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爷见局势明朗,喜上眉梢,跳下马来,虎虎生威:“谢公子,我来助你。”
后面阎家的人就要冲上来将四魔围住。
“公子当心!”谢小壮忽然把谢惭英往旁边一拉,跃出去三丈远。
人群里腾起一片青色烟雾,谢惭英心知是二魔又用了毒。怪他,自从把四魔打服帖之后就不大放在眼里,一时之间忘了二魔还有后手。
阎家的人纷纷中毒倒地,待青烟散尽,四魔早没了踪影。谢惭英也懒得去追,反正来日方长,他知道青爷巴不得他解决这四个心腹大患,方才若不是想着顺几千金子,他才懒得动手。
这世上有恶人做好事的吗?用谢小壮的话说,没有!
那边青爷手下的人正躺在地上或哀号,或抽搐。青爷倒是摸出个小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吃了,又去分散给别的人。想来是对沧浪四魔早有提防,随身备着解毒药。
“没趣。”谢惭英把剑抱在怀里,斜眼打量一边拍着胸脯似乎心有余悸的谢小壮,道,“你会武功?”
谢小壮诶嘿嘿笑道:“以前拜过师父,学了两招三脚猫功夫,轻功稍稍好些,但要在公子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了。”
谢惭英扭头朝城里走去,谢小壮自动跟上。
“我看你很机灵,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二狗要用毒了。”谢惭英对二魔突如其来的放毒有些气恼,于是换了称呼。
“沧浪四魔在江湖上倒有些微末名头,小的被他们追杀这一路险些吃过亏,所以一直警醒着呢。”谢小壮脸长得软乎乎的,声音也甜腻腻的。
“不错。”谢惭英夸了他一句,下意识想学宁拂衣,去摸摸他的脑袋,结果发现他比自己高,于是恨恨地拧了一把那白嫩的脸颊。
谢小壮夸张地叫了一声,捂着脸嘶嘶倒吸冷气,但并没有生气,眼里仍然带着笑意,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惭英。
两个人在城里转了一会儿,谢小壮见谢惭英脚下不停,却也不知道去哪儿,便问:“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惭英道:“我身上有些金子,需得换成散钱。”
他少时常上城镇里玩,知道这么大块的金子没法用。谢小壮一听,忙道:“这好办,我去替公子跑一趟就行。不如咱们先找一间客栈,您看天色也晚了,公子就在客栈里歇着,吃点东西,小的换了钱就回来。”
“唔。”谢惭英不疑有他,摸出两根金条来塞在他手里,竟也不怕他拿着金子跑了。两人找了间客栈开了两间房,等谢惭英进了房间,谢小壮才把金条塞在怀里,叹着气摇了摇头,往钱庄去。
等谢小壮回来的时候,谢惭英正坐在大堂里,桌上点了七八个菜,热腾腾的,都还没动。
“公子怎么不先用着?”谢小壮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我伺候公子用饭吧。”
“不用,”谢惭英道,“坐下吧,一起吃。”
谢小壮受宠若惊,推脱了两下,见谢惭英有些不耐烦了才高高兴兴坐下,心知谢惭英原是等着他回来一起吃,便再也不客气。
直吃了五大碗饭,谢惭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食欲还真好。”
谢小壮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这一路过来,没怎么好好吃饭,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谢惭英想起同样食欲旺盛的某个人,再看看眼前那张与身材完全不搭的脸,莫名有些烦躁。
二人在客栈住了一晚,隔天一早谢惭英直奔一家成衣铺,在里面选了一圈,终于挑中一套大红衣服。
店铺老板有些为难:“公子,这衣服是用来作喜服的,纹样还未往上绣呢,您看要不换一套?这套月白色的最衬公子气质。”
谢惭英却把衣服抓在手里道:“啰嗦什么?我想穿哪套穿哪套,你管得着么?就要这个!”
他戴了个面具,手上拿着剑,恶狠狠的,老板再也不敢多言,只好诺诺应着,在谢惭英提出要换衣服时引他进了一间小屋。
作者有话要说: 在谢小壮的歌(煽)功(风)颂(点)德(火)下,我们家英英的黑(中)化(二)魂熊熊燃烧。
英英:谁是你们家?我和你很熟吗?
我:我是你亲妈你竟然不认我?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不孝顺了,唉唉,早就预料到了。
英英:……(拔剑)
我:宁仙子救我!!!
宁拂衣:说了多少次别叫我仙子!!!阿英,砍她!
我:(微笑)敢砍我就脱你马甲。
宁拂衣:(语重心长)阿英,要孝顺妈妈。
因为榜单的原因,明天不更哈,周四恢复更新。
☆、废墟
谢小壮自动上去结账,安抚着仍然心惊胆战的老板:“我们公子就爱红色,老板你这里还有没有现成的,再来两套。”
“有有,”老板答应着,去后面包了两件出来。谢小壮多给了他一些钱,老板这才喜笑颜开。
不一会儿,谢惭英走出屋来,脸上的黑色面具换成了一张只遮住右边半张脸的银色面具,是阿茗送给他的。
红衣如火,露出的半张脸很容易看得出十分俊秀,微微上挑的眼角让整个人显得肆意风流,带着些许张狂。
谢小壮一时看得呆了,老板也是一愣,拍手赞道:“这位公子果然最适合红衣,哎哟,看看这气度,啧啧!”
谢惭英满意了,既然是要做那最大的恶人,就一定要配这样张扬的颜色,以后在江湖上,人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头。
出了店门,谢惭英果然引来行人频频侧目,因着他的容貌身材,倒是夸赞惊叹的多。
出来之前谢惭英向老板打听清楚了此地方位,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谢小壮见他已有打算,一个字不多问,默默跟着,路上只是事无巨细地替谢惭英料理,真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仆从。
谢惭英一路向他打听江湖上的事,谢小壮倒能说出一些,但再多便以自己极少出门、孤陋寡闻为由,说不出什么来。谢惭英兴致缺缺,越接近目的地越沉默。
及至二人到了一座镇子,谢惭英好像对这座小镇十分熟悉,带着谢小壮来到一家酒肆,提了两壶女儿红,意外地对谢小壮多说了两句:“这家的女儿红最好,小时候家里人不让喝,我只偷偷尝过一口,又苦又辣,真不知道大人们怎么这么喜欢。”
谢小壮静静听着,没有多问一句。
两个人出了镇子,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而后拐到路边一条青石板路,走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来到一座山下。
山脚下有一片废墟,看得出先前是一座大宅子,如今只剩下黑黢黢的房梁骨架,歪歪倒倒,摇摇欲坠。
碎瓦断木遍地都是,木头上生了青苔,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只老鸦偶尔在树上哑哑叫两声。
宅子旁边不远是一片银杏林,冬日里光秃秃的枝丫不复存在,如今已经枝繁叶茂,一片青翠。
谢惭英从大门跨入,门边斜插在地里的两块断匾完全被苔藓覆盖,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迹。
沿着已经无法分辨的回廊徐徐往前,齐膝高的杂草淹没了路径,但谢惭英却能精准地找到方向。穿过前院,到得中堂,他停了下来,从左至右细细打量了一遍,似乎他看见的并不是满目荒芜,而仍然是以前那座华丽精致的宅子。
旁边的厢房里有丫鬟小厮进进出出,院子里的石板路上正有一个老仆在清扫落叶,房顶上停了两只喜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廊道上奔跑,发出爽朗的笑声。后面小厮气喘吁吁地追着他:“少爷,慢点!”
右边院子里几个护卫正在练武,日头晒得他们满脸汗水。
一个美妇人走出来靠在门边,向廊道上的少年招手,语气慈和:“阿英,饿了没有,屋里有点心,绿豆汤喝不喝?”
过了一会儿,谢惭英继续往前,到了后院,穿过花园,来到一间烧塌了的小屋。他把酒放在地上,踢开两根黢黑的木头,俯身去搬动一张烧得面目全非的竹榻。
竹榻并不重,但谢惭英放佛搬得很吃力。谢小壮上前搭手,谢惭英推开了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竹榻掀到一边,露出地上一块漆黑的木板,木板上连着一个生满铁锈的圆环。
他伸手去拉圆环,手有些颤抖。拉开木板之后,底下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谢小壮以为他要下去,却见他只是盯着那个洞口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
“公子?”谢小壮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
谢惭英没有应,但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提起酒壶坐在已经不能称作门的门边,背对着那个洞口,揭开盖子,仰头灌了一气。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眉头拧成一团,显然喝不惯这酒。从喉头到胃里烧得火辣辣的。
以前在沧浪山的时候,也只是逢年过节喝一点,他酒量不好,喝了一杯脸蛋就红扑扑的,脑袋也发晕。这个时候宁拂衣就会抱他去睡觉,他习惯性地揪住宁拂衣的袖子,翻个身就能睡着,乖得不得了。
但现在,咳嗽过后,谢惭英满脸通红,却再次提起酒壶,又是一大口喝进去。这一次他开始习惯。
谢小壮不再打扰他,坐在几步远的地方,看见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淡然,如同一个过客,只是到这边歇一歇脚,喝一杯清酒。
喝完一壶,他揭了另一壶的盖子,仍旧大口大口喝下去。终于是醉了,手上拿不稳,酒壶摔在地上,没有碎,咕噜咕噜滚了好远,隐没在杂草丛里失了踪影。
草丛里已经开了野花,在风中轻轻摇动。
谢惭英于是呆呆地盯着那一丛野花,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头,脑袋随着那花左右摇动,嘴里断断续续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夕阳西斜,橘黄的阳光透过残垣断壁的缝隙透进来,打在谢惭英脸上,将那清俊的眉眼变得柔和。
身后的影子因着断木残片折成几段,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谢惭英终于站起身来,脚下却不稳,摇摇晃晃想走去院子,脚下两步台阶却踏了个空,整个人向前扑去。
他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谢小壮将他扶起,温声道:“我们回镇子里去。”
谢惭英摇摇头,直起身子扫视了一圈四周,指着一个方向道:“我的房间,在那边。”
谢小壮不再说话,将他抱起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在一片荒芜中隐约分辨出一间屋子来,走进去,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他让谢惭英扶着一根木头站好,自己在地上清出一片空地来,而后铺上路上买的薄褥,拉着谢惭英让他躺上去,道:“睡吧。”
谢惭英一只手揪住他的袖子,冲他笑笑:“师兄。”
这是他第一次醉酒后说话。
谢小壮没有说我不是你师兄,你认错了,而是应了一声。
于是谢惭英继续道:“我好想他们。”
谢小壮点点头,道:“我知道,睡吧。”
谢惭英闭上眼,太阳完全落下山头,在深青色天空中长庚星闪烁的微光里,他睡着了。
谢小壮生了一堆火,后半夜的时候灭了,只余点点火星。
谢惭英是被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在火星明灭的光中看见谢小壮正好睁开眼睛,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紧接着是大声的咒骂:“妈的,吵死了,有吃的没,给那小崽子喂点,这么哭下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有人答道:“我们吃的都是干粮,这小崽子死活不肯吃,我有什么办法。要我说抓他来也不顶用,杀了完事儿。”
“你懂什么?没这个崽子在手,那姓张的能束手就擒?他邀了那么多江湖好手去助阵,多一重保险总是好的。”
“哼,请再多的人又如何?咱们总有法子。这一回,要叫他家里鸡犬不留。”那人恶狠狠说完,似乎猛地拍了那孩子一巴掌,“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孩子似乎真的被震慑住,哭声低了下去,但不一会儿又渐渐响亮起来。
谢惭英也被这哭声吵得头疼,但继而开始兴奋起来。听那些人的对话,他们是要拿这孩子去威胁一个姓张的人。这正是恶人才会做的事,绝不能被别人抢了先。
他冲谢小壮招招手,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会哄孩子吗?”
谢小壮:“……”
明白了谢惭英的意思后,即便不会哄孩子的谢小壮仍然硬着头皮道:“大概会吧。”
谢惭英满意地点头,觉得这个仆从真是十分划算,不用花钱,还什么事都会干。
两人于是循着哭声找过去,见一群七八个人在花园里生了一堆火,各自靠在院子里烧得半焦的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概对孩子的哭声已经麻木了,一个两岁大的小娃娃被扔在一边。小娃娃胖乎乎的,脸蛋白嫩,和谢小壮差不多。身上穿的是质地良好的缎子,显然出身富贵人家。
孩子仰躺在地上,四肢挥舞着,正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和口水糊了满脸。谢小壮看了两眼那小孩,忽然眼带笑意盯着谢惭英看。
谢惭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谢小壮按下心底那个“公子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问题,摇摇头,低声问:“只偷孩子吗?这些人怎么办?”
谢惭英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道:“只偷孩子,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姓张的是谁,还得跟着他们,而且正好过去看一场打架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