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要说嬴嗣音对这个沈清寒到底有多好,嬴景文不亲眼来确认一次,那任是别人说什么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明明以前爱他胜过爱自己的那条命。
嬴景文不信,那个把从小到大都把他视作全部的男人,会突然之间,说不爱,就不爱了。
“心情不好……要跪搓衣板……”嬴景文看着嬴嗣音道,“七弟这是……”
语气里带了几分不高兴的意思在,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在吃醋。
“府里刚来的孩子脾气不好。”嬴嗣音却是说的平静自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儿,“这天天哄,夜夜哄,真不知道得哄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嬴嗣音无奈的摇摇头。
“侯爷自己带回来的人,自然是要自己哄着。”顾则笑继续恶心着嬴景文,他倒是知道这嬴嗣音纹丝不动的理由,不是因为不担心沈清寒,而是因为知道就那么些小喽啰压根儿就不是人家沈清寒的对手。
沈清寒虽然在嬴嗣音手里头吃了不少动手的亏,可那毕竟是嬴嗣音啊,放眼整个江湖,敢与之一战的人,毫不夸张的说,那也是一个都没有。
再说昆仑山是个好地方,沈清寒作为这年轻一辈中,风头正起的新人,也不能说是浪得虚名,真本事自然是有,打他顾则笑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几个毫无排面的随从侍卫。
果然,里头的人事儿都没扯得清,外头突然便卷起了一道寒气进来。
没人看清那黑衣侍卫是怎么摔进的前殿,总之是一团砸中嬴景文的脚边,嘴角溢着血,手指头捂着胸口,两眼一翻,没了气息。
沈清寒的鞋子干干净净,拎着剑,阴沉着脸色往里走。
嬴嗣音虽是杀人无数,却又不怎么喜欢见血,瞧见目光之余的那一大滩,竟是半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吩咐一旁的丫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把这地上的收拾了?”
竟然也没生气?
魏光那孩子可能是没什么反应,但韵锦公公和嬴景文却是暗暗吃惊,尤其是嬴景文,毕竟嬴嗣音以往暴怒的模样,他实在是看的太多。
“什么人?竟敢大胆冲撞圣上,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沈清寒一身的寒气实在是太逼人,尤其是这直突突往里走的模样,魏光在宫里侍奉多年,自然是下意识的拔剑朝他指过去,只是剑锋刚出,便被一暗器敲中手腕,手里的剑落了地,那暗器瓷杯也被砸成了粉碎。
嬴景文回头,瞧见嬴嗣音手旁的茶杯已经不见。
“清寒,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嬴嗣音陪着笑脸,一脸痴汉相,跟瞧见什么天仙一般的模样。
这一下子砸的魏光可不轻,那孩子捏着自己的手腕,疼的是整张脸都跟着狰狞起来,又不敢一惊一乍的大吼大叫,怕是冲撞了这屋里的主子,自己就没命回去,于是强忍着疼,脑门上憋的全是冷汗。
“大白天,还在自己家里,你做什么找人守着门不让进来?”
像是没听见什么圣上不圣上的话,也没看见嬴景文和韵锦公公他们这一行人,沈清寒一手拎着剑,一手拿着书,上前坐到了嬴嗣音的身边。
“嗯?”嬴嗣音可没找人守门,不过他偏头看了嬴景文一眼,也就没多说什么。
“我错了……”轻声哄了一句,然后伸手接过沈清寒手里的书,嬴嗣音又问,“要看哪里?”
“二十七页。”
嬴景文瞧着那你侬我侬的两人,神色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沈清寒长得是真好看,而且嬴嗣音这人众多怪毛病里的其中一条就是,喜欢漂亮的,喜欢特别漂亮的,就算今天没在这里见着,就算嬴景文和沈清寒某一天在某处偶遇,嬴景文肯定也会立刻有和司马卫侯一模一样的念头。
他肯定会想。
这少年,还真是比着嬴嗣音的喜好在长。
☆、前缘可再续(3)
“圣上,那位叫沈清寒的少年,派出去的探子已将其身世来路都打探清楚。”
韵锦公公再替嬴景文点上一盏灯,夜深了,嬴景文虽已宽衣拆发,但手里却还拿着书坐在书桌前。
白日里本是想同嬴嗣音再叙叙旧,哪知道那个沈清寒一来,便将那男人满心满眼的关注全部给引走,嬴嗣音从不是会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可这个瞬间,他却是连嬴景文也再不顾了,好像以前的纠缠牵扯,通通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也是懒得看,坐了一会儿,府里的老管家便请他先行回客房休息。
竟是连嬴嗣音的房间都不能再踏进一步,这是嬴景文没有想到的。
“说吧。”
“沈清寒出身昆仑山,这回是奉了师命和自己的一位同门师兄一道前去破水轻霜城取您此前吩咐送走的那把,孝文侯爷的血剑。”
“他们是来取剑的?”嬴景文放下手里的书,“对了,那把血剑呢?送去昆仑山了吗?”
“没有,司马大人回禀的消息是,已将孝文侯爷的血剑交于了一位名为莫南风的少年,而这少年便正是沈清寒的同门,据说……”
“有话直说。”
“据说这莫南风本是漠北临安双剑世家的莫家大公子,只因当年在昆仑山脚下一遇,对这沈清寒是一见倾心,然后就愣是活生生的在这中原追了沈清寒十年。”
“那嬴嗣音说带沈清寒走,沈清寒就跟着走了?”
“圣上,就是这一点有很大的问题呢。”
“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毕竟孝文侯想瞒下来的事情,旁人几乎很难能再查得到。”这句话韵锦公公说的倒是诚恳,就以嬴嗣音那尿性,想压事儿,最惯常用的手法便就是悉数灭口,“不过我们查到,孝文侯爷和沈清寒是在苍山幽月谷碰的面,方才奴才已经安排人过去接洽那边的谷主,想必很快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就这么点儿消息,你也好意思说把沈清寒的身世来路都查清楚了?”嬴景文不悦。
“圣上莫急,孝文侯虽是在这冀北隐忍了六年,可如今在江湖上为他做事的爪牙依旧众多,我们不能动作太大,若是被发现了,就看如今孝文侯对我们的这份态度,以后怕是更难对付。”
嬴景文皱眉。
嬴嗣音现在是什么态度?嬴嗣音现在不就是有了沈清寒就再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的态度吗?
当着面儿的就轻声软语的哄着其他男人,当着面儿就恨不得把那个叫沈清寒的抱进自己的怀里,什么意思?故意恶心他,刺激他?当初说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做什么都可以的人,现在不过是走了六年,就什么都忘得干净,就想反悔了?
起身的时候把桌子上的书全部推到了地上。
“沈清寒的身世重新去给朕查一遍,什么出身昆仑山,他难不成还是昆仑山那帮老头子生出来的?他爹是谁,他娘是谁,他在来着昆仑山之前又是谁,莫南风喜欢他,那他喜不喜欢莫南风,莫南风现在在什么地方,朕送出来的那把血剑有没有平安送到昆仑山,这些事儿,一件一件,全部重新去给我查一遍。”
“圣上息怒,奴才这就去安排。”韵锦公公惊慌跪拜在地,“请圣上先行休息,万望要保重龙体。”
“保重什么龙体,去把嬴嗣音给朕叫过来,朕要见他。”
“这……”
“去啊。”
“奴才这就去叫人,奴才这就去。”
嬴景文本是性情温和,但每每碰着和嬴嗣音有关的事儿,也多数会变的偏执,变得和嬴嗣音一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韵锦公公虽是擅长揣度人的心思,但这种没由来的火气,却是很难能能够控制的住。
急急退出门外去,只吩咐了门口两个丫头好生伺候着,便匆忙跑去嬴嗣音的卧房。
沈清寒和嬴嗣音还并未休息,韵锦公公跑来的时候,沈清寒还在那颗大桃树下练剑,嬴嗣音就着石阶坐下,一只手托着腮,含笑望着,像是在一旁指导,又像是在一旁欣赏。
现在正是桃花开的季节,但沈清寒这周身的寒气,生生是冻的那棵树叶子花儿掉了个差不多精光的程度。
“侯爷,孝文侯爷。”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是脚底真打滑,还是装相表演的,韵锦公公总之是左脚踢右脚的摔了个跟头。
嬴嗣音听着声儿站了起来。
沈清寒离得那门口要近一些,将手里的长剑放回剑鞘,他上前两步,伸手拉着韵锦公公站起身来。
“你没事吧。”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这一下子肯定是摔疼了,沈清寒远远离着都听着‘咚’的一声闷响。
“奴才没事儿,奴才没事儿。”
沈清寒的声音清亮又好听,少年气尽显,韵锦公公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他的目光,早上远看只觉得是个天仙般的人物,现在凑近了,才发现眉眼之上模样更是精致好看。
嬴嗣音上前,伸手将沈清寒拉至自己身后,他张口问,“公公慌慌张张的跑来,又是出什么事儿了?”
“侯爷,圣上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难受的厉害,您快过去看看吧。”
嬴景文心脏不好,这事儿还是嬴嗣音小时候跟宫里的宫人打架,几个人团成一团,不小心滚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面的冰池子里,然后嬴景文奋不顾身的跳下来救他,结果那回差点儿没了命的时候知道的。
果然听到这里,嬴嗣音便有些紧张的继续问道,“犯病?为什么?他今日做什么了?”
“圣上为了能早日来冀北见侯爷,一路未曾休息,连续奔波了六日才到,午膳晚膳没有侯爷陪着,也是食之无味,这会儿浑身发汗,就快要失去意识,还请侯爷速速同奴才一道过去看看才好。”
“人家犯病,你去做什么?”见嬴嗣音要走,沈清寒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清寒,你先回房间休息,景文心脏不好,这是真的。”
像是听出了沈清寒语气里的不满,嬴嗣音耐心的同他解释道。
“他犯病了,你们不去找大夫,却跑来找侯爷?难道侯爷会治病不成?”
“这……”韵锦公公为难的看了看嬴嗣音。
“那你和我一起去?”为了打消沈清寒这莫名其妙的疑心,嬴嗣音干脆伸手抓着了他的手指头,“我们一起过去,然后再一起回来?”
“我才不去。”沈清寒冷着一张脸甩开嬴嗣音的手,转身自己回了房间去。
“侯爷?”
“唉……我家清寒一贯如此不给本侯脸面啊,真是怎么哄也哄不好,算了算了。”嬴嗣音望着那背影无奈的摇头,“你带路吧。”
韵锦公公低了低头,只得暗道这回嬴景文是真遇着对手了。
一路和嬴嗣音无话可说,带着人来了客住厢房,屋里的灯还亮着,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丫头跪在两侧瑟瑟发抖,一见到嬴嗣音,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伏到地上去。
韵锦公公也不跟着了,这种时候还上赶着去送死的,那多半是脑子有问题。
嬴嗣音倒也不唤谁,径直上前伸手推开门,刚往里踏了一步,一只飞来的花瓶就砸在了他的脚边。
“啪……”一声脆响。
屋子里已经被砸到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这可真是让人头疼啊,这一个二个的,一个脾气比一个大,嬴嗣音伸手按了按额头。
“怎么?你这心脏是又不疼了?”
嬴嗣音早就知道韵锦说的是假话,若他嬴景文真犯了病,这院子里哪能这么安静,何况这一路走过来,那韵锦公公竟然脚步都不会犯急,慢慢吞吞的,倒也就只是为他带路了。
“疼,怎么不疼?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么久才过来,要是我真犯了病,这会儿人都该凉透了吧。”
“我都没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倒是先说起来了。”嬴嗣音笑了一声儿,鞋底踏过那一地狼藉,坐到嬴景文站着的书桌前坐下,本想倒杯茶喝,结果一拎,发现壶里空空如也,便又只好把东西放回原处,“突然来冀北做什么?知道我不肯吃你送的药,怕我死不了,所以要亲眼来看看才放心?”
“你为什么不吃药?”嬴景文问的理直气壮。
“突然不想死了。”嬴嗣音抬眼笑笑,“碰着喜欢的人,就想再多活几年。”
“……”嬴景文咬牙。
“你明天就回去吧,我保证不动你的江山,你也别管我在冀北如何玩闹,我们两个来来回回纠缠二十多年,我欠你再多的情也都该还清了,到此为止最好,再继续下去,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因为有了沈清寒,所以现在要和我断了?”
嬴景文不敢相信的伸手去拽住了嬴嗣音的衣襟,他的情绪颇有几分激动,若不是这几年,刀子是真插在了自己的身上,看着场面,嬴嗣音倒可能真会误解,对方对自己还留有几分情分在。
“就算没有沈清寒,我也不想再和你继续下去。”
嬴嗣音淡定的伸手去掰开嬴景文拽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根,两根,三根。
“当然,沈清寒的出现,倒是加快了我下定的决心,不然就这么犹豫的时间,大抵又得拖我个两三年。”嘴角含笑,眼里却是起了几分疏离,“景文,你当年待我十分好,我后来可是拿了一条命来爱你护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我还够了吗?”
“不够,不够,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命,如今你却还好好生生的活着,除非你死,除非你消失,否则这份情你永远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