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宫寻凑过来,“守儿你说谁?”
林寻守回过头来,万物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只是想起,这次杜光风怎么没有出头。”
武林和华山座次相邻,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楚,前几日那几次事故杜光风都将来挑衅人的礼仪挑剔了一遍,甚至郁年挑衅百骨知的一场战斗,他更是从头挑剔到尾,说完郁年以大欺小,又说百骨知泄露别人的消息,实在不知礼数,听得他头都疼了,这次云兰的动作这样出格,他怎么一语未发?
南宫寻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杜光风的方向,道:“不用管他。”他看看天上的日头,露出了如往常一样的笑容,道:“倒是守儿你,今日下午要小心一些,不出意料到了申时左右,有人会闹事。”
***
“哎,这小姑娘又上去了?”洛书托着腮看着台上的云兰,冲着百骨知扬了扬下巴。
百骨知点点头,问道:“师父,南宫寻怎么会知道有人闹事的确切时间?”从求不得推断出的时间,应该只有个别人知道,南宫寻显然不在此列。
洛书抿了抿唇,应道:“忘记说了,是小八告知的,他欠了南宫寻一个人情。”他忘不了小八出现在台上时南宫寻眼底的惊艳,加上南宫寻花名在外,谁知道小八到底欠了他什么人情!该不会被骗了?
洛书想知道,但小八没有说的打算,他也就没有问。
百骨知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洛书:“说起来师父,这么久我们还不知道小八兄弟的名字呢?”而且小八兄弟似乎是和师父平辈相交的,他们叫小八兄弟,是不是不太妥当?
名字?
洛书恍惚了一下,抿了抿唇,轻声道:“子无。”
“小八的名字是,洛子无。”
似有所感,二零八八自菜刀门的摊点前回过头,正巧与洛书对视,而后便是一笑。
春回冬暖,万物复生。
一阵恍惚之间,洛书听见台上的云兰声音响起。
“方盟主,不知晚辈能否与您一战?”
日头已西,时刻……申时。
作者有话要说: 洛书:生气了吗?
小八【^_^】:没有哦。
南宫寻:生气了吗?
林寻守:……
南宫寻【 (¬?¬)】:生气了也好看~
林寻守:……说好的套路呢???
第161章
“方盟主,不知晚辈能否与您一战?”
声音如叶底黄鹂,清越悠远,响彻整个会场,随之满场皆静。
武林盟主的更替,或群雄争位,或直接挑战当任盟主,获得长老的半数支持。
挑战盟主,等同于争夺盟主之位。
方尚清低头呷了一口茶,抬头一笑,如朗月入怀,云淡风轻。
“可。”
略一点头,长身而起——
一朝乘云去,直上九重霄。
乘云功法,轻若鸿羽,动若流云。那身形一起一动,竟是如同漫天流云尽数相迎。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起落,在他做来却就是带着奇异的韵律,仿若从高山之巅而起的风,一路翻山越岭裹挟芬芳雨雪,最终温柔成最简单的清凉与温暖。
方尚清颔首,笑意融融,“方尚清。”语气温和,就像是长辈在看不懂事的小辈。
云兰微微一怔,似是如梦方醒,脸色蓦地一白,“云兰。”
她收紧了掩在袖中的拳。
而台下的众人也好似经了一场大梦,就在云兰开口的刹那清醒了过来,声四起。
云兰是极美的。
如云如雪,至清至洁,宛若九天之上彩云化作的仙子,便是单单站在那里也自成风景,可当两人对台而立,台下的众人竟惊觉,方才那惊鸿一瞥,云兰好似全然不在画中。
她是龙身缠绕的云,是四起的风,是龙爪龙鳞龙尾,却唯独成不了那点的一睛。
曲青邪就在台下,看着他眉眼恬淡,浅笑如风,一头漆黑的发简单被一根木簪束起,风扰衣摆,别是潇洒。
明明是再正派不过的样貌,他却像看见了夜里的精怪,被慑住了心神。
白衣、木簪、还有……
他恍然想起那夜朦胧又暧昧的梦境,在水汽袅袅之间含笑的眼睛,气息温暖,如同春风亲吻着冰冻的湖面。
原来……
曲青邪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尾带上了近乎艳丽的红,整个人邪气又妖异,如同盛开到几乎糜烂的曼珠沙华,扎根于忘川河畔,为了千年的一瞬,向死而生。
找到你了。
搭在剑柄上的手白皙修长,虎口与指腹带着一层薄茧,指甲修剪地干净整洁,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晕。
很温暖。
原来不是幻影。
是你呀。
……
云兰掩藏在长袖中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小女子对方盟主敬佩已久,听闻盟主有三绝,轻功剑法与内力,小女子不才,想请盟主指点一二,定然受益无穷。”
敬佩已久?
方尚清笑笑,“我毕竟年长你许久……”他顿了顿,道:“不如比试不用内力,点到即止如何?”
哪个敬佩已久的,在打擂台时会自称“小女子”又称他为“盟主”。
“这样也是我占了便宜,不过再也想不到别的方法了。”方尚清似是有些苦恼地笑了,让人想起无花可落的白玉蝶,徘徊辗转在风雨里,台下响起了低低的抽气声。
哪个少女不怀春?不同于那十二少侠的少年意气,方尚清别有一番风华,历经了种种过后的阳光才更难得可贵,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也没办法了!是盟主怜惜!”
大概是哪位热情的女侠,声音响亮爽朗,接着台下响起了一片应和声,男女老少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却透着一股子暖洋洋的和谐意味。
“彩云仙子本就是盟主的晚辈,又直言要‘一战’,盟主这样实在是太贴心了。”
“云兰怎么就这么胆大!幸好盟主温和,若是换了哪个性情古怪的前辈,这可……”
“哎呦……那小妮子啊……要吃苦头喽……”
都是不看好云兰的议论声,却鲜有人怀疑云兰的目的,因为云兰虽是新一辈中的佼佼者,若说是觊觎盟主之位,武力还相去甚远,甚至不说武力,单单是长老会那边就过不了。
因此,大多是人不过是当个热闹看。
但方尚清不是。
他看向云兰,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云兰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道:“好。”
台下的厉敢天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厉家家主厉啸将儿子按住,面上是掩不住的怒火。
“爹!小花儿和方前辈比试太危险了!”厉敢天在厉啸手下挣扎,俊朗的脸涨得通红。
厉啸冷声道:“盟主自有分寸。擂台哪里是这么好下的?”
厉敢天被点了穴位定在原处,厉啸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襟,看着儿子焦急看着台上的样子,冷哼了一声。
人心易变人心易变!他说了多少遍这小子就是不听!小花儿小时候确实机灵可爱,但是一别十数年再看,这云兰心思太重,自己的傻儿子根本就玩不过她!拿了保命用的雪莲去送人,他倒是长本事了!
厉啸气哄哄地坐下,见厉敢天依旧执迷不悟地看着台上,气得一甩袖子。
他以为这混小子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云兰将天山雪莲送给她相好的之后就会醒悟,哪怕伤心欲绝呢,也比像个骡子似的被牵着走得好,谁知道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傻儿子回来之后居然又原谅了她!
厉啸看着台上的云兰,默默给方尚清鼓了一口气。
……
随着监管者的一声“起”,云兰动了。
她一身白衣,行动缥缈,捉摸不定,如同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举步转身之间幻影重重,恍然看去竟是一分为三一起发起了攻击,微光闪闪,剑花朵朵,青天白日竟是泻下了一条银河!
银河直向方尚清涌去——
方尚清不动不摇,笑意依旧,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先动的竟然不是手,而是口。
“峨眉流云意,要诀一,曰幻……”
他微微侧身,躲过自腰侧刺来的一剑,右手成掌反手拍出,只听“铮”一声,那幻影尽数消散,唯留一人手中的剑嗡鸣不止。她面容一肃,一跃而起自半空而下,如流星落地!
“要诀二,曰速……”
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云兰扎了眨眼,只觉好像眼花了一下,耳边鬓发异常地向前扬起。来不及多想,她贝齿轻咬下唇一剑刺向方尚清,势如黑云压城,满城皆惊!
方尚清依旧是老样子,挥手而立,如夏日倦懒的风,温和宜人,云兰面色一变,一个依云揽月倒翻而退,定睛一看,那方尚清手中竟然握着一柄长剑,若是她方才不后退,那这把剑恐怕就插在她的脖子上!
她咬咬唇,欲挥剑再斩,惊觉自己的剑已然不知所踪!
她的剑在哪里?!
若有所觉,她抬头看去,瞳孔一缩。
剑长三尺二,银柄莲纹吞口,刃如白霜。
那把握在方尚清手中的,不就是她的剑吗!
究竟是何时到他手中的!
云兰身子僵住,嗓音干涩,“盟主……好身法。”
方尚清将剑柄递过去,道:“你幻字诀已经练得很不错,只是速自诀还需努力,想你这般年纪已经做得极好了。”
云兰将剑接过,不发一言。
“流云意,以幻为先手速为基,太过强调幻,反而因小失大。”
方尚清言语和煦,语气温柔,就如同长辈在指点小辈武功的不足,没有一丝半点的不耐,方才云兰所带来的□□气全然消散不见,就好像这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指点。
“彩云仙子的武功怎么……”
“嗐,什么彩云仙子,说得再高,其实也就是在小辈里的风头。”
“那传言彩云仙子独自杀入匪巢,将匪巢上下数百人尽数屠灭,救出数十人的事迹难不成是编造的?”
“那倒也不是。”
“那怎么……”
“小子你可别忘了,方盟主当年……可是十二少侠之首啊。”
少年人愕然抬头,那人站在台上眉眼温柔,乍得一看就像是人间翩翩的佳公子,哪怕佩着长剑,也会下意识地将那当做古琴,当做折扇,当做玉佩,因为通身气息太过安稳恬静,便理所应当地以为他应对月而饮、醉里看花,以至于难以想象他一人一剑仗剑江湖的意气风发。
可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能当上武林盟主的人,怎么可能是无害的人间富贵花。
云兰额角有汗,执剑而立,“请盟主指教!”
一言既出,她再度攻了上去。
她是流云、是飞鸟、是在高上之巅凌寒而放的雪莲花。
可他是风。
……
“嗯……怎么上来个小姑娘?”洛书无聊地看着台上的比斗,简直就是满级大号回新手村虐菜,毫无观赏价值,唯一能看的也就是自己大徒弟的“英姿”。
“我以为至少会是名望中上的江湖侠客。”饶是宁恒严肃以待,看着台上的比斗,脸上也难免生出几分无奈。
洛书摇摇头,“对比太惨烈了,不求略胜一筹,至少势均力敌吧。这样拖下去哪怕求不得发挥了药效,也没谁会信,还会败了云兰的名声,这后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百骨知食指在腿上轻敲,问道:“师父,有没有可能云兰真的只是想找大师兄切磋一下,只是恰好撞上去了?”
洛书笑着摇摇头,“她自称小女子,又称小清清为盟主,哪里是晚辈求长辈指点的态度,分明是将自己放在与小清清平辈上了。况且你们没有发现吗?小清清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就像是求不得毒发时的样子。”
“他在引蛇出洞呢。”
求不得毒发之时,生困意,四肢无力,神难以凝,如困倦已久之人,如积劳成疾之人。
警惕难升。
方尚清行为举止看似从容不迫,但是瞳孔已经微微有些涣散了,淡淡的香气缭绕在身边,如同儿时的温床,令人心安欲眠昏昏欲睡。
这也就是方尚清的意志力与内力强过云兰太多,以至于不露破绽。
峨眉的掌门笑容依旧,目光中带着难以忽视的野心。
马上就好了……
随着方尚清动作的迟疑,台下终于有人发出了疑问,“哎?方盟主的动作怎么变慢了?”
“是啊,刚刚云兰的剑好像差点刺到他。”
云兰精神一振,剑花朵朵,将这擂台开成了一片星海!
方尚清左躲右避,虽然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可是额角已经有了汗,双腮泛红,就像是睡得酣了。
“噌”的一声轻响。
云兰握着剑柄的手一紧。
在这台上,唯有两人知道的——她看了一眼目光涣散的方尚清——不,应该只有她一人知道,刚刚的她,在这触不可及的盟主衣襟上,划下了一道口子。
就是这时候了。
云兰一步向后掠去。
方尚清的反应已经慢极了,他的目光甚至是有一分茫然,怔了一下,才抬头看去。云兰这才愕然发现,原来方才那些险之又险的躲闪,竟然全靠身体的本能。
“云兰,怎么?”
云兰躬身行礼,“多谢盟主指教,云兰受益无穷。”
竟是要下台的样子。
洛书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