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批小团子早就开始褪去黄色的绒毛茁壮成长,隐约间已有威风凛凛的架势;就连阮临送石珫的那只也在宋何的照顾下长大了好几圈,平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似乎有撒不完的劲儿,看见人便咯咯咯的要来啄。
阮母打算再养些时候便把这一批鸡崽子卖出去。没多大用不说,总养在家里清扫起来也麻烦。阮临也有此意,正好还能腾出地方养新的小鸡仔,一举两得。
一周后,温度降了不少,秋天到了。
前些日子,阮母给两人量了身形尺寸,说是要做衣服。
阮母做衣服仔细,速度也相对慢些,两套衣服,紧赶慢赶着也得近四五十天。眼见着秋色已至,若是等着自己手上的这套衣服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便抽了个空闲去镇上的成衣铺子买了两身。
两身衣服款式相似,颜色一月白一竹青,料子朴素大方,不见有什么花纹。
都说人靠衣装,有时衣服也需人衬。不得不说,阮母的眼光毒辣,这两身衣服,粗看不觉得有何出彩,等他们穿上身却意外的合适。
阮临长相随母,眉眼细腻柔和,不笑时显得冷淡,若是含着笑意则春风化雨。竹青的衣服衬着他的肤色,又平添了一分书卷的贵气,像个不谙世事只会舞文弄墨的小少爷。
石珫个子更高些,长相上相较于阮临,少了一分柔和,多了一丝冷冽。原来总是挂着笑倒是不觉得,如今面容冷肃,宋何看着,竟已隐隐带着皇贵妃威严面容的影子。
特殊时期,纵使不能披麻戴孝,石珫也只着白衣。只是一个少年郎每日着孝色,时日一长,旁人看着也会奇怪。而月白,素色中又带着隐隐约约的蓝,不算打眼也不花哨。阮母思索再三,最终给他买下。
石珫没有推辞,试好衣服向阮母道了谢。
第二天两个孩子相约去镇上,阮母站在门口,看见石珫穿着新衣出来,心里终于安了一些。
她看着两个孩子,开口嘱咐:“两个人出门相互照应着,别走散了,早些回来。”
“知道了。”阮临心情好,从早上起床脸上就带着笑,“放心!”
“走吧!”阮临看向石珫,笑眼盈盈。
被阮临的好心情感染,石珫也难得轻轻笑了一下,淡淡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我存稿箱时间设置错了,一天连发了三章,把明天和后天的存稿都发出来了……哭唧唧,现在存稿告罄,啊!被自己蠢哭了……
第21章 流云易散(三)
宋何那里有匹马,石珫会骑但不认路,阮临认路又不会骑马,再加上石珫的骑马的技术还不算到家,阮临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两相合计,阮临决定带着石珫去蹭张家大哥的牛车。
张家大哥是张秀才的长子,阿秀长兄,在镇上给人做账房。每隔半个月回来一趟,给阿秀带点吃食,给家里购置些用具,再给张秀才留些花用,最后用牛车拉上一车的蔬果回镇上买些银钱。
阮临这几天在家候着,就是在等张家大哥回村。
张大哥对于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很有好感,一听阮临说想要他带着去镇里,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临走时还特地将车板擦了一遍收拾干净,让阮临和石珫能安心坐好。
阮临带着石珫去张家时,张大哥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张秀才在地里干活,阮临见门口只有张家大哥一人,便问:“阿秀呢?”
“这丫头一大早和爹吵了一架,跑出去了。”张大哥笑着摇头,“现在估计在和大牛他们一起玩。”
“来,上车。”张大哥说着将牛牵出来,让他们跨上车板。
阮临轻车熟路,腿一抬就蹬了上去,石珫跟着他一起上车,两人并排坐着,张家大哥则坐在前头,引着牛往前走。
洛河村离镇不算近,张家的牛年富力壮,拖起车来不在话下,即使如此,等到了镇上也用了近两个时辰。
镇上明显繁华许多,此时集市已散,但人却依旧熙熙攘攘不见少。
张家大哥要赶回店里,一到镇上,阮临和石珫便下车与他道别。张家大哥客气的拿了几个铜板送给他们做零花,阮临自然没有收,一番推辞之后,以张家大哥到街边买下两串糖葫芦塞到两人手里作为终结。
“要说这些地方,起名可真是有趣。”阮临拿着糖葫芦,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口,生怕塘渣掉到衣服上,“村子里没有水却叫洛河村,镇呢不靠山偏叫洛山镇,偏偏这两个地方都与真正的洛水隔山又隔河。”
石珫还在皱着眉研究手里的糖葫芦,阮临等了会儿没听见应答,偏头看过去,石珫感受到阮临的视线,半晌回道:“嗯,有趣。”
阮临:“……”
石珫看着手上的糖葫芦,过了一会儿递给阮临:“给你,我不爱吃甜的。”
“我也不嗜甜。”阮临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一个已经够了。”
过了会儿,石珫道:“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上次吃糖包……”
阮临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瞬,而后复又重新扬起:“啊,那个啊,我不爱吃甜的,不过那个例外。”
他没有再继续解释,石珫也不再问。
“毕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吃了吧。”阮临道,“外头糖裹得不算厚,不甜,里面山楂的核也已经挖掉了,挺好吃的。”
石珫原本并不像入口,但阮临都已经这么说了,石珫便也张嘴试着咬上一口,慢慢吃起来。
一串糖葫芦不需要多久就能被消灭。阮临小心的吃完,扔掉竹签,带着石珫穿过人流,径直冲着卖书的铺子前进。
左面临着一家胭脂铺,右边挨着一家糕点铺,书铺被这人声鼎沸的两家店挤在中间,越发显得铺面狭小冷清。
店里头坐着一人,书生打扮,面上看起来约是二十出头,正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两耳不闻门外事,就连阮临和石珫进了店都不知道。
“这是书铺老板。”阮临对石珫说,“直接去挑,挑完书再叫他。他不喜欢别人总来打扰。”
石珫点点头,阮临便放心的开始挑书。
两人挑挑拣拣,每人怀里都抱了五六本,直拿了一大堆才罢手。
阮临让石珫把书都摞到他手里,抱着走到店主面前,道:“先生,结账。”
那人终于抬起头,视线从阮临身上移到石珫脸上,最后又转回到阮临手里的书上。
“抱着不累?放到一边吧。”那人将手中的书随意放下,而后拨了拨阮临拿来的书,复又抬眼望向他:“都是你要?”
“嗯。”阮临道,“我们一起的。”
那人点了点其中几本,“这几本,文章晦涩,佶屈聱牙,能看懂?”
阮临不卑不亢,笑着答道:“若是不懂,便学着看懂。”
“字句易解,道理却难悟。”那人悠悠道,“读书勿要贪功急利,心态平稳方能有所成。”
这人莫名其妙的说教起来,阮临也不恼,恭敬应下:“是。”
“这些书……”那人重新拿起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给三文钱吧。”
他们这堆书起码十本有余,竟只要三文?!
石珫惊讶的看向阮临。就算他于金钱上没有多大概念,也知道书绝不会如此便宜。
阮临却只是从荷包里掏出三文钱放到店主面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青年看都没看桌上的钱,连头也未抬,却如同看见了石珫的表情一般,开口道:“我做生意并非为了牟利,随心罢了。若是我想,三文钱卖十本书也乐意,若我不想,十两黄金也别想进我店门。”
听闻有些江湖名士行事不羁随心所欲,再一想到方才阮临对其态度,石珫立刻肃然起敬,“先生胸怀,我等自愧不如。”
“赶紧走吧。”那青年往椅子上一歪,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冲他们摆摆,“别打扰我看书。”
阮临忍着笑将石珫拉出门,石珫回头看了一眼,问:“这位先生是谁?”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石珫不信,“你方才对他如此态度,怎会不知道他是谁?”
阮临笑了:“我真不知道。我娘带我来过一次,嘱咐我对这位先生态度要好。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想来在江湖上应当也是有名号的人物。”
石珫尤是怀疑,还在皱眉思索。阮临抱着书,抽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胳膊,哎呀一声:“别想了。我记得不远有家素馄饨。饿了吗?先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架空,所有关于背景的设定都是作者瞎写的!中国古代的基层行政多以乡里二级或里甲二级为主,我这个又是村又是镇的,大家别计较就行……
啾咪!
第22章 流云易散(四)
母丧,守孝三年,食素,禁酒肉、舞乐、宴席、美姬;禁着艳色;禁入仕、应考、嫁娶。
而当朝皇后早逝,杜晓宠冠六宫。多年以来,皇贵妃为后宫之首,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如此位高权重,死后当大内鸣钟、皇帝辍朝、百姓守丧百日。
如今已过近二十日有余,京城却毫无消息。
阮临和阮母自然都能想到这一层,所以平日里用餐亦全改为素食。今日在外,阮临自然也不会拉着石珫大鱼大肉,而是挑了个他知道的最清淡的铺子,不让石珫为难。
石珫明白阮临这么做的原因,又似想到什么,面色冷的吓人。
“他们这是在羞辱母妃,也是在挑衅舅舅。”石珫眼神阴鸷,“卢葳……”
“阿珫……”阮临并不想让他想这些,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有些饿了,走吧,去吃饭。”
石珫于是不再多说,只是脸色依旧不好,阮临看在眼里只装作瞧不见,依旧含着笑故意和他说话。
馄饨铺里头人不算少,但还有坐,阮临把书放一边的凳子上,让石珫坐在桌边等,自己则扬声要了两份素馄饨。
其他馄饨铺子都是肉馅,独他这一家,因为偶有僧侣途经洛山镇,善做生意的老板便又做了素馅馄饨,馅料多种多样,依着时令而来,菌菇蔬菜都可成馅,后来倒是比鲜肉馄饨更受欢迎了。
馄饨现包现入锅,不一会儿就咕嘟嘟的飘了起来,捞出来盛到海米熬的汤里,放上一把青菜,色香味俱全,也算不上油荤。
两碗馄饨上桌,阮临笑着问石珫:“你吃过这些东西吗?”
石珫摇头。
阮临有些好奇:“那宋叔带你一路都吃些什么?”
石珫道:“路上的时候都在客栈,在洛河村落脚后便自己做了。街边的这些小吃宋叔没有带我尝过。”
阮临很能理解宋何。毕竟带着的是个皇子,总不好成日带人家去吃路边小摊对吧。这山珍海味的从小养着,胃不比一般人瓷实,万一一个不好吃出问题来可就不妙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石珫,见石珫吃的虽慢,倒也在一口一口的消耗食物,心里的石头微微放下。
正午,街上喧闹,实在不是畅聊之地。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自顾自的吃着,一顿饭很快便过去。
这铺子的生意好,两人用完餐就拿着东西离开,把位置腾给其它客人。
“今日买的书有些太多了。”阮临抱着一摞书,手有些酸。
石珫腾出一只手,伸向阮临:“给我几本。”
阮临连忙摇头:“不是说重。书我能拿得动,没关系。只是原本想着要买几只鸡仔,现在这样是带不回去了。”
石珫于是道:“东西给我。你去买。”
阮临却道:“不用。这次买不了就算了,下次再说。”
石珫的手还伸在阮临面前:“若是想,你就去。”
阮临失笑:“真没关系。”
石珫这才点点头,收回手。
“那现在做什么?”阮临环顾一番,四周行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吵吵闹闹的,他不太喜欢。
他看向石珫,问:“回家吗?”
“嗯。”
石珫简单的一个字,一锤定音,两人立刻开始返程。
虽说是入了秋,但中午的太阳依旧照的人有些恼火。
阮临在太阳底下走了一段,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他自打从娘胎出来就不太能晒太阳,稍微多见了点日头就皮肤发红起疹子,一痒起来好似几千只蚂蚁在皮肤里头爬。
石珫注意到阮临的不自在,瞥了一眼,突然把书往他手里一放。
只一句“等着”,然后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了?”阮临丈二摸不着头脑,抱着书,一脸迷茫的站在原地等他。
没过多久,石珫手里拿了个斗笠回来,往阮临头上一戴。
阮临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
石珫从他手中把书拿回来自己抱着,走了几步以后回头看他:“不走?”
阮临连忙跟上:“走,这就走。”
有了东西遮阳,阮临舒服多了,又想起一事,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不爱晒太阳?”
石珫淡淡回道:“你说过。”
自己说过吗?阮临回忆了一番,不记得了。
他心里有些高兴,也不知是因为石珫能记得自己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还是因为石珫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亦或是二者皆有。
亲人离世,悲痛可以,但不能消沉。石珫已经消沉了一段时间,如今好不容易才渐渐有走出来的迹象,阮临还是很替他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