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不晓得这几人耳朵这般灵敏,一时之间便有些慌乱。
周显倒是笑而不语,只吩咐船只慢慢划了靠岸吧。如今天色实在晚了,逗留于菱湖之上也不妥当。
一路到也无话,待船上了岸边,周显一行人也就回了甘泉宫岐阳殿中。
赵澜本想告辞,结果周显又留了他一同晚食。待天色全暗了,赵澜方才离去。谁知赵澜拜退之时,周显又唤住了他。
“去拿一顶小冠来,一日游玩又吹了风,赵小君子的发髻却是乱了。”
些许功夫,宫人便将清水、篦梳等物尽数拿了上来。赵澜在岐阳殿一处坐了,几个宫人动作小心为他卸了原先发冠,又用篦梳沾染了清水,将他头发细细打理了。
赵澜静坐不动。
只是忽的,赵澜便听到几声脚步声。透过铜镜,他只瞧见周显站于了他身后。赵澜见如此不妥,刚要起身却被周显按住了双肩。
“不要动。”
赵澜一时无言。
铜镜之中,周显附下身形拿过方才寇连进拿过来的小冠,稍稍看了下,便亲自动手为他将发冠戴好。待收拾好了,周显才道:“如何?”
赵澜一时呐呐,半晌才道:“……自是好的。”
周显叹笑着在赵澜肩膀上轻拍了一下,“这便好,天色晚了,若是晚归怕是赵侯爷那儿要忧心了。朕也不留赵小君子了,早些回去吧。”
赵澜慌张起身,朝周显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往外走。
待出了门外,寇连进又追出来连连道:“赵君子,您走的匆忙。圣皇叫您将披风穿戴上,以免入了寒气。”
方才回了甘泉宫,赵澜便将披风解下了。
赵澜接了,实在不敢再多留急匆匆便随着宫人离去了。
寇连进一时倒是未回转,只瞧着赵澜的身影下了长长的阶梯之后又拐过几道宫门不见了身形,这才收敛了几分笑意。
“要变天了啊。”
“大人,您说什么?”听着寇连进低叹了声,一旁凑趣卖好的小内侍便悄悄询问道。
“去去去,宫中最忌讳多嘴多舌之人。”
那小内侍实则也不是要询问寇连进什么,不过在寇连进跟前露个脸罢了。这会儿讨了骂自也不在意,只是笑道:“大人,福阳宫来人了,外头等了您好长时间。”
福阳宫那儿是昭夫人的住所,加之昭夫人的父亲算是上皇潜邸之时的大臣,寇连进倒是要卖她几分脸面。
想罢,寇连进就见了来人。
寇连进一见便认了出来,此人名唤刘瑛萱,早早就随在昭夫人身侧好些年了。年轻时,昭夫人原想给她配了人,只是这刘瑛萱顾念主仆情深,倒未曾离去。
刘瑛萱一声深黄色衣裙,见了寇连进便稍稍行礼,“大人,我方才瞧见离去的那位少年郎可是南赵那位小君子。”
寇连进原面色带笑,这会儿稍沉了几分,“若是昭夫人要问那位小君子的事儿,这臣下就不知晓了。只是念及昭夫人往日待臣下十分不错,这儿也悄声说一句,那位小君子的事儿昭夫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刘瑛萱稍稍一沉思,便笑道:“我知晓了,多谢大人提点。”
说话间,却是将一香囊悄悄递于寇连进。寇连进入手稍稍一掂量,见是轻飘飘的。待刘瑛萱离去,寇连进快速一瞧,便见里头是三四张房契,到也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将香囊收入怀中,寇连进这才小心回了甘泉宫。
“送上了轿子?”
寇连进躬身笑道:“圣皇放心便是,臣下亲自选的人领了赵小君子去的,必然不会出了岔子。”
周显负手在宫殿之中走动,瞧模样却是未曾有歇息之意。
寇连进小心瞧了周显一眼,试探道:“圣皇今日瞧着那真是不错。”
周显不由笑了声,道:“朕第一回 见他的时候,分明还是个活泼顽劣模样。后来约是被吓到了,见着了朕一直战战兢兢。今日逗趣他,倒是见他自在了些许。
当真也是胡闹,方才在船上朕见他有些受寒,这才嘱托他几句。谁知他倒是不识好歹,暗中骂朕什么什么为老不尊,寇连进你可也是听见了。若非见他年岁小,说话难免无遮无拦,朕自然不会轻易饶了他。”
寇连进闷笑了声,却是道:“圣皇说的有理,这赵君子在南赵之时颇为顽劣,到了此处也难免劣性难改。不若圣皇这就下旨,臣下着人去弘昌馆拿了赵君子吓他一吓。”
周显下意识话语一凝滞,只是片刻,周显收敛了神色,“老东西,你想说些什么?”
寇连进笑道:“圣皇,臣下之意是赵君子委实是个少年妙人,想来圣皇也不会惩罚赵君子的。”
周显冷哼了声,沉声道:“洗漱吧,朕累了。”
寇连进满脸笑容应了是。
第25章 何时归家
回转弘昌馆后, 赵澜先去见了穆莞尔。因他迟迟未归, 赵斐二人自然忧心,待见了他无事,二人这才放心入睡。
一夜辗转, 赵澜实在无心睡眠。
闭了眼, 这些时日周显所做种种便叫赵澜心生不安。他自是想找人倾诉,可思来想去到也寻不到合适之人。只等天明时分, 赵澜迷糊之中才入睡几分。
恍惚间,赵澜见自己站于望风台之上, 菱湖之上周显坐船而来,近了, 便邀请他上船一游。
“小心些,船有些晃,赵小君子可扶于朕手臂之上。”
赵澜有些迷糊了,他上前了几步,眼前之景又忽而转变。暗沉宽阔的宫殿带了压抑, 赵澜四周环顾, 只见地面上血迹斑驳, 又听门外士兵行走之时的甲胄之音,赵澜便徒然生出几分心惊之色。
“赵君子?赵君子?”
赵澜一下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他心跳的厉害,口中更是干咳厉害。
“赵君子,快喝些茶。”
赵澜扭头一看,发现是往日伺候他洗漱的宫役。如此也就接过了, 连喝了几杯热水,这才平复了心绪。
“赵君子这是怎么了?今日我进来唤赵君子,便见君子您睡的不安,偏生又醒不来,这才大胆推醒了您。”
赵澜摆了摆手,“无碍的,我倒要谢谢你。我时常梦魇,到也习惯了。”
如此,那宫役也便不说话了。
赵澜用了早食,只觉在弘昌馆中呆的烦闷,闷了头便去了娇房宫之中。自上次同周璩承偶遇之后,这娇房宫赵澜到也是熟人了。
他去到不是旁的,不过是编排舞曲,偶尔自己也上去演奏一番。如今在娇房宫中,赵澜到也是叫那些典事、尚宫熟悉了。
说来就是圣皇也晓得了,知道赵澜对乐曲一道甚是精通,是以还送了不少曲谱并着不少典籍到弘昌馆中。有几次大顺宫中来人传召赵澜,见弘昌馆中未有人,也是到娇房宫中去传唤的他。
说来,如今娇房宫中之人待赵澜不晓得多少热情。
赵澜熟门熟路,门口守卫早已不是赵澜来的头一次模样,还需宫役上前说解几分。只瞧见赵澜远远的,早早就扬了满脸笑容迎着赵澜入内了。先是外院,那些外院乐人见了赵澜也是个个笑颜如花。
“咦?仆典事呢?”赵澜一路过外院,只到了内院,那仆典事仍旧不见踪影,这倒是叫赵澜好奇了。
那仆典事便是当初待周璩承十分殷勤的面白无须那人,此人惯是会见风使舵。见赵澜亲自被寇连进来请过两次,他知晓寇连进是圣皇跟前的红人,也便知晓了赵澜也是简在帝心之人。是以那之后,但凡赵澜来娇房宫,那仆典事总是亲自来伺候,更是小心讨好。
听着赵澜发问,他身旁宫役稍稍打听了下,才回来悄声道:“是三皇子过来了,说是要挑选一批伶俐人带回去,仆典事等人也就尽数过去了。”
今日倒是不巧,撞上了。
赵澜仔细一想,倒是对这三皇子也无甚印象。只知晓这三皇子名叫周璩甫,年岁十七,与周璩定同岁,只是晚生了半个时辰,也就成了三皇子。
他之前刚来大顺,献俘仪式之上,诸位皇子怕是都露过面。只是当时赵澜昏昏沉沉,哪里能瞧的分明。赵澜实在不愿再同大顺的皇子有所沾染,索性主动进了偏僻院落避开了。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赵澜听门外传来嘈杂之声。
还只能远远瞧见些许人影,便听到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那位叫我大哥念叨许久的赵君子今日也来了娇房宫,我是一定要见见的。他在此处是不是,来来,都给我让开。”
几个赵澜带来的宫役也不敢真拦,只得退了回来。
赵澜凝了几分眉,也只得起身去迎接。才下了廊檐,便瞧见一身影在众人簇拥之下半跑过来,而后一把扶住了赵澜刚要拜服的双臂。
这人瞧着也年轻,只是有些微胖,带笑之时显得有些无害。
“想来这就是赵君子了,一见果然风采极好啊。”这周璩甫满脸堆笑上上打量赵澜,随后又是一番夸耀。
如此,倒是叫赵澜有些无措了。
他对这周璩甫并无多少交情,可这周璩甫反倒像是同他十分熟悉也十分交好似得。
“赵君子你可不知道,我同我大哥感情极好。前些时日我去他府中坐坐,便听我大哥说起你,说你十分精通音律,可惜他这些时日比较忙,不然也要找你切磋一番。”
上次娇房宫中分别之后,赵澜便再未见过周璩承了。赵澜也万万不曾想到,周璩承闲聊之时还会提起他。
“赵君子,你今日可有空?要不去我大哥府邸小憩?恰好我挑选了七八乐人,咱们一同编个舞曲叫他们演奏,想来不错。”周璩甫一脸兴致勃勃模样。
赵澜自然婉拒。
周璩甫到也不为难,只道:“赵君子既然有事我也不勉强,我这就告辞了。下次若是赵君子得空了,只管差遣人来同我说一声,我随时恭候赵君子。”
赵澜连连称呼不敢。
周璩甫不在意一笑,风风火火来的,却也很快又风风火火离去了。才几步,赵澜又听到周璩甫指着仆典事说道:“去去去,别跟在我身边。这点路,我还不知晓如何出去了?赵君子刚来,想来有事,你给我好生伺候去,听到没有!?”
仆典事舔着脸笑的眼角尽数是褶子,到底听了周璩甫的话,一溜小跑到了赵澜跟前,更显殷勤。
赵澜抿了抿嘴唇,只略了那仆典事的连绵讨好之话。
第二日,宫中又着了内侍来请赵澜入宫侍棋。赵澜实在不敢再见周显,便推脱说是染了风寒。若是入宫,怕传染了圣皇那就不妥了。
内侍犹疑了下,到底入宫回复去了。
谎话既开了口,赵澜也只得装下去。随后穆莞尔同赵斐来张望,赵澜也只得装出几分难受模样。
不消多久,叶桂叫那宫役带着急匆匆便来了。
“如何?”赵斐一旁急迫道。
叶桂细细把脉了良久,分明见赵澜脉象平稳。只是赵澜又一脸倦容模样躺在床上,时而又咳嗽两声。叶桂倒是相信自己的医术,只是宫中办事多年,叶桂也是人老成精。
这会儿叶桂认真思索了,瞧了瞧赵澜便道:“小君子身子无碍,不过染了少许寒气,喝几贴药便好了。”
赵澜暗中松了口气。
叶桂心中摇头,到也只开了些补气调养的药方也就罢了。
如此,穆莞尔二人细细嘱托一番也就放心了。
晚间时分,寇连进带不少珍贵药材来见了赵澜,恰好遇见叶桂来送熬制的汤药,赵澜也只得捏着鼻子在寇连进眼前喝下了。
赵澜喝了汤药,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若是寇连进不来,赵澜可是打算跟中午送上的汤药一般,悄悄寻了地方给倒了的。
“赵君子,所谓良药苦口,您可得每日按时服药,圣皇也惦记着您。今日内侍来禀告说您染了寒气,我瞧着圣皇可是十分担忧的。”
寇连进说了好些话,也是一番嘱托,又问了叶桂一些话这才回宫复命去了。
见他走了,赵澜可是松了一大口气。
夜。
赵澜正在入睡,忽觉屋中有几分亮光,赵澜有些不适便迷糊睁开了双目。
“醒了?”
赵澜一愣,便瞧见周显快步而来,待到了床边便按住了赵澜双肩,“你还病着,躺着罢,莫要起身。”
说话间,周显将赵澜身侧被子稍提,又将他覆盖住。
赵澜有些慌张朝四周张望着看了看。
“放心,朕来时未惊动了旁人,赵侯爷二人怕是正睡的安眠。”
赵澜暗暗松了气,这般晚了,若是见周显在这儿,赵澜实不知他父母二人会如何?赵斐如今身子不好,一气之下若是出了事,赵澜实在担不起这责任。
“染了寒气,可有发热?”周显伸手,想在赵澜头上稍稍试探。
赵澜见了,下意识往后仰了下,到叫周显手落空了。只回过头思索这有些不妥,赵澜又实在不知该如何,慌张之下反倒把额头主动贴了回去。
周显稍稍一愣,随后倒是露出几分笑意。
赵澜这才知晓自己做了件蠢事,面色立时大红。
“有些热,可觉的难受?”
赵澜垂低了几分眼,呐呐道:“还好,我…我是说我无事,圣皇不用特意来瞧我。”
“朕可不放心,赵小君子惯会逞能。说不得这染了寒气这事儿也不当回事儿,怕是也不会好好吃药。是以,总该来瞧瞧你的。”
“臣下真的没什么事儿,休息几日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