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眼神暗了暗,却不言语了。
跟贾史氏计较,实在是天底下最愚蠢透顶的事情,她喜欢贾政,贾政所做的一切自然没有不好的,她不喜欢贾赦,贾赦做得再好也都是不好。
“够了。”贾代善听不下去了,这贾史氏偏心也偏的太过了。
“我……”贾史氏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说的都对,老大本来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的人能认识到什么良友?老二就不同了,结交的都是文人才子,那都是将来进朝堂可以助力的。
“你刚才说的这件事,我早就已经知晓了。”贾代善将茶盏搁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铿的一声,“老大这事,是经过我同意的。”
“您,您同意的?”贾政难以置信地提高嗓门问道。
贾史氏也是一脸的不相信,她巴巴地看着贾代善,希望他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一时说错了。
但贾代善年纪虽然大了,可记性却好着呢。
他扫了贾政、贾史氏一眼,在贾史氏身上停留片刻,露出失望的眼神,“是,老大的事一开始就和我讲过,我同意了,他才去做的。”
“老,老爷,您怎么能同意呢?”贾史氏失声问道。
“我怎么不能同意?”贾代善带着几分怒气地问道,“我倒要问问你老大的月例是怎么回事?你断了他的月例,叫他平日里怎么过?”
贾史氏的脸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为老大好,给了他月例,不是要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嬉闹,又会惹事生非。”
第44章
贾史氏的脸涨得通红,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为老大好, 给了他月例,不是又要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嬉闹,又会惹事生非。”
贾代善沉默了, 他不想再和贾史氏争执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要知道老大也是你的孩子。”
贾史氏的脸涨得通红, 心里那点儿小心思仿佛被暴晒在太阳底下,既怒又恼, 咬咬牙说道:“我当然知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严格管教他。”
贾代善瞟了她一眼, 洞若观火地说道:“你的管教就是不给他钱, 让他捉襟见肘?”
要想和贾代善论口才, 贾史氏怕是早了八辈子了。
贾代善每日在早朝上, 哪次不是舌辩群雄,说得人几乎呕血。
若不是念在旧情的份上,贾代善都不想给贾史氏留面子了,贾史氏有些事做得过分, 他想着睁只眼闭只眼, 家和万事兴,但太过分, 就超过他允许了。
贾史氏在贾代善的视线下, 赤红了脸, 仿佛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她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你既然不愿意管老大,那往后老大的事也不用你管了。”贾代善平静地说道,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贾史氏难以置信地喊道:“老爷!”
“不必多说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老大也快及冠了,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贾代善看着贾赦说道,他这些日子在冷眼看着老大怎么为人处事,结果让他很满意。
“老爷,这是不是……”贾政哪能让这事成真,要是这事真成了,往后他还怎么倚靠太太压老大。
贾代善没有说话,而是捧起茶盅,揭开茶盖慢慢地拂着茶水上的浮沫,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贾政立即就闭嘴了,贾史氏气得脸都青了,这事传出去,她的颜面往哪里搁,但贾代善向来说一不二,不容许任何人反驳,现在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这事没有转回的余地。
“好了,都散了吧。”贾代善按了按眉心,起身往书房去。
态度分明是不意去贾史氏那里。
贾赦也前后脚走了。
贾史氏气得将茶盏直接摔了,有了贾代善这话,她以后还怎么管老大?这家里还不是要翻了天了!
“爷,您回来了。”等在书房的林文、林武二人见到贾赦回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嗯。”贾赦心情愉悦地点头道。
今日贾史氏算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能随意对他指指点点,更不能随意插手他的事了,这对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大一件好事了。
林文瞥见了贾赦脸上的喜色,心知此事必然是有个好结局,连忙道:“爷,您饿了吧,小的去给您传膳。”
贾赦点头,“你们叫丫鬟把晚膳送到书房就是,你们两人今天也辛苦一天了,就早点儿回去吃晚膳休息吧。”
“是。”林文应了一声,拉着林武下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因着架在他头上的一把刀被拿开了,贾赦一夜睡得可香了。
翌日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抖擞,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甚至到学里看到蔡良的时候,都有好心情对他点了下头。
谁知道蔡良却好像被吓到了一样,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贾赦不由觉得好笑,这蔡良平时耀武扬威的,怎么今日胆子倒这么小了?
“贾兄干脆做什么了?那蔡子恒竟然吓成那样?”陈荣贵扭过头,八卦地问道。
贾赦摇摇头,笑着道:”我怎么知道?”
“你别糊弄我,你不知道,快快老实说来,不然你那东西我下了学才给你。”陈荣贵从书袋里掏出一块布包好的东西,在贾赦面前晃了晃。
“已经做出来了。”贾赦有些惊喜地说道。
“是啊,早上才做出来的,”陈荣贵立即就忘了刚刚说得事,他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贾赦熟悉的四四方方的6色正方体,“不过,这东西怎么玩啊?”
“我不是跟你讲过吗?这魔方就得先打乱,然后再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贾赦拿起魔方,熟练地把魔方上面的颜色打乱了。
“那我干嘛要那么手贱啊。”陈荣贵不明白的问道,“我直接别动它不就行了。”
贾赦:“……”
你讲得这么有道理,还真叫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就跟七巧板一样。”贾赦扶额说道,“是用来开发我们的头脑的。”
“哦,那让我试试。”陈荣贵嫌弃归歉意,但却跃跃欲试。
贾赦把魔方给了他。
陈荣贵很快就把一面魔方给调整好了,他得意洋洋地向贾赦展示了后,说道:“你看,这也没什么难的,我一下子就调好一面了。”
贾赦笑而不语,这孩子很快就会知道,调好一面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调好六面才是个问题。
果然,陈荣贵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低着头,愁眉苦脸地看着魔方,粗粗短短的手指头按在魔方上,时而左转,时而右转,但无论怎么转,都转不到六面。
陈荣贵泄气地把魔方塞到贾赦手里,“这也太难了,我不信真能调到六面。”
贾赦笑着边说边调魔方,“那是你还不会,你瞧,这不就好了吗?”
他说完话,手上的魔方也与此同时卡了一声,六面整齐了!
陈荣贵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这么快?”
贾赦坏心眼地眨了下眼睛,故意不告诉他公式,“因为我聪明。”
陈荣贵大受打击,拿着魔方,嘟囔道:“我就不信,我自己琢磨不出来,你等着,我一定能比你快。”
贾赦笑着点头,“那我等着。”
陈荣贵有一点儿最值得表扬的,就是他的坚持。
直到用午膳的时候,他还食不知味地琢磨着该怎么把魔方的六个面给调好,甚至险些把菜给送进鼻子里,要不是贾赦在一旁看着,他这顿饭都不知道能吃几口了。
“等吃完饭再想吧。”贾赦感觉自己提前进入老父亲的状态了。
而陈荣贵就是那个网瘾儿童。
“等等,我很快就想出来了。”陈荣贵摆了摆手,认真地说道,“你别打扰我。”
贾赦莞尔,“行,你想吧。”
他吩咐小二打包了份糕点,预备陈荣贵下午饿了的时候有东西垫垫肚子后,就当个甩手掌柜,让他在一旁去冥思苦想了。
回去的时候,陈荣贵依旧没有想出来。
他想不出来的时候,嘴里便念念有词。
贾赦无奈地扶额,“我告诉你,这个魔方其实是有窍门的,你……”
“别,”陈荣贵偏就不服气了,他打断了贾赦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说,我要自己想出来。”
行,那你想吧。
贾赦索性撒手不管了,反正真要想不出来,陈荣贵自己自然会把事情搁下。
他们回到国子监里,才走到外舍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外舍里头吵吵嚷嚷的,好似有七八张嘴同时开口一样,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吵得整个屋子的屋顶都快翻过去了。
有说什么:“这等小人理该赶出国子监才是,免得累了我们的名声。”
有说:“兴许不是他呢,别胡说了。”
因着声音太大,吵到外头都听得清楚,陈荣贵把心思从魔方上收了回来,纳闷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贾赦皱了下眉头,“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外舍里。
前脚刚踏进去,后脚里头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静悄悄地看着贾赦,视线里有厌恶、鄙夷、不屑还有同情。
陈荣贵立即觉察出不妥,他朝贾赦看了一眼,递了个小心的眼神。
贾赦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视线落在被众人围起来低着头的蔡良,他轻轻启唇问道:“这是怎么了?”
“哼!你还有脸问是怎么了?我们倒要问问你,可有同窗之情?可知敬重圣人?!”李子裁拿定主意,今日要借此机会将贾赦赶走,他不单单是为了不愿意被贾赦在外舍里压一头,更是想借机在乡试来临前让贾赦大受打击,好发挥失常,榜上无名。
李子裁的话一出,同伙也有了勇气,仗着人多势众。
一穿青布袍的学生说道:“贾恩侯,你别装模作样了,你既然干得出这样的丑事来,就别不认!”
“是啊,是啊,大丈夫敢作敢当!”旁人纷纷附和道。
“这话倒是奇了怪了,我们才回来不久,什么事都不清楚,你说我做了什么?”贾赦挑眉丝毫不惧地反问道,清俊的眉眼如淬过雪的清风,淡淡扫过蔡良。
“你瞧瞧这本《论语》!”那青布袍的学生拿起蔡良桌子上的一本《论语》,铺展开来。
那本《论语》不知是怎么了,上头每一页都被重新写了其他的污言秽语,那字迹凌乱不堪,好似狗爬一般,合上后,封面还被人踩了一脚。
贾赦瞥了一眼,“看了,然后呢?”
他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几乎没把那些自以为正义胸中充满愤慨的人气死。
这些人有的是真以为贾赦干了这事,有的却是想借机落井下石,毕竟贾赦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实在太过刺眼了,他们怎么能容许一个以前倒数第一的人爬到他们头上。
往日贾赦没犯错,也就罢了,现在他犯了错,还不都摩拳擦掌想趁机把他撵出去。
第45章
“贾兄, 事到如今, 你还不承认吗?”蔡良看了贾赦一眼,叹了口气,嘴角暗含得意, 眼里却流露出委屈不解困惑的眼神来。
贾赦瞟他一眼,心里如明镜一般,他知道今日这事十有八/九是蔡良搞鬼, 至于李子裁要么是帮凶要么是幕后推手, 他气定神闲,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竹临风,“承认什么,这字迹不是我的。”
“呵呵, 贾恩侯, 这字迹的确不是你的, 你倒是聪明, 知道不应该用自己的字迹,可你千算万算, 却在这个字上暴露了马脚。”穿青布袍的学生指着一个字说道。
贾赦抬眼看去,那个字是善字,他写文章要避讳贾代善, 一向是习惯在善字少了一横, 以此来避讳, 而这本书上也是如此,而且这个字起初的字迹还与他的字迹几乎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到了后头像是觉察出不对,才写得歪七扭八的。
“就凭这个字?”贾赦笑着道。
“什么就凭这个字,贾恩侯,我们这里除了你以外,可没人这么写这个字。”穿青布袍的学生怒目而对,仿佛贾赦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大事一样。
贾赦看了一眼蔡良和李子裁,“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怎么就能说是我干的,而不是其他人栽赃呢?”
“贾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蔡良又怒又心虚,立即反驳道。
“什么意思?”贾赦不急不忙地拢了拢袖子,好整以暇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想讨个公道,索性去找先生吧。”
他说得从容,蔡良心里反倒有些不安起来。
蔡良犹豫地朝李子裁看去,李子裁冲他点了下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非得把贾赦赶出去不可!
贾赦就算再怎么得先生看重,对于这样违背监规的事,先生也不敢包容他。
况且,圣人之言向来清贵,此次非但牵扯到贾赦报复同窗的事,还有他辱没圣人之言的事,前者也就罢了,后者传出去,哪个读书人都会看不起贾赦的。
“好,去就去。”蔡良道。
“把书也带上,好叫先生断个清白。”贾赦说道。
众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先生的书舍。
先生正在看书,听到这事,气得脸红脖子粗,辱没圣人之言的事,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
见韩毅气成这样,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里替贾赦担忧。
“先生,贾恩侯为报一己私仇,丝毫不顾念圣人之言,此事已经违反了监规,请先生驱逐他出去!”蔡良掷地有声地说道。
“是啊,先生,我们绝不会与此等小人为伍!”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道。
韩毅虽然动怒,但他却不是那种轻易就被怒气操纵的人,此时恼归恼,他心里却有几分不相信此事是贾赦所为,贾赦若要对付蔡良,之前便大可硬逼着他负荆请罪,何必现在出此下策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