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么一住就出了事。
他不过一个半大小子,聪明有余经验却不足,防备心更是不够,当夜便中了招。
待他反应过来时,那女子早已潜入他房内,毒针也已经扎进了胳膊里。
他挣扎着伤了那女子,对方一击不成也不恋战,只随手拽下阕之杉挂在腰间的玉牌,转身便离开。
他心里已然明白自己中了计,但于时晚矣。他自己划开毒针附近的皮肤,将已经犯黑的血挤出来,然后连夜去寻医馆。
不得不说,阕之杉运气相当不错。这个镇并不算繁华,却有千溪堂在此。
等他敲开千溪堂大门时,已经快要站不住了,最后一口气撑着不倒,等到人来了才撑不住倒下。
再醒过来,千溪堂的人便已经根据他怀里的玉佩知晓了他的身份,并已经修书寄往剑气阁。
他在这里等了几日,原想着应该有人来接自己回家,却不成想等来了江崇逍和父亲阙云的信件。
阙云得知他中毒,又知道了他是在千溪堂养病,便干脆托了关系,让他去千溪谷住一段,也防止留下什么祸根。
而江崇逍则负责将他送过去。
如果时光能倒流,哪怕是半死不活,他也要和千溪堂的人说完这句话再昏——
去归云山,别传信给我爹。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所以即使阕之杉此时此刻气的嘴角抽搐,他也没法去申冤。
江崇逍曾问过他为什么会受伤,当时阕之杉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说了句要你管。然后江崇逍就真的不管了。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不想搭理江崇逍,只是觉得丢人而已。
毕竟自己以为做了英雄,实际上被别人算计的明明白白,这事搁谁身上,谁都觉得丢人得慌。
更何况,他看江崇逍本来也不太顺眼。
因着小时候无意中听到过父亲与归云山掌门的对话,说花樊能在多年后救黎明于水火,他便一直对花樊好奇而敬重。谁知还没等到多年以后,仅过了几个月,他便听说丞相家的小公子将花樊一把推进水里,花樊落水受惊,脑子坏掉了。
未来的救世主脑子坏了?!
虽然无论是花樊还是胡樾,他都从未见过,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阕之杉从此恨透了胡樾。
更可气的是,没过多久,胡樾居然来了归云山,还成了他的师弟。
是可忍孰不可忍?从此阕之杉和胡樾不对付成为定局。
他原以为,人生中最可气的事这些已经是极限,直到他无意间得知,从小被父亲当成榜样来教训他的得意弟子江崇逍,居然是胡樾的表哥!
阕之杉出离愤怒了。
用他的想法来说,就是——
这家人怎么阴魂不散?!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过,毕竟真要算起来,当朝皇族也与他们沾亲带故。
他躺在马车里,一个劲儿的思索江崇逍,气的睡不着。
多方对比,阕之杉得出结论,江崇逍比胡樾还要气人。胡樾和他对着干是明面儿上的,他大可直接怼回去。
可江崇逍表面上对他言听计从,又将面上安排的没有一丝错处,让他挑刺儿都挑不出,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气,堵的慌。
他先是炮仗一样的一点就炸,之后又不断没事找事故意激江崇逍,可江崇逍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多数时候当做耳旁风不理睬,少数时候有了回应却让他更加生气。
这么一路走下来,他一开始以为江崇逍是在为胡樾抱打不平,最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江崇逍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得知了江崇逍恶趣味的阕之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直到中秋那天,江崇逍给他买了月饼之前,阕之杉都像个随时会炸上天的炮仗桶。
但江崇逍专门给他买了好吃的,还尽挑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阕之杉不好拒绝,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吃了江崇逍买的东西,便也不太好意思总是和他对着干。
江崇逍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好笑。他向来不爱惹事,若是阕之杉不挑刺,他也不会主动招惹。
于是,因为几个月饼,两方居然就这么偃旗息鼓,握手言和了。
就连阕之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动心的。胡樾总是嘲笑他是被一盒月饼买回家的小媳妇,他气的哼哼唧唧,最后竟然也没有反驳。
后来,他们又一次来到千溪谷。
这次两人的角色互换,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硬是将人照顾的妥妥当当。
再后来,胡樾与花樊也来到这里。年岁渐长,他与胡樾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争锋相对,也能平静的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他看出了胡樾和花樊之间的暗涌,并未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每每看到两人并立而行,心里总是生出一番别样的情绪。
他不敢细想,直到现在,他才能坦然承认,那是羡慕。
那两人来了又走,于是千溪谷又恢复安静。江崇逍的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阕之杉静静的看着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别的。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他熬好药,微微散了热气后,自己拿勺尝了一口,苦的舌尖发麻。
正要端进去给江崇逍,一回头就看见那人竟站在自己的背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将碗递过去,江崇逍却没接,只问:“苦吗?”
他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江崇逍忽然上前一步。
唇上一软,他整个人怔在原处,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那天的日光温软,空气里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风一过吹下几片绿叶,落在地上的轻响都能听见。
那天其实也没什么特殊,但却仿佛从此长在了记忆深处,让他一瞬也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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