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块云片糕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南柯郡主

作者:南柯郡主  录入:07-15



第19章
  号声如刃,刺破雾的帷幔。一艘采香人的船只从雾中显现出来。它的船头高扬,船首站着个粗豪汉子,面貌与张九颇有几分相像。而在船上,是一群身着羽衣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凌风而立、看着飘逸非凡。
  这些就是白鹤居士了。陆镜留意看他们打扮,并不是镜外世界常见样式,悄悄问小书蠹,现世中也没有日常着羽衣的一族。仔细数数,除了采香人的首领张三外,船上尚有白鹤居士十八个。这片水域只留死人,因而跑了的两个和脱身了的张九都不在这场时间的循环之内。而陆镜仔细看后发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些人在船上的站位是个法阵,看起来与上霄峰一贯的封印之阵相反,却又与常见的解印之阵不同。不仅如此,杜先生——”
  他给小书蠹指着那些站位:在船头张三的身后,二个白鹤居士成拱卫姿态,本应由他们护卫的位置却是空的。而在船尾,一个常见的压阵位置也看不着人在。
  “此阵缺了的阵首阵尾,就是白鹤居士逃掉的那两人——先生可能从这残阵看出这些人的来历么?”
  “阵法不全,老夫一时也看不出。”小书蠹摇一摇头:“只凭阵法,其实难以判人来历。咱们且等等看,瞧他们使什么招式,这样辨起来只怕还容易些。”
  陆镜点一点头,驱动小船向前,跟在白鹤居士后面进入雾中。随着船只的前进,亡灵士兵觉察到有活人进入,一齐放下刀戈,转而朝白鹤居士们攻击过来——这亦是十二年前景象的回映了。当年的白鹤居士没像陆镜这样使用龟息术,遇着亡灵是一路冲杀过去的。陆镜留意看他们所用的招式术法,心中暗暗纳罕。
  这些白鹤居士的本事不弱,彼此间配合默契,显然不是临时拉起的乌合之众。他们应也出自一个强劲流派,可为何上霄峰对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是那流派隐藏得太深,还是如今天下有数的几个大门流派中,竟然有一些人悄悄地谋图夺取山海皇后创建水镜的法器?
  心中一沉,陆镜越发的觉得建木落叶一事没那么简单。他尾随着白鹤居士的船只看亡灵士兵已被杀出一条缺口,雾中巨影浮现,硕大的修蛇影子和一只大鸟同时在前方显现出来。
  那修蛇无疑是不尽书一方将领的战蛇,就是在水镜世界中被称为魔军的。而那鸟背上站着一人,一身青色玲珑甲,秀发如丝,显然就是山海皇后了。
  皇后的幻影与修蛇作战,突出潭面的水柱密如棘刺,不慎靠近的士兵都齐刷刷被斩为两段。陆镜虽披附有符文的战甲,被那一星半点的水珠溅上时也觉疼痛。正是这位皇后以一己之力创建水镜,将不尽书一派的残部尽数封入镜中,才保住了此后大干三百年的安宁。陆镜遥望着她的身影心中敬佩,不禁暗暗祷告——
  ——臣陆靖,宁王之子、故云骑将军玄孙,恭请先皇后陛下明鉴:我朝国运已逾三百年,近年间祸乱四起,恐有人暗中为祸。陛下若在天有灵,万望庇水镜平稳,护黎民平安。
  他在船上朝皇后恭敬遥拜,白鹤居士的船只也靠近了皇后幻影。幻象中的皇后高举一面青色古镜,被镜光射.中的修蛇翻腾挣扎,而来自白鹤居士的船上,一道霹雳也同时劈向那面古镜。
  是剑气!
  陆镜当即跳起来。
  张九曾经说过,十二年前的白鹤居士试图用霹雳摧毁皇后法器。而如今陆镜亲历活死人地才发现,那对古镜的攻击根本不是雷系术法,而是极高明的御剑之术。
  剑气呈明亮的紫色,因此从未见过御剑术的采香人才误以为那是电光。陆镜一路跟随,并未见那十八名白鹤居士会御剑,可知放出这道剑气的必然是那跑掉的两人中的一个。
  这人很强。
  陆镜端详着那道剑光,同时揣测如一旦遇上,自己与这白鹤居士对阵的胜算。
  紫色剑光劈向山海皇后。第一道,皇后扬起的水柱断了,霎时间暴雨倾盆。第二道,方圆十余米内的亡灵士兵被剑气震得粉碎。第三道,潭水动荡,陆镜身子止不住地一扑,险些被甩出船去。
  “不要再跟着了!”小书蠹紧紧揪他衣领:“这力量太强!再不走开,老夫和臭小子你都要被打得粉碎!”
  “再等一会!”陆镜毫不客气地把小书蠹摁回去:“这只是十二年前的幻象,不会真波及我们。你若害怕就呆后面好好躲着。”
  皇后的攻击受阻,渐被制服的修蛇立即兴奋起来。它嘶嘶的重又吞吐蛇信,而三百年前的皇后也随之做出了反应。
  她抬手一扬有如挥扇,古镜的青色光扫向白鹤居士的船只,顿时将船击得粉碎。
  船体化为齑粉,十八名白鹤居士齐声长啸,同时冲天而起,可紧接着潭水以下伸出无数触角,甩到空中紧紧缠住了他们——是青萤草。水镜所生,建木所落。只是比陆镜所经历的更大,一根根粗如大蟒,毫不客气地将猎物勒住。白鹤居士们喊叫挣扎,却仍被拖入水中。
  三百年前的皇后幻影,仍可向后世来人发动攻击?
  陆镜吃一惊。小书蠹也嗷地叫起来:“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呀!”
  它战兢兢的冲山海皇后的幻影磕头,絮絮叨叨自己与陆镜无意冒犯。陆镜聚精会神看那群白鹤居士,在它肩膀上一拍,指着那片青萤草丛低声道。
  “杜先生,先别求饶。你且看看那边,被青萤草捉住的一共几个?”
  “是你别光顾其他!还不快跪下来给娘娘赔罪!”
  小书蠹忙不迭地叩首。陆镜不搭理它,只一个个地数过去,喃喃自语:“双方对比如此悬殊,那两个究竟是如何逃脱呢?”
  他已看到有藤蔓青萤草卷住两个空腔,腔中还有什么在蠕动挣扎。二十个白鹤居士,其实在当年全都被青萤草捉住了,可却只留下十八具骸骨。也就是说,那空腔中的两人最终逃掉了。
  仿佛在解他的疑惑,两个空腔之中,其中一个突然炸开了。火光冲天而起,斩断另一个空腔的藤蔓束缚,最终在空中汇聚成一只大鸟的样子。
  御灵朱雀!
  一见这只朱雀,陆镜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又想起了两年前流云城上空盘旋的火光。
  那时他将子扬送回师门,一连三四日不眠不休,只失魂落魄的坐在建木底下饮酒。他的师尊和子扬的师尊找来,仰首望高高亮着的建木苞室,叹一口气。
  ——子安,你不必太过歉疚。如今这结局,对子扬是更好的。
  ——我不明白师兄为何要这样做?
  树下的陆靖声音沙哑,神情恍惚晃着他的酒坛子,虽然坛中已一滴酒都没有了。
  ——师兄下山前说天命难违,但并非没有斡旋余地;他要为流云回去,挽留那座兵火中的危城。可最后,却是他自己把流云城毁了……为什么?
  在赶往流云城的路上陆镜就用术法传音子扬,请他务必稳住流云军队,他陆子安也一定会力劝父兄暂按兵马、促朝廷与梁国和流云郡和谈。如此流云百姓得免兵灾,双方也同除萧墙之祸。
  对此,子扬回音允了。陆靖也连夜赶来,可刚到流云地界,他就看到城中把那毁天灭地的御灵放出来了。
  为什么子扬就不能多等他一天?
  陆镜浑浑噩噩,又一次举起空空的酒坛。师尊性情骏烈,看他如此颓唐,眉心一跳,便夺去了他的空坛。药宗长老则对他说。
  ——子安,御灵朱雀需以焚烧魂魄为代价才可召唤,属禁忌之术,上霄峰药宗并未将此术传给子扬。
  陆靖闻声一震,吃惊地抬起了头。
  ——真正害了子扬的,是将召唤朱雀之术传予子扬、害他神魂破损的人,而不是你。你若不能释怀,便去游历天下、寻出这个人来吧。
  于是,陆靖游历去了,两年间走遍大半个大干,朱雀却依旧只是个传说。
  修士们传说朱雀是种生于烈火的异兽,栖息于熔岩之上,其烈足以焚城。上古时代,御灵朱雀确有人召唤过,但召唤的人没多久就死去了,这个密法因此徒有记载、并没未真正流传下来。
  于是陆靖走遍大干,也没找出究竟是谁还通晓召唤朱雀的禁术。而此刻,一个同样能召来朱雀的人正在白鹤居士的船上。
  “是谁!?”
  陆镜大吼,一时间忘了眼前所见不过十二年前的幻象,自小船上拔剑而出。


第20章
  陆镜甩出一道符文,朱雀当然不受影响。它本是世间最强大危险的火系御灵,只一扇翅膀就烤焦了缠住主人的藤蔓。但即便朱雀也不敢正对山海皇后的锋芒,火鸟收翅俯冲,双爪往那两个空腔中一捞,抛下另十八个同伴走了,留他们在水中不断挣扎、直至被潭水吞没。
  原来那两个白鹤居士是这样逃掉的。这两个人中,一个是极高明的御剑者,一个是极强悍的御灵师。那御剑的光芒为紫色,御灵者足以召唤出朱雀。
  在大干的天下踏破铁鞋两年,没曾想却是在水镜中寻到朱雀的蛛丝马迹。陆镜气满胸膛,一心只要追上那只朱雀,可忽然腰间一沉,一株青萤草从水下捉住了他。
  雕虫小技!
  陆靖冷笑,反手一剑将青萤草削得粉碎。可经此阻拦后,他再抬首朱雀的影子已从幻阵中消失了。他满心愤懑的还想再追,潭面水花四溅,又一大片藤蔓从水下钻出来。
  这些蔓草比他之前在无忧湖畔遇到的更强大,不再是朱果白花的无害模样,而是针刺根根直竖,杀气腾腾朝陆镜卷来。陆镜几剑将其斩断,可更多的青萤草仿佛海藻森林,密密麻麻很快将他们的小船围住了。
  “这不是幻境。”陆镜有些惊讶:“是山海皇后布下的阵法中,长出草蔓困住了我们?可我们分明没做什么不利于皇后法器的事呀?”
  青藤动如活物。小书蠹撑在它的小拐棍儿上揪着胡子:“这阵势在十二年前已被惊扰,怕是再没停下来过。而你冲动喊叫,龟息之术就破了——快走,快走,这些东西长得很快,再过一会只怕就走不脱。”
  它说得厉害,陆镜不再恋战,以符文催动小船要走,可船底仿佛被无数只手拦住,一时间哪能轻易走脱。
  眉心一跳,陆镜的剑意愈发炽盛。他很快开出一条通道,大量青萤草残根堆在水面,一株莽苍苍的大树在水下隐隐显现出来。
  这是……建木?
  陆镜不由吃惊。他太熟悉建木的模样了,在上霄峰的五年,他年年都会与子扬到建木下守护。子扬沉睡于建木苞室后,他更是多次去探望他。他熟悉建木的枝叶茎干,熟悉登上树顶的每一条路;而那本矗立于上霄峰顶的大树,此时却沉于水镜寒潭的水下。
  水镜中的建木……究竟是它在镜中的倒影,还是它在水镜中的根茎?
  如果这就是建木的根茎,损伤建木的东西是否还在水下面?
  陆镜觉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答案近了,不顾小书蠹的警告呼唤,驱船靠近那棵沉于水下的大树。他看到了那树上葱郁的叶子,看到那些叶缓缓飘落,化作修长的青萤草蔓缠绕树上。而一下就将他目光抓住的,是被蔓草捉住的十八具白骨,依旧保持死前的扭曲挣扎,空洞的眼眶正齐齐的从水底朝他看来。
  陆镜的视线移不开了,同时低沉耳语也清晰地灌进他脑海中来。
  ——呜呜呜,我不要死,我不甘心。我的家中还有人在等我……
  这声哀泣的主人听起来还年轻,陆镜脑海中浮现出他淌满泪痕的脸。紧接着,有一个更年长的声音呵斥。
  ——混账!我们死则死尔,有何惧乎?
  那张哭泣的脸消散,陆镜看到另一张脸,桀骜的恼恨的,已被蔓草勒得通红。这人不甘心地抛出手中符文,可都如泥牛入海。他的身边,还有十多个身影不断挣扎——原来陆镜竟看到了十二年前景象。在水声和哭声中白鹤居士争吵咒骂,低沉耳语越来越响,最后化为同一句话。
  ——我们不会一直困在这里。只要有从镜外来的活人或生魂,只要我们找到朱雀……
  朱雀?陆镜不由皱眉。他们要找朱雀做什么?在这水镜中,难道还真有朱雀?
  可紧接着亡灵的哀泣变了。它们突然兴奋地高喊起来——
  ——是血呀!血的味道!真甜……
  耳语突然变得高亢尖利,陆镜猛然听到一声大喝。
  “臭小子,快醒醒!”
  他陡然惊醒,同时右肩一阵剧痛——一株草蔓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穿入了他的肩膀!
  陆镜忙握住那还在不断扭动的藤蔓,咬牙一拔,生生将它从自己伤口拽出。鲜血溅落,洒在潭水和青萤草上,十八具骸骨同时咧开了嘴,嘎嘎地笑了起来。
  ——血呀!再来多一点吧,血呀!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生魂进来了……只要把他们捉住……
  “陆镜!”小书蠹用拐棍儿敲着他的头,再次大吼。
  “你还在你的甲上藏了什么?”它急得不住扒拉陆镜的甲片:“这些怨魂是靠你的甲找到的你!快把这身甲脱掉!”
  可陆镜是没法脱甲了。他的胳膊耷拉着,鲜血淋漓,连剑都无法抬起。而在他身上,青萤草密密麻麻爬满了他全副甲和整个身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如当年的白鹤居士一般拖下水去。
  他无法动弹,眼前发眩。死的阴影已狰狞地扼住他的喉咙,他又一次看到流云城漫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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