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眼下的情势,让张让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身体的“与众不同”,到底如何能顶着“十恶不赦”的驱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张让一穿过来,正好赶上了十常侍劫持小皇帝刘辩逃亡北邙山,最后因为害怕而跳水自杀的“情节”。
曹操身为朝廷校尉,自然要奉命寻找小皇帝,众人压着张让和几个小太监寻了小皇帝整整一日,眼看着日头偏西,太阳就要落山,仍然不知小皇帝流落到了何处。
按照历史的进程,小皇帝被十常侍劫持到北邙山,张让跳水自杀,小皇帝和年仅八岁的陈留王从十常侍手中逃脱,因为害怕隐藏了起来。
别说小皇帝是张让跳水自杀之后跑掉的,因此张让不知道小皇帝的下落,就说张让现在是个“冒牌货”,自然更加不知道小皇帝的下落了。
张让不知小皇帝的下落,对于曹操和校尉们来说,本应该就没有用途了。再加上他十恶不赦,人人诛而后快,应当一刀斩了张让的狗头。
但是众人却没有动张让的意思,包括曹操在内,并没有杀死张让的念头,这令张让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活下去的价值,但具体是什么价值,张让自己也不太清楚。
张让在原地坐着,天色黑了下来,阴沉沉的一片,仲秋的北邙山阪坡狂风席卷,登时阴冷得很。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校尉道:“今日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曹校尉,咱们带兄弟们去找些口粮,顺便捡些柴火来取暖。”
曹操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又转头看了一眼张让。
那年纪大的校尉道:“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人守在这里?那阉党手无缚鸡之力,况没见过什么世面儿,已然给吓傻了,还能跑了不成?”
曹操没有多说,将长剑挎在腰间,跟着那校尉,点了几个士兵,便一道向远处走去,消失在黑夜里。
张让坐在原地仍然没有动一下,旁边只剩下一个校尉守着张让,其他士兵们原地坐着休息待命,各自忙碌着。
张让身上很冷,衣裳湿透又吹干,烈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厮打着张让的面孔,嘴唇因为缺水干裂开来,疲惫让他的身体不仅冷,而且虚弱得很,急需休息。
张让慢慢闭上眼睛,绑住的双手放在身前,靠着身后的枯木,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在这时候,突听“沙沙……沙沙……”的声音传来。
张让虽然虚弱,但机警的很,眼球动作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依旧闭着眼睛假寐。
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耳熟的很,就是刚刚跟着曹操一起离开的校尉。
那年纪大的校尉突然折返回来,就他一个人,小跑着回来。
留守的校尉奇怪的看着他,说:“你怎么回来了?寻得口粮了?”
年纪大的校尉低声说:“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口粮?”
留守的校尉道:“你的意思是……?”
年纪大的校尉冷笑一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关于张让的传闻?”
张让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却不敢放松警惕,默默的听着他们的谈话,果然,那两个人谈起了自己。
留守的校尉道:“自然听过,传言道,得张让者得天下!”
张让轻微的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奇怪。
很多历史书上都介绍过十常侍之首,张让得势的时候权术很大,官居列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是草菅人命了,就连朝廷命官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可见权势滔天。
但纵使张让以前百般厉害,如今的张让也是一条失去靠山的“落水狗”,只有被别人痛打得份儿,为何还有这样的传闻?
年纪大的校尉很快给张让解答了这个疑问,道:“据说张让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能堆积的比北邙山还要高,比北邙山还要阔,只要能得到张让的宝藏,别说一辈子不愁花,就连子子孙孙都荫庇了!”
张让一听,登时明白了。
并不是现代人才在乎钱财,古代人也一样,甚至是古代的掌权者。
尤其是这种战火纷争的年代,打仗有两个要素,民心都不在这两个要素之中,其一是钱,其二是人。
首先要有钱,其次才讲究人数,倘或没钱一切全都是白搭。
各地军阀崛起,除了比拼才智兵法之外,比拼的更是财力!
年长的校尉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曹操那竖子必然是这个打算,如今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曹操他武艺出众,我一个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你我联手,等到夜深的时候,偷偷一刀宰了他!张让的宝藏,岂不就是你我的了?如今雒阳城水深火热的,若有了钱,谁还在乎这些?”
留守的校尉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显然已经被对方说动了,一时间空旷的北芒阪上,只剩下“嗖嗖——”的风声,仿佛离人的哭咽。
两个人的话音突然断了,紧跟着是脚步声,张让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也明白,肯定是曹操回来了。
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让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夜空一片决然,伴随着席卷的黄沙,曹操一身黑甲,面色冷静沉稳,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两个校尉眼见曹操来了,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调头走开,各自忙碌的去生火取暖。
曹操令士兵将火点起来,热了热找来的干粮,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火焰声,曹操突然抬起头来,因为他感觉到一股视线,总是盯在自己身上。
曹操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张让的目光。
张让靠着枯木,双手被锁链绑在身前,单薄的身段罩在宽袍之下,因为寒冷轻微的瑟瑟发抖,唇色呈现脆弱的灰败色,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丝羸弱的可怜错觉。
然而张让的目光十分冷静,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熠熠生辉,仿佛是天上的启明星,甚至有些夺目。
曹操眯了眯眼睛,他以前也见过张让,十常侍的大名如雷贯耳,曹操就在雒阳供职,如何能不认识张让?
在曹操的印象中,张让明明是一个嚣张、阴险、贪婪,永远不知餍足之人。
但如今一看,张让似乎有什么,与往日浑然不同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曹操盯着张让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随手拿了一个干饼子,大步走到张让面前,将饼子递到张让面前,很冷淡的道:“吃。”
张让看着曹操走过来,因为曹操身材高大,张让又坐在地上,因此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曹操。
他微微仰着下巴,目光平静冷淡的看着曹操,腕子上绑着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慢慢抬起手来。
细白的手腕,与漆黑的铁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在昏暗的黑夜和跳动的火光之下,显得异常扎眼。
张让绑着的双手抬起手来,去接那干饼子,但就在下一刻,张让并没有接住曹操递来的干饼子,而是突然握住了曹操的手。
曹操一愣,张让的掌心细腻,体温偏低,纤细的手指羸弱娇气,带着丝丝的凉意,却紧紧握住曹操的手腕,不止如此,竟然还在曹操的掌心里轻轻的蹭了一下,举动十分暧昧。
似乎……
别有深意。
第187章 出卖色相
奸臣套路深-第187章 出卖色相
曹操抱臂在一边儿, 当时什么心情便都没有了,还说要奖励张让, 现在奖励也没有了!
当然, 曹操觉得,如果自己这般与张让说, 张让肯定冷酷无情,满不在乎的说“哦”,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于是曹操寒着脸, 冷声说:“披风是我的。”
典韦一看, 赶紧将披风又双手交与曹操, 说:“多谢总盟主。”
曹操冷冷的“嗯”了一声, 不过还没忘了作为盟主的场面话儿,毕竟自己的披风都借出去, 如今若是不讨回来点, 岂不是吃亏?
于是曹操又瞬间换上一副笑脸, 说:“客气什么, 酸枣盟军都是自己人,你若道谢,便是看不起我这个总盟主。”
典韦立刻说:“是,总盟主教训的是。”
曹操便说:“我看你还挺忙的,不然……先去忙罢, 我们便不打扰你了。”
典韦不疑有他, 显然与曹操这滑不留手的油滑段位是无法比拟的, 便说:“是, 那典韦告退了。”
他说着,很快后退离开。
典韦离开之后,曹操又像是变脸一样,瞬间将脸面沉下来,十分不屑。
曹操眼看着张让盯着典韦离去的背影儿一直看,心中便酸不溜丢,说:“还看什么?不过一个大胡子,张邈营下一个小小的士兵,你待他这般好做什么?”
哪知道张让淡淡的回话说:“不,还不够好。”
“什么!?”
曹操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患了耳疾,不然为何张让突然说不够好,这不是挑衅自己么?
都把自己的披风借给典韦披了,还说对典韦不够好?
曹操心想着,自己身为主公,总盟主,都牺牲了自己的面相,也没见张让待自己如此殷勤过,而那典韦呢,大胡子蒙在脸上,也不知到底张让看上他哪点子?
张让不知曹操心里千回百转的,又说:“这典韦是人才,主公不防把典韦召过来,赐予恩惠,典韦此人知恩图报,必会回报主公。”
何止是回报,是用生命回报。
曹操此时并不认识典韦,因着张让如此“殷勤”的关系,心中没好气,说:“我如何没见他是什么人才?”
曹操其实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毕竟心里酸得慌,典韦能一人举起牙旗,还是单手举牙旗,可见他力大无穷,力大在这个年代,当然是长处。
曹操又说:“再者说了,那典韦可是张邈营下的士兵,咱们与张邈积怨,也不是一日二日的事情了,依着张邈那一毛不拔的性子,别说是一个士兵了,便是连一片柴火,他也不会给你,你若是去讨要典韦,是决计要不回来的。”
曹操深知张邈的为人,因此这根本不是酸话,是正经话。
虽张邈不爱惜典韦这个人才,但倘或曹操与张让去要人,张邈宁肯把典韦烂在营中,也不会交出去的。
张让此时却突然“嫣然”一笑。
曹操看着张让的笑容,险些一下子给晃花了眼,只觉张让笑起来当真好看,犹如凛冬融化,春风拂面,将曹操那心坎儿都给吹的一阵阵发酥又发痒。
曹操险些被张让这一笑给勾去了魂魄,不过也不知怎么的,张让这笑容好看是好看,但……
竟莫名的令人后背发寒,骨子里一阵阵冷颤。
张让笑的很没诚意,仿佛公式化一般,说:“请主公放心,让自有法子,令张公主动奉上典君。”
曹操:“……”张让是铁了心要收典韦!
张让说罢了,转身便走,曹操连忙追上说:“你去何处?”
张让说:“想让张公主动交出典韦,让需准备一些东西。”
曹操越听越是糊涂,便尾巴一样跟在张让后面儿,他去哪里自己便去哪里。
曹操很快跟着张让,七拐八拐的在营中绕着。
随即来到了一处偏僻之所。
——庖厨。
曹操吃了一惊,说:“庖厨?!”
他眼看着张让站在庖厨门口,登时心中拔凉拔凉的,因着突然想起那些被药膳雉羹支配的日子,那种深深的恐惧,仿佛扎根在曹操的舌苔与味蕾之间,久久不能消散……
曹操一看,赶紧阻拦说:“张让,你去做什么?”
张让刚要开口,曹操生怕他再给自己做饭,虽张让亲自洗手作汤羹,曹操当真十分感动,但是……
这年代君子远庖厨,就算张让是宦官出身,出身很是低贱,但后来张让位居列侯,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位置,谁敢让他亲自洗手作汤羹?
张让能给曹操亲手熬制雉羹,曹操当真当真,十分十分的感动。
只是……
也当真当真,太难饮了。
比药汤子还要奇怪,而且回味悠久,吃什么药膳,还不若给曹操来一沓子汤药得了,还能一口气直接闷,爽快一些。
曹操眼看着张让要踏足庖厨,便当时急中生智,“嘭!!”的拽了一把张让,将人一下转过来,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直接将张让钳制在庖厨后方的在营帐旁边。
曹操不让张让离开,使出浑身解数,眯起眼睛,挑起一个孔雀开屏一般的笑容,慢慢靠近张让,说:“张让,你觉得……我的面容生得如何?”
这还用说么?
曹操的面容生的极为像张让的“叔叔”,这也是张让起初决定跟随曹操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