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则笑傲慢的上前问道,“你小子什么人?连我们冀北的人都敢招,活腻了吧。”
冀北?那黑衣人瞳孔猛然放大,这反应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竟然袭击了江湖上这么一号大人物,冀北……整个西鄞国谁不知道冀北孝文侯嬴嗣音,竟然是,竟然真的是他吗?
嬴嗣音道,“沈清寒,回来了,本侯累了,我们早些出发入城吧,这出门不到两天,两次遇着麻烦都要本侯亲自出手,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沈清寒回头,看嬴嗣音就只给了自己一个背影了,他起身拍拍手,也是,人家嬴嗣音自己府上的人自己都不伤心,他在这儿惋惜个什么劲儿。
好不容易宽慰了自己一番,只是刚刚走近车队,却见顾则笑也是抬手一指直点了那黑衣人的死穴。
沈清寒慌忙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他道,“你杀他做什么?”
顾则笑道,“不杀,不杀留着给你吃肉吗?”
沈清寒道,“你们都不问问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害我们,就这么了结了人家性命?”
顾则笑道,“问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沈清寒道,“你……你就不想知道原因,知道真相吗?”
顾则笑道,“我不想。”
沈清寒一时语塞,“……”
嬴嗣音从马车里掀开车帘,冲着沈清寒道,“沈清寒,回来了,再不出发,又得在这山里头住一夜,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本侯,本侯什么都知道。”
顾则笑道,“听见没有,我们家侯爷什么都知道,犯得着问这黑不溜秋的东西。”
说完,还踹了那黑衣人一脚。
来了这么一出,顾则笑这群家伙们,也没了之前那么无精打采的模样,个个昂首挺胸的加快了不少速度往山下赶去。
沈清寒的茶壶还在马车里,一上车,嬴嗣音便把那壶递给他问道,“还要听吗?”
沈清寒一挥袖子,极不开心的坐进了马车角落里。
嬴嗣音道,“这是谁又惹着你了?这么不高兴?”
沈清寒道,“你就等着我叫你才动手?”
嬴嗣音道,“是啊。”
承认的理所当然。
沈清寒道,“你的随从死了两个,你不知道吗?”
嬴嗣音道,“知道啊。”
沈清寒怒了,他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人好歹是你带出来的,活生生的跟着我们出了门,总得安安全全的再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嬴嗣音毫不在意,反倒是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问道,“怎么还有这么个说法?”
沈清寒,“……”
嬴嗣音道,“我是不知道菥蓂那老头子以前在昆仑山教了你什么道理,不过来我冀北,侯爷能教你的只有一句话。”
沈清寒道,“你教的道理,我不想听。”
嬴嗣音道,“现在不想听,以后会觉得有用的,这世道很残酷,做人,别太盲目善良。”
沈清寒道,“你善良过吗?”
嬴嗣音笑道,“我也不是生来就会杀人的啊。”
沈清寒,“……”
嬴嗣音摇头道,“这江湖上的人才,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想当初我二十岁的时候,定能单手单挑如今二十岁的你。”
沈清寒不屑的‘切’了一声。
嬴嗣音笑笑,见沈清寒也没打算说别的,他便又伸了个懒觉,然后躺到沈清寒的双腿上去休息了。
这一次没特地嘱咐沈清寒别胡来,毕竟自己的能力在这厮面前也连着展现了好几次,除非这沈清寒是个脑子灌了铅想找死的,否则不至于这个时候会来动他。
结果事实证明,动到确实是没动他,可马车没跑出多远距离,嬴嗣音好不容易要入梦的时候,沈清寒又动手来把他给摇醒了。
“你怎么就睡了,那黑衣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冒出来放毒烟毒蛇要杀我们的事儿,你还没同我讲清楚呢。”
嬴嗣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沈清寒的脸就这么从上而下的俯视着自己,那是这迷之角度也仍旧掩盖不了的颜值。
于是嬴嗣音只得每日惯例感叹道,啧啧啧,这家伙,真是长得好看的过分。
☆、清寒破南风(3)
从冀北侯府被顾则笑扔回漠北临安的莫南风,足足养伤半月有余,才勉强能够起床走动,穆飞云来的时候,正巧赶上这家伙清醒,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过好歹都是少年心性,随口说几句话,觉得聊得来,便把对方当兄弟了。
周身都是涂完药膏之后裹的白纱布,莫南风的一双眼睛都失了颜色,同他闲聊是可以的,但是一旦听闻沈清寒这三个字,那个人便立即僵硬如石,然后再多半句话也不肯说了。
穆飞云端着还冒热气的药碗从房内出来,那随侍的小厮便上来问道,“少爷又不吃药了吗?”
穆飞云点点头。
他本身也是不愿意提沈清寒,但毕竟这事儿和嬴嗣音有关,也是实在没办法。
小厮又道,“穆公子,我家庄主请你去主殿一叙。”
穆飞云问道,“莫叔叔?”
小厮道,“大抵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请穆公子随小的一道去吧。”
穆飞云点点头,然后跟着小厮离开了。
莫南风作为莫家的独子,离家十年,这莫家竟也是不闻不问的就把人丢在昆仑山了,任其和沈清寒那个祸害轰轰烈烈的发展下去,结果现在沈清寒跟嬴嗣音跑了,这莫南风什么也没捞着不说,还在冀北被那嬴嗣音给毒打了一顿,再丢回来。
这事儿吧,虽然也没人刻意往外传,但在江湖中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这么几位颇有名气的大人物,差不多没出三天,这段故事就在西鄞国内出了七八个版本出现在各个茶楼之中,被唱成了一段戏曲,说成了一段评书。
莫不是如今这莫家觉得丢脸实在是丢大了,所以对这嬴嗣音的做法颇有微词?
一时之间多出了好几个念头来,小厮送莫南风只送到了主殿门口,便道,“庄主只肖说要见穆公子,小的就不进去了。”
穆飞云点点头。
迈腿入了主殿之后,发现莫轻尘正坐于主位之上,桌面放着一把长剑,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剑。
穆飞云恭恭敬敬的拱手做礼,弯腰道,“苍山幽月谷穆飞云见过莫庄主。”
莫轻尘抬头,伸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便道,“我们漠北没有你们中原那么多规矩,随意入座便是。”
穆飞云点头入座,问道,“莫叔叔唤飞云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莫轻尘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六年前,孝文侯嬴嗣音回冀北之后,江湖重归平静,我漠北也再未踏进过中原半步,如今他这般欺辱我儿,实在是给我们漠北难堪。”
穆飞云直了直背脊,问道,“莫叔叔可是有什么想法?”
莫轻尘摇摇头道,“我们漠北虽然也勉强能称得上世家二字,可嬴嗣音这厮独霸这天下多年,向来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刚刚接回我儿,心中的确有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能从嬴嗣音手里留下条命来,那都是他手下留情的作风了。”
穆飞云道,“莫叔叔怎么能这么想?嬴嗣音那厮最风光的年纪不过也就是十七岁到三十岁的那十三年,如今他已三十六了,哪有人能从生到死都是天下第一的?我就不信,这全天下,人人都拿他嬴嗣音没有办法,我就不信,他们冀北侯府所有人加上皇都城那姓司马的,姓商的两个,左不过五百余人,我们这么多势力加在一处,还拿不下一个嬴嗣音?”
莫轻尘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摇头道,“有志气是好的,可是孩子,你可曾听说过当年嬴嗣音,以一剑抵万军的故事?”
穆飞云道,“听过,但是我不信,就江湖上这些传言,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都是夸大过的。”
莫轻尘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关于嬴嗣音的传言,十句里有八句都是真的。”
穆飞云,“……”
莫轻尘道,“当年的一剑抵万军,你叔叔我,也是见证者之一啊。”
穆飞云惊讶道,“可是他的故事传的都跟神话似得,这世间哪里会存在这样的人?”
莫轻尘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穆飞云道,“再吃苦,再吃苦总也不能把人吃成神吧,再说哪个习武之人不吃苦?”
莫轻尘笑笑,也不生气,反倒是觉得穆飞云这争强好胜的心性颇对自己的胃口,他放下手中的剑,语重心长道,“嬴嗣音的实力,强大到让人害怕,嬴嗣音的过去,黑暗到让人无法想象。”
穆飞云有些颓废的松了背脊,他道,“莫叔叔把我叫来说这么多,不会是让我放弃对付嬴嗣音的想法吧。”
莫轻尘道,“我们漠北之人,生来好战,嬴嗣音的事儿,上一辈不是没有抗争过,虽然失败,但是我们的下一辈仍旧不可放弃希望,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比我那没用的儿子好太多,男人生来便是要斗天斗地斗尽一切艰难险阻,哪怕是战死,也决不能放弃希望。”
穆飞云道,“那莫叔叔是支持我们?”
莫轻尘道,“我当然是支持,不止是我支持,我们整个漠北都支持。”
穆飞云表情明朗,他站起身来道,“太好了,太好了。”
莫轻尘道,“南风你带走吧,那小子在中原这十年,为了个男人真是丢脸丢回漠北来了。”
穆飞云道,“莫叔叔放心,我把人带走,一定能再把人安安全全的给你送回来。”
莫轻尘笑道,“好男儿就算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也别跟个缩头乌龟似得躲在家里,你们今天既然说了这个大话,那打不败嬴嗣音,就都别回来。”
穆飞云自然是没想到这趟来的这么顺利。
早前虽是听说过这漠北的人个个都是血性方刚,今日一见,才发现江湖传言也不是全都不可信的,得了莫轻尘的点头,就不管莫南风愿意不愿意了,穆飞云直接跑去那家伙的房间,主动帮他收拾起了包袱。
可一个十年都没在家里呆过的人能有什么行李,拿两件衣服就再找不到别的了。
莫南风就坐在床沿边,呆呆看着,不说话,也不问这厮动他东西做什么。
穆飞云道,“今晚我带你出去喝酒,明天一早咱俩就回中原去。”
莫南风道,“我不想出去。”
穆飞云道,“为什么?”
莫南风干脆往身后的榻上一趟,然后侧过身子,背对着穆飞云道,“不想出去就是不想出去,你自己走吧,我要留在家里。”
穆飞云一听这话,当即就恼了,他道,“什么不想出去就是不想出去,你这几天同个废人一般,整日浑浑噩噩的活着过着,无非就是为了个沈清寒吧,我不明白那家伙究竟有什么好的,你是没看见他在人家嬴嗣音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吗?”
没看见吗?
看见了吗?
那晚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往莫南风的脑子里袭来,他很烦躁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怒骂道,“不,不,我的清寒是全天下最好最干净的清寒,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答应过我要来漠北看星星,我们漠北的天是最蓝的,星星也是最亮的,我要等他,我要在这里等他。”
穆飞云道,“他不会回来了,人家已经跟着嬴嗣音走了,人家就算是要看,那也看的是冀北的天,是冀北的星星。”
“不,不是。”莫南风猛地从床榻上窜起来。
穆飞云也不惧,就看那家伙像头狮子一样,双出双臂将自己扑到在地,两个人滚在一处,莫南风按着穆飞云的肩膀,模样明显有些趋于发狂的模样。
穆飞云道,“莫南风,你清醒点吧,在昆仑山十年,人家沈清寒要是真喜欢你,早就接受你了,何至于把你当个白痴,当个仆人似得使唤这么长时间?”
莫南风道,“不是的,不是的,清寒是个好人,他只是性子冷,他对谁都这样,他话少,他不爱笑,他经常骂我,可整个昆仑山,他就同我一个人说话说的最多。”
穆飞云道,“那是人家嫌你烦,忍不住在骂你。”
莫南风道,“可是沈清寒答应过我,他说他的事情做完之后,他就跟我来漠北。”
穆飞云道,“你别自欺欺人了,沈清寒喜不喜欢你,会不会跟你回冀北,你真的不知道吗?你跟他十年,有什么用?他跟嬴嗣音就见了一面,他就跟人家走了,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嬴嗣音身边养了个沈清寒,你到底长没长耳朵,长没长心?他走了,他跟别人走了,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莫南风,“……”
“他会回来,他会回来的。”莫南风的声音越变越小,带着些嘶哑和哽咽,他按着穆飞云的手指头有些发抖,低下头,像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
身上的人情绪有异,穆飞云自然也能察觉,莫南风和沈清寒的事儿,江湖上是个人都一定听说过,所以,一定是用一份很赤诚的真心去爱一个人,不然哪里会有人愿意离家十年,就为了追一个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男人?
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太过分了吗?
这样想着,穆飞云又伸出手去想说些什么想安慰对方的话,哪知道那颗垂着的脑袋底下突然‘啪嗒’掉了两滴泪下来,稳稳当当的打中了穆飞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