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小包子一听,登时就火了,他口中的“先帝”,说的不就是小包子已经驾崩的爹么,先帝尸骨还没下葬,曹疾就已经口出狂言,任是小包子只有七八岁大,也无法容忍这样的污言秽语。
小包子气的一张脸通红,张让却抬手拦住小包子,幽幽的看了一眼曹疾,表情压根没变,从始至终十分冷静,仿佛曹疾嘲笑的是他自己一般。
张让淡淡的说:“让尝听说,曹校尉十九举孝廉,文武双全,以刑拨政,乃天下不世出的英雄名士,张让本以为曹校尉一门必然都是英俊名士,哪知今日一见……竟如此鄙陋不堪?”
“张让!你说什么!?”
曹疾听张让骂自己,立刻怒了。
张让仍然十分冷静,说:“让说的不对?你口口声声说让是以邪辟侍君的嬖宠,才在朝中如日中天,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无知?汉家天下,老祖宗的规矩,自古都由内宦统领禁省,难道你竟不知?颠倒黑白,出口伤人,难道不是鄙陋不堪?”
曹疾听到这里,气的呋呋直喘粗气,因为根本说不过,见张让身材纤细羸弱,立刻抬起手来便要打人。
小包子见曹疾沉肩提肘,立时就要冲上去,只是他还未曾动作,曹疾突然“啊!”的惨叫了一声,已经被人一把捏住了肩膀,抬起来一半的胳膊就这么软了下去。
“大……大哥……”
曹疾回头一看,就见曹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脸色黑的阴霾,眯着眼睛盯着他,冷声说:“安分些,滚。”
曹疾被曹操推了一把,当即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都不敢回头,两三步跑到曹嵩面前,似乎是去告状去了。
曹操走回来,拿了一些口粮,分给张让和小包子,已经收敛了阴霾狠戾的表情,笑着拱手说:“陈留王千万别见怪,家弟平日里放诞惯了,失了礼数,我一定好生教训他。”
小包子寄人篱下,曹操的态度算是非常好了,因此小包子也不好说什么。
曹疾回去告状,前脚走,后脚突然大喊起来,不知怎么的,乱成了一片,还伴随着“哐当!”的声音,案几摔翻在地,口粮瓜果洒了一盘。
曹操赶紧冲过去,拨开人群,就见曹嵩毫无征兆的躺在地上,脸色铁青,进气少出气多,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曹嵩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硬朗,因为家中资产丰厚,平日里保养的也好,方才还好端端的,不知怎么突然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张让和小包子也听到了动静,全都走过来看看究竟,张让才看了一眼,一旁焦急的曹疾已经指着张让,劈头盖脸的大喝:“是他!绝对是这个阉党!大哥,是他毒害父亲!咱们这里除了这阉党,没人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小包子一听,怒目说:“张让方才不在这面,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你这是血口喷人。”
曹疾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说:“除了他,还会有谁?!我们曹家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好一个忘恩负义的阉人!”
张让不理会曹疾的咒骂,犹似没有听到一般,直接把曹疾当做空气,走过去准备查看昏厥的曹嵩。
曹操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猜忌,但并没有阻拦张让上前查看。
曹疾见他走过来,立刻抬手拦住,呵斥着说:“你这阉党做什么!?还要加害我父亲不成?”
张让“啪!”一声,毫不留情的拨开曹疾伸过来的手,目光十分冷漠的直视着曹疾,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冷笑,但是不很真切。
嗓音凉凉的说:“想救人立刻让开,否则趁早给你父亲物色个耐看的棺材板。”
第24章 因为“他”
不知为何,曹疾眼看着张让的冷笑,耳听着张让清冷的声音,竟然下意识的升起一股畏惧之意,阻拦的气势瞬间不见了。
张让拨开曹疾,自己走过去,蹲下来查看曹父曹嵩的情况。
曹父倒在地上,脸色泛青,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队伍里的人全都是曹家的亲信,应该不可能下毒,但曹父的样子又的确像是被人下了毒一样。
张让是个法医,本就有一些医学知识,而且家中还是医生世家,虽曹父还不是个死人,但是张让检查起来一点儿也不“手软”。
他快速的检查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翻在地上的案几,捏起其中一块肉闻了闻,淡淡的说:“食物中毒。”
“什么?”
曹操根本没听懂,食物中毒?那是什么毒?
难道不是有人恶意下毒?
张让根本不给他解释什么,立刻站起来,大步跑到辎车边,翻找他们的辎重物资,似乎在寻找什么。
曹疾刚才无名有些害怕,这才反应过梦来,不依不饶的说:“我看就是你这阉党下毒!还要诡辩!快拦住他,他是想要抢物资逃跑!”
曹疾的声音很大,指责着张让,张让却完全不搭理他,快速翻找着物资,将一些金银细软全都扔在地上,好像那些钱财在他眼里不过粪土和废物一般。
曹疾被当场打脸,只觉得脸皮生疼,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自己的颜面。
曹操则是微一迟疑,立刻大跨步过去,说:“找什么,我帮你。”
张让没有废话,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盐。”
“盐?”
曹操虽不知他要盐做什么用,但还是立刻帮张让把盐从物资里找出来。
张让抓了一把盐,扔进水中溶解,然后立刻端着盐水,毫不客气的指挥着曹操,说:“把曹太尉托起来一起,我要给他灌盐水催吐。”
“催吐!?”
曹操还没说话,曹疾已经震惊的大吼出来,道:“放了那么多盐还怎么给人饮!?你这贼人果然是不安好心!”
曹疾这么骂着,他什么事都帮不了忙,还在一边胡咧咧,曹操抬起头来,凉飕飕的盯了一眼曹疾,曹疾还没骂完,话却卡在了嗓子眼儿,登时不上不下,不敢再言语了,灰溜溜的站在一边。
曹操依言托起曹父的脖颈,将人抬起来一些,张让便把盐水从曹父的嘴里灌进去。
曹父意识不清醒,但是水到了嗓子眼还是会吞咽,“咕咚咕咚”大口下肚。
张让一边给曹父灌着盐水,一边很淡漠的说:“曹太尉是食物中毒,需要立刻催吐,盐水有催吐的效果,而且还可以起到保护胃黏膜的作用……”
“呕——!!!”
张让的话还没说完,曹父吞咽盐水吞咽的凶猛,真的应声就吐了出来,“哇——”一口,险些吐在曹操身上,一地的秽物。
曹疾身为曹太尉的小儿子,看到那些秽物却一脸嫌弃,赶紧捂着鼻子躲在一边。
反观张让,并没有因为秽物而嫌弃,见曹太尉吐了,就说:“曹太尉食了不少,要反复催吐,至少需要三次。”
他说着,让曹操继续配合自己给曹父继续灌盐水催吐。
曹父反复吐了三次,把胃里能吐出来的全吐了,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又酸又涩的苦水儿,呕的满地都是。
曹父虽吐的奄奄一息,不过到底是缓过来一些,睁开了眼睛,一脸虚弱的模样。
张让见曹父醒了,就站了起来,道:“所幸食物中毒的时间不长,催吐管用,给他开个方子,解一解余毒,调养一下便可。”
他说着,看了一眼张奉。
张奉被张让一盯,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连忙上前来诊脉。
张奉是太医令,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医术十分高超,赶紧为曹太尉诊脉,曹太尉的脉象虽然细滑虚弱,不如走珠一般圆润有力,不过真的如同张让所言,并无大碍。
张奉吃惊的看了一眼张让,没成想张让的医术竟然如此高超,只是用盐水,就能解了曹太尉的性命之忧。
曹操也吃了一惊,心里不由想起之前在北邙山逃亡之际,张让曾言自己是个大夫,当时曹操并不相信,但如今……
曹父死里逃生,众人将曹父抬上马车,让他躺在车中休息。
张让看了一眼,很冷淡的说:“适当补充一些水和食物,他吐得太厉害,年纪又大,难免虚弱。”
旁边的从者连忙应声,都不需要曹操指挥,立刻小跑着过去取水和食物过来。
方才无论是曹疾还是曹家的从者,全都看张让不起,吃饭不跟张让一起吃,孤立张让,都觉得他是个无能的阉党,不过是靠着巧言令色爬上的高位,鱼肉百姓,愚弄朝政等等。
总之一句话,张让就是个没有真本事的阉人。
而如今这么一看,从者们虽然没有言语,但无论行动还是眼神,都被深深的震撼了。
原来张让并非无能,竟像神仙一般。用了一把盐,一囊水,就将他们当家老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简直就是神人!
其实在东汉末年,医学还不发达,再加上一般人“觉悟”比较低,思想还不开化,所以把一些自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就当成了神化。
之前来势汹汹的黄巾军起义,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其实也是利用的这一点。
张角并非什么能人,说白了就是个“大忽悠”,自创了太平道,号称济世救人,当时有地方闹疾病,张角就弄了符纸符水给平头百姓医病,一来二去传的神乎其神,大家称赞张角为“大贤良师”,追随张角入教的人高达几十万!
张角弄了些符水,张让弄得是盐水,而且立竿见影,变戏法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唤醒了曹太尉,从者们能不惊讶么?
一方面是敬佩张让,另外一方面也是怕犯了天威,而不得不敬张让。
总而言之,众人看着张让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变得恭恭敬敬,毕恭毕敬……
从者拿来水和食物,还主动请张让检查,是否还有“变质”,以免再次中毒。
曹操眯着眼睛颇为深沉的看了一眼张让,趁着上车去查看曹父病情的时候,低声对张奉说:“张让懂得医术这一点,你可曾知晓?”
张奉立刻说:“卑职不知,从未知晓。”
曹操这么一想,多疑的性子又涌了上来,眯着眼睛沉声说:“张让隐藏的颇深,看来他也并非像言语中那般信任你……说不定,你在他眼里,早就露馅了。”
张奉一听,说:“卑职无能。”
曹操性子本就多疑,他也不知张让是后穿过来的,这么一联想,就觉得张让并非像表达出来的这么信任张奉,表面上收张奉为义子,其实内地里恐怕早就知道张奉是自己安插过去的眼线。
曹操抬起手来,说:“罢了,张让便是一只狡诈的狐狸,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内地里算计颇深,你斗他不过,也是常有的事情。”
曹操说罢了,便起身下了辎车,想要找张让套一套话。
张让带着小包子陈留王坐在一边,曹操拿了一支水囊走过来,笑的十分殷勤温柔,将自己俊美的容颜发挥的淋漓尽致。
曹操将水囊递过来,温柔的笑说:“口渴不曾,喝些水罢?”
张让没接水囊,都没看一眼,淡淡的说:“喝过了。”
曹操:“……”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一时间有些凝固,额角上青筋蹦了两下,觉得张让还是一如既往的“张狂傲慢”。
其实曹操完全误解张让了,张让没有太多感情,因此说话也不会顾虑别人的感情,自然直来直去,他说的是事实,方才一堆从者把他供做神仙,早就好吃好喝的伺候过了。
张让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曹操性子多疑,因此自个儿平白杜撰出了无数情节。
曹操深吸气,复又笑眯眯的,说:“你的医术如此高超,怎么平日都不听你提起?”
张让目光仍然十分冷静,甚至冷漠,淡淡的说:“因为不熟。”
曹操:“……”
曹操真的几乎维持不住笑容了,纵使太/祖是个笑面虎,如今年轻的太/祖已然快要招架不住。
曹操明摆着是在套近乎,张让一次两次直接令他吃了闭门羹,而且门板还正正好儿的砸在曹操的鼻梁上。
“嘭!”一下子,鼻血长流……
曹操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忍耐下这口“恶气”,一边的小包子陈留王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捡着了瓜落。
曹操再次忍下这口气,坐在张让身边,说:“你的医术是跟谁习学的?不会……又跟‘他’有关系罢?”
曹操眼见张让不理会自己,因此灵机一动,就想起了和自己长得相似的“他”,每次提起“他”,张让才会有话可说。
曹操本想引起张让的共鸣,然后这才好套话,哪知道张让转过头来,平静的看着曹操,那眼神虽然平静,不过里面真的有一丝小小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