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谢乔一眼,皱了眉,道:“这是军营!谢乔,你来军营作甚?”
谢乔抱着臂一挑眉:“自然是来找你们将军的,难不成我来找你不成?”
凌道远满脸警惕:“你,你找陆怀瑜作甚?我可警告你,陆怀瑜可是我大盛的大将军,陆家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谢乔眯了眯眸子,面上浮出一个笑,看着对方一扬眉,道:“我找你们将军作甚?自然是——”顿了下,他笑眯眯道:“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关你甚事?”
凌道远被谢乔这般直白的说辞打击得睁大了眼睛,他盯着谢乔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句:“靠!谢乔,你他奶奶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在军营里呆久了,便也会说些自己以前从未说过的浑话,军营里这些话也听了不少,但现在还是被谢乔的不要脸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谢乔笑意更甚:“要脸能——”爬上你们将军的床么?
陆玦此时负着手笑眯眯走过来。
谢乔面不改色地改口:“得到为你们将军暖床的机会么?”
陆玦:“……”
眼睛此时瞪得比铜铃还大的凌道远:“……”
第47章
陆玦无语半晌,便对凌道远吩咐道:“他们二人要在此修整几日,你去帮顾望顾大人安排好住处。”
凌道远一愣,便瞪大眼睛指着谢乔道:“那他呢?”
谢乔负着手状似无辜地望望天,凌道远见着他那样子简直快要七窍生烟,陆玦看谢乔一眼,像是微叹了口气,眼眸里却情不自禁地带着柔软的笑意,道:“你不必安排他的,他住我帐中。你下去安排吧。”
于是凌道远真的七窍生烟了,他的脸上像开了遍染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但是在这军营里军令不可违,他还是朝陆玦行了礼,憋出句:“末将遵命。”说罢便迈着重重的步子往顾望的方向走了。
陆玦看看他明显带着火气的背影,转身看向谢乔,面上是单纯的疑问:“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结的梁子?”谢乔和凌道远并无太多见面的机会,也不相熟,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两相生厌。
谢乔眯着眸子一笑:“兴许他是嫉妒我——”顿了下,道:“比他生得好看。”
陆玦:“……”
……
陆玦住的是主帐,一军主将处理军务和休息的地方都在一个营帐内,地方自然比别处宽敞一些。
陆玦夜晚休息的地方陈设简单得很、也整洁得很,谢乔往四处看了看,便毫不客气地在陆玦的榻边坐下来,陆玦抱着臂倚在一根柱上,见状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未阻止他。
“你这一路,很累?”陆玦已经从顾望那里知道缘由,刚刚他第一眼见着谢乔便发现了谢乔眼底的乌青。
谢乔抽抽嘴角,面无表情,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和顾大人,怕是合不太来。”岂止是合不太来,顾望简直就是来克他的,一路上明明到处都是客栈驿馆,顾望却偏要带着他露宿荒野吃糠咽菜,快一个月了,他就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
陆玦噗嗤一笑,但看着谢乔的样子到底有点心疼,便道:“我已着人去烧水了,你等下洗洗便休息罢。”
谢乔已经近三月没有见过陆玦,陆玦此时身着战甲,他依然面似白璧,眼眸却如被北境的风雪洗过一般,凛然又明亮。谢乔抬眼望向他,喉结便不自觉动了动。陆玦眯着眸子看看谢乔的眼神,却只是挑眉轻笑一声,也不答话。
士兵端来了吃的东西便退了下去,陆玦抱着臂朝他扬扬白皙的下巴:“吃。”
谢乔看陆玦离自己远远站着,一脸欲言又止,偏偏陆玦只当看不见,只是倚在柱上含笑看着他。食物的香气传到鼻尖,谢乔还是动了手——他是真的饿了。
谢乔吃罢便有士兵来撤了餐具,又有士兵端了热水进来,陆玦便道:“军营里条件有限,你就擦洗下吧。”
谢乔走过去点点头:“无妨。”
洗漱过后,陆玦终于动了,他走几步拉了谢乔的腕,将谢乔拉到塌边,谢乔跌坐在榻上,陆玦便挑了眉一把将人按在塌上。谢乔睁大了眼睛,心脏“砰砰”跳起来,以为终于可以……
就见陆玦一手按着谢乔的身子另一只手拿了毯子,接着便一把将毯子扔到谢乔身上,将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将自己脑袋扒拉到毯子外的谢乔:“……”
陆玦看着谢乔像小动物一般挣扎着探出脑袋,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坐在榻边,曲起白玉似的手指敲在谢乔额上:“睡罢。”
谢乔睁大眼睛看向陆玦:“就这样?”
陆玦一挑眉:“不睡的话,你还想聊聊别的?比如,你为何非要跟着顾大人去兖州?”陆玦此时并未多想,也只当谢乔是想跟那件案子,想来冀州寻自己。
谢乔闻言一愣,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只是却伸了手,紧紧握住陆玦的手。陆玦一笑,也由得他握。
谢乔本以为自己此时心猿意马不会睡得着,谁成想大概真的是路上太累,他竟很快就进入了梦眠。
感觉到谢乔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陆玦终于将自己的手轻轻抽出。他看着谢乔,面上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软笑意。谢乔本来就年轻,此时闭着眼睛的样子便更显得稚气。陆玦伸手虚点下谢乔的眉眼,面上笑意更显柔软。
终于,他俯下身,将一个吻万分珍惜地轻轻印在谢乔的额角。谢乔却睡得熟,毫无所觉。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陆玦一笑,两个人的相思,又怎会只有一个人体味得到呢?
……
谢乔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都未醒来。
陆玦处理完军营的事情正要进帐去看他,便见凌道远拦在他面前,明明一脸破釜沉舟,却偏偏欲言又止,纠结得不行。
陆玦对他此时心中的复杂心情一无所知,便道:“何事?”
凌道远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道:“陆怀瑜,我有些话要同你讲。”
凌道远自从入了军营便不再如以往那般来找陆玦麻烦,也没再叫过对方名字,军营里军法严明,他是陆玦的手下,自然要喊将军。陆玦听到这久违的叫法一愣,便笑了:“你说罢,何事?”既是称名字,那便是私事,他和对方以往虽有些过节,但也算相识十几年,如普通朋友般说几句话的交情还是有的。
凌道远道:“到无人的地方去。”
陆玦看一眼帐内,里面还没有声音,说明谢乔此时还未醒来。他看凌道远此时一脸认真,只当他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要与他商量,于是他点点头:“行。走罢。”
军营附近有个树林,林外有条小溪,只是此时是冬季,北方的林子自然都只剩枯木,那小溪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此时这个地方倒是肃杀得很。
溪边。
陆玦负着手看向他,道:“你说罢,何事?”
天色阴暗,寒风阵阵。凌道远看着陆玦眸子里的光,深吸一口气,终于道:“陆怀瑜,你……你只当谢乔是弟弟,是吧?只是因你从他小时就照顾他,现下才亲近了些,是吧?”
陆玦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就是想问这个?”
凌道远重重点点头:“是。这对我,很重要。”
陆玦沉默一瞬,不知想起什么,面上便浮出一个笑,道:“我心悦他,自然不只把他当弟弟。”陆玦这话说得坦坦率率大大方方,这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和谢乔,日后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在一起的。
凌道远睁大了眼睛:“你……你……”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一瞬。凌道远哑着嗓子道:“可是他呢?陆怀瑜,他是个王爷,早晚要娶妻生子的。你把一片真心捧给他,他会还一片真心给你么?陆怀瑜,你清醒一点!”
他虽不在金陵城那些个纨绔的圈子,但到底对他们有所耳闻。金陵城的那些纨绔养几个娈宠根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陆怀瑜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又怎会了解里面的龌龊。他为谢乔付出了真心,可是谢乔是个王爷,就算他对陆玦再真心也早晚会娶妻生子,陆玦那样骄傲的人,到时候又怎会受得了。
陆玦微皱了眉,他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坚定无比地道:“他亦心悦我,我自然信他的真心。”
凌道远便怔怔看着他,再也说不出话。
陆玦只当他看出了谢乔与他的情谊,只是来此劝说他,便又道:“我和谢乔,分不开的。这是我的私事,你也莫要太操心了。”
凌道远怔怔看着他,眼眶发红,此时天色暗,陆玦却看不清。
陆玦看他没有别的话说,便道:“你若没别的事,我先回了。”
说罢便转了身。
“陆怀瑜,我有时怀疑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说你无心,你却偏偏信誓旦旦说谢乔对你真心,说你有心——”凌道远看着陆玦的背影,声音颤了下,道:“你却偏偏看不透有人对你十几年的真心。”
陆玦步子一顿,他的瞳孔微缩,他未转身,只是缓缓又坚定地道:“抱歉。”说罢便往营帐的方向走了。
……
北方的冷风“嗖嗖”地刮着,凌道远凄凄惨惨站在那条冻得结结实实的溪边,身子颤了颤便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衣袖一擦脸,眼泪鼻水儿便一起被擦在袖上。他甚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他认识陆玦十几年,他也守了陆玦十几年,陆玦为人光风霁月又磊落骄傲,那样的陆玦看起来仿佛根本跟“情道”扯不上什么关系,他见过太多人爱慕着陆玦,却根本想象不出陆玦爱人的样子。还好,他在情之一事上迟钝得吓人,他得不到他,别人便也得不到。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仿佛在自欺欺人。
如今,他便终于尝到了自欺欺人的苦果,那个陆玦,真的爱上了什么人……
他吸一口气,便又打一个喷嚏。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冷,但他的心境此时也差不了多少。
“你一个男人,这般哭哭啼啼实在不雅,有违君子之风。”一个清清淡淡平平板板的声音响起来。
凌道远气得磨了磨牙,他又抹了把脸,大声道:“老子爱哭关你甚事?!”见着那人眼睛便睁得更大:“顾望?靠!你他奶奶的大半夜到这里做甚?!”
顾望看他一眼,声音仍是平平板板:“欣赏北方夜景,陶冶情操。可惜,你甚是坏人心情。”
凌道远看着这枯枝败叶和这条上冻的小溪气得牙痒痒——这他奶奶的到底有什么好欣赏的,但对上顾望那双平静无波的丹凤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双眼睛仿佛在告诉你,你说什么他都有法子堵回来再气你个半死。
看凌道远被气得说不出话,顾望便道:“你心情不好,干嘛不喝酒?在这哭哭啼啼实在不成样子。”
凌道远咬牙切齿,道:“这是军营!老子喝了酒有敌袭营怎么办?!”顿了顿,他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人,嘴里嘟嘟囔囔道:“靠!老子跟你啰嗦个甚?妈的,都怪陆怀瑜!”
顾望瞧着那人身影,那双丹凤眼里一道流光划过。
第48章
帐内。
陆玦进来的时候谢乔已经醒了,他正半坐着,手里摆弄着一根花枝——这花枝自然是谢乔托人送来的那枝,只是腊梅花瓣都已经落尽了,便只留了这干枯的枝子。陆玦将它置于枕边,是以谢乔醒来便看着了。
看到陆玦进来,谢乔坐在床上抬眼看向他,道:“忙完了?”
陆玦想起刚刚的事,动作顿了下,还是点点头:“今日营中也一切正常。”
凌道远的事,他不是有意瞒谢乔,只不过,那到底是凌道远的私事,若是告诉谢乔到底不太好。
谢乔手里还打量着那根花枝,眼珠子却像盯一块肥肉一般盯在陆玦身上,陆玦轻笑一声,也由得他看。
谢乔用相当露骨的眼神将陆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面上便浮出一个笑,他朝对方举起手里的花枝,道:“怀瑜哥哥,花枝我见着了,我送你的亵衣呢?”
陆玦闲闲散散抱臂倚在帐内的一根柱上,似笑非笑地对上谢乔的眼神,却并未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只是道:“乔儿,你今日在外头和凌道远说什么来着?”
谢乔:“……”
没想到这些混账话还是被陆玦听到了。
他清“咳”一声,低垂了眉眼后还是看向陆玦,眼神里是十二分的乖巧:“是我错了。”
陆玦看着谢乔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两声,道:“乔儿,你有色心也要有色胆才好呀。”顿了下,他挑了眉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你送我的亵衣在哪里么?它现在就穿在我的身上。”
谢乔瞳孔一缩,那些黑沉沉泛着红的欲,念便涌到瞳仁里,他紧紧盯着陆玦,像要把对方吃了一般。
陆玦轻笑一声便走过来,坐到床边,他伸手抽了谢乔手里的花枝随手扔在枕边,白皙如玉的手指便用力掐了谢乔的下巴。
倾身靠近。
呼吸交缠的距离,连对方瞳仁里的涟漪都清晰可见,却偏偏没有触碰到。
“乔儿,”陆玦一说话,谢乔便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他的身子便下意识颤了颤,眸子里凝结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不是说要解我的战袍么?”陆玦掰着谢乔的下巴直直看着谢乔的眼睛,慢悠悠道:“你解了我的战袍,自然便能看到你送的亵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