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扶林示意他别激动,“先别把事情想复杂,试探有可能,想不出适合的头衔也是真。两男联姻,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用皇妃肯定不合适,亲王倒是勉强能用可惜高了一级。凤霖,先别管他们是不是有意把火往厉染身上引,就目前来看引了也起不了大火。给你们找不痛快倒是真,毕竟杨家选了厉染可把那几个风头正劲的皇子给得罪光了。给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头衔,这是故意让你们晚上睡不好觉呢。皇子娶男人够荒唐的事情了,再多一项荒唐事,也不多。现如今的皇室内里有多脏,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凤霖吐了一口瓜子皮,“听你的意思这是定下来,就用亲王?可我总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完。按照你的性格,不是应该劝我再好好想想?”
应扶林剥了花生放进小碟子里,“现如今这形式,劝有用吗?我是不担心,你油的像只狐狸,别人算计你还得掂量自己有几两肉。我担心的是厉染,这个人可不简单。”
一提起厉染,杨凤霖终于是有了一点兴趣,“怎么说?”
应扶林抓了一颗红艳饱满的花生仁用手碾去花生衣,“王孙的母亲出自太原道冯家,你知道吧?”
杨凤霖点头,全国民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应扶林嘴角扯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这个先大皇子妃原是许给厉染的。明白了吗?外甥抢了亲舅舅的老婆,你说有没有趣?”
杨凤霖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什么?”
厉染跪在蒲团上诵经,烛火通明的大殿,女王的遗像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斑驳。外头刮起了大风,开启的门窗被风吹的零落,烟灰色的身影慢慢的动了动,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一扇一扇关好。
厉染回到遗像前,里头的女人还是他离去前的样子,女王去世时该有五十了,却还是用着年轻时的照片,是来不及准备,还是你本来就不想死呢,皇姐?
厉染一双明眸,眼底皆是火红烛光,“人死皆空,连个给你祝祷守殿的人都没有,皇姐心中可有怨?”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带着风声,犹如厉鬼勾魂。
烟灰色的身影走到遗像前,上头一盏莲花灯,供着长明烛火,引导逝者寻到轮回路。
修长的手指靠近蜡烛芯,轻轻一抿,跳跃的烛火暗了下来,空气间隐约有皮肉的焦味。
厉染手指一勾,莲花灯座摔落在地。
厉染弯起嘴角,烛火印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少了白天的脱俗,多了几分阴郁。
“你的罪不可赎,走不得轮回路。”
第四章 带沟里了
应扶林将剥了一小盘的花生仁递给杨凤霖,杨凤霖不客气的接过,“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吧?”
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应扶林拿了一个空的小碟子,抓过花生继续剥,“十年前我父亲还没退下来,册封令都递上去了,被先女王生生劫了。父亲当年和我说起这事还十分惋惜。要说厉染和冯莹没感情也就算了,可惜他们自小感情就非常好。”
非常好?杨凤霖想起厉染那张冷脸,你怕是对非常好有误解吧?他实在想不出那样一个人会对人好。
“厉染虽说是女王养大的,但五岁时就被送去了太原道。和当时冯老将军的一双儿女一起读书,青梅竹马感情怎么可能不好。冯老将军也喜欢厉染,厉染刚成年就起了给他和冯莹定亲的心思。可惜先女王从中作梗,一对有情人,一个嫁给病秧子,一个去了伽蓝殿青灯修行一去十年。”
应扶林说到这神情严肃了起来,“凤霖,你认为女王为什么这么做?”
杨凤霖将小碟子里的花生全倒进嘴里,快速的咀嚼吞了下去,“冯家有军权,娶了他家的女儿他儿子在军中的地位就稳固了,可惜如意算盘落了空,人家女儿是娶过来了,自家儿子却不长命。”
应扶林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杨凤霖不情愿的挪着椅子靠过去。
“这老太婆想的不错,她料定厉染会护着他孙子。冯家对厉染有恩,厉染对冯莹有情,这个有冯家一半血脉的王孙就是牵制厉染最好的筹码。”
杨凤霖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一份情放到现在还有用!”
应扶林弹了一下杨凤霖的额头,“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冯莹的亲哥哥是为了救厉染才死的,就算他厉染忘恩负义,不顾当年的情分,单凭和你的这份婚约他就成不了王。老太婆就是看中你家老杨想避祸的心思,早就下好套给你们杨家了,让你和厉染联姻明着为了你杨家好,暗里断了厉染成王之路,他指不定得多恨你,多恨杨家。”
杨凤霖一愣,一拍脑门,早没有了原先的嬉皮笑脸,“老杨这智商,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怎么斗得过满脑门阴私的老太婆。”
应扶林将手里满了的小盘子递过去,杨凤霖接过,“吃,我现在还有心情吃啊,你怎么也不早说?”
应扶林十分无辜,“也要我有机会说啊,我就是出了一趟差,回来皇室对外事务部的文件都来了,我还能说啥,未来的亲王殿下。”
杨凤霖单手扶着额头,脑壳快炸了,“这下可好了,还想攀个亲戚关系,没攀成不说,还成了仇人。这个死老太婆,死了还要阴我们杨家一回。”
应扶林拍拍他的手背,指了指小盘子里的花生,“所以让你别小看厉染,他看着无权无势,没人待见。他在太原道可是生活了十来年,不可能一点底子都没有,军权啊,可不是有钱就能换来的。”
杨凤霖一拍桌子,边上小盘子里的花生仁飞了出来,应扶林边上看的可惜,他剥了这么久啊。
“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头大。厉染这心里还有个明月光呢,先不说他是不是有想当王的心,护着那小王孙是一定的了。他和冯莹旧情复燃也不是不可能,那我这身份就尴尬了,厉染想当王,我就是那绊脚石啊。老天,我这进退都是死啊,看老杨给我找的好事情。”
杨凤霖气的想掀桌子,应扶林大笑着趴在桌子上,依着杨凤霖的性子把这个包厢砸了都有可能,他可不想赔钱。
“没到那步,要是万一厉染喜欢上你了呢,哈哈哈,岂不是皆大欢喜。”
抬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杨凤霖大张着那双满目春情的桃花眼,双手抱胸连退两步,“怎么可能!联姻是权宜之计,我对男人没兴趣!”
应扶林笑得停不下来,“珊珊,你太可爱了。”
杨凤霖脸黑,“再叫珊珊,兄弟没得做!”
应扶林笑够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今天在皇室对外事务部抄过来的,你们过礼的礼单。”
杨凤霖伸了两指嫌弃的夹了过来,看了两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应扶林,“你没抄错吧?这些个东西,把厉染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应扶林给自己倒了水,“厉染辈分高,无人给他张罗。皇室内务部推说经费紧张,只能七殿下自己想办法,不是故意是什么?杨家现在和厉染栓在一根绳子上,打他的脸和打你的脸可没区别。”
杨凤霖对着门口嗑瓜子的八角一声吆喝,“别吃了!回家!”
八角哦了一声,连忙起身抖了抖瓜子壳。
应扶林笑道,“慢着点,外头下着大雨呢。这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珊珊。”
正抬腿打算跨门栏的杨凤霖很幸运的被绊倒,摔了一个狗吃屎。
次日清晨,厉染从大殿出来,侍卫长立在一旁恭敬的叫了一声七殿下,厉染对着他轻点了头。
“七殿下,您原先的住处因为下个月的大婚正在修整,这段时间要委屈您了,先在大殿后头的小院住一段时间。”
厉染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将手中的佛珠缠在腕上,“请带路。”
侍卫长恭敬的站在他的身侧,伸出一手。
只是还没走几步,前方来了一队人拦了两人的去路。为首的穿着精致立领马褂,**穿着金色纱笼,正统的皇室打扮。
一见厉染,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七皇叔。
厉染没应,若有若无的视线放在左右两手搂着女人的男人身上。
男人见厉染没反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七皇叔?”
这声音重了不少,厉染还是没反应。男人嘴角隐了嬉笑,松开两边的女人,“七皇叔刚回来,架子可不小!”
侍卫长敛着心神站在一边如同木头人,他只负责将人送到其他的可不是他该管的。
厉染微垂着眼,不让路不说话,终于是把男人惹火了,
“厉染,叫你一声七皇叔是给你面子,你真以为自己回来了就能压我们一头,以为靠上了杨家你就了不起了。要不是答应和杨凤霖联姻,你这辈子都出不了伽蓝殿。靠个男人上位,叫你一声七皇叔已经给足了先女王的面子。”
男人身后跟着的都是皇室子弟,听他这么一说全都一哄而笑。
厉染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厉诤,你该对我行跪拜礼。”
哄笑声戛然而止,厉诤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该对我行跪拜礼。”清朗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厉诤哼道,“你也配。”说完这句,举起拳头就要朝厉染挥过去。
手腕被抓住,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厉诤大声呼痛。
“你该对我行跪拜礼。”
厉染握着那只手,纹丝不动。厉诤痛的软了身子,他身后的随从在他耳边轻声说让他别吃眼前亏,毕竟厉染辈分高,说出去也是他不占理。
厉诤不甘心的跪了下去,额角有了细汗,“七……七皇叔,皇侄厉……厉诤见礼。”
手腕被松开,厉诤握着手腕死死的看着厉染。
“我会记着的。”
厉染绕过他,对着一边置身事外当盆景的侍卫长说道,“带路。”
绕过长栏,对面有个侍从打扮的男人快步弯腰走来,在厉染面前停了下来,“七殿下,大皇子妃让我给您的。”
说完双手递上一块真丝帕巾,厉染看了一眼,没接。
“知道了。”
绕过侍从,还没走几步,那侍从又从后头跟了上来,压低声音在厉染身侧说了一句,“明早七点,杨家少爷约您在皇宫东门一见。”
厉染仔细看了一眼躬身退了下去的小侍从。
杨凤霖要见我?
想起伽蓝殿外的男人,厉染觉得头开始痛了。
第五章 阑峤哥哥
隔天一早初阳微露,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少数几个侍从在做着简单的洒扫。厉染来到东门,守门的近卫队士兵对他行了礼,厉染示意他开门。
穿过雕花的镶金木门,放眼望去是一片树林。厉染立在门口,看了看日头,这人原来不仅粗俗还没有时间观念。
身侧的围墙角落里有几声不易察觉的声响,厉染微微侧过头只见狗尾巴草丛里有一只半死的斗鸡。
皇室子弟多爱看斗鸡,这只应该是从一早运送皇宫垃圾的车辆上掉下来的。羽毛本来丰满漂亮的斗鸡身上已经破败不堪,被同伴啄出来的血洞周围全是污迹,因为天气炎热隐隐有了腐烂的迹象,原本漂亮的爪子无助的**着,怎么看这只斗鸡都活不长久了。
厉染慢慢走过去,半蹲**子,鸡眼已经半闭却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厉染伸出手握住鸡脖子一拧,颤抖的鸡爪子停了下来。
厉染神色平静,“斗不过就该是这般下场,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哟呵,我看见了什么?这么一副脱俗高洁得道高人的模样,却做着如此残忍的事情。厉染,你这十年在伽蓝殿修的就是这般作孽的道行。”
吊儿郎当的声音,满不在乎的语气。厉染微皱着眉站起身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围墙边的一棵大榕树上坐着一个男人,深蓝色的衬衣白色的短裤,一双夹脚拖鞋耷拉在脚上要掉不掉的,手里还拿着一袋剥好的花生仁。
刺眼的晨光让厉染不得不眯着眼,“你来多久了?”杨凤霖指指围墙那头,“我看着你从东门出来。”
厉染面沉如水,“看见我为什么不出声?”
杨凤霖甩着手里的袋子,“想叫来着,不是正好看见你在杀鸡吗?”
满脸的挑衅,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居高临下的将厉染看了个遍。
“你打算一直在树上和我说话?”
清晨的日头已经十分毒辣,毫不留情的直射在厉染的脸上,眼中已经翻起了水光。
杨凤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眉头轻蹙,心里别提有多爽,让你清高,让你不理我!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树上凉快。”
厉染低下头,转过身,“那你继续待着吧。”
眼看着烟灰色的身影就要离开,杨凤霖急着喊道,“哎,你别走啊,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有事和你说。”
厉染转过身,眉眼隐隐有丝不耐。杨凤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我跳下来,你接我一把。”
厉染没说话,杨凤霖微弓着身体,“记得接我啊。”
深蓝色的身影直奔着厉染跃下来,厉染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挪。
彭的一声……
“哎哟,你有没有良心,都让你接着我了。你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和平相处,互敬互爱。”
要不是他反应快,自己这张帅脸就要成猪头了好不好。
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揉着有些乌青的膝盖,早知道就不该穿短裤,厉染这个人连装都不装一下也是够冷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