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游的额头都红了,被江浩然半搂着,他推了江浩然一下:“没事。你别挨我这么近,热。”
“抱歉。”江浩然又回了自己那桌。
飞机降落在A市的停机坪,付纯果然等在了出口处,昨天他和他男人商量好要来个大大的拥抱,以顺利过渡到前嫌尽释,从今以后好好过的下一个阶段。原本按他男人也就是江浩然的说法,他们之间那算什么嫌,不需要付纯如此大费周章,一来机场离市区很远,二来他下飞机以后也只能直接回家什么也做不了。付纯说那好吧,那就等到你有空。江浩然沉默了一会儿,说想看付纯穿上他送的那条低腰紧身内裤,付纯不搭理他说我就不穿,江浩然突然很兴奋,说不穿也行,小淫妇就是小淫妇。
“想你了。”抱了江浩然一秒钟,付纯低调地从他怀里钻出来,彼此面对面地站在机场拥挤的人流中,两张脸都兴奋得发红,时间恍如停止了一般。
“我也是。”江浩然用力地箍着爱人的背,闻到付纯身上微微的汗味儿,他习惯性地揪了一下心:“操,让你别来你非来,39°了都,晒不死你。”
“没关系。”付纯提过他的箱子,江浩然哈哈大笑,说还是我来吧,你变得太快了,给我点时间接受啊宝贝儿。
“我要是变了就是你逼的。”付纯回过头,咬牙恨恨地道。
“好吧。我错了。”江浩然爽快地承认,咧着嘴角说:“可我也是被你逼的,咱们俩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一对。”
从英国回来的这班机降落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阮悠游顶着近乎于无赖的太阳给他妈妈公司的司机打电话。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爸爸十年前去了美国,妈妈也是个女强人成天飞来飞去,打从他有记忆以来,他拥有的最多的是物质,拥有的最少的是陪伴。孤独使他把大量的时间用来了解自己,了解来了解去,最后了解出了一个自恋的同性恋。
“蔡鹏飞呢?他怎么没回来。”
“转机回他老家去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关心他。”江浩然伸手招了辆计程车,打开门让付纯先上去,自己把行李箱扔进了后备箱,不远处,阮悠游已经受够了等那个不靠谱的司机,还是自己回去吧,再等下去非得晒成人干不可。
“江浩然,你放个行李而已,又不是把大象放进冰箱,要这么久吗?”
付纯摁下了车窗,只见江浩然在和一个没见过的,长得很帅的男生扯闲篇,江浩然说纯儿你先等等,问那个帅哥:“你爸妈不接你吗?你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拿得动?”
帅哥笑了笑,看了付纯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我都多大了还要他们接,你不也一样吗。”
付纯默默把车窗重新摁上去,吩咐司机说:“开车。”
“不是还有人吗?”
付纯使劲踹了一下前面的座位:“我叫你开车!”
江浩然已经挤上来,司机连忙拉动了手刹,一路上听江浩然谈天说地,司机还很积极地接了几句话呢,付纯兀自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表现得一点兴趣也没有。江浩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于是接下来谁也没再说什么,收音机里,莫文蔚娓娓动听地哼唱着《忽然之间》,付纯不自觉地跟唱着,末了竟然哽咽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丰富的感情,说来就来,他突然很后悔没和江浩然一块去英国,最可怕的是他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江浩然遇上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回来了吗?”江浩然搂着他的肩,那怀抱依旧温暖,那笑容依然真诚又温柔,可付纯睁大眼仿佛想把他看清楚一般,不顾司机还在旁边看好戏,流着泪咬着唇狠狠地把脸别向一边。
“别哭了好吗?”江浩然非常非常耐心地安慰他,他心一酸,很多没被证明的东西却反而得到了证明似的,胸膛堵得快炸开。
“他是谁。”付纯用审讯的口吻问。
“阮悠游。”
“谁问他名字了?!”
“他是A大附中的,这趟和我们一块去英国。”江浩然挑了挑眉:“你在担心什么?就因为我刚和他打了个招呼?你真可爱。”
“一快去英国……”付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说你们是住在英国人家,他是不是和你住在一起?”
“想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嘛我和蔡鹏飞一组。”江浩然揉了把他的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敏感吗?我还没问那个副导演对你做什么了。光是吃宵夜?”
“你别骗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怕被我知道。”
江浩然皱了一下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付纯立马急眼了:“你说啊!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当着司机的面,江浩然握紧付纯的手,停顿了片刻,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显得特别有说服力:“我对你没有变,不会因为碰到了什么人我就把你忘了。我发誓,我绝不想,也绝不会伤害你,我很珍惜我们俩的感情,我相信你也能看得出来,你不是傻子吧?”
“……”付纯立刻摇了摇头:“废话。”
“GOOD。”
江浩然又说了一句英文,哪怕是一个单词这也挺不同寻常的。付纯逼着他把手机交出来,看来是要彻底检查一遍才放心。江浩然向付纯保证,他从未向阮悠游要过电话,检查手机这个多余的步骤大可以省了。这是付纯头一次正视江浩然身上的劣根性,他本以为江浩然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专一到眼睛容不下旁人的男人,身为同性,他笃定江浩然还有事情瞒着他。他想这样的事情也许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也许江浩然早就和别人上过床,而他还在被感情和道德感束缚着,他真是个傻瓜。
第17章
高二一开学,蔡鹏飞选择去了文科班,这大跌所有人的眼镜,连班主任黄琦也上火了,毕竟小胖子可是被她寄予厚望的状元人选,可蔡鹏飞自己的主意很坚定:文科比较适合他,他的数学物理都不如江浩然,何必在这儿拼死拼活地争第一,没意思。
“你们俩是好朋友,在一起可以互相激励呀。”黄琦很惋惜地说。
“就是因为是朋友,我不想被朋友打败。那感觉太复杂了。”
蔡鹏飞到了新班级以后不常和江浩然联络,只有江浩然给他打电话的份,连付纯都说江浩然对菜包比对自己还好,为什么总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江浩然烦躁地说你懂什么,我爱贴关你什么事。付纯一撇嘴说我还不是关心你!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江浩然知道付纯这张嘴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治,他想好在他们还年轻,等七老八十了还一言不合就打啵儿么?他想象头发花白一脸褶子的付纯儿,竟然傻笑了一下,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
十五进十比赛那一天,江浩然意外地出现在了付纯录节目的现场。当主持人请他上台时,所有观众都在猜测这个英俊且一脸自信的大男孩是何方神圣。江浩然自我介绍是付纯的同班同学,夸奖付纯成绩好又懂事的时候,他的口气很真心,还表示要不是付纯他甚至没有机会站在这儿,更别说要是付纯拿了冠军这事儿估计够他以后吹嘘一辈子的了,自己有个当明星的好朋友。主持人问,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真让人羡慕,青春真美,友谊真美……下了台以后付纯不乏得意地问江浩然,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我要是真成了明星,你能吹一辈子?江浩然笑笑地回答,那得看吹哪儿了。
付纯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十强,黄琦为此请整个班到自己亲戚开的小饭馆吃了餐饭,虽说吃的不是鲍参翅肚,但学生们很容易满足,被老师请吃饭本身就是一件稀罕事,再说调味料搁得也够足。当天场面一度搞得很感人,几个平时连话也没有和付纯说过的优等生众星捧月般地环绕着他。付纯喝了酒以后面色红润地站在小餐馆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上,硕大却廉价的水晶灯造成了五颜六色的重影,他唱了一首《龙的传人》,台下的叫好声甚至掩盖住了伴奏,注视着那一张张有些他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脸,付纯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既难过又感动。
“我决赛那天你去吗?”决赛被安排在十月七号,一转眼如火如荼的夏天已经过去了,秋风乍起时,付纯穿上了厂商赞助的服装。一个羽绒服品牌已经邀请他还有另外几个青春靓丽的选手做代言人,代言费虽然不太多,但在旁观者的眼中看来,付纯已经成功了。
“你想我去吗?”江浩然刚打完篮球,一身臭汗地冲进了教室,一看见付纯穿着他的新衣服,脏手抓起那件白毛衣就往脸上揩,付纯左右看了一眼,好在重点班的学生都很傻,没人发现他们俩的异样。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去?”
付纯瞪着毛衣上的汗渍和污七抹黑的手印子,心想江浩然你个王八蛋,只见江浩然举着矿泉水瓶对着嘴一灌到底,末了看也不看朝身后一扔,付纯下意识地瞥向垃圾桶,何来什么漂亮的抛物线?江浩然轻笑了一声:“傻瓜。”瓶子还在手里握着,耍了他很开心地揉了揉他的头。
“你说啊,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去?”
“我不知道。”江浩然抛起了那个矿泉水瓶,再一把握住,付纯看着他,猜不出他在卖什么关子。这时上课铃响了,江浩然站起身,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表情颇有些嘲讽:“我猜你这么爱面子,要是输了我在一边看着你恐怕会更难堪,既然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会去,我觉得这种相处方式大概比较适合我们俩。祝你成功,我在电视屏幕前看你也一样。”
那个矿泉水瓶留在付纯的课桌上颤颤巍巍地打了几个转,江浩然突然回过头:“我那天其实本来也有事,所以你不用因为刚才我说了什么而不高兴,比赛要加油,否则黄琦可不会再对你这么和和气气的了,你懂吗?”
“她这么功利?”
“我也很功利,如果你输了我也会说你不行。” 江浩然笑了笑,又露出很欠扁的表情:“骗你的。哈哈哈。”
十月七号那天,江浩然戴着墨镜出了门,他妈喊他等她一下,难得地化了妆。院子里停了一辆帕萨特,电视台的台长派人来接他和他妈去节目现场看付纯比赛,不知从哪儿打听出来江浩然的老爹是谁,外公又是谁,台长的殷勤周到让江浩然他妈也很重视这件事,非抓着儿子一块去。
江浩然边和台长秘书聊天,边告诉他妈,待会他就不进去了,把他妈送到电视台门口,他还有点事。
“你有什么事?和女朋友约会?”他妈打趣地说。
“嗯。” 江浩然点点头,台长秘书是个很艳丽的女人,噗嗤一声笑了:“令公子和您的关系真好,这也告诉您。”
“没办法。”江浩然搂着自己的老妈,很亲昵地看着她:“谁叫我最爱这个女人呢。真没办法。”
送完了老妈,江浩然心想这大下午的干点什么好呢,付纯小淫妇可真难搞啊,难道真要他回家坐在电视机前面傻乎乎地蹲等?他的性格最缺乏被动,习惯了主动出击,就进去看看他媳妇儿比赛又怎么样,赢了就上台光明正大地表示祝贺,说大宝贝儿我知道你能行,或者把人拉到老妈面前说个小帅哥是你儿子看中的人。输了呢?输了就大不了像以前那样,吵一架而已,有什么可犹豫的。
想起以前和蔡鹏飞一块去网吧打游戏的快乐,江浩然不自觉地就往网吧走,恰巧电视台旁边有家网上漫步,他还有会员呢,充了以后就再没来,浪费太可耻了。
“开一台机。”
江浩然刚把会员卡找出来,另一个人也把钱放在前台上。
阮悠游冲他笑了笑:“这儿也开一台。”
再一次见面,在异国他乡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似乎已经减轻了不少,江浩然真心诚意地微笑着:“我来吧。我有会员卡。”
“你有会员卡了不起吗?”阮悠游眯起眼,装出一副生人勿进老子最屌的表情:“我有钱。”
他说完就往VIP区走,江浩然说你去那儿做什么,VIP区不允许抽烟,阮悠游“哦”了声,说我戒烟了啊,那边毒气少我当然去那边了。拜。
“你戒烟了?”江浩然愣了愣,突然发现今天的阮悠游气色不太好,岂止不太好!脸色苍白,像是个游魂,连嘴角都破了,脚步更是轻飘飘的。
“对啊。”阮悠游耸了耸肩,笑意始终在他脸上,仿佛一层凝固了的面具,被江浩然一把逮住他的肩,沉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
“没事?你这样和吸毒了差不多。”
“有这么严重吗?”阮悠游淡淡地看着他:“我只不过最近老失眠罢了,你别大惊小怪……再说你这么关心我干嘛。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和你不熟了,你是不是听不懂?”
“我听不懂?”江浩然笑了:“你以为你说的是英文我才听不懂?you’re not familiar with me对吗?我觉得不管熟不熟吧,认识了关心一下,这很正常。”
“不正常。”阮悠游摇摇头,眼神示意他放开自己,江浩然挑了挑眉,凑近了一步,阮悠游的嘴角已经结了疤,看起来就像是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那你就当我是好奇吧,既然你认为关心不正常的话。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怎么了?和人打架?失恋?”
“我就是和人打架了。不过不是因为失恋。回答完毕。”阮悠游接着又说道:“那我能好奇一下吗?你的好奇心这么强,是针对所有人还是只针对我?”
江浩然刚吸进去一口烟,闻言差点儿呛出来:“你会这么问,是不是我之前做了什么引起了你的误会?”
阮悠游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去是如此的惹人心疼,然而江浩然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我没有误会。就算是误会你刚才也澄清了。”下一秒,江浩然手里头的那半截香烟被夺走了,阮悠游就着他吸过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唇印,两道扭曲的蓝色光带在天花板上蜿蜒地交织,阮悠游一边看着江浩然一边吞云吐雾。
“谁叫你自己送上门。是你先招我的。”
后来他们不知为什么又坐在一块打起了CS,一直玩到了夕阳下山,阮悠游说肚子饿了,叫点吃的吧,江浩然猜测他最近一定经历了什么,很明显今天的他比在英国那会儿大胆了许多,问他是不是离家出走了?怎么闻起来馊的。以前是香的。阮悠游看了他一眼,脸一点点红到了脖子:“要不然,出去吃吧。不过我得先回家洗个澡,你负责找吃饭的地方……我请客。”
“今晚有什么特别吗?你不会请我吃不熟的牛排吧?”
阮悠游说:“我生日,可以吗?”
江浩然有点儿惊讶,但依然点了点头,走之前阮悠游又去了趟厕所,出来后很明显洗过脸了。当江浩然和阮悠游肩并肩走进了漫天的红霞中,阮悠游的目光都痴了,喃喃道:“好美啊。原来这个城市也可以这么美。你是本地人吧?你以后大学会在这儿读吗?”
“我会念军校。”江浩然同样被眼前恢弘的天色给震撼住了,漩涡状的云盘踞在高楼的顶部,美丽在往下倾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热情竟然出现在黑夜来临之前,在白天将近的时候,光明也最绚烂,也许这就是中国人说的盛极必衰,再往下就是无光而漫长的黑夜。
“军校?听起来很有趣。”
阮悠游走了,叫江浩然先去饭店点好菜,什么贵就点什么,千万别替他省钱。
往后海大道走开了不少新派本地菜,江浩然对新派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好感,径自折进了一条小巷子,没想到迎面碰上发小杨子鱼从一家小馆子出来,一见他就鞠了个躬:“浩然哥好!”“杨子鱼,你不在铜锣湾看场子,跑我们A市来干嘛?”“报告浩然哥,我是来吃饭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正好,”江浩然斟酌了一下:“待会我也和你们附中的人一起吃饭,你认识的,阮悠游。”
杨子鱼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江浩然看着他,有点儿想笑话他的意思:“怎么了?你和他关系不好?你不是说你就是条鱼变的,在附中你如鱼得水?”
“本来是挺好的……现在也不能说不好……不过……”杨子鱼尴尬地笑了笑,他女朋友出来张望了好几次,他答应着就来了,把江浩然请到了一边。
“你怎么会认识他?”杨子鱼很着急地说:“前几天他被派出所抓起来了,鹭岛公园那儿经常有变态流氓什么的在公厕里干那种事你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