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王与镇南王也一道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看似一片祥和,喜气洋溢的之下却波涛汹涌,暗流涌动,各派党羽终于按耐不住开始蠢蠢欲动,毕竟外患已除,再无顾忌。
正月初十,农历新年,举国上下欢聚时刻,百姓夹道欢迎两位功勋卓著的王爷。
队伍分成两排,缓慢行进,一张张锈着金丝王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气势恢宏。明王身着银白色盔甲,威风凛凛,与明王并驾齐驱的则是镇南王,不知为何,这位王爷并非传闻中那样英勇刚猛,倒是个白白净净身板清之人,即便身着鳞甲,也掩饰不住一副病恹恹之态。
待进宫面圣之后,明王回到久不居住的京城明王府,那里早就一片颓败之色,庭院深深,野草疯长,窗棂破破烂烂,灰白墙上覆满青苔。
整座王府原本有一古稀老管家看着,奈何半年前老管家也去了,王府便再也无一丝半点人气,阴风阵阵,明王许久不回府,便也无心打理,原本就破旧的王府更加衰败起来。
想自己戎马一生,为大昭国出生入死,临老了却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心中颇为感慨。
绍康帝难得大方一回,赏了几箱珠宝,又赐予一些锦帛稀奇玩,唯独没有安排自己的住处。
明王命人将这些抬到府中却无处安放,这王府一时半会显然无法再居住,正寻思着,门外钱春匆匆进来,附在明王耳畔说了些什么,明王便带领众人浩浩汤汤地奔往镇南王府邸。
同是王爷,镇南王府邸那可是气派的多,堪比皇城,相较之下,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待明王到达之时,镇南王便早已在府前久候了。
两人见面倒也并不多礼,毕竟都是武将,少了许多文臣之间的繁文缛节。
两人在正厅面向而座,两排丫鬟小厮鱼贯而入,立成两排,行礼过后,几排矮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美酒佳肴纷纷端了上来。
镇南王大手一挥,众人纷纷退下,偌大的正厅只余二人。
明王拿起玉杯,一双布满茧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杯壁,略一思虑,道:“明王府久不居人,实在破旧,叨扰了。”言毕,抬手将玉杯酒水一饮而尽。
镇南王专心专意地品着茶,闻言轻轻一笑,便是那头也未抬一下,淡淡道:“你就只跟我说这些?”
明王有些诧异,心下电转,莫非这镇南王有意羞辱自己不成?
细细想来,他也确实无需待自己客气,毕竟自己有负镇南王在先,尽管两位世子皆不在人世,可自己毕竟理亏,所以,这些他倒是承受得下。
“昔日之事,是本王……我对不住,我自罚三杯。”言罢,明王朝着镇南王接连饮了三杯酒。
想着是私底下会面,两人又皆是武将,便省去了那尊称,如此倒显得更随意自在些。
这酒都是极品贡酒,酒香四溢,可惜不知为何,这这镇南王却滴酒不沾,只是默默品着茶,倒像个十足的文人,如此地清雅,倒令明王有些不自在起来,眼前之人实在是与那天生神力毫不匹配。
镇南王沉默了一会,微微抬眼,面色复杂道:“你知道我对此并不在意。”
明王闻言握着玉杯的手僵在半空。
怎会不在意?那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命丧自己儿子手中,竟毫无在意?
镇南王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你我中了离间之计,所以无需再有歉疚,若论是非对错,倒是我对不住你。”
镇南王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令明王无此惊异,从他愿意主动与自己联手剿灭湖人那刻起,这个疑问便一直盘旋在脑海。
“愿闻其详。”明王放下玉杯,端坐着,一脸肃然。
“你倒是成日里只挂记着战事,其他一切皆漠不关心,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无暇顾及这中间的内情,我儿之死不怪你。”镇南王缓缓道来,语气中倒有几分熟稔的味道。
虽说两人皆是王爷,地位持平,可明王到底是大了镇南王整整二十载,镇南王却并未唤明王尊称,倒显得有些十分异常。
虽说明王并非在意这些礼节,但镇南王此举令明王很是费解,即便是武将,哪怕是粗人目不识丁,也该懂的这些,可……
“话虽如此,可……”明王沉吟片刻,又道:“不知你先前所说对不住我是何原因?”
明王搜肠刮肚也未能想出镇南王有何地方对不住自己,两人甚少有交集,即便战事吃紧,也是各行其事,说起战事,当年自己见死不救倒是对不住人家。
这镇南王果真如此大度宽容,明王倒显得格外不豁达起来。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黄毛小儿,一日,明王府招护院,我前去应试,却因误了时辰,我苦苦哀求王府管家放我进去,给我个机会,可最后不但未能入府半步,还被乱棍打出。”镇南王依旧神色淡淡,只是垂着眸子,不知望向何处。
“你是石令白?”明王震惊。
镇南王轻轻点了点头。
“此事我后来听管家提起过,他道你力大无穷,将门口的石狮子都挪开了,本欲留你,又怕乱了规矩,毕竟你误了时辰是不能参与应试,也怪我平日里治军严谨惯了,他们皆惧怕我,后来我又实在不忍如此人才埋没,便去寻你,可再也无你的消息。”
明王对此事耿耿于怀好几年,大昭国重文轻武,武将难觅,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奇才,却偏偏让自己给错过了,怎能令人不懊恼。
“我去了邱府,深得赏识,又得了邱小姐的垂青……”镇南王谈及此处并未有丝毫喜色,倒是一脸无奈。
“所以你改名石江,尔后青云直上,不过你倒真有一身本事,也是实至名归,理所当然。如果大昭国没有你,或许真……”
“王爷慎言。”明王的话被镇南王堪堪打断:“不过,倘若没有我,那龙椅之上的人该是你。”
明王满脸迷惑,怔了怔,突然恍然,冷冷道:“当年是你派兵击败了徐家军,捕获了我母系一族?!”
镇南王点了点头,不语。
“你!!”明王气力,抖动的手臂碰倒了玉杯,酒洒落在地,滴滴答答。
“你可知这些年有多少人在背后笑我,骂我,可我都受着!我的母亲以及她的族人而今还在监禁中,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明王仰头冷笑了几声,怆然道:“原来是你……”
“是,是我……可我……”镇南王面色苍白,眸间如蒙暗尘。
“你为何如此待我,难不成只是记恨当年拒你于门外?”明王指着镇南王,“如此未免过于心胸狭隘了些!”
“当然不是……不是……”镇南王如在睡梦中一般发出痛苦地呓语。
“告辞!”明王一掌拍在矮几上,玉杯瞬间粉碎,矮几脆生生断成两截。
“别!”镇南王见明王抬腿要走,他站起身,追了上去。
明王大喝一声:“钱春!”
钱春从门口进来,躬了躬身待命。
“去包一间客栈,我们走!”
“王爷,这……”钱春不知明王为何突然如此盛怒,便也不敢多言,得令迅速退了下去安排。
明王掷袖,冷哼一声,刚至院门口,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扯住了他的袖袍。
“怎?你要将我围起来,像当年围剿我母族那样?”明王侧目怒视。
“能不走么。”
低低沉沉一句,颇为凄然。
“我儿要了你儿的性命,你困了我母族,你我互不相欠!”
院子里鸦雀无声,仆人们皆垂首不语,大气也未敢出。
镇南王轻轻一摆手,众人纷纷退离院内。
“放手,难不成镇南王还欲将我囚起来不成?”明王愤愤地一甩袖,那只看起来瘦骨嶙峋的手却纹丝不动,紧紧钳住明王的衣袖。
“沐儿并非我儿,我……”镇南王似有难言之隐。
明王闻言转身,讥笑道:“镇南王真能说笑!”
“在我战功赫赫之时,先帝便派人在混战中伤了我……我……”镇南王面色十分难看,那只抓着明王衣袖的手也瑟瑟发抖失了力道,“算是我的报应吧。”
镇南王深深叹了口气。
“与我何干?”明王掰开镇南王的手,愤然出了院门。
“与之……”镇南王轻轻唤了一声。
已走出院门口的明王似乎听到这两个字有些触动,抖着嗓子道:“你的一切皆与我无关,你好自为之。”
依旧头也不回地远去。
“怎会与你无关……与你无关……”镇南王一脸落寞地转身,喃喃道。
怎会与你无关?
当年,我是为了救你才卷进那场战斗……
三十年前,明王第一次大胜归朝,威风八面,意气风发,恣意潇洒,他朝围观的百姓微笑着招招手,百姓沸腾,拥挤不堪,维持秩序的护卫凶狠地推搡着众人,一名少年被推搡在地,乱蓬蓬地头发散了一身,眼看着要被骚乱的人群淹没,高头大马之上的明王飞身捞起他,带着他飞驰而去,骚乱不已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不知有多少人羡慕马上那位小少年……
纵然时光飞逝三十年,那一幕永远刻在那人心里,融进骨血之中。
只是造化弄人,这些明王怕是早已忘记,也永远不会知道。
因为有些事总是那么难以启齿。
既如此……
“我会守护你一辈子,谁也撼动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将这一段往事详细描述,
毕竟这一段我认为是很感人心酸的。
可我不知道会不会讨喜,
毕竟不甜也非主角,
且时过境迁,
有些情感不必宣之于口,
却沉重地铭刻在心。
第70章 纷纷避嫌
“你为何不告诉他当年你是为了救他才配合先帝……”邱明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手持帕子掩着唇,轻咳着。
镇南王微微一怔,苦笑道:“世人眼里只有江山大业,而我眼里只有他,让小姐见笑了。”言罢,深深一辑。
“王爷不必歉疚,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论亏欠,倒是我欠了你。”邱明月抿着唇,向前轻走了几步,道:“王爷大可不必再掩饰,不妨坦白告诉他,沐儿已不在,你我也无需再如此……”邱明月回了一个万福。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响起,邱明月紧蹙着的眉头更加深锁,纤躯微颤。
镇南王动容,有些慌乱,赶紧伸手搀着邱明月,温声道:“院里凉,我送你回屋。”
“当年我倾心于王爷,实属掩人耳目,为了留下腹中胎儿能堂堂正正……你受屈了……”邱明月一脸凄楚。
“可沐儿还是没留住……我对不住在战场上牺牲的秦副将,也感谢……你劝住了老夫人手下留情放了他们。”
两人正说着话,一小厮进了前院寻到后厅,见着镇南王,行了一礼,道:“门外三皇子求见王爷。”
镇南王面沉如霜,不语。
邱明月见状,微微笑着开口道:“老爷去见见吧,指不定有什么大事,妾身先告退。”言罢,邱明月朝着镇南王欠了欠身,不远处两丫鬟迅速过来,轻搀着邱明月离开。
“就说本王病了,正休息,让他回吧……”
镇南王大手一抬,小厮喏喏着退了下去。
“等等!”镇南王朝那小厮又道:“这些时日谁也不见!就说本王病了!直至祭天仪式开始。”
那小厮应了,应礼急退。
外患刚息,内乱此起彼伏,镇南王并不想卷入这场硝烟之中。
三皇子此时前来,意欲实在是太过明显。
“这天下谁坐那龙椅与我何干……”镇南王有些茫然,似是神伤,夕阳余晖洒在他消瘦的肩背上,顿显落寞孤寂。
王府大门外,三皇子王呈一手搭在卢公公臂弯,苍白地有些失落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不悦道:“这镇南王果真架子大的很!”
“殿下息怒,兴许来的不是时候,这王爷他避嫌呢。”卢公公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殿下不如回去吧,天冷,您身子骨尊贵,可别冻坏了。”
“也是,回吧。”
王呈抬眸望了一眼那匾额:镇南王府。冷哼一声,甩袖乘马车离去。
马车行至宫门口不远处,另一辆更为气派豪华的马车横停在面前,堪堪挡住了去路。
“何人?竟敢挡住三殿下的去路!”为首的两侍卫快步至前,指着赶车人大喝。
对面马车车帘轻起,王颀施施然从马车内探出半边身子,一随从忙俯首,王颀踏着他的脊背下了马车。
王呈两名侍卫心下一慌,攥紧刀柄,纷纷下跪,忙道:“惊了二皇子座驾,小的们该死。”
王颀却视而不见,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眼尾挑的很高,高贵泠冽。
王颀负手迎风而立,冷冷地盯着三皇子王呈的马车。
卢公公稍稍抬头,起身凑到车帘边同王呈压着嗓子用极低地声音道:“二皇子瞅着殿下的车驾……”
王呈这才掀开帘子,卢公公搀着他下了马车,王颀这才摆了摆手,众人纷纷起身。
“随王兄走走?”王颀唇角带笑,却透着些许不善。
王呈微微侧目看了看那暗红色宫门,讪讪道:“身子不适,不及王兄身强体健,还望体谅。”
王颀“哧”地笑出声来,指了指搀着王呈的卢公公,道:“怎么,离开这老东西便不良于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