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娘的倒霉透顶,你说咱好好地当着差,混混日子,倒也能混到死。这景州城大约是招了灾星,啥玩意大人物都齐聚一堂!这下倒好,死了两世子,罢了一县令,就连何太守昨夜也被杀了!”聒噪官爷似乎性致颇高,越说越肆无忌惮。
“嘘!老哥,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对座的官爷朝茶蓬四周瞧了瞧,又伸到怀里摸了摸,像是松了口气。
“说的是,你看那人,一脸丧气的模样!真是晦气,不是个邪祟便是个痨病鬼!”对着莫堇而坐的官爷用胳膊肘戳了戳左边的官爷,悄声道。
“嗨,莫多言,莫多言。咱一会就分道扬镳了,送信要紧!切勿生事!”相比其他三名官爷,对座的官爷倒是小心谨慎的多。
“听说了吗,那乞丐王爷还有私生子呢!”聒噪的官兵又开始胡诌起来。
“休要胡说!你从哪听来的一嘴!”对座的官爷瞪了他一眼,道:“你今个早上喝多了,至今还糊着?”
“哪能,我醒着呢,不是我胡说,前夜我值班,亲耳听说的。”聒噪官爷沉着嗓子,声若蚊蝇:“我跟你们说……”
莫堇眉头一蹙,端起茶杯,踱到四名官兵面前,淡淡道:“闲谈莫论他人非。”
“喂,痨病鬼,说你了吗?”聒噪官爷面红脖子粗的地站起来狠狠推了莫堇一把,莫堇眼神闪过一道寒冰般的锋芒,这一推,莫堇倒是纹丝不动,倒地的是那名聒噪官爷。
“你!”聒噪官爷腿脚一软,推莫堇的那只手掌瞬间发黑!
“这位公子,您大人大量,我这位老哥平时就嘴欠,今个儿早上喝多了,这会还胡言乱语,脑子不清不楚,您别跟他计较,放他一马!”对座官爷扶起聒噪官爷,双手抱拳又行了一礼。其他二位官爷均站起身,纷纷道歉行礼。
莫堇手一扬,一阵清香拂面,聒噪男子手掌黑印逐渐消去。
莫堇不置一言,继续坐下喝着热茶。
一阵沉默过后,四名官爷扔下几个铜板,临走时,那名对茶极其不满的聒噪官爷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冲老者骂道:“你这糙茶喝起来跟马尿一般!涩的狠!呸!”
老者点头哈腰,忙不迭地答着:“官爷教训的是!怠慢怠慢了!对不住对不住!”
莫堇眸光一闪,袖间一道暗影拂过,聒噪官爷一个趔趄,一只袖箭射在肩膀处,疼的他龇牙咧嘴。
原本以为即将开始一场血雨腥风的打斗,却什么也没发生。
“行了,行了!走吧,一会天该黑了!”小心谨慎的那位官爷连忙死死拽着那名嘴里还在不停吐噜着脏话的聒噪官爷,四人拖拖拽拽地走出茶蓬,随即响起一阵马蹄声。
“这些官差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几个跑腿的,还嫌小老儿的茶糙!活该被教训!恶有恶报!”老者将汗巾甩在桌上,愤愤地收拾着那一桌狼藉。
“哐当”一声响,茶壶落地,碎成几片,剩余的热茶溅在老者裤腿上。
老者俯身收拾好碎片,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茶蓬内的客人已悉数离开,就剩下莫堇一人。
老者或许是年纪大了,靠着茶蓬门柱睡着了,还打着呼噜。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莫堇心中一阵触动。
他站了起来,轻轻推了推老者,道:“老人家,醒醒,天凉。”
老者吸了吸鼻子,侧过身,接着睡。莫堇无奈笑了笑,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老者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老者的手心里。
莫堇抬眼望了望逐渐暗沉的天际,心里一顿失落。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了。
正惆怅着,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天色虽暗,那道白影倒甚是打眼。
他微微一怔,天灵盖仿佛一道闪电劈过来,劈的他七荤八素,浑身颤栗。
对方似乎也发现他了,他骑在马背上,缓缓向他走过来。
“你……”
“你……”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块,笑容溢在脸上,撞进心坎里。
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明明心潮澎湃,激动难耐,却化作一个字“你”,便这么不尴不尬地对望着。
一阵久久地沉默过后,方季缓缓伸出手,道:“上来。”
不等人回话,方季便俯身一把捞起了人,塞进怀里,莫堇一个惊慌,差点掉下马。
“扶稳了。”话音未落,缰绳一紧,马儿撒了欢似得狂奔。
莫堇从未骑过马,耳边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他僵着身子,一手按着马背,一手反到身后死死揪着方季的衣襟,不知是害怕还是畏寒,身体止不住地抖着。
身后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他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将其裹的严严实实。
“还冷吗?”一只温热的手探进披风内,覆着另一只冰凉的手。
耳后一股热气喷薄而出,灼的莫堇面红耳赤,心底泛出一阵阵滚烫的热潮。
“不……冷。”莫堇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哑着嗓子道。
“你在此处等了多久?”一个十分克制的温柔的声音。
“好久……”莫堇阖着眸子,喃喃道。
“好久是多久?”对方不依不饶。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月呢?”
马儿突然停了下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方季将莫堇的脸掰过来,鼻子相闻,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
“三月不见如隔三生。”
冬日将过,春日回暖,星月交辉。
一对璧人,气氛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月不见如隔三生。
本人郑重承诺:以后能不分开便不分开。
即便分开,也就一会。
自我检讨中。
第32章 一个初吻
也许是意乱情迷,还是别的什么。两个稀里糊涂的人策马奔腾,忘了时间,忘了路途。
夜渐深,路渐远,直至密林深处,山风呼啸,森森然。
“你……”莫堇环顾四周,一种本能的预感袭上心头,这是一种危险的气息!
“快跑!”莫堇微微侧身,抓着方季的手臂,双眸满是担忧。
方季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是莫堇这么说了,便也不多问,自知是自己情难自控,乱了方寸,惹来什么大祸。遂地一甩缰绳,马儿风驰电掣般的往回跑。
忽然,马儿发出一声尖厉的嘶鸣声,前蹄使劲扒拉着地面,便怎么也不愿意朝前跑了。
一声瘆人的长啸响起,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夜,愈发暗沉。
月光下,一排排绿幽幽的暗光四下晃动,越来越近,越近越惊人。
“狼群!”方季心下一沉,双手托着莫堇的腰际,将他置于自己身后。
这并非深山老林,怎会有狼群!
如此蹊跷之事在此刻怕也是无暇深思。
今夜,注定嗜血。
方季正思量着,身后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轻声道:“不要怕。”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却陡然生出一股莫可明状的力量,方季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个“温柔小公子”,道:“你不怕吗?”
莫堇没有回答,只淡淡一笑,清风拂面,万般缱绻。
方季掰开那双搂着自己的手,冰凉冰凉。
他跳下马,解下披风,盖在莫堇身上,又将缰绳放在他手中,沉声道:“一定抓紧了!”
突然,他掏出一把匕首,朝马臀部扎了一刀!
马儿吃痛,惊的飞身朝密林外疯跑。
虽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莫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未及他反应过来,马已经跑远了,他脸色煞白,拼命勒着缰绳,大喊道:“停下!”
然而,只是徒劳。
一个天旋地转,莫堇被马儿甩到地上。额角碰到石子上,顿时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方季抬眼望着远去的莫堇,心头如释重负,然而他并不知道莫堇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脱身。
或许,他根本没想过。
狼群很快就将他围了起来,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一张张露着犀利獠牙的嘴,一匹黑狼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它体型健硕,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应该是头狼!
方季感觉自己的血液已倒流,他不惧死,但,也不想死的如此不堪。
方季凄凄然地笑了笑,抬起手臂,握紧了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匕首在朗月下闪闪发光。
又是一阵长啸,狼群异常骚乱。
终于一匹狼朝他扑过来,它张着锋利的獠牙,前爪欲搭上方季的身,方季侧身一闪,狼扑了个空,咆哮着再次袭来。
利爪划过方季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獠牙欲咬断方季的脖颈,方季一拳打在它的獠牙上,狼痛的哀嚎一声,方季手背满是鲜血,来不及多想,反手一匕首刺过去,戳中了狼的腹部。
这匹狼便呜咽着趴在一边,类似一只受了伤的犬,瞬间没了锋芒。
这一举动明显惹怒了狼群,霎时间,群狼共进!
一排獠牙划破了方季的外袍,后背又一记利爪抓过,脊背一阵发凉,一道深深的抓痕血流不止。
两匹狼咬住了方季的双腿,方季唇角微动,匕首狠狠刺进一匹狼的脖子,咬着一条腿的狼松开了獠牙,滚落在地,另一匹狼一声嘶吼,獠牙狠狠地将腿往外撕扯,钻心刺骨的疼痛令方季一阵痉挛。
他发了疯似的朝这匹狼刺去,狼血溅了满脸!然而又飞扑过来几只,刚刚松开的腿又被咬住,后背一排獠牙狠狠地刺入他的脊梁骨。
冷汗从他脸上坠落,发带已散,衣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浑身是血。
远远瞧着,宛若深夜女鬼。
方季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凉,血液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群恶魔在撕扯着,啃咬着。
他已麻木。
意识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团黑影飞了过来,那个人手持一把奇怪的武器,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利刃所到之处,血光一片!
那团黑影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一匹匹狼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甚至都来不及挣扎,便没了气息。
他身后突如其来的狂风像发了怒一般,将枯叶残花卷的干干净净!
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深幽的密林里突然安静下来,静的摄人。
方季双眸越来越暗淡,身体越来越凉,意识越来越脆弱。
终于,他倒下了,嘴里还念叨着:“阿堇,快走啊……”
昏昏沉沉的方季终于在一片水流声中醒来。他尝试着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都动弹不得!
稍稍一动,便犹如拆骨剔肉一般。
面前有一堆篝火,支起的木架子上绑着一条大肥鱼,烤的噼里啪啦作响。
方季一头雾水,本以为自己失了内力,又遭遇群狼,绝无生还的可能。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也不知哪位大侠救了自己?
正当他沉思着要如何感谢这位大侠的救命之恩,莫堇手持一片卷着的树叶朝他走来。
“阿堇……你?”方季一脸诧异!
莫堇没说话,递过那捧水,道:“干净的,喝点水吧。”
方季一边疑惑地瞧着他的脸,一边凑过唇角,将树叶里的水喝了个精光。然而,目光依旧停在莫堇脸上。
莫堇见方季那大惊小怪的神情甚是有趣,他微微一笑,道:“好看吗?还看?”
方季被这话烫到了,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他垂下了眸子,满脸通红,不敢再看。
林中湿气弥漫,已是凌晨时分,温度骤降,方季因为重伤,又失血颇多,虽然莫堇将披风罩在自己身上,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他向来不畏寒。
莫堇俯下身,揽住他的肩,捞起他的膝弯,将他搂在怀里,又拾起身旁几根粗枝丢进火堆里,火势越来越大。
“还冷吗?”这回轮到莫堇问方季。
这种感觉好奇怪,莫名令方季感到羞涩,他突然像个良家小媳妇似的蒙着头,不发一言。
“嗯?”莫堇皱了皱眉,瞧了瞧怀中那个沉默不语的人,莫非又昏了?
怀里那个假装又昏了的人此时此刻正装大尾巴狼,飘飘然地享受着这种温暖的待遇。
莫堇复地又看了看他,眼神里净是关切,焦急还有心疼。
只可惜怀里的那个人丝毫不察,敛睫假寐,心安理得。
好一个没良心的。
不过看在这个没良心的人为了救自己,傻乎乎地去送死,倒也不与之计较。
莫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伸手将他的乱发拢在一起,从怀里掏出一根白色帛绸将它束好,又朝他发顶抚了抚,温声道:“吃鱼吗?”
这三个字顿时让怀里的人羞愧难当,好似被看穿了阴谋诡计的老狐狸一般,他偷偷地打开眼帘,正对上莫堇一双大眼,撞的个火花四射,心乱如麻。
“我,那个……你吃。”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方季窘迫地欲起身逃离,奈何浑身巨痛。
“你想做什么?逃跑吗?”
嗨,又被看穿了。
方季含含混混地说道:“我浑身都是伤,你太瘦,咯的我难受。”
莫堇闻言,手在空中僵了僵,须臾,他淡淡道:“你将鱼吃完,我便放你下来。”
其实说完那话,方季就后悔了,后悔地想抽自己,他这辈子,怕是死在言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