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没发现六皇子也如此恶劣的,如玉公子怎么一到他这儿就化身为狼呢,睁开眼,扶住手里的书籍,抬头看他,“请六殿下安。”
冬日里一说话就有呵气,正好扑男人脖颈处,微痒的想抬手挠挠,到底忍住不能在心上人面前出丑,悻悻的伸手把他怀里的书籍分过来些,没好气的让他起来,“不熟的话,我都不应该救你,等着你摔个狗啃泥起来了,我还应该拍手叫好的笑话你,真是,身体不听使唤呢。”
还记得上次在宫中说不熟的事儿呢,真狭隘。
朱珏冻的手都僵了,跟着他身后往里走,闻言,鼻尖通红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才说话,“殿下身体的灵活性比较好,确实适合去救人,不适合笑话人。”
他对自己说话不客气,傅辰郜心底里竟冒出来股子窃喜,这样就好,别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成日里冷冰冰的强。
“哼,那我救了你,也没得半句谢字。”
傅辰郜身体退后与他平行,用身体把风口挡住,专注的神色看向他,朱珏今日穿着个藏蓝色的皮毛披风,领子处一圈的白色狐狸毛,衬托着他白瓷一般的小脸越发好看。
“呵,谢谢殿下战胜了内心的小邪恶,出手相助在下,行了吧。”
平日即便不笑,别人看着他都像是笑意盈盈,如今不过轻笑莞尔,更惹得人心醉。
傅辰郜也随着咧开嘴角,一路踏雪到了林祭酒府中的书房。
林祭酒出门做客还未归来,小厮说大概还得一个时辰,傅辰郜按捺住满心的激动,邀请人进屋,两人把披风脱去,书籍整齐的摆书案上,坐下烤火,“朱珏,你想入朝为官吗?”
问的是句废话,他弯着眼答,“当然,你且看我明年登科及第。”
傅辰郜望着他踌躇满志的侧脸,竟然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岂是能雌伏别人身下的玩物。
“嗯,这,很好啊…”
话没说全,朱珏垂眸收回手,问他,“那殿下以为,我为什么不会想入朝为官?”
傅辰郜想象着那些官员的身影,再慢慢的和朱珏重合在一起,莫名的心酸起来。
“在朝为官,需圆滑世故,你看起来颇为单纯,若是写写诗,画个画,或许更惬意。”
呵,若是用单纯来形容傅壬章是最合适不过,那人才是个直筒子,他,可不是。
朱珏这次连脚都收回来,微正着身体,神情冷淡,“殿下错了,臣善于算计人心,并且,酷爱勾心斗角的博弈。”
傅辰郜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蹦跶,朱珏,真的变了,同他小时候的软弱样子,相差甚远,那到底是什么把他改变成这副样子的呢,会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在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着阴霾,竟然,这般的急需要权利。
“朱珏,你听我说,父皇会派遣我们几个皇子外出巡察,我挑的四季如春的江浙一带,你随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是皇子,只要我在,都会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委曲求全的费尽心机,何必如此累呢,选择一条轻松的路走,不好吗?人这一生,很短暂。”
朱珏面色更寒,倏然想起来上辈子傅辰郜最后强迫他的那段,按着额头,努力睁大眼睛,“朱珏,听朕说,朕现在是天子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忘了傅壬章,然后爱上我…”
傅辰郜见他突然抽搐,赶忙站过去想拉住他的胳膊,惊慌间喊,“你怎么了?”
朱珏已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无法自拔,瞬间抬手将他挥开,嘴里念念有词,“不会,不会,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傅辰郜没听清他说什么,提高嗓门往外去喊人,“来人,请大夫过来,快点…”
再回头时,朱珏已经摔倒在地,傅辰郜疾步跑过去抱起人放窗前的榻上,边摇晃着他肩膀,这人,怎么,突然就晕倒了,病的这般严重?
没多大会儿,大夫过来把脉后,只说情绪激动惹起的气血上涌,并无大碍,告诫傅辰郜务必照顾着病人的情绪,万万不可再激怒。
大夫出去开药,傅辰郜松了一口气,坐榻沿上把他头顶的碎发捋顺,吓的魂不附体的埋怨,“你激动什么啊,吓死我了,我,我现在腿都是软的,真是,吓死我了…”
边说,边给他盖个棉毯子,右手正好露在外头,傅辰郜一眼就瞧见他食指上烫起个圆形的水泡,回头看眼炉子,估计是摔倒时烧坏的,真是,管大夫要了烧伤药,拿针把水泡挑开,一点点的抹层粉末,这都一动没动,把手掖回去,坏心眼的说,“哼,惩罚你,这么吓我。”
说罢,低头亲了下他侧脸,香气扑鼻的味道甚为喜欢,又啄了下他耳垂,只轻轻一触,就分开来,捂着满心的欢喜,等待着人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傅壬章眼冒寒光:洗一百遍脸,再洗一百遍耳朵。
朱珏莫名其妙:为啥?
傅壬章暴吼:因为你让人给偷亲了呗。
第17章 寺卿
半柱香的时间,朱珏缓缓醒过来,头痛欲裂的睁开眼,傅辰郜一瞧他要起来,连忙按住他肩膀,“先别动,你刚才晕过去了。”
自从撞柱以来,似乎头疼的越发频繁,这次竟然回想往事的时候晕厥过去,真是骂娘的心都有。
“没事,吓着殿下了吧。”
傅辰郜抿唇摇摇头,手松开他,恢复了往日里温润君子的模样,“你我是好友,何需如此客气,只是,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提议的事情吗?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若求父皇让豫恩伯跟着他一起下江南,应该是可以的。
朱珏按了按眉心,微整理了下袍子坐起来,“殿下的美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春闱在即,我还是留在京城专心备考的好。”
傅辰郜似乎已经预料到结果,掩下失望的情绪,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脸庞,仿佛是为了牢记在心里,声音中夹着干涩,“好,那下次有机会,我们在一起去。”
上辈子他到死都没离开过京城,这辈子有机会,当然要出去,扬了个灿烂的笑容,点点头。
林祭酒回来就听说朱珏晕厥,疾步进来询问几句,随后又派人去宫中请的御医,这般耽误许久,朱珏才一脸疲惫的回了府邸。
柴伯也担心他的身体,参汤一直不断,“爷还是早点睡吧,别熬的太晚。”
“嗯,知道了,柴伯去睡吧。”
朱珏说是这么说,还是看策论到了子时一刻,才简单洗个澡上床,闭上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恍如隔世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的疲累,铁卷的事尤为压的他厉害,若是让圣上知晓弄丢了,可是要彻底削爵的,都怪傅壬章,重修什么院子啊,这可好,他没都地儿找,祸害人的东西,想着,还是逐渐睡着了。
冬季严寒,朱珏早起右眼皮就一直跳,裹上最厚的棉袄站廊下看天色,虽雾蒙蒙的,却应该是个大太阳天儿,那头柴伯急匆匆的过来,神色慌乱,“爷,爷,大理寺的人来了,说,要请您过去。”
艹,朱珏以为眼皮跳是傅壬章要来呢,他特意出来等着,谁想,竟然是大理寺?
他还没说话,那头转进来几个穿玄铁色制服的衙役,说话倒是还算客气,“请豫恩伯纡尊走一趟,好予以调查。”
因为他爵位摆在那,仍旧坐着自家的马车,只不过,身边没人伺候而已,一个人坐的腰背挺直,双手拢着抱个暖炉,随着吱嘎吱嘎的车轱辘声,陷入沉思。
很快到达,大理寺位于宫中西南方向,门口台阶已经扫过雪,由衙役将朱珏转交给寺丞,便各自回去。
朱珏捏捏怀里的荷包,并没递过去,这些人都讲究个清正廉明,私底下的谁也不知道,这紧要的关口上,可不敢收受贿赂,却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说了个明白,“小伯爷,这事说来不大,昨日在门口跪着个人说要告状,那神情癫疯的很,又以死明志,我们底下人一看,此人身体已经受过私刑,怕撞死在这门口,所以才招了您进来简单问问。”
朱珏皱眉,额间的红痣在白雪皑皑中越发的赤红,私刑,那是,姜樊?可是,傅壬章怎么把他放了呢?
“您请,只有寺卿和主簿几个人。”
朱珏微点头,冲着他笑了笑,寺丞心里头惊讶,从没听闻京城里有这等人物,这一笑都快能融化了那冬雪,真格的芝兰玉树一般的俊俏人。
“谢您知言。”
寺丞给他打开门,直说不敢不敢。
房中简单的桌椅,主位上立着个牌匾,写的是正体的四字,评事检断,其下是个一身正三品官服的男子,朱珏没行礼,只微微点头,喊他句,“寺卿。”
大理寺卿姓郑,名钟扬,单眼皮的眼更显威利,唇薄的如同刀片一般,面色冷凝铁面,手中毛笔放下,抬头看向来人,“小伯爷不必多礼,坐。”
声音语调都是一板一眼的,眉峰尖锐,黑眸定在他白玉的脸颊上,别人都觉得惊艳的面孔,在他看来颇为女相,没有男子气概,只一眼就收回,让人去带姜樊过来。
很快,姜樊进来,在看见朱珏藏蓝色的身影时,眼中带上妒恨,随即低头跪下,叩首说道,“小生凉州姜樊拜见寺卿。”
郑钟扬瞥他一眼,手指屈起敲击桌面,“姜樊,本寺卿提前说清楚,若你无中生有,我将按照朝律判你扰乱公堂罪予以入狱,可有不服?”
最后一句拔高音腔带上危凛之势,使人不由自主的害怕且心生畏惧,可姜樊已经孤注一掷了,管不得那么许多。
大皇子说九皇子他告了也是白告,不如就告朱珏,豫恩伯府倒了,他才能继续参加春闱,否则,九皇子也不会放过他,只有把事情闹大了,才能保住他的命。
“并无。”
郑钟扬低沉的嗯一声,又说,“那你就将证物呈上来,一一指证。”
姜樊被大皇子带回去只粗略的上了点药,这一身的伤痕就是罪证。
“小生状告豫恩伯朱珏擅用私刑,将我打致重伤,我这身体,就是证物。”
郑钟扬命人把他衣裳扒开,确实伤痕累累,除了鞭伤,和手指上的夹棍,胸膛处还有火烙的印记,大小不一,新旧交替,约莫至少关了十日往上。
转头看向朱珏,问道,“小伯爷有何话可说?”
主簿在旁唰唰的记录,耳朵里听豫恩伯清脆且悦耳的声音回答,“豫恩伯府正在重新修缮,我哪来的地方给他动用私刑,更何况,姜樊,不是九皇子抓的你吗?嗯?”
听见九皇子这几个字,郑钟扬抬头扫一眼他,浓眉聚拢成山状。
姜樊像是预料到了,抬头直视着朱珏,“若不是小伯爷吹的枕边风,九皇子与我无仇无怨,为何要抓我?”
枕边风?
这可就暧昧了,本来他住的院落就是九皇子特意开辟出来的,这般说来,倒也通融。
主簿停笔,微撂起眼皮看向斜对面的豫恩伯,这九皇子的私事,谅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写啊。
朱珏不慌不忙,清凉的看向郑钟扬,“寺卿以为只靠揣度就能成为定罪的事实?”
郑钟扬意外的扬眉,这个豫恩伯,很有意思,在本朝,好男风这件事是有的,尤其那些个望族家里常养些娈.童好供玩乐,但是若闹成皇子身上,可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但,四两拨千斤的做法,还是可以的。
“确实不能,姜樊,还有别的证据吗?一并呈上来。”
姜樊气的浑身直哆嗦,这个朱珏真能装模作样,恶心至极,他从怀中颤颤巍巍的掏出来个正方形的玉牌,里头是那种镂空的,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其上有两行字,只要对着太阳就能清晰的看见,他指着说,“这东西是南梁宫廷里皇帝赏赐心腹的信物,这个上面刻的字,意思分明就是赏赐给老豫恩伯的,且有名字,寺卿可仔细察看。”
双手递上去,主簿小心翼翼的捧着送至郑钟扬面前,姜樊眼角扫着朱珏发白的脸色,越发的信笃,“这个就是老豫恩伯勾结南梁的罪证,当年我们朝死伤无数,都是因为豫恩伯与敌私通…”
他还没说完,突然听见几声不屑的笑声,南梁啊,隶属本朝边缘,属于兵强马壮之地,因为几代皇帝都想互相争夺对方的领地,所以常有战事,在朱珏五岁的时候,他父母在战场上一去没回,成了朝廷的烈士,如今提起,委实往他伤口上撒盐。
郑钟扬仔细看了前后,确实有老豫恩伯的字,但,这东西也可以伪造啊,谁知道真假,敲击下桌面,问他,“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
“自然是朱珏为了追求我送予我当礼物的,却没想到,我发现了其中的玄妙。”
郑钟扬奇异般的看了眼朱珏,苍蝇不叮无缝蛋,估摸着,这个豫恩伯真的喜欢男人。
示意主簿把证物拿去给朱珏对质,边凝眉问,“小伯爷可有什么要说的?”
朱珏直接拿起来一把摔跪着的姜樊面前,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拂了下袍子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眉尖蹙紧,唇红且毒,“这东西在南梁遍地都是,随便买一个刻上字就能冤枉我父亲?真是笑话,我父都战死十年了,你现在想用这么个破东西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不觉得太荒唐了吗?姜樊,你就是一条狗,只会叫,不会咬人,不如你再去做个真亮点的,我等着你再来告我,最好捅到圣上那儿去,我保准,我见一个,就砸它一个。”
眼眶通红的回头对着郑钟扬,“寺卿,希望改日您不会以同样拙劣的栽赃陷害而叫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