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玖道:“既然如此,父皇,儿臣……”
他尚未说完,钟朔便跪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对隆德帝道:“陛下,此物还请陛下过目!”
隆德帝让人呈上一看,脸色瞬间铁青,又传给了太后看了,太后神色里也满是厌恶,皇帝便是想保下庄静也无能为力了。
太后缓了缓道:“此事便由哀家来做主罢,皇帝你且坐着,”
太后起身,“兹有庄静帝姬萧瑜,私通阉人,陷害手足,德行有亏,罚,杖责四十,褫夺帝姬尊位,即日起,软禁关雎阁,永不得出!”
庄静愣了一下,使劲挣扎,“为何如此待本宫!本宫没有错!本宫没错!”
隆德帝怒极,拿起那份信笺甩手扔到了庄静脸上,“人证物证俱在,你敢说你没错?!”他心里最疼宠的女儿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叫他情何以堪!
信笺飘落在地,庄静抓起来一看,赫然是自己的笔迹!
太后问道:“萧瑜,你可认罪?”
由不得庄静不认,她若不认,这份信笺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她浪荡成性,勾引驸马不成便召宦官亵玩,她若认了,便只是与宦官私通,许还可保得些许声誉,有朝一日还可放出。
庄静颓然倒地,被侍卫带了下去。
此番,前途尽毁。
太后道:“皇帝,哀家乏了,剩下的你来处理,哀家先行回宫,雍穆,你与驸马也早些出宫罢。”
众人恭送太后自不必提。
折腾了许久方回了斜玉轩,他们悄悄走,悄悄回,并未惊动到主院那边。
萧玖沐浴出来时见钟朔已打发了惜文,暗道不妙。
果然,钟朔正心平气和坐在灯下,擦剑。
萧玖胆战心惊地:“北宁早些歇息,大晚上的擦什么剑。”
钟朔道:“臣不可晚间擦剑,殿下便可不告知臣,独自行事么?”
萧玖走近他,从他手里拿过剑,合上剑鞘,无奈道:“原想着是件小事,我自己处理了也便罢了,你好不容易在假中,就不告知你了。”
钟朔道:“若是臣不拿出那封信,殿下是否还要纠缠许久?”
萧玖把百辟放在一旁,道:“我想着,还是不牵扯你最好,不想庄静如同一条疯狗一般,逮人便咬,还是攀扯上了你。”
钟朔道:“芫芫,殿上庄静辱你之时,我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还是钟朔头一回唤他的乳名。
萧玖难得温和下来:“无事,我与庄静互相辱骂寻常得很,平日向来是我占上风的。”
“可她万万不该当着宗亲的面辱你。”钟朔移开视线,不看他。
萧玖笑道:“左右我什么样子那些宗亲再清楚不过,让庄静说两句罢了。”
钟朔闷闷地道:“殿下是很好的,只是他们不知道。”
萧玖道:“好,你知道我有多好便可,不叫他人知晓,以后我有什么事一定告知于你。”
钟朔才放下心,暗暗决定以后一定多盯着他,又意识到两人过于亲近了,向后坐了坐,道:“是,殿下,君臣本该如此的。”
君臣……
萧玖是想做他的君,可是夫君的“君”,不是君臣的“君”。
钟朔又解释道:“今日晨间我在书房的隔间里,你与惜文未曾发现我,我便听到了一些,那信也是趁你离开时拿的。”
萧玖离开书房时将信顺手夹到了一本书里。
萧玖确实不曾注意到隔间,一时大意了。
感叹自己自从到了钟家警觉便降了不少,果然,美色使人怠惰,古人诚不我欺。
萧玖道:“下次不会了。”下次做干净些。
钟朔不知他心思,还以为他是保证以后不再瞒他。
第20章 恋爱使人敏感
庄静的事情过去后,沈贵妃受了不小的刺激,正在宫中躺着保胎,许久没有声息,萧玖离京前的准备差不多做好了,便与钟朔安安稳稳过了一段时间,难得安宁,转眼间钟朔的生辰便到了。
萧玖头一天便请问过钟寒江与余氏,说要带钟朔出去转几天,左右也只是晨间一同吃碗长寿面,两人自是没有异议,萧玖便敲定了行程,但并不告知钟朔去做何事,是以钟朔始终被蒙在鼓里。
不过他倒是稳得很,从未好奇问过一句话,只在心中暗暗揣测。
九月二十三,用过长寿面后,钟朔对钟寒江与余氏念了祝词,又接了钟纪与钟楚的心意祝愿,在祠堂上了香,方才与萧玖上了备好的车马,他们要出去几天,余氏站在门前送别,蓦然竟生出了一种嫁儿子的荒唐之感,不由失笑。
十月的天已有些凉爽,萧玖的车马换下了清凉的竹帘,挂上了厚实些的布帘子防风。
钟朔外出也不忘担忧,“殿下,我们此行可是要出城?陛下那边要如何交代?”
他本以为是在城中,不想萧玖收拾的架势还有车马行头一看就是准备出城的,方才在余氏眼皮子底下不方便,此时上了马车才问出来。
萧玖道:“他刚替庄静冤枉了我,丢了那么大的脸面,满京城皇亲贵胄都看在眼里,如今我想去哪儿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必忧心,随我去就是。”
钟朔这才放下心来。
燕京很大,钟府又在靠中央些,要出城还得走上半天,萧玖吃了几口点心,又摸出小柜子里的书看了几页,看着看着又看到了钟朔腿上,钟朔乐意他如此形状,自然由着他。
过了许久,萧玖躺在钟朔腿上,书册遮面,不知睡着了没有,钟朔打了帘子往外看,只见商铺林立,往来络绎,巍峨城门便在不远处。
雍穆帝姬的车驾好认得很,惜文拿了牌子与守城的侍卫看了,便放了出去,再少顷,往外看时,人烟渐少,树木还繁茂,红色的不知名小花点缀其间,一路上倒是有些野趣。
马车行了半日才到了地方。
是一处颇大的庄子。
车马一停,装睡的萧玖便拿掉自己脸上的书本子,随手一丢,拽着钟朔下了车。
惜文跟着他们,庄子前已乌泱泱跪了一批前来相迎的庄户,行过礼后,萧玖随手一摆叫他们都下去,自己拉了钟朔去巡庄子。
这处庄子倒是雅致,布置很是精心,可说是十步一景了,假山池塘,亭台水榭,无不赏心悦目,钟朔自己家中也有庄子,最好的一处也不比这个好看,走得深了还可听到水声潺潺,隐隐还有些热度。
萧玖对他一笑,带着他转过几个廊子,这庄子后边竟有个温泉!
难怪花草格外茂盛,原是地热的缘故。
萧玖道:“这庄子是我母后名下最好的一处,她过世后便给了我,后边山脚下前几年才发现了温泉,你知道,我惯会享受的,当时就叫人引了水进来,建了这个温泉院子。”
这院子里石径环绕,苍翠满园,数条水渠精心修砌,引着泉水至池子里,又顺着池中的小机栝流出,池子旁便是一丛丛的芍药,因着热气,开得极艳丽,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恰似钟朔身边的人一样动人。
钟朔差不多明白为何萧玖会带他来此处了,他生辰之日,萧玖是想让他欢心。
钟朔看向萧玖,“殿下……”
萧玖笑道:“庄子里也没旁人,且唤芫芫罢。”
钟朔还是道:“殿下。”他还是喊不太出口。
“罢了,不强求你。”
萧玖迅速打断了他,道:“这庄子以前我常来的,只是没带旁人来过,你是第一个,为着你生辰。”,为着你。
最后三个字被萧玖吞进了肚子里。
钟朔有些窘迫,他本以为是随萧玖去办事情,不想是萧玖带他出来玩耍,还是因他生辰,此时又说出这番话,他便自然而然的多想了,转而又快速打断自己,他心里不知萧玖如何心思,就只能将两人情谊作君臣看待。
萧玖见他愣愣的,也不再说话,只是揪着他衣袖一角将人带到了室内,带他坐下,絮絮叨叨,“太医曾说温泉养身,你自十五便在外打仗,身上想必暗伤不少,母亲也说你受伤多,你这几日在这泉里泡一泡,说不得会好些,以后回来了,每年我们都来此处,原想着冬日里来,落雪霜雾更有意趣,奈何十月里便要走了,所幸你生辰还来得及,此时也算是凉爽,泡泉也是适宜的,不过你还年轻,一定得注意保养身子,你自己不注意,我须得多看顾你些,平日里让惜文给你的汤药也得喝,总是偷偷倒了像什么话……”
“殿下。”
萧玖停下来看他,钟朔因他偷着倒了药的事并没瞒过萧玖而耳尖通红,他道:“多谢殿下,我很高兴。”
这下换萧玖愣了。
钟朔鲜少表露自己的情绪,这句话让萧玖听了一时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差点忘了,只想赶紧拉着钟朔在温泉里泡上,好趁机再做点儿别的,他兴奋道:“这不算什么!我,我还给你备了生辰礼的,只是不知你喜不喜欢。”
他说着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看似装饰的锦囊,递给钟朔,然后知会了一声,就连忙进了里间去更衣洗脸,这样的时候,自然不能还是女子的打扮。
他走后,钟朔小心翼翼打开锦囊,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是一个小巧的戒指,样式看着简单,银制的戒指身上只有一圈儿朴素的花纹,可钟朔知道,这枚戒指必定意义非凡。
萧玖给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珍贵的。
他小心捏着那枚戒指看了会儿,萧玖便从里间走了出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在钟朔面前穿正式的男装。
院子里热,萧玖也穿的薄些,只在内衫外面套了层华贵轻盈的龙绡,他又生得凤目长眉,即便是眉宇间威严重些,在身后窗外渺渺雾气的映衬下也仿佛是层峦叠嶂中出来的仙人道长。
钟朔还捏着戒指,又看呆了,不得不说,萧玖此人的皮相才是最初吸引钟朔的地方,长得甚合他心意,钟驸马到底年轻,轻易就叫美貌给唬住了。
萧玖提了衣摆坐在他身侧,从他手中拿过戒指轻轻给他戴上,不大不小,正契合他中指,萧玖执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才放下。
钟朔有些沉不住气,看着他英俊的侧脸问道:“殿下,这戒指可是什么要紧之物?”
萧玖逗他道:“自然要紧,你夫人送的都是要紧之物。”
钟朔道:“那为夫便好好戴着了?”
见他对答如流,萧玖有些失望,“这戒指也算要紧,你平日里戴在手上,若有紧急之事时,我的人任你差遣。”
萧玖这个“我的人”指的大约就是他现下手下所有的人了,他活在杀机四伏的宫里,好不容易收的人说给他用就给他用了,钟朔甚至有些惶恐,这是萧玖沉甸甸的心意,钟朔想还给他,萧玖马上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若你不要,丢进泉里也就罢了。”
萧玖说的坚决,钟朔只得放弃。
只是,日日监督的汤药,第一次带人的温泉,这样贵重的戒指,往日或轻或重的撩拨,钟朔没法不多想了,在战场上,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此时却怎么也不敢往深处想萧玖的用意,他不怕萧玖做这些是为了笼络他,天底下便没有主子这样笼络属下的,可心底隐隐呼之欲出的声音却被自己死死地压住。
来日事成,萧玖是要娶妻的。
他不能碍他前途。
他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不让萧玖察觉,道:“殿下厚恩,臣无以为报。”
“北宁,你我之间,还需如此么?”萧玖不大开心。
钟朔只得哄了他两句,而后跟他说起了别的,萧玖又高兴起来,说他不必谢,君臣之间本当如此。
此时惜文已经放置好带过来的物品,进来问要不要摆饭。
坐了半天马车,身上不松快,肚子也饿了,萧玖便让惜文传人送饭。
钟朔悄悄把绣着精致芍药的锦囊收好,抬眼就见一个个木盘托着菜品顺着水渠流向他们所在的屋子。
他们的住处在泉水中央,水渠绕行而过,外间修了木台子,刚好临着水渠,木台上设有小几座椅等,可用饭饮茶,雾气缭绕间,很是有趣。
钟朔与萧玖一个个捞了盘子上来放在小几上,两人对坐用饭,萧玖用饭也不消停,叽叽喳喳说着,钟朔便笑着听,时不时回应一两句。
吃完饭,惜文进来收拾了碗筷,萧玖抻了抻腰身,有些疲乏,钟朔便随他一同去里间休息,悉心给他按揉额头,萧玖大约是真累了,不多时便睡沉了。
钟朔也乏了,只是并无睡意,他躺在萧玖身侧光明正大看他挺直的鼻梁,眼尾迤逦而出的弧度,手上摩挲着刚得的戒指,细细摸着戒指身上的花纹,想了许多不曾想过的事。
第21章 溜了溜了
萧玖醒来时天色已擦黑,钟朔正拿着床头的流苏观察。
萧玖笑道:“你怎么醒得这样早?”
钟朔道:“臣睡眠少些,一会儿便醒了。”
萧玖拉着他起身,两人洗漱过后换了衣物,进了院子里泡温泉。
钟朔以前曾听闻泡温泉身上不能戴银饰等物,特意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小心放在岸边的木桌上,方才下了水。
他与萧玖并肩坐在池中。
热水蒸腾的雾气袅袅而上,彼此面容都有些模糊。
钟朔紧了紧腰间的系带,确保不会散开失态,旁边的萧玖却一把解了系带,把湿透的上衣脱下来丢在了池边。
钟朔:“!”
萧玖舒缓道:“穿着衣物果真难受,还是这样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