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吃惊后,司马卫侯便是立刻抓住机会的问道,“若是五岁那年,嬴景文没有朝你伸出那只手,你还会为他做这么多事情吗?”
嬴嗣音眨了下眼睛,张口的时候嘴角轻微抖了一下,说话的时候眼神飘远了些,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但随即又暗沉下来,他道,“不会。”
司马卫侯问道,“那若是十六岁那年,你我在外闯江湖的时候,我们倚在酒楼的窗边看姑娘,沈清寒这个时候正巧从楼下走过,他听见楼上有男人的笑声,便抬头来看,你正好瞧见了他的脸,你会看一眼就放他走吗?”
“我十六岁的时候?”嬴嗣音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算起来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这沈清寒不才刚出生吗?他望着个抱在手上的小奶娃能有什么反应?
于是正想否认这个命题的时候,便又听见司马卫侯说。
“现在只是做个假设,假设你十六岁,沈清寒也十六岁,你在外头喝酒的时候恰巧遇着那个家伙路过,你看见了他的脸,你会放他走吗?”
那张脸。
那张脸确实是非常合嬴嗣音的心意,于是耿直果断的应了这个答案之后,嬴嗣音便问,“自然是不会放他走,可是,这算爱吗?我喜欢的是他的脸,还是他的人?若是沈清寒没了那张脸,那我……”
“以前让你没事多读点书吧,你非得去追着那嬴景文的屁股后头转,我告诉你吧,这沈清寒就是沈清寒,那张脸也是属于他的一部分,爱情发生的地方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脸,你若是连那张脸都不喜欢,还谈什么别的?”
“只看脸不会太肤浅了吗?”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如果沈清寒没了那张脸我就不爱他了?”
“没了那张脸,沈清寒就不是沈清寒,沈清寒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去在意的地方,那张脸只是他的一部分,属于他,你喜欢,这很正常。”
得,又绕回去了。
嬴嗣音有些无语的笑了笑,眼底的戾气被收起来,倒还真是看着增添了几分少年的自由随性在,身上没有那么重的杀气,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嘴里叼着的是草,抬头看到的是月亮,身边陪着的朋友是司马卫侯,两个人嘴里谈着的也是漂亮的男孩子。
一如既往。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熬夜码字的时候接到了通知说下周一要出差。
由于本文现在是个裸更的状态,所以下周可能不能保证按时更新啦。
有空我会第一时间码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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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哟。
☆、第69章
嬴嗣音酒量惯常的大, 司马卫侯被喝的不省人事之后,还是被他扛下了楼给丢到了韩离的床上。
宿醉后的第二日早上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太阳穴像是被人一针针刺着的那样发疼, 顾则笑来拽着人起床的时候, 嬴嗣音还是一身的酒气没散干净。
顾则笑摇着他道,“侯爷侯爷, 快醒醒, 咱们该去接沈清寒回家了。”
沈清寒这个名字突然落进了耳朵里的时候,嬴嗣音的这颗心却是没忍住猛的一沉。
想不明白的,始终想不明白的, 真能有一个人, 他的存在是让人能过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吗?
嬴嗣音睁开了眼睛,他张口说话时声音稍微有些沙哑, “药仙谷那两位姑娘放回去了吗?”
顾则笑道,“没呢,我想着还得要她们带路就没让她们走,不过那两个女人中的其中一个闹腾的很厉害,说是什么要给谁谁喂药, 那药不按时吃就得怎么怎么的,吵的我脑仁子疼就先出来了。”
给谁谁喂药?
对了, 沈清寒身上的那伤……
嬴嗣音的脑子总算是能想事儿,昨天一时冲动倒是给忘了那家伙走丢的时候还带着一身伤,自己费了这么大劲的找过来,竟然都不知道沈清寒的伤势如何, 好了还是没好,严重还是不严重的就这么自己甩甩袖子走了?
嬴嗣音放下自己的腿来,顾则笑立刻麻溜的把鞋子给他套上。
嬴嗣音道,“则笑,去把那两个女人带到本侯的房间里来。”
“侯爷,那俩女人可吵了,一晚上鬼哭狼嚎的,闹的我压根儿睡不着,都恨不得给她们一人一棒子先把人给敲晕再说。”
“别废话,快去。”
像是没了生气的力气,嬴嗣音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柔和下来几分。
顾则笑吐吐舌头,一溜烟的又跑出去带人了。
雪茶和紫鸢被推进嬴嗣音入住的客店房间里时,那男人正好披上最后一件外衫,还是懒懒散散的模样,好在顾则笑拽人进来之前就提前招呼过说。
‘我家侯爷最讨厌女人咋呼,你俩要是不想死,最好乖乖呆着别乱折腾。’
‘嬴嗣音’这三个字在江湖中的渗人程度那是直接等同于‘恐怖’的,比什么妖魔鬼怪听着都更吓人,紫鸢进屋就哆嗦的厉害,倒是雪茶眼睛肿肿的,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就这么直直望着嬴嗣音。
嬴嗣音坐回椅子上,顾则笑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嬴嗣音轻抿一口,压了压嗓子眼那火辣辣的疼意下去后才开口问道,“沈清寒的伤,很严重吗?”
雪茶抬手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你说的沈清寒是不是我哥哥,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只知道我的哥哥,我从瀑布泉下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差一口气就没了,眼睛被熏瞎,嗓子被毒哑,浑身上下全是剑伤,肩侧腰侧和腿骨好几处都被石头撞的移了位,手指尖被人拔了,手筋也被人挑伤,没醒过来的时候一直迷迷糊糊的在呓语,嗓子明明发不出声还努力的去喊去叫,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害怕,他怕,他怕他口中的那个仇人会再回来找他。”
“仇人……”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嬴嗣音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般,心跳骤然停止的那个瞬间,心里的苦痛像是蚂蚁一样一点一点的遍布全身,然后疯狂的咬噬浑身上下的骨血。
这感觉,就像是你遇到了一个人,你觉得这是命中注定,于是强行把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你想给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爱,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人家不仅不需要,甚至还觉得痛苦。
嬴嗣音的存在,让沈清寒觉得痛苦。
他就像一个魔鬼一样,甩也甩不开,扔也扔不掉,就这么一直缠绕在自己的身边,然后疯狂的折磨你。
别人给的爱是糖,他给的爱却是刀。
别人给的糖一颗比一颗甜,他给的刀却是一刀接一刀的往你身上捅。
沈清寒实在是觉得疼,所以连武功也不想学了,仇也不想报了,甚至产生了这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的活着吧,只要舒服一点就好了的想法。
沈清寒想着,只要再也不遇到嬴嗣音就好了。
沈清寒想,却又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是这样的呢?怎么会有人是这么爱人的呢?他嘴里一句句的说着喜欢,说着爱,可是所作所为全都是巴不得他沈清寒早点死。
沈清寒想,若是能早些死也好了。
毕竟,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你什么也得不到,身边的东西还在一样一样的失去。
沈清寒是被疼醒的。
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软的厉害,心口的地方一阵一阵拉扯的疼,他记得自己好像听见莫南风的声音了,他记得自己好像跟那个家伙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了,可为什么他又躺回来了呢?难道发生过的一切,又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吗?
沈清寒张口想喊人,可是一张嘴,喷出来的却是一口黑血。
身旁有个不认识的人,那人伸手扶住了沈清寒弯腰吐血的身子,扶着他坐起身后,又端了一碗喂着便是苦涩味道的药汁喂到自己的嘴里。
那个人坐得离自己有些远,沈清寒看不见,他想伸手去摸,对方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悄然躲开。
“你是谁?”沈清寒嗓子虽然哑,但是早已没了此前那般的难听,他问,“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雪茶呢?莫南风呢?穆飞云呢?”
对方还是不肯说话。
直觉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很熟悉,可是闻不到他身上的问道,听不到他的气息,沈清寒便执意的伸手去摸,可是自己越是想摸,对方反倒越是坚持的去躲,沈清寒摸不到,便只能探着身子不停的逼近,床榻只有这么大,他逼出一段距离后便晃着身子差点儿没摔到地上。
那双手就是这个时候扣住自己手腕的。
沈清寒被人抱住,他眼上覆着白绫,涂满了药,突然掉眼泪的时候,只能感受到一片刺目的疼意。
“嬴嗣音……”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清寒的嗓子都在发抖。
“是我。”
沈清寒突然收了力气,浑身软绵绵的就这么任由嬴嗣音伸手来抱住,眼泪不受控制的湿了脸,第一声笑的无奈,第二声笑的绝望,第三声笑的认命,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笑得人心尖儿都跟着疼。
“对不起,对不起。”嬴嗣音只能反复的念叨着这三个字。
本来是下定决心要回冀北的,可是临走之前又从雪茶的口里听到沈清寒伤势实在严重,于是他便想着,就来看一眼,只看一眼,只要确认了沈清寒身上的伤没问题之后,自己就回去,然后闭关冀北,直到咽气也再不出来。
可哪知道,来了这药仙谷,只看了沈清寒一眼,这脚,便再也挪不动了。
沈清寒身子虚弱,雪茶给他用的药物里又带有很多慢性毒物,他的悲伤全都是浸到了骨子里的,所以反倒是不会大哭大闹,笑完之后便安安静静的任由嬴嗣音抱着,脑袋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嬴嗣音替他换了外袍,又认认真真的把地板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后这才出门。
顾则笑背着自己的惊天雷就在门外等着,一见嬴嗣音出来便跳起来道,“侯爷,刚刚司马哥哥捆了莫南风和穆飞云去药房的时候,听见那两个小子说什么,沈清寒身上除了毒还有蛊的事儿。”
“我知道。”嬴嗣音淡淡的回应道,他第一次伸手抓沈清寒脉的手便已经察觉了,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这药仙谷里的丫头们搞的鬼,“去把那位雪茶姑娘请过来吧。”
顾则笑道,“侯爷,这一回,你真的不带沈清寒回去了吗?”
嬴嗣音摸摸顾则笑的脑袋道,“不是本侯不想带,是人家不愿意跟我们走。”
顾则笑嘟了嘟嘴道,“可是沈清寒不跟我们回去,以后的冀北侯府就更无聊了,他在的时候好歹能同我说两句话,侯爷也会比以前更开心些,侯爷,你明明喜欢人家,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家呢?”
“我欺负他?”嬴嗣音没听明白这句话,要知道他待沈清寒那可是极尽自己的全部耐心和宽容去对待的,那个人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心情一个不好自己还得跟上去哄着,不高兴就是两个大巴掌往自己脸上甩,想翻脸就翻脸,想伸爪子就伸爪子,就这样,嬴嗣音也从来没说过他半句不是。
这也算欺负?
顾则笑像是看明白了嬴嗣音的心理活动,他道,“侯爷,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沈清寒,你虽然对沈清寒也比对以前的任何人都体贴了很多,可是我不得不多说一句,你不觉得你对人家的好,就跟是在养小狗似得吗?”
“本侯……”
“侯爷,喜欢人不是你这样喜欢的,沈清寒跟你闹脾气,耍性子,你不过也是看着觉得可爱所以心下不烦罢了,可是一旦提起真正重要的事情来,你就再也不会去考虑人家的感受了,这就像是你养了只小狗,小狗咬了你一口,你不会打他,但是小狗对别人摇摇尾巴,你便觉得他不乖,然后又不给小狗吃饭,又把小狗关禁闭,吓唬他,恐吓他,还为了以前的狗,别的狗把本来应该给他的骨头再给别人,侯爷,你觉得你真的对沈清寒好吗?”
嬴嗣音笑的时候嘴角稍微有些抖,想着自己三十六岁的高龄却是被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教训,嬴嗣音觉得无奈,但是也无可奈何,他只能轻声道,“沈清寒不是小狗。”
顾则笑道,“侯爷,这一回不想别的,你好好学着去爱人吧,沈清寒不是嬴景文,你们之间也没有旁的恩怨情仇,你只是喜欢他,想带他回家,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抱着这样的心态,好好的爱他一回不可以吗?”
可以吗?
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拿命更的文。
小天使们请查收。
☆、第70章
嬴嗣音头一回认真思考如何去爱人的这么一回事儿。
要说自己在遇到沈清寒之前也算是谈过一回惊世骇俗, 甚至长达三十一年的恋爱,从那年被嬴景文拽着从冰窟窿里爬上来的那一眼开始, 懵懂的动心, 持续多年的纠缠, 谁也不肯放手的就这么相互的折磨着对方到现在,留下的这段感情除了让嬴嗣音这么个本就不怎么讨喜的家伙变的更加奇怪之外, 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喜欢一个人, 该是越变越温柔才对。
就好像现在这个时候想到沈清寒,嬴嗣音心里除了蔓延的难过之外,还剩下一片安定和平静, 像是一颗心找到了归属, 有了家一般。
虽然是对方并不想接纳,可自己还铆足了劲儿的偏偏想要住下的局面。
思及此, 嬴嗣音又无奈苦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