口风,便可知背后监控的人绝不简单。而另一方面,朝堂议政亦是忧患重重。兴许是白玉堂的深夜造访令段宏兴受到对方施压,第二日他便当众宣布攻宋。
暗下进行的决断一下摆到台面上,少不得遭到一批老臣极力反对。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大理亲宋,早从宋□□建国起便如此了,依附着□□大国,商贾教化彼此流通,才造成了大理的繁荣与安定。如今反目成仇,别说忠义太子的生死尚未确认,即便所言属实,当初南宫惟几人当堂一闹,朝中又有几个老臣猜不出是因着柴家之事?至于背后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真相,岂可听凭国主一时意气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一时间段宏兴几乎孤掌难鸣,然而事态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转变。当一众老臣疾言厉色齐声忤逆圣意后,朝堂上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大笑。新任的兵部侍郎兀自冷笑:“一群贪生怕死的老贼骨。我大理死了太子,尔等居然还要去给那凶手摇尾乞怜,简直可笑至极!”一言既出,本是默然的年轻官员立时同仇敌忾一片主战之声,与段宏兴的“决绝”遥相呼应,将一众老臣全给压制下去。此时就算是傻子都不难知道,不但是皇宫内部,连大理内政都出了纰漏。当柳如蕙将这一状况传回,正在闭目养神的白玉堂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于是当天夜里,谦和道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宫到一群阻战的老臣府中走了遭。探听之下方知原来两年前因一个叫做“魑魅”的杀手组织,闹得大理人心惶惶,不少朝臣被暗杀,造成内政混乱,派别对立更甚,大理国主因此急的一病不起。正是这紧要关头,久在外游历的忠义太子闻讯归国监政,同行的自然还有柴文益。段忠义一度力排众议大力提拔了批年轻的下级官员任各处要职,以补空缺,及时控制事态扩张,重重打击了“魑魅”团伙。明上看似是段忠义的英明果敢,放到现今再行思量,如何推测不出是那柴文益暗中下套,将段忠义浑然无觉地推到台前架作傀儡,兵不血刃地掌握了大理。白玉堂不由想到柴文益言起杀太子嫁祸展昭之计时的洋洋得意,当初只觉他是异想天开,如今想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背景在里头——大理国早已半数被其掌控,无论国主信是不信,扣到展昭头上的这莫须有的罪名都将被坐实。
局面的严峻让白玉堂很清楚绝无法在旦夕间扳回他所要的轨迹。不过以他锦毛鼠有仇必报的个性,即便当下解决不了问题,若别人不让他好受,他也会让对方休想过上好日子。
于是第三日,皇宫大门几乎被踏破。几个昨日因阻战无果告病罢朝以示抗议的阁老重臣一个个突然硬了腰板,全恢复生龙活虎了。他们兴师动众前来质问宋理之事。怪的是一堆人不在朝堂上说事,却轮番儿往段宏兴的寝殿殿门前挤,有义正言辞的,有动之以情的,有破口大骂的,还有软缠硬磨的,更有七十古来稀都不知告老归乡多少年的旧臣,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匆匆赶来,大刺刺闯宫不算,竟当着段宏兴的面耍起无赖,一屁股坐到地上叫嚷着国主若不弃了兴兵攻宋的念头便要常坐不起绝食抗议。
嘈嘈切切一堆人,别瞧都年过半百,那捣鼓劲儿着实不得了,打不得,骂不得,还赶不得。寝殿不比朝堂,都是些亦师亦友跟随他多年的老臣子,段宏兴无可奈何下只有任着他们闹,闹得口干舌燥气喘体虚还得调御医、宫人服侍。
如此,正中白玉堂下怀——背后纵有千百双眼,也有忙中出错百密一疏的时候——而柳如蕙恰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把消息送到段宏兴的面前。
当段宏兴从写在盏盖的寥寥数字得知虎符之谜已解,白玉堂等人十分关切他的处境,心下安定不少。只是这其中国事私事交错繁复,若非当面无法巨细靡遗地剖析个清楚明白。段宏兴意欲再见白玉堂,并趁乱偷偷在盏拖底写了“李继”二字。
随后,柳如蕙把消息带回。白玉堂一番思量,决定冒险一行。他们扣住段宏兴所写之人,细问下才知,这叫李继的侍从本是柴文益派入皇宫盯梢段宏兴的,后因国主的仁德宽厚渐渐生了弃暗投明之心,可惜尚无机会表现,又怕背叛遭到报复,于是犹犹豫豫到现在。白玉堂陈述一番利害关系,坚定了李继的决心襄助他们。得知今夜适逢李继值夜,白玉堂当下决定让柳如蕙将彼此易容交换身份,随后他取了腰牌,熟记暗号,便在交班时刻晃到了殿前。
经过一日折腾,守殿的早累得倦意重重,白玉堂压低嗓音借口染了风寒,对方也未再追查,而是对过腰牌与几重暗号后便放他进到里头。段宏兴见他到来,眼中难掩欣喜之色,可面上仍波澜不惊道:“李继你来的正好,那些老古板喋喋不休闹得朕浑身酸痛,听说你会几手推拿之法,且帮朕施展施展,去去乏吧。”说罢,挥退左右,只留了白玉堂一人在寝殿之中。
白玉堂一边应着,一边近到卧榻侧服侍段宏兴躺下,随后有模有样地推了起来。两人特意取了视野死角,对话完全被掩藏在这推拿的手势之间。为防藏在暗处有耳尖的觉察出窃语声,段宏兴时不时还特地插上几声“轻些、重些、左边、右边”之类的指示,叫白玉堂暗笑这大理国主当真会做戏,够全套的。不过他明白,若非段宏兴谨小慎微,怕是活不到今时今日。这一点段忠义比起他这国主老爹怕是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时间紧迫,段宏兴当下简明扼要地说了下大理现状,边说边观察锦毛鼠眼神,见对方镇定自若,知其早已了然七八分,于是省下唇舌,详细交代朝中柴文益势力部属以及如何应对之法。白玉堂表面恭敬地听着,心里倒不以为然,因为段宏兴所说的对策也无非是叫守边的元帅孙冕秘密领兵回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干党羽拿下。这一点先前白玉堂他们早就想到:段宏兴会冒险在虎符内藏书与孙冕暗通消息,孙冕其人必是信臣。
不过这事儿说来简单,难就难在如何取信对方。白玉堂表示可将段宏兴易容救出,由他亲自赴边关下令,不想段宏兴仍是摇头。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大理国主不肯的理由,他若一走,无辜的朝臣宫人必受池鱼之殃。于是白玉堂调转话题询问是否有取信的凭证,段宏兴想了想道:“无妨,冕自小便是朕的伴读,私交甚好。有样信物,旁人只当寻常,他若见了,必然信你。”说着便指示白玉堂到一旁的柜中去取,白玉堂略行几步到得柜前,正欲躬身开柜,突觉几股凌厉杀气止不住自外逼压入殿中。猛一抬头,剑眉惊挑,白玉堂飞转身子退回段宏兴身前护住。(零:我发现之前有人误解了,这里再解释一下。小白发现的虎符内的密函不是特地写给他的,而是写给原来会收到虎符的孙冕的。段宏兴是怕被追回来的虎符的秘密曝光,才扔给白玉堂,一来消灭证据自保,二来也可让白玉堂等人知道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