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如何这样吞吐?”
傅承瑄鼓足勇气问道:“他说皇上皇后要为你物色侧妃了,是真的么?”
骆修崇笑笑,“确有此事,只是皇嫂与我说过一次,但我并不愿意,惟愿今生只娶一正妃,相扶相持,恩爱到老。”
傅承瑄听他说不愿意,心情瞬间转好,可又听他说以后也要娶正妃,心又立刻落了下来,七上八下的,颠簸得难受,喃喃道:“皇家男子,怎可随自己心愿只娶一人?”
骆修崇却说:“我听师父说过,我母后虽身为皇后,却不得宠,生下我后,父皇更是偏爱贵妃,最后母后郁郁而终,我只是不想辜负人心,此生有一妻足矣。”
傅承瑄听了,只觉羡慕不已,语气却淡淡,“不知何人能嫁你,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骆修崇看他有些许落寞,“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傅承瑄摇了摇头,“若是修崇娶了妻子,可还能时常来找我玩耍?”
骆修崇听了这话,心里想着,娶了妻自然是天天和你在一起了,这两者相互矛盾吗?
可傅承瑄见他半天没有回答,以为是自己让他犯了难,心里顿时像是有个小人在挥剑乱砍,一阵疼痛,不想再听他说出什么更糟心的话,连忙指着身后的山坳道:“不说这个了,听说那边的山里风景极美,待明日围猎后,我们何不去游玩一番?”傅承瑄私心想着,那就趁他还没娶妻,多邀他出来玩耍吧。
骆修崇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璞居士定是念了咒语:电灯泡滚粗!
☆、秋狩行
翌日一大早,晴空万里,旌旗展展,皇亲国戚与官宦子弟都列队在外,皇上携着皇后,一众嫔妃坐在上方,观兵将列队,操练布阵。
皇上下面整齐的排兵列阵,心中满意,鼓励众人道:“今日里,谁猎得最多,朕定当重赏!”
下面的人听了皇上的许诺,一个个兴奋异常。傅承瑄一身皂色骑装,衬得他肤白胜雪,只在围领袖口处点缀了一圈赤色狐皮,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在一众官宦子弟的队伍里,颇为显眼。他左右看了一圈,有尚书家的文弱公子,也有簪缨武将家的小将军,再往远处看,只见一个人正侧头看他,正是昨日里起了冲突的戚云舟,傅承瑄轻蔑一笑,更惹得戚云舟一阵气闷。
大家都蓄势待发,想在这场围猎中表现一番,赢得圣上赞赏。傅承瑄不再理睬戚云舟,只看向骆修崇,只见他骑着一匹白马,身着明黄色骑装,身姿挺拔,高贵清华。
骆修崇似是有所感应,也回头去看,正与傅承瑄对上视线,二人冲彼此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鼓声擂起,呐喊声响,众人一股脑地向林地里奔去,傅承瑄并不着急,只策马来到骆修崇跟前,“修崇,你不陪着皇上,也来参加围猎?”
“皇兄说也想看看我的本事。”
傅承瑄调皮起来,“那我们也比比看如何?”
“好,便如你所愿。”
傅承瑄听了,露出春晓一般的笑容,驾马疾驰而去,骆修崇在后面笑着看他,也策马跟了上去。
傅承瑄从小便显露出练武的天赋,第一个师父教了他几年后,便主动请辞,原因便是觉得傅承瑄天资聪颖,自己已然拿出了全部本事,希望傅怀砚再去寻得名师教导。后来傅怀砚又找来京城里有命的教武师傅,教傅承瑄习各样武器,在这之中,傅承瑄弓箭用得最好,不说百步穿杨,在京营卫中,绝对数得上一流。后来得了骆修崇送他的金椿弓,更是如虎添翼,箭术在京城中更是无人能及。
傅承瑄在马上狂奔了一阵,突然见得林间有黑影窜动,他定下马仔细观瞧,却发现是一只野猪奔过,他皱了皱眉,心里原本想猎个漂亮的,先送给骆修崇,没想到最先遇到这么个丑的,唉,野猪便野猪吧,他悄然搭上弓箭,瞄准了,箭羽忽地向前飞去,正中野猪头颅!那猪应声倒地,傅承瑄喊了后面的士兵过来拾捡猎物,自己又去寻新的目标。
待得又一阵鼓声响起,傅承瑄知道时间到了,便策马回返。回到营地中,看见骆修崇已然返回,便骑马过去,“修崇!”
骆修崇见是傅承瑄回来了,便问道:“可有收获?”
傅承瑄拿起身后一只白雁,“瞧瞧我猎到了什么?”
“白雁?如何不交给跟随的兵将?”
“其他的让他们拿去计数了,只这一只,我是用不带尖的箭硬生生打下来的,不曾有伤口,看着它通体雪白,觉得你定会喜欢,便自己拿来送予你。”
骆修崇扬眉,略带深意地看他,“送给我?承瑄可知送白雁予人有何意义?”
傅承瑄一脸无知,“送白雁还有寓意?”
骆修崇一副有些失望的模样,“不知便不知吧,但这礼物我收下了,承瑄切不可反悔。”
“我为何要反悔?举箭时便觉此物仙气十足,送你最好不过。”
骆修崇笑着接过白雁,交予身边人妥善保管。
这时,戚云舟从旁边靠过来,调笑道:“这白雁历来是作为聘礼送给未婚妻的,难道傅大人这是再向王爷求亲?”
傅承瑄听了这话,顿时呆住,戚云舟第一次看见他在自己这里吃瘪,笑得不能自已,恨不得把自己冤家的这件糗事告知天下,连忙找自己的狗腿们宣扬去了。
傅承瑄尴尬得无言以对,却见骆修崇脸上带笑,知道他一早便明白这送白雁的意义,却并未道破。他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真不知白雁有此含义。。。若是冒犯了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骆修崇摆手,“怎会?但送出的礼,万万不可要回。”
傅承瑄真的在想怎么要回,可他这话一出,便是堵死了自己的路,弄得傅承瑄再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窘得通红。
这时鼓声又响,想必是官方计数结果已出。一个太监举着黄纸登上台,宣布此次围猎猎得猎物最多的几人。
“承恩侯世子,猎得大小猎物共计十三只!”
承恩侯世子长得五大三粗,听到了报数,以为自己必定稳居第一,在马上抱拳笑道:“各位承让,承让!”
大太监又念了几人,果然没有他多,承恩侯世子已然笑得没了眼睛。
“亲军卫行军总管魏准,猎得大小猎物共计十七只!”
亲军卫是皇帝身边的队伍,没想到也派了人参加围猎,果然身手不凡,超越了一众人等。那承恩侯世子听了,马上没了笑脸,众人只暗地里笑他。
“京营卫步军统领傅承瑄,猎得大小猎物共计二十四只!”话音刚落,周围人一片哗然,没想到短短时间,一个人竟能猎得这些动物。待到将猎物抬上来,众人更是惊叹连连,其他人都是猎得飞雁野兔居多,而傅承瑄的猎物里,竟多有野猪豺狗之类的猛兽。
坐在上座的皇上也是连连点头,“嗯,没想到傅家小子还有这等本领,让人刮目相看啊!”
傅承瑄却觉得没有什么,自己去京郊跑马时,经常能猎得些野物回家,自己还猎过一次灰熊呢!
骆修崇在一旁也似与有荣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皇上偷偷看了他,笑在心里,“九弟,你可有收获?”
“回皇兄,我大宁人才济济,臣弟不才,只寻得白鹿一只,这白鹿难见,乃祥瑞之兆,臣弟献出,祈愿我大宁国泰民安,皇兄千秋多福。”说着,一旁有人牵出这白鹿,果然似神物一般,通体雪白,只鹿角有些发灰。
皇上看了大喜,“好!这白鹿确乃祥瑞之物,睿亲王和傅统领都重重有赏!”
骆修崇和傅承瑄连忙跪下谢恩。
一旁的永嘉公主站起来,“九哥!我看中了傅统领猎得的红狐,冬日里制成毛领定然好看,可否求他送予我?”
永嘉平日里难得求他一次,骆修崇不好在众人之前驳了她的面子,于是转头看向傅承瑄。傅承瑄还没等他说话,便低头拱手道:“难得公主抬爱,看上了微臣猎得了红狐,微臣愿将红狐献给公主。”
永嘉难得地红了脸,“那便谢过傅统领了。”
苏灵儿在一旁,将永嘉公主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天的围猎就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结束了,晚上用完了饭,傅承瑄去找骆修崇,准备像到昨日里二人约好的那样,去山坳处夜游一番。
骆修崇见傅承瑄只穿了一件薄料的天青色常服,“晚上凉,可要加一件斗篷?”
“不必,这时节热得很了。”
两人骑上马,往山里去了。天色渐暗,暑气散去,两人没有贪玩往深处走,只策马到一条溪边停驻,将马拴好,挑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星空朗朗,月色渐明,山间虫兽嘶鸣,更显夜之静谧。
傅承瑄向后仰倒,头枕着臂肘,“这里真是避暑的圣地啊。”
“也莫贪凉。”说着,骆修崇站起身来,在附近拾了几枝干柴,掏出生火符,又怕傅承瑄热着,远远地燃起一堆篝火。
“这么好的夜色,没点酒可真扫兴。”
“酒?你还是不要再喝醉了。”
傅承瑄听他话里有话,想起上次自己醉酒的窘态,不由得一阵羞愧,“那我去打些野味。”说完跳起来,拎起金椿弓跑远了。骆修崇只无奈地在身后笑着摇摇头。
不一会儿,傅承瑄便拎了只兔子回来,“这兔子还挺肥的,我们将它烤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说着,去到溪边清理了皮毛内脏,回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香味儿慢慢弥散开来,不由得令人食指大动。傅承瑄掰下兔腿递给了骆修崇,“快尝尝。”
骆修崇浅尝一口,赞道:“不错。”
傅承瑄见他吃得欢喜,也不由得喜上心头。突然,似听得旁边大树枝上有异响,傅承瑄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立刻抄起金椿弓跳起来,“什么声音?!”
骆修崇也站起来,往树上瞧去,只见一只小兽栖在高高枝头,身形似兔,毛色似豹,眉长垂下,目色赤红。
“是风狸。”
傅承瑄扭头问:“妖怪?”
“是不害人的妖精。”
“还挺可爱的。”
“怕是被你的烤兔肉吸引过来的。”
傅承瑄觉得有趣,伸手递出兔肉,“来呀,小风狸,给你吃。”
那风狸像是有些担虑,踟蹰着不敢上前,骆修崇解释:“风狸天性害羞,白昼拳曲如猬,遇风能飞行空中。”
“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这山中精怪。”傅承瑄把手中兔肉放下,拉着骆修崇远远退开,“我们离远些,它便能过来了吧。”
果不其然,风狸见两人走远,才从树上迎风飞下,鼻尖凑到兔肉处闻了闻,才小口吃了起来。
骆修崇道:“听说风狸只食野果,这只竟然还喜吃肉。”
“肉多好吃,谁都喜欢。”傅承瑄说着,似乎看见远处有些什么东西,神秘兮兮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骆修崇还没来得及拦住他问个明白,他便已经跑远了。
待到他回来,骆修崇只见他披头散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立刻上前询问。
“无事!”傅承瑄笑着回答,“看我捉了什么?”说着,手从身后拿出,原来他用自己的头巾包住了几只萤火虫,正淡淡地发着光,盈盈闪闪,照在他细瓷般的脸上,骆修崇看得心都要化了。
“送给我的?”骆修崇问。
傅承瑄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啊,好看吗?”
☆、邪火生
骆修崇接过,眼睛却盯着他迎风扬起凌乱的墨色长发,像是黑夜里勾魂的妖精,丝丝绕绕似缠住了他的心。
“古有萤囊映雪,今有瑄弟赠我一袋萤光,吾甚喜欢。”
傅承瑄此刻从他的眼里似乎也看见了萤光,绵绵似秋水荡漾开来,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呼吸也滞住,喉咙干涩得说话都艰难起来,觉得“瑄弟”这称呼从他嘴中流出似乎耳熟得很,似带着古远的情谊,缓缓流出。
“你叫我什么?我哥哥都不曾这样唤我,家里人只唤我长生。”
“长生。。。可是祈愿你康健寿长?”骆修崇轻轻问。
“嗯。。。是这个意思,你能再那样唤我一次吗?”
骆修崇见他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渴望的模样,突然羞赧得有些哽咽起来,这句包含着情感的,在胸中酝酿多时却又许久未能宣之于口的称呼,在今日又终于说了出来,“瑄弟。”
“崇哥。。。” 傅承瑄轻轻回应,又大声地再叫一遍:“崇哥!”傅承瑄自己也惊住了,这么熟悉的称呼,仿佛多年前自己便这样叫过他。
“我在。”骆修崇轻轻答应,似是体验到了在过去枯燥的修行生活里,许久未曾体会过的起浮,骆修崇心中像是翻过了无尽的山海,溢出满满的情绪。他伸出手,将傅承瑄被风吹乱的发拢到他耳后。
傅承瑄微微将头凑过去些,不知为何,自己希冀被他触碰更多。
骆修崇道:“你总是送我东西,我还没给你些什么。”
“崇哥怎么这么说,你还送过我桃木符,除了这个,我没送过你别的啊。”
骆修崇笑道:“有送过,你忘记了而已。对了,上次你还说要为我绣个荷包。”
傅承瑄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然从怀中翻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绣的太丑了,本不想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