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冷气呛的他咳了几声,阮临没当回事,愣愣的出着神。
石珫一进门就听见他的咳嗽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兴师问罪道:“你是不是又出去吹风了?”
阮临闻言立刻辩解:“这你别冤我,我今日到现在都还没出过门!”
石珫不信:“那怎么还开始咳嗽了?”
阮临一脸无奈:“被口水呛着了,这也不行?”
“……”石珫被阮临噎了一句,自觉面子有些过不去,便又责怪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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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兰烬零落(十)
阮临对这几声咳嗽不太在意。谁知过了午,身上便忽然发起热来,也没个预兆和缘由。
他自己浑不在意,被石珫硬是逼着灌了一大碗苦药,又压着盖了两层被子,直把床上的人包成了一个蚕蛹,才勉强罢手。
阮临只露出了脑袋,伸着脖子看石珫,不满道:“太热了。”
石珫伸手摸他的额头,“还烫着……不许踢被子!”
“闷出一身汗,黏糊糊的难受。”
阮临动了动胳膊想要把手拿出去,被子鼓起来一块,又被石珫摁着塞了回去:“出点汗热褪的快,你睡一觉,等不烧了洗个澡就好。”
“别闹腾,好好歇着。”石珫摸了摸阮临的头,又捏了把他的脸,“我出去一趟……好好休息,别出去吹风,我会让刘管家过来看着你。”
石珫瞪向石珫。只是他还发着烧,眼睛有些红,湿漉漉的,这一记飞刀便也失了八分威力,倒像是在撒娇。
头发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石珫又顺了把毛,没忍住,小声道:“听话。”
阮临紧抿着唇,转过头去,脸有些红。
“走了。”石珫最后给他掖好被子,推门出去。
阮临听见门口传来细微的说话声,是石珫在嘱咐院里的侍女。他静静听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发烧让人虚弱,还是房里的炭火太温暖,没过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外头已是日落。
他晕晕乎乎,费力把自己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拽出来,坐到床边还有些不清醒。
“您起了呀!”
外间的侍女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走过来要给他披衣服。
阮临睡的一头汗,摆手拒绝,揉了揉额角问:“什么时辰?”
侍女轻声回道:“已酉时一刻了。”
阮临点头,侍女又道:“下午您睡着后,有人给您递了封信,我放到桌上了。”
阮临走到桌边。那信封上一字也无。
他问:“送信的人呢?”
“已离开了。”
阮临把信放到一旁,只道:“下去吧。”
侍女退下。
阮临没坐,站在一旁,就着桌边的灯光把信拆开。里头寥寥数语,他目光快速扫过,表情有些冷,随后将信纸折了两下,放到灯上烧了。
半个时辰后,石珫回来了。
回府后立刻直直往阮临院里去。阮临放下书,望着门外风风火火进来的人道:“回来了……你急什么?”
石珫大马金刀往阮临对面一坐,手里还拎着一盒东西。将盒子放好,随手拿过阮临的杯子,将里头的茶一饮而尽,而后问:“你吃了没?”
阮临被石珫身边的气味熏得眯起眼:“满身酒气,你喝了多少?”
石珫似是想起什么,突然站起来大步离开。阮临一脸懵,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石珫复又折回来,满脸水珠,身上的披风也不见了。
他重新坐回方才的位置上,解释道:“今日赴一友人约,喝了几盅酒,没多少。席上无意间碰倒了酒壶,想来是撒到了披风上,这才这么重的酒味。”
“你吃了吗?”他又问了句,阮临摇头,石珫于是笑了,“正好。今日去的那家招牌是鲜虾羹,我试了几口觉得不错,便给你带了一份。”
阮临愣住,就见石珫将食盒放到桌上,小心打开,端出里头的炖盅,打开盖子,又用勺子搅了搅,伸手摸了把瓷盅侧边,确保不太烫口才将勺子递给阮临:“喏,尝尝。”
阮临舀了了虾仁,轻轻咬下。虾仁极新鲜,虾肉粉白,又处理得当,一口咬下去,带着河鲜的清甜与虾肉特有的弹牙,满口鲜美,清淡爽口。
他烧了半天,又喝了药,满口苦涩过了几个时辰还没压下去,此时正好用些清爽的食物垫着胃,又因鲜虾羹的微烫而微微发汗,正是最合适不过了。
石珫这番做法极其熨帖,阮临一下暖起来。
“怎么样?”石珫问。
阮临点头,舀出一勺:“瑶柱熬的很好。”
“这羹里放了瑶柱?”石珫惊讶的看过去,“我还真没注意到。”
“你看,这不就是。”
阮临顺手把勺子往前伸让石珫看,石珫低头,就着阮临的手把那勺羹吃了,嚼了嚼:“是不错。”
石珫尚未反应过来,阮临一怔,手指颤了颤:“你…方才用了我用过的勺子。”
石珫眉头一皱:“你要换一个吗?”
阮临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珫点了点桌子,指着一旁:“我刚才还用了你的杯子。”
阮临于是默默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吃饭去了。
喝完鲜虾羹,阮临胃里又暖又饱,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溜达。石珫让人收拾好,忽然问:“快过除夕了。你是回云湖山庄过年,还是……待在这里?”
阮临脚步一顿,道:“自然是要回去——等雪停了我就走。”
“云湖山庄红事定在十五。”石珫看着阮临,“婚宴之后,你还会继续留在青州吗?”
这下阮临思索了很久,开口却没回答,反问道:“你会在青州停留多久?”
石珫很诚实:“若是那头顺利,也许明年除夕,我便会回到京城。若是一无所获……我也不知。”
阮临轻轻吐出口气:“我应该不会留太久。”
“你要回慰灵宫吗?”石珫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挣扎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道,“你走时,能不能带上珺儿?”
“珺儿年岁渐长,需得让人管教着才行。西北军务太重,舅舅实在有心无力。”石珫一条一条的向阮临解释,“再者,龙关那头袁鼎一直盯着,珺儿在那里也不太安全。”
若是可以,我必然是要将她带在身边。只是我做的事凶险万分,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更何况我早晚要与袁鼎卢葳正面对上,若珺儿随我一起,定会被他们当做牵制我的砝码。到时候卢葳一纸诏书便可让珺儿进宫,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想来想去,”石珫对阮临道,“倒是把她交给你我最放心。把她带去慰灵宫,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我也可以安心了。”
“我只能答应把珺儿带回慰灵宫。”阮临避开他的眼睛,“我不一定会时时待在慰灵宫,或许无法亲自照料公主。”
石珫闻言立刻说:“我并非想把你拘在慰灵宫上。你大可自己做主,做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请你帮忙给这丫头一个去处罢了。”
阮临笑了,承诺道:“别的不说,珺儿既叫我一声小临哥,我必然会护她周全。你妹妹便是我妹妹,且放心就是。”
石珫了却一桩心事,心里松快了不少,又同阮临说了几句便回屋。
阮临却一直若有所思,直至夜半也未安眠。
第二日,雪停。
石珫一大早出了门。阮临告知刘管家,刘管家立刻派人去套了辆马车送阮临。
青州的流言没了新内容,渐渐便消散下去。
这些时日的荒诞终于暂时拉下帷幕,阮临坐着静安王府的马车,十分低调,除了双方府苑外没再惊动任何人,就这么悄悄的回到云湖山庄。
王义看着他道:“还有六日就要除夕,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阮临装作没听见,不搭话。
王义气的瞪眼,半晌道:“东西都给你取过来了,就在你房里,自己看去吧。”
这下阮临耳朵又立刻好使了,道谢告退赶回房间一气呵成,再没给王义说下一句话的机会。
“嗯?!”王义看着他的背影,气的直拍桌,“这小子跑的真快!”
作者有话要说:石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微笑.jpg
第46章 喑声敛羽(一)
桌上放着一个盒子,阮临长出了口气,打开盒盖的手有些抖。
盒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叠一叠的书信。
书信由旧到新,都是一人字迹。他一封一封,细致拆开,从头到尾逐字看过去。
信内有时长篇大论,有时寥寥数语,或悲或喜都很直观。
那些年,石珫虽遭巨变,对他却依旧推心置腹。伤感迷惘了,对旁人不可说的,信里却都对阮临讲了出口。
石珫那时尚不知阮临遭遇了怎样的变故。阮临真实的迁怒怨恨着他时,他却仍旧对阮临毫不保留的信任,将阮临的不回复当成不得已,甚至为此冒险出走寻人。
他差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阮临一封一封看过去,脸上虽挂着笑,眼眶却红个彻底。
“景玟……”阮临狠狠的咬着牙,闭上眼,从唇边挤出一个带着悲意的笑容,压抑的叹息道,“你……让我怎么办。”
他看向掌心。早已长好的细白的疤痕,全数隐藏在纵横的纹路中,被握在手中,半分不让人发觉。
就如阮临这个人一般,克制而隐忍。
只是,再克制的人,也总有不可控之物。
阮临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石珫了。自己受的委屈痛苦,半数因他而起。阮临本应该怨他恨他迁怒他,与他势不两立的。
可偏偏又狠不下心。石珫又有什么错?他一看到石珫露出心痛愧疚的表情,心就拧成一团,恨不得以身而替。
更何况,石珫那样的人呐……
阮临又怎么舍得恨?!
他想起离开王府那日,刘管家对他说的话。
“王爷有多在意您,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年岁已高的管家看着阮临,“就说昨日的那盅汤羹。王爷原本不知。酒过三巡,席上别人提了嘴那头的招牌菜品,王爷立刻便想到您,吩咐人做来一份。等他尝了,又觉得火候不够。当时都已经散席了,王爷硬是多等了一个时辰,只是想着能亲自给您带份吃食回来。”
“这样的心思,您不是个铁石心肠的,想来也都能感受到。”
“我们王爷过得苦,也没个贴心的人。他愿意花这样的功夫在您身上,肯这样心疼您,您也……疼疼王爷吧。”
“我明白的。”阮临当时道,“放心,我不负他。”
他嘴上应的淡然,却几乎是落荒而逃。
——
一日复一日,时光易逝。正月十五。
雪落山野,春意压在土里,在不被察觉的地方悄然萌发。
云湖山庄大红灯笼挂起,门厅喧闹,宾客盈门。
上到贵客宾朋,下至小厮侍婢,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喜气。
阮临也难得穿了身不那么素净清淡的衣服。一身琥珀色,袖间襟上都用金线细细绣了图案,头上带着金丝缠绕的玉冠,少了几分疏离,添了许多带着人间烟火味的贵气。
他受不住闹,李岳也体谅他,只让他参加最后的喜宴酒席。
太阳渐移。
阮临随着侍女指引,坐到席上。
他这桌是李岳最亲近的一些人,都出身云湖山庄或慰灵宫。阮临的身份云湖山庄众人并不知晓,只因李岳一直以贵客之礼以待,众人不敢怠慢,见他入席,都行礼称了一句阮公子。
阮临笑着一一回礼,而后往位置上一坐,安安静静的喝茶。众人本就与他不熟,见他这样倒是松了口气。
身旁另一桌是尊客。阮临往那头看了眼,桌上还空着。
开席前一刻,一群人姗姗来迟。
同上次路上偶遇一样,这次依旧是一群做官的打头,簇拥着石珫进门。
石珫毕竟是一朝亲王,他一出现,李岳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因着前尘,李岳其实对他并无甚好感。只是今日乃是他大喜之日,石珫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既然肯赏光参加婚宴,来者是客,少不得也要做一阵热切寒暄。
李岳的态度有些僵硬,石珫却丝毫不恼,甚至还主动降低了姿态,对李岳只以晚辈相称。
“您是他的长辈,我与他相交,便也要称您一声李叔。”石珫笑着道,“来青州前并不知李叔要做喜事,也没提前准备。还好皇兄怕我路上花销大,赐了物件,我挑了几个,借花献佛,略表心意。”
也不知石珫为何这么大胆,御赐之物也敢这样随意送人。李岳哪敢收这烫手山芋,口中直道:“草民何敢收此贵物!王爷太过抬爱了!”
“这虽是御赐,李叔也大可不必担心。我早以上书陛下,皇兄不仅首肯,还特地从京城让人送来了一扇多子多福屏风,让我代赠贺礼。”
李岳大惊,一时竟摸不清石珫的意图了。
亲自将几人引至座席,石珫坐于上首,众人等他落座方才入桌。
“看什么呢?”
阮临正在注意着那头的动静,忽的被人拍了肩,就见王义在他身侧坐下,视线随着他一起往那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