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想要后退避开剑锋,然而那剑尖如影随形,直将她逼到墙角。
退无可退之时,女人只能开口:“是……是被人杀死的。”
“谁做的?应当不是那个什么张老爷吧?”
“是有人雇的杀手,我们也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女人说完之后,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声音娇柔婉转,“公子……”
“你说盟主派了人来协助你们调查,那人什么时候来?”谢惭英视若无睹,语气森然。
美人计不起作用,女人干脆放弃了:“不知,大约就是这几天。”
谢惭英这才收回长剑,正思量要不要这几天在合欢门蹲守,看能不能等到师兄,门外却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大喊:“有刺客!”
谢惭英疾步出门,正好看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朝这边跑来。他迎了上去,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住了。
“阿茗?”
“宁英!”
来人正是阿茗,她捂着肩头,显是已经受伤。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阿茗先解释道:“我路过这里时,被合欢门的人掳了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
“想往哪儿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追上来,冷笑道,“合欢门可不是任君随意来去的地方。”
阿茗惊恐地看了那人一眼,奔到谢惭英身边:“宁公子救我,这人……这人想欺辱我……”
那人唇上两撇鼠尾须,狭窄的眼缝中两只眼珠滴溜溜转,一副猥琐样貌。
“小娘子自己送上门来,不取何为?”男人哼哼笑了两声,对谢惭英道,“哪里来的小白脸,别多管闲事。”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谢惭英不知对方实力,阿茗又受了伤,他便不欲多留,先带着阿茗离开再说。
然而许是因为之前阿水的死让合欢门加强了戒备,此时几十个合欢门弟子已经将这一处院落团团围住,那猥琐男人道:“情丝阵。”
只听得一阵叮铃铃清脆铃铛响,空气中又一股淡香袭来。这股香味混杂在之前原有的香味里,若不仔细分辨,实在难以察觉。
才吸进去两口,谢惭英已然察觉到不妙,四肢渐渐酸软,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走。
“屏住呼吸。”谢惭英扭头见阿茗已经有要摔倒的趋势,忙将她扶住,运起轻功便要飞出院墙。
空中寒光点点,数根缀着银铃的长索从四面八方袭来,每根长索顶端都带着一枚银针。
谢惭英一个人凭着超绝的轻功要想避开也不难,无奈此时还带着一个受了伤的阿茗。
猥琐男人在下面轻轻笑道:“情丝万缕,缠绕百般,无人能逃。两位既然来了,还是留下吧,合欢门是人间逍遥至乐之地,何必急着走。”
谢惭英挥剑斩断刺向背后的几根长索,脚尖点在房檐黑瓦,横身翻转避开了前面的长索,这已经快要耗尽他所剩不多的力气。只好再一个转身,挡下了原本刺向阿茗的银针。
针尖刺进皮肤两寸后就倏然退去,快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谢惭英却感觉一阵酥麻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阿茗推出院墙外,身子终于往下坠去,只来得及说一声:“你先走。”
“宁英!”阿茗惊呼一声,隐没在院外漆黑的树丛之中,一张羊皮卷从她怀中落下。
谢惭英伸手将羊皮卷握住,猥琐男人冲了上来,谢惭英脚一落地,长剑已然刺出,带着势如破竹的凌厉之气,洞穿了那男人的心口。
男人错愕地望着他,全没料到他竟然还能刺出这惊雷一剑。
男人倒在地上,谢惭英收回长剑,再也握不住。长剑摔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身子往后倒退两步,将要摔倒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谢惭英视线已有些模糊,隐约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师兄……”谢惭英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却被对方抓住手腕环绕在自己脖子上。
“抓紧。”一如往常的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谢惭英耳边响起。
谢惭英收紧双臂,感觉身体里的血像着了火一般燃烧沸腾起来,血液在体内急速流动,而后汇聚于某一点,叫嚣着要奔腾而出,却苦于没有出口。
“师兄……难受……”谢惭英不受控制地呻.吟了一声,耳边的喧哗叫嚷慢慢远去,只剩下一个平缓一个急促的呼吸声。
因为快速移动带起的凉风将身体的热度降下去一点,谢惭英意识清醒了一分,将人抱紧了,又喊了一声:“师兄,是你吗?”
“是我。”宁拂衣应了一声,“别怕。”
谢惭英轻轻笑了一声,额头在他脖颈间蹭了两下,道:“我不怕。”
当四下只余隐约的虫鸣时,宁拂衣停了下来,谢惭英似乎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宁拂衣让他躺在河边一块大石上,转身要走,谢惭英拉住了他的衣袖:“师兄,别走……”
“我不走,”宁拂衣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我去给你……”
谢惭英已经听不清他说些什么,脑子昏昏沉沉,呼吸越来越急促。
宁拂衣轻声安抚着,取出一枚药丸喂给他。指尖触到那滚烫的薄唇时似乎被灼伤了一般迅速收回。
谢惭英没能再次抓住他,不一会儿感觉有人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而后掀开了里外几层衣服,紧接着整个人被抱起来,坠入了一片冰冷之中。
谢惭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人,前方是一片滚烫,背后却是刺骨的寒冷。
谢惭英抬起头,却看不清宁拂衣的脸。
“师兄……师兄……”他只能一遍遍唤着,确认这个人真的是宁拂衣。
“我在。”宁拂衣的语调有些奇怪的起伏,但他在努力压制。
不多时,冰冷的河水也无法缓解体内的灼热,谢惭英眼角滑下两滴眼泪,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只能将身前的人抱得更紧。
意识已然脱离身体,蔓延开去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噬人的热度似乎也随之慢慢退却。谢惭英只觉自己置身于海潮,随着潮来潮往,那磨人欲狂的感觉终于消失,他疲累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谢惭英盯着头顶的帐幔,仍旧有些失神。身体除了还有些酸软外,并不再难受。他仔细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却只能记得自己杀了合欢门的人,而后被宁拂衣救了出去。
记忆到这里便断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客栈。他有点心慌,一时不敢确定昨晚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救了自己那人也许根本不是师兄。
他翻身坐起来,赤着脚奔出门去,站在走廊向下望去。客栈大堂里,谢小壮正坐在桌边,嘴里叼着一个包子,闻声抬头,看见他时圆眼便笑成了月牙。
作者有话要说: 猥琐歌:哦豁,宁仙子又躲起来了。
也没写啥,就被锁了,改了一些看行不行。
☆、桑水
“公子醒了?快下来吃饭。”谢小壮冲他招手。
谢小壮点了一桌子的菜,等谢惭英坐下后,将几盘菜往他面前推了推,说:“快吃快吃,趁热。”
谢惭英扫了一圈,嘴角一抽。
爆炒腰花、红烧猪腰、杜仲猪腰汤……
“你打死了卖腰子的?”谢惭英无语道。
“今天客栈的特色菜,正好补补。”谢小壮说着,又往自己面前搂了几盘菜。
谢惭英看过去,发现是红烧猪蹄、卤鸡爪、清炖兔腿和酱汁鹅掌……
“补你个大头鬼啊!”谢惭英摔了筷子。
谢小壮把筷子捡起来,道:“这可是公子的师兄特意嘱咐我点的,公子真不吃?”
谢惭英猛地站起来,道:“师兄?你见过他了?他在哪儿?”
谢小壮拉着他坐下,道:“宁公子说他还有事要办,让我好好照顾你。过段时间,他会再来看你的。”
“是师兄送我回来的?”谢惭英信了,脸上有了喜色。
“嗯!”谢小壮重重点头,一口吞了半个猪蹄,“昨天晚上我拉肚子,跑了好几趟茅房,快天亮的时候正好遇见宁公子送你回来。我当时都快吓死啦,公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
“那你这又是补的什么?”谢惭英指着谢小壮手里的两只鸡爪。
“昨天晚上茅房跑得腿都抽筋啦。”谢小壮呵呵呵笑了几声,而后叹了口气,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吃货!”谢惭英斥了句,倒真的把自己面前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公子,会撑着的吧?”谢小壮惊讶地瞪着眼睛。
“要你管!”谢惭英打了个饱嗝,“对了,师兄有没有跟你说,昨天看见阿茗没有?”
谢小壮想了想,道:“说了说了,宁公子说阿茗已经安全离开啦,让公子你不要担心。不过啊,我今天一早起来,听说合欢门死了一个长老。”
“长老?”谢惭英没料到昨天自己杀的还是个长老。
谢小壮压低了声音道:“嗯,可说呢,说是昨晚巫山陵上有刺客闯进去,把一个姓常的长老杀了。本来合欢门要大肆搜捕那个刺客,但后来好像是被人拦下了。”
有人阻拦?莫不是师兄?谢惭英猜想八.九不离十是他了,因为发现闯进合欢门的事自己,所以才替自己解决麻烦。
对宁拂衣的思念便又漫上心头,急切地想要见他一面,于是落寞地以手撑着下巴,喃喃道:“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谢小壮听了,凑过来悄声道:“公子,你想师兄啦?”
“唔,天天都想。”谢惭英随口答道,眼中落寞之色更甚。
谢小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转移了话题,道:“你说,阿茗姑娘去合欢门干什么?”
“对了!”提起这个,谢惭英从怀里拿出一卷羊皮纸,道,“她落下了这个,我得还给她。”
“是什么东西?”谢小壮接过去打开,“咦?好像是张名单。”
“给我看!”谢惭英兴奋起来,难不成阿茗为了答谢自己,拟了那个五千人的名单。
然而才看到第一个名字,他就失望地丢在一边道:“什么破名单,第一个竟然是血刀阎罗阎空?他至多算个二流人物吧。武林盟主和三大世家的人这上面一个都没有。”
谢小壮仔细往下读了一遍,见有的名字后面用朱笔打了个叉,忍不住叫道:“公子,这……这上面打了叉的都是新近死了的人,你看上面煞神朱判、刘水,还有几个,是上次死在张家的人。”
谢惭英接过来一看,果然如谢小壮所说。
“她记这个做什么?还有,最下面这个叫王铁拐的是谁?”谢惭英指着那个名字道。
谢小壮摩挲着下巴:“公子你想想,最近有没有哪个使拐杖的人死了的。”
谢惭英眼前一亮,想起之前被阎家那个青爷暗算,被阿茗刺死的老头来,便说给谢小壮听。
谢小壮眉头紧蹙:“所以这些人是她想要杀的人吗?这个常鹏,后面写的是合欢门,是不是就是昨晚死了的那个长老?”
谢惭英忽而有股强烈的不安之感,昨晚阿茗说她是被人掳去合欢门的,可从这名单来看,她显然是故意闯进去想要杀人。
她为什么要撒谎,而且为什么又在武功不济的情况下贸然入险地?还有朱判那些人,难道她去张家实际上是为了趁乱杀死他们?
“公子?”见谢惭英陷入沉思,脸色越发不好,谢小壮喊了一声,问他,“这个单子上的人,咱们要去救吗?”
谢惭英白了他一眼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作什么去救人?”
“那阿茗姑娘呢?我看这单子上有好些人武功都在她之上呢?她会不会有危险?”谢小壮忧心忡忡道。
谢惭英一怔,把羊皮纸卷起来塞回怀里,站起来道,“走!”
“去哪儿?”谢小壮把最后一只鸡爪塞进嘴里。
“问那么多做什么,跟我走!”谢惭英回房里收拾了包袱,与谢小壮骑了马向镇子外驰去。
两匹马奔出十里地后,谢惭英忽然问道:“那个什么桑水码头在哪儿?”
“呃……就在距此地一百里外的桑水镇。公子,咱们去那里吗?”谢小壮应道,识趣地没有多说一个字,桑水码头的一霸霍通天在名单上排在常鹏之前。
“嗯,”谢惭英面不改色,“桑水镇是哪个方向?”
“……”谢小壮指着东边,“那边。”
桑水镇位于桑水河东岸,要过去最快的方法是在西岸的码头坐船。若是不想坐船,骑马往下游绕三十里路也能到达,不过谢惭英至今还没坐过船,因此在谢小壮提出这两种方案时,他果断选择了第一种。
乘船的是个老船夫,身材精瘦,面目和蔼,看见搭船的是两个江湖人,虽然不大敢来随意搭话,但还是笑眯眯地,见日头正盛,便递了两碗茶进船舱里。
谢惭英喝了一口,是味道不怎么好的粗茶,但他还是喝完了,然后坐在靠近舱门的地方四下张望。
谢小壮看出他似乎是有些兴奋,便道:“公子,咱们去船头上吧,桑水河两岸的风景还挺好的。”
谢惭英有点紧张,这种在水上摇摇晃晃行走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验。谢小壮拖着他,极力怂恿:“走吧走吧。”
两人出了船舱,站在尖细的船头,谢惭英有点紧张,谢小壮笑道:“放心吧,我会游泳。”
谢惭英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挺直了胸膛,假装不经意般紧挨谢小壮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