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曲青邪按了按额角,却怎么都想不起这究竟是谁。
是谁?
白衣,木簪,还有这双手……
砰!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仿佛有千万光点在脑海中炸开,曲青邪僵住了身子,停住了所有的思绪,眼前只有这一双手。
他伏身上来,先是肩膀,然后是腋下,然后是腰线……隔着衣服的手烫得惊人,却奇异地压住、或者说是引导着体内的燥热,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曲青邪低低喘息着,思绪一片混沌。
他是、他是……
曲青邪猛地从床上坐起,听着窗外秋虫声声,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梦是幻。
“我……”曲青邪狠狠咒骂了一句,揉了揉额角。
……
冲完凉水澡,曲青邪也没了睡意,暗自己是不是这段时间倦怠了,竟然有了多余的精力……
曲青邪摇摇头,苦笑着用折扇敲了敲掌心——绝对不能让师父知道,要知道师父早就想让他娶妻了。
在院落中逛了几圈,摆手示意暗卫不必跟上来,曲青邪随手带上斗笠外出了。
天色很好,月色清透,四下无人。他突然想起洛书的话,“月黑风高月,杀人放火天”。看看天上银色的月亮,又觉得好笑。
嗯……这时候是不是应该传来凄厉的叫声之类的?
曲青邪还没来得及笑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就听见了一阵音乐声。
曲青邪侧耳细听,乐声朦胧,在深夜无人之时,原本应该是令人毛骨悚然,但是曲青邪听来,倒是像入了魔。
也许是因为乐声中的淡然与洒脱,也许是因为那没来由的熟悉,曲青邪难得放松了防备,顺着乐声一路走了过去。
是琴声。
是风声。
是水声。
他越走,那萦绕在心头的莫名情绪就越是强烈,直到他看见临窗而奏的人。那刹那,是流星划过天际的一抹,是烟花炸开的一簇,是幻想与现实、记忆与梦境突然重合在一起,纷杂的色彩都揉成了初见时江南的烟雨,那烟雨楼上的惊鸿一瞥——
是心跳声。
“……焦尾。”
第129章
“嗯?”
方尚清愕然抬头,隔着一层薄纱,与曲青邪四目相对。
他着一身雪衣,披一身月色,静静地站在他的窗前,就像是初见时节,隔着薄纱似的烟雨,楼上楼下遥遥的对望。
丹、青?
哈……
方尚清揉揉额角,让自己从记忆中清醒过来。
“曲教主,都已经是丑时了,你现在来,可不是拜访的好时候。”
方尚清起身,隔着窗户看向他,没有开门的打算,送客之意已经表达地很明显了。
可是曲青邪看着方尚清摆出的、明白的拒绝神态,一股无名火就突然烧了上来,烧得心口发疼,疼地他双目赤红。
从始至终没有弄明白的情绪是罪魁祸首,没有用内力逼出的酒精是帮凶,站在窗前的那人是作案动机,这一夜的清风明月是见证。
曲青邪长身而起,自窗口掠了进去!
方尚清一惊,条件反射地想回手,想到这人是他的师弟,又强行忍了下来。
“你发什么……”
话音未落,曲青邪霎时间击出四十八招,或刚或柔,或快或慢,却在同一时间往方尚清身上落去。
这分明是杀招!
方尚清又是一惊。
自从师兄弟相认之后,两人就再没下过死手,难免懈怠。若是在从前,见到曲青邪的瞬间,佩剑便已经握在了手中,哪有让他占了上风的机会!
方尚清目光一沉。挥手而迎,一时之间屋内碰撞之声连绵不绝,方尚清反应极快,或抹或点,或击或砍,转手之间用出三十六招一一化解。
奈何曲青邪先发制人,方尚清被动防守,高手过招,输赢在转瞬之间。但见曲青邪手刀向着咽喉看来,已经避无可避!
方尚清咬牙,将周身内力一齐聚集到了要害,就要硬抗这一招!
熟料,曲青邪运起乘云,身形一闪,方尚清心道不妙,恐是中了圈套。果不其然,转瞬之间曲青邪已经站到了方尚清的背后,那手刀在离颈处肌肤只有一丝之时,变刀为爪,轻轻地搭在了方尚清的咽喉上。
微烫的掌心与脆弱的脖颈贴合,引起一阵战栗,曲青邪将下巴压在曲青邪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上,如同舌的舔舐。
方尚清一下子僵直了身子,不免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耳畔呼吸温热——
“大师兄……”
“方盟主……”
记忆与现实错乱,方尚清狠狠握了一下拳,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曲青邪,你发什么疯。”
喉结难免磨蹭着掌心,受制于人。
感受着掌心微痒的触感,曲青邪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低哑,如同野兽的吐息。
为什么?明明曲青邪和丹青是一个人,明明焦尾和方尚清也是一个人,明明我们应该是最亲密的……
曲青邪搂在方尚清腰间是手臂寸寸收紧,酒精和火气让他混混沌沌。
他想、他想……
他想做什么?
曲青邪想起方才,他明晃晃的拒绝的姿态,警惕的眼神,又想起贪狼传信时来往的轻松与信任,想起幼年时长老与父亲的嘲弄与欺骗,又想起那日听到的琴声。
抓住他,抓紧他,让他再不能……
方尚清皱眉。
曲青邪不对劲。
“曲青邪,你喝酒了?”
“嗯?嗯……”
曲青邪紧了紧扣住方尚清脖颈的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摇着头松了下来。
他转了转头,似乎是在找一个舒服的地方,方尚清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与痒意,不知为何僵直了身体——就像被野狼盯上的猎物。
“方尚清……焦、尾……”
曲青邪的所有动作突然止住,方尚清奇怪地侧过头,耳尖轻轻刮过耳畔的唇。
曲青邪一下子向后跃去,方尚清皱眉回头,曲青邪动作一顿,就像是来时一样,从窗口掠了出去。
背影竟然带了几分慌张。
真是莫名其妙。
方尚清想了一会,总归是没有想明白,将桌上的琴收了,然后是丹青赠他的画。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方尚清垂眸看着那行字,字迹洒脱,透过笔锋都能看出那人的轻松自在,与满腔真情。与作为教主的冷峻嗜血,好像全然不相干。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将两人联系起来。
方尚清突然有了奇怪的念头。
今夜来的,好像不是教主,而是丹青。
……
曲青邪将自己泡进冷水里,缓缓运功,不多时,体内的酒气就已经被清除干净。
曲青邪回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上神色连连变换,最终将额头抵在浴桶的边缘。
他放在桌上的那副画……相见之前,明明……幸好清醒了,我当时想做什么?真是……
曲青邪自小桌上拿过腰带,在腰带的夹层里,是一块红玉做的玉佩,入手生温。
是焦尾赠他的。
“丹青,你送给我的画我都很喜欢。”
“你说你有时体寒,我偶得一块暖玉,想你佩在身边也许会有点用处。”
“我实在是不善雕琢,险些毁了这块玉,相貌不佳,早知应当将暖玉整块给贪狼,给你寄过去。”
……
曲青邪摩挲着玉佩。
玉是极好的。
不是血似的暗沉,而是温暖的。像夏日的花,像秋日的枫,抬手对着太阳,玉就透亮,火红的玉佩中有金色流淌,就像是朝霞。
可惜雕工却有些稚嫩了。
明明是最简单的同心圆,都能时起时伏,那流淌着金色的部分,就是被雕琢着纤薄的地方。
曲青邪想起方尚清通红的耳朵,看看手中的玉佩,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其实雕的也不差啊。
***
方尚清等曲青邪走了,越想越不对劲,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往返几次,向着洛书的院落去了。
“五师弟?不在啊。”
方尚清跳到院子里,发现师父的屋子竟然灯火通明。
现在都丑时了,师父还没睡?出了什么事?
方尚清敲了敲房门,然后眼前的门被拉开,“哎你不是刚走了怎……小清清?”
洛书以为木尽又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大徒弟。这两天这么忙,怎么现在过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书思至此,面色凝重地扣上方尚清的脉搏。
方尚清忙道:“师父,我没事。我这次是因为……”
“瞎说!”
洛书生气地瞪了方尚清一眼,把人拉近了房间,一路絮絮叨叨。
“你多久没休息了?‘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不记得了?过劳容易肺虚,脾虚,最重要的是可能肾虚,你还想不想找媳妇了?!不行,我得叫个厨子来锅鹿鞭汤给你补补……”
洛书说干就干,大笔一挥,就准备往醉仙楼寄信,方尚清一头冷汗,连忙拉住,“哎哎哎师父不用!真不用!”
洛书默默地看了大徒儿一眼,“过劳还容易导致脱发,我看你的发际线早晚有一天要没了。”
没、没了?
那不就是光头?!
方尚清抖了抖,依旧拉住洛书——开什么玩笑!他的肾非常好!万一让盟里的那些老不修们知道自己居然喝鹿鞭汤,估计要被笑死了!
然而单纯的小清清并不知道,等到鹿鞭汤一上来,要不是曲青邪眼疾手快给他添了一勺子,估计就要被那群老不修给抢光了。
现在的方尚清依旧扯着洛书的衣角,洛书最终不敌自己大徒儿的萌徒光波,默默地把笔放下。
等你走了我再写,哼唧╭(╯^╰)╮
见洛书松手,方尚清长出一口气,“师父,我这次来是因为曲……二师弟,他好像有点不对劲,行为很反常。”
洛书诧异,“反常?”
方尚清将今晚上的事说了,洛书心中一凛——该不会二青被人下了人蛊?
洛书也来不及细说,运足了轻功就往曲青邪的院子里赶,正在院子里泡澡的曲青邪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把搭上了脉搏。
曲青邪差点被呛死。
“老头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周遭的暗卫完全没有起到警戒作用,见是洛书,又默默地回到了原地。
洛书心中着急,没搭理他,将内力游走了一个周天才松了口气,刚待说话,就看见曲青邪像被捏住尾巴的猫似的原地炸毛,最后把自己缩进了浴桶里。
洛书奇怪地回头,看见好容易赶上来的大徒弟正在发呆。
“害羞什么,你们师兄弟应该坦诚相待啊。”
方尚清:不是这种坦诚吧!
曲青邪:“坦诚”的只有我啊!
洛书没有察觉到内心暴走的两人,按了一把曲青邪的狗头,心里犯嘀咕,平时老二没脸没皮的,怎么今天见着小清清就突然娇羞了。
“你大师兄以为你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对了,你是不是也好久没睡了?一个两个的净趁着年轻糟蹋自己的身体!我看你和小清清就应该一块试试屠大厨的壮阳套餐!”
一句话把曲青邪憋得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看见不靠谱的老头子潇洒走远。
方尚清回头看他眼神复杂,纵身一跃,也走远了。
曲青邪愣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是在沐浴,而且是为了贪凉在院子里沐浴。
*!
曲青邪难得失态,低骂一句。
本座没有暴露癖!
***
“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
“这么快?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没有。”
“小妹……”
“哥,别劝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130章
洛书回了房,安抚了已经困地睁不开眼睛的月怜,让他先睡下,然后往醉仙楼寄了一封信。接着就争分夺秒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洛书照常完成了每日的修炼,就开始愉快地到处乱晃。
武林大会在以往是为了竞选武林盟主,但是后来人们发现,习武之人往往寿元绵长,在人间无比宝贵的十年,相对于江湖客就有点短了。因为那些江湖上说得上名头的人,在武功到达瓶颈的时候,都会四处游历,单单是苍国,十年的时间都只能勉强游览一遍,况且苍国周边还有许多域外小国。
因此若是十年一竞武林盟主,往往许多人还未来得及知晓新盟主上位,就已经迎来了下一届的武林大会,新盟主与武林盟之间也难以默契。因此,武林盟主的更替,就从武林大会中剔除。
若是要换武林盟主,往往有三种选择,一是盟主出了意外或者主动退位,这时将会放出消息,请天下英雄来战。二是在武林大会上对现任盟主进行挑战,若是胜了,则会变成守擂者,往后再无战胜之人,则可称为新任武林盟主。而武林大会,就成了江湖上的切磋擂台。
只是极少有人会想去挑战现任的武林盟主。虽说武林盟主的武功,应当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但是武力天下第一的,却不一定适合治理武林。若是胜利的人难以服众,那武林盟就会动用第三种选择——进行三年的“盟主试用期”,三年之后再进行评定,若是长老护法有半数不同意,则弹劾盟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