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狱卒解开牢房枷锁,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进了牢房中间,黑衣人见到左相这幅凄惨模样,冷冷的笑了起来。
左相疼痛之中,迷迷蒙蒙听见有人笑声,费力抬起头来,而黑袍人脱下兜帽,正是太子姚潋。
今夜的姚潋面色越发雪白,唇色愈红,在牢中高窗映照的阴冷月光下,更像是惑人鬼魅。
左相呵了一声道:“原来是太子啊,原谅罪臣不能给太子行礼了。”
姚潋阴鸷的盯着左相道:“老东西,本殿屈尊肯来这种地方,是有问题问你,你得实话实话。”
左相睁大了双眼,仿佛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口出如此粗鄙之言。
他愣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仰头呵呵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含着一口血痰,嘶哑而又可怖:“没想到啊太子殿下,藏的比我还深。”
姚潋冷笑道:“本殿只问你,当年父亲替老皇帝巡江南十四洲时,在班师回京的前一晚被贼人杀害,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左相眸中精光一现道:“此事罪臣不知,不过太子殿下若是真想知晓旧太子死亡真相的话,罪臣倒是有些头绪的。”
“呵,你这老狐狸可真是闻到了肉味儿便不松口了,说吧要提什么条件?”
“嘿嘿,罪臣也无所其他,不过是求个苟且偷生罢了。”
姚潋听完此言却是收起冷笑,面无表情道:“左相一案若是尘埃落定,你全家那三百口人都得跟着你陪葬,左相坏事做尽,子孙凋零,除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外,便只有一个未满三岁的孙儿。”
“听说左相对麟孙儿十分宠爱,左相的要求竟是苟且偷生,弃你那麟孙儿不顾了吗?”
左相吃力桀桀笑了起来道:“麟儿乃罪臣之血脉,罪臣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三年的无上宠爱,也该是足够哩,该是由他孝顺的时候了。”
姚潋看了左相半刻,仿佛同道中人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后道:“虎毒不食子,看来你倒是比那老虎更毒啊。”
笑够了他又道:“不过呢,左相这个条件嘛......”姚潋眉间凝着一股冷意,在左相耳边呵气如兰道:“还是做做梦好啦。”
“你这种人,烂在牢里才是最适合的归属。”
左相被姚潋一顿辱骂,一张老脸跟风干的橘子皮搬,一阵青青白白,恼羞成怒叫骂姚潋不止。
姚潋自当是耳后风,系好斗篷出了牢门。
京城终于是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沈玉蓝披了一层裘袄打开了窗户,见窗外庭落里白雪皑皑,呼出的热气腾云而散。
白鸽在鸟笼里冻得不愿醒来,闭着眼缩成一团。
沈玉蓝摸了摸白鸽柔软的羽毛,觉得此时是个赏雪的好日子,便出了门。
他走到秦疏的庭院里,发现他正在练剑,剑舞游龙,漫天雪花纷飞,秦疏练的专心,沈玉蓝便站在游廊下看着,并无意打扰他。
等秦疏练完剑才发现廊下站着个人,
沈玉蓝今日拢着对襟素银扣裘衣,怀里抱着珐琅小手炉,瑶瑶而立,似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
秦疏将剑入鞘,沈玉蓝走至他面前道:“秦将军伤可好些了?”
秦疏道:“好多了,这几日卧躺在床,筋骨都不得动弹,便想着练剑疏通下经脉。”
沈玉蓝却看眉睫上都落下了雪,唇色有些发乌,于是关切道:“天寒将军伤体未曾痊愈,还是进屋暖和些。”
秦疏却道:“多谢太傅关怀,无妨我只是面上显冷而已,其实不冷。”
沈玉蓝摇头道:“我已经不再是太傅了,秦将军别这么喊了。”
秦疏见沈玉蓝脸上并没有失落之情,思量着开口道:“那能否唤你姓名。”
沈玉蓝道:“也对,以我们之间的交情,老是比着尊称倒是显得矫情了。”
秦疏低头瞧着沈玉蓝的青丝,内心分明是滚烫的,可脸上却是冻得冰寒。
沈玉蓝见他不语,气氛沉默,故作轻松一笑,将手里的暖炉塞给了他,喊了秦疏的字道:“折岳,冻傻了不成快把暖炉捂着。”
秦疏手里突然塞了个温暖东西,道:“我不要紧,等会儿还要接着练剑。”
“练剑又不急于一时,你先拿着,看我给你耍一套。”
秦疏见他腾腾欲试,解开剑鞘递给了他。
沈玉蓝凝视着寒芒出鞘道:“剑身轻薄,重七斤,玄铁打造。”说罢一挽剑花。
“一气呵成,剑鸣铮铮,好剑。”
沈玉蓝赞许道,眼神一变,清喝一声。
银光穿插于斜飞的雪花中,沈玉蓝衣袂飘飞,手腕翻转将剑挥得意态清悠,仿佛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看似游舞轻盈,但秦疏见他剑锋凝结着一股狠意,以轻闲将锋芒暗藏。
无风枯枝动,银剑卷白雪。
沈玉蓝将一套剑法舞完,面色白里透着粉红,将剑入鞘递给秦疏,挑了挑眉道:“如何?”
秦疏收了剑道:“好看。”
“然后呢?”
秦疏顿了一下道:“嗯,轻盈灵巧。”
沈玉蓝见他没了下言,睁大了双眼道:“就没了”
秦疏颔首。
“秦折岳,你就不能夸夸我武功高强,剑法无双吗”
秦疏老老实实道:“幼灵剑法还没到无双之流。”
沈玉蓝实在是被他气笑了,道:“你这榆木脑袋,真的是。”
秦疏见他嘴上嫌弃语气却有种软缠的宠意。秦疏侧过眼,这样的沈玉蓝太过引人注目。
他道:“我知道有一处看雪极好,幼灵想去否?”
“去看雪自然是极好的,等我拿一壶暖酒来。”沈玉蓝一拢耳边纷飞的黑发,弯起眼眸,犹如明星点点。
秦疏心中一动,脑子一热攥住沈玉蓝的腕子,将人携带着踏上房檐,轻功踏云而去。
“欸,秦疏,我的暖酒,走慢些。”
大雪日,要是从前的姚乘凤,早就窝在那青楼暖阁中,烧着檀香朱碳,围绕着一众莺燕,在那白狐裘毯上肆意玩乐,暖春渡冬风了。
他今日心情正好,穿了一身玄墨金缕锦衣,头戴蓝玛瑙金冠,越发显得雍容华贵。
让下人专门去买了一壶好酒暖上,哼着艳词小调来到沈玉蓝的房间,轻敲道:“幼灵,可醒了如若不嫌弃,本王房中备有上好的暖酒。”
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声响,有些疑惑推门而入,房中却空无一人。
姚乘凤找了个下人问:“沈公子人呢?”
下人道:“回王爷,沈公子一早便去秦公子那厢了。”
姚乘凤沉默半晌,才道:“是吗?”
“是。”
姚乘凤往秦疏那院子走了几步,见院子无人,雪地上却有两人的脚印。
姚乘凤低头看着两人脚印,心中突然不是个滋味,有意无意的把脚印蹭去,然后往屋檐上看了一眼,眼神暗了暗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会加油的,我一定要把这篇写完(每日不丧)。
第20章 书骨
沈玉蓝与秦疏二人落于一书院前,沈玉蓝抬头看了看斜歪欲坠的牌匾,依稀辨认上面的字道:“国子监?这不是你曾经读过的书院吗?”
秦疏看着这块牌匾他颇有些怀念道:“对,这里便是旧国子监之所,现如今已经荒废了。”
沈玉蓝瞧这国子监一片落魄,有些质疑道:“你说的看雪的好地方,便是这儿?”
“随我来。”
沈玉蓝见秦疏前脚已经踏了进去,便也只能后脚跟上。
书院已经荒废,但仍有书墨风骨,屋梁立在仍可遮风挡雨,有不少流离失所之人,便在此安札。
一个玩着蹴鞠的小男孩正从他们眼前跑过,沈玉蓝道:“虽然是已弃之的旧国子监,但也不允百姓在此安札入户。”
秦疏却道:“这是夫子同意的,虽然荒废,人去楼空,但既有天下之大无处安身的百姓,此地屋业宽敞不妨成为一个安居之所。”
沈玉蓝赞许道:“你们这位夫子不错,免于世俗,是真正受圣人教导。”
秦疏转于一处拐角,沈玉蓝跟上却发现眼前只有一面白墙,却见不到秦疏。
沈玉蓝环绕四周,试着呼唤了一声:“秦折岳?”
下一瞬,他便被一个黑影携搂着踏上了砖墙之上。
仿佛从一个四方窄小之地,腾跃而出至一处开阔缤纷处,眼里的世间都成了冰封雪雕的模样,只盛的下冰雪白皑。
近处湖上雪光晶莹,结上了冰,远处银装素裹,山也白了头。
山水连为一体,万物融为一体。
沈玉蓝不禁赞叹道:“好漂亮的景色。”
站在他一旁的秦疏道:“这里的景色不管是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变化美妙。从前我和姚乘凤,不,五王爷和谢大学士翘了夫子的课,总喜欢跑到这儿来看景玩耍。”
沈玉蓝入了神,道:“天下宝藏,此时不失为一个。”
秦疏瞧他眸中有白雪,似乎对此地极为欣赏,心里也甚是愉悦道:“幼灵喜欢?”
沈玉蓝回过了神,望着他道:“喜欢。”
语气是种自然而然的喜爱。
秦疏抿着嘴仿佛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蹙起眉,极为郑重道:“若是喜欢,我们可以经常来,一起。”
沈玉蓝始终没有察觉秦疏的心思,并没有看向他道:“好啊。”
秦疏见他这般,逐渐松开眉头转过脸去。
沈玉蓝随后遗憾的叹息道:“此刻若是能来一壶酒便好了。”
说完对着秦疏挑眉道:“秦折岳,方才走那么快干嘛,这里的雪一时半会儿又不会化,要是此刻拿上暖酒,趁着酒意向这景色吟诗作对,真是妙极了。”
秦疏道:“吟诗作对便算了,我才疏学浅恐让幼灵见笑。”
“哈哈,秦将军也有让人见笑的时候,折岳虽武艺高超,似乎在文墨上略逊一筹。唔,记得上次在宅府里邀请你来作画,你好似也是这么说的。”
“.......如此,我不太记得了呢。”
鹅毛大雪,厚重的落在昭阳殿上,而殿中也是雪过无痕,氛围压抑,众臣举着玉扳丝毫不敢抬起头。
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阴沉拿着一叠书纸。
这愈看脸色越加难看,气的面色涨紫,怒拍玉案道:“好啊,这就是朕的好臣子,贪了多少银两,掌了多少权,还把手伸到朕的国库来了。”
吼完便因气急攻肺,大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响彻了昭阳殿,断断续续十分剧烈,不由得让众人猜测老皇帝下一刻便会咳背过了气。
老皇帝好不容易才顺过了气后,站在龙椅之下的姚潋拱手道:“皇祖父请息怒。”
“息怒,让朕如何息怒!”皇帝火冒三丈,怒斥。
众臣许久不见皇帝如此大动肝火,一时生怕引火上身,纷纷道:“请陛下息怒。”
老皇帝冷哼一声,对姚潋道:“这些证据你是从哪里得来?”
此话一出,那些个以左相为首的臣子们,纷纷落下了冷汗,浸透了官服内的里子。
前段日子他们为了保命,正准备将家里与左相互通书信的那些证据烧毁,恰到太子姚潋大驾与他们促膝长谈。
这些臣子与左相交好,常常书信往来在朝中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迟早是要被皇帝查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姚潋便提议将这些证据交于他手上,他必定在皇帝面前美言,将他们这些左相党首之人性命保下。
因太子为人良善,待人温和,向来在朝中极具人望,颇具其父风骨,这些大臣便相信了他,将书信往来的证据交于了他。
朝堂静默,大臣们连口气都不敢喘,姚潋道:“不瞒陛下,这些证据乃是儿臣在从前与左相交好的臣子府上搜出来的。”
“什、什么。”曾经追随左相的大臣听到姚潋所言,互相对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姚潋却始终面色常静,嘴角微微勾起,带有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后给皇帝递上一张纸道:“皇祖父,这名单上面皆是左相党首。”
此话一出便激起千浪,狗腿子刘大人激动的站出来大喊道:“太子!你颠倒是非,分明是我们自愿交上的!”
姚潋并不看他,只是抬头直视龙椅上的人道:“凡事只求后果,一切仅凭请皇祖父定夺。”
这刘大人不打自招,老皇帝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道:“来人,拖下去斩了。”
刘大人见侍卫围上,一路嚎啕道:“陛下,陛下,我等只是一时遭到左相蒙蔽啊,陛下饶命啊!”
皇帝甩了甩单薄的名单,却是满满的人名,而后低头看着姚潋道:“潋儿做的很好,至于名单上的大臣们。。。。。。”
“都斩了吧。”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与左相结党的大臣并不占少数,一时凄惨求饶的声音一浪接过一浪,在殿中回响。
老皇帝却充耳不闻,挥了挥手。
不时便有一群侍卫上前,将名单之上的大臣都拖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估计加班,晚点更呜呜
第21章 白玉
此时朝堂中立足的大臣被拖下去了一半,显得高大的昭阳殿空空荡荡。
钟严见状谏言道:“陛下,左相旧时权势滔天,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众臣不敢得罪,其淫威之下,为保存自己与之有书信来往也是正常,请陛下酌情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