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不用管他,他大概就是心里累了太久了,一下子突然放下,还有点难以适应。”
段杰并不知道许元驹从前和舒贵妃,还有赵悯生之间的那些往事,所以如今突然间瞧见人哭,便只觉得奇怪,但赵悯生却是真真正正能够体会他心里的感受的。
这许多年来,舒贵妃的死,就像是压在许元驹心里的一座山。
这山看不见,摸不着,却似有千金重,一日不停的压得许献喘不过气,只有让他帮着赵悯生做些事情,才能偶尔的稍微缓解。
如今掩藏了多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许献这么多年压在山下的情绪,也终于能够尽情的释放出来了。
赵悯生看着眼前,一大把年纪还在孩子面前抹眼泪的许元驹,心里忽然间传来一阵酸涩之感。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第76章
赵悯生说着,走上前去拍了拍许元驹的肩膀,顺便揽走了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段杰。
“走吧,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
“嗯……好。”
段杰应了声后,就跟着赵悯生一路朝着门外走,可走到一半又好似不放心似的,转头瞧了身后的许献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许元驹在别人表现的面前如此狼狈。
从前的时候,段杰也算是将其落魄的时间瞧了一个遍,可不论是被琴师骗光了钱财,还是被夜闯皇宫吓破了胆,许元驹从来都像是一只嘴硬的死鸭子。
不管内里怎么没底气,只要有一个人看,他就总还要维持着自个儿的表面,就好像是只在乎鲜艳羽毛的花孔雀。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因为自己的胜利哭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段杰并不知道许元驹从前经历了什么,但这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人的过去一定不像自己从前所想的那般简单。
“元驹他从前受人欺负的时候,被我母妃所搭救,所以一直念着她的恩情努力往上爬,却没想到,待他有能力报答的时候,我母妃却撒手人寰。这些年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死结,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跟我这么一个没人瞧的上的废物皇子绑在一条沉船上。”
赵悯生站在屋外,看着天上有些低的云,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
段杰就站在人跟前听着,却一直也没多说什么。
“如今一切都快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了,唯独只剩最后一关,现在处置珍妃的圣旨还没落下,宫里的情况你还要时刻盯着点。”
赵悯生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段杰如此吩咐了一句。
“是,殿下。”
此时正值关键时期,无论是宫里传出了什么样的消息,赵悯生都必须第一时间知道,并且迅速的采取对策,这样才能给对手最大的打击。
宫里的那些亲信眼线,赵悯生一早就已经安排好,一旦有消息,便会到宫墙边上传递给段杰,而他要做的就是将消息尽快的带回到赵悯生的身边。
段杰刚得了命令,马上便要出发,可临走之前却又转过头来,摸着自己的脖子,表情略微有些呆滞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他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赵悯生没想到段杰这个小呆瓜,竟会突然间冒出这样一句话,惊奇的同时又对人淡淡的笑了一下,问道。
“你觉得呢?”
而这一次,段杰却是直接转身走开了,并没有再回他的话。
“看这天,就快要落雨了。”
赵悯生说罢转身回了屋,直等到傍晚十分,天色微微擦黑,段杰才终于带回了消息来。
珍妃被皇帝下令赐死,赵宁带着章宏才起兵逼宫。
“本想着处理完了珍妃,再去处理他,没想到他自己等不及,竟然还给我送来了章家。”
赵悯生说着站起身来,轻车熟路的走向了谢渊的书房。
“去过李府了吗?”
段杰看着丝毫不把自己当成外人的赵悯生,呆呆的伫立在书房的门口,好像眼前就是雷池一般,不敢迈进去一步。
“嗯,按照殿下的吩咐,看到承王起兵,在回府之前就已经先告知过李小将军了。”
赵悯生按着前世的记忆,在谢渊的书房里左右摸索了一会儿,顺利的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机关。
“那就好,在门外候着吧,免得我之后的举动再连累了你。”
“是。”
段杰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张望,却始终瞧不完全,不清楚赵悯生在这书房里到底做了什么,直到他耳边传来了异常清晰的一声“咔”,一个密室就这样在书房里打开。
谢渊的书房平时看守甚严,没有他的指令,就连段杰也不能擅自踏入,可赵悯生却能够如同自己的地盘一般,甚至还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其中的密室,这一点实在是不能不让段杰感到震惊。
要知道他在谢府这么多年,可是从来都不知道在谢督公的书房里,竟还有如此一间密室。
就在段杰暗自纠结要不要将这件事禀报给谢渊的时候,赵悯生突然便又从其中走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把宝剑。
这剑是他孩提时候皇帝赏给他的,但因为太大太重了,所以直到去行宫之前,赵悯生也一直都没能用上,再后来就不知道流落到谁的手里,又被谢渊从谁的手里买回来了。
上一世赵悯生来这书房的时候,就曾经在角落里瞧见过它,如今过来一找,发现他的确还放在那个位置,就被他顺手拿过来了。
赵悯生摸了摸刚刚放进胸口的那一张字条,眼神坚定的与段杰一同上马,感到了宫门前。
得知了消息的李念,已然带着李府的府兵跟章宏才的人周旋了一阵功夫,却唯独迟迟瞧不见赵宁在哪。
“将军,里边情况如何了?”
赵悯生走到了李念的身边,下马询问了一声情况。
“殿下无需担忧,李家军近期都在京郊驻守,很快就能赶到,就如今这点兵卒还没有我李家军的一般人多。”
李念之前就得了赵悯生的消息,让李家军在京郊驻守,以防万一,却不想这一次竟真用上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让臣觉得蹊跷,自打我带人赶到,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没见着承王的身影。说是造反逼宫可承王却不亲自来,他难道就不怕章宏才篡位吗?”
李念一说一笑,也没大在意,可赵悯生却从中瞧出了不小的问题,自打听完了这话以后,眉头便一直紧锁着。
就如李念所说,承王逼宫谋反,自己却不来,难道不怕事成之后,章宏才自拥为王,翻脸不认人吗。
就算他二人是甥舅关系,承王也不应当有这么信任他,这完全就不像他平时多疑谨慎的性格。
除非……章宏才来此并不是真正的逼宫,赵宁还有其他的后手。
“章宏才的手底下,就只有这么多的兵力吗?”
“这个……按理来说,是少了一部分。”
李念原本还没大注意,如今经过赵悯生这么一问,好好瞧了一番才发现,如今宫里宫外的这些兵卒,的确不应该是章家军的全部兵力。
“糟了……谢渊!”
第77章
“殿下!”
赵悯生暗自叫了一声不好,随后便立刻翻身上马,要策马往行宫去。
“将军,借我一半兵力,行宫那边只怕是出事了。”
“好,殿下莫要心急,保护好自己。”
李念说着,将号令李家军的虎符递到了赵悯生的手里,赵悯生心里记挂着谢渊的安慰,一接到了虎符,便立刻纵马狂奔扬长而去。
就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段杰,都几次险些追不上他。
行宫这边,谢渊站在正殿的门口,手持利剑和周围的数名兵卒挣扎搏斗着。
早在章宏才刚刚带着部分人马前去逼宫之时,赵宁便率领着剩下的兵卒连带着自己的府兵,一同前往了行宫,为的就是要将太后挟持在手,而后再带着人回去接应章宏才,杀个回马枪。
行宫虽也有守卫军,可兵力远不如皇宫那般强盛,人数也不算太多。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常年驻守在京,虽也是年年操练,但要同征战过沙场的章家军相比,战斗力上可就要差上一大截了。
“谢督公,刀剑无眼,您可要小心啊。”
赵宁站在人群后的车架上,看着如今的谢渊,连连摇头。
“我本不想难为您的,只要你肯让路,让太后她老人家跟我走一趟,我赵宁可以向你保证,待我事成以后,定不会亏待你,你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谢督公,怎么样?”
谢渊左右环视了一圈,身影灵活的在闪着寒光的刀剑之下穿过,奋力的将手中的剑刃插向了身边人的喉咙。
虽然谢渊武功高强,但面对着训练有素的军队,还是难免会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这么长时间坚持下来,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也积攒了不少。
原本瞧着顶好的一件衣裳,如今也带了好几道口子,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鲜血,和一些不小心蹭上的泥土。这也使得如今的谢渊,在周围人的步步紧逼下显得好不狼狈。
“不怎么样,承王殿下糊涂了,就算是一时失利,也不该举兵造反。自古以来逼宫之人,实在是鲜少落得很好的下场,殿下如果不这么做,即便是坐不上那皇位,也不至于因此而失了性命。”
谢渊一边提防着身边人的刀剑,一边又在言语上同赵宁不断的周旋。
赵宁既然能够被逼到起兵造反的地步,那么也就说明赵悯生已经成功的拉下了珍妃,但如今他那边又会是什么情况,谢渊却是一概不知。
如今行宫被赵宁围得水泄不通,谢渊本身都自顾不暇,更是没有能耐在这副境地下,再给赵悯生传递什么消息了。
也不知道,他在京城之中是否平安,又知不知道赵宁想要挟持太后的想法。
谢渊在周围士兵的压制之下,不得以的又向内退了数十步,如今他已然快要退到正殿门下了。
不能再退了。谢渊看了一眼身后的殿门,太后如今身体未愈,最近几日,已经到了一天里要昏睡大半天的程度了,此时就算想要带着人向后撤一段距离,都不大能够做得到。
得在这里就做个了断了。
行宫中的守备军人员伤亡已经过半,面对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队,谢渊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临走时赵悯生丢给他的香囊。
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谢渊一直很听话的没有拆开来看,原本赵悯生是说等到接他回家的时候,再让他打开来看的,可是如今看着这场面,他大概也是等不到了。
“早知道就自己偷偷拆开看了。”
谢渊看着那个挂在自己腰间,与这一身轻薄衣裳搭的不伦不类的香囊,有些惋惜的嘀咕了一句。
好可惜啊,重活了一世,还是追不到自己想要的那颗星星。
想到此处,谢渊不由的低下头,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香囊柔软的布料摩擦在他的指尖,染着血的刀锋也已然逼近到他的身前,支撑了这么久,就算是谢渊也已经濒临极限了。
手臂上的伤口一直止不住的流着血,谢渊不可抑制的微微喘着粗气,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站在车架上的赵宁,即便脚下的步伐已经有些不稳,却还是依旧坚持着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鲜血顺着寒铁铸成的尖峰逐渐的流淌下来,又在剑尖上汇成一滴滴的落下,行宫之中四处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好似杀不尽一般的敌人,还在不断的涌上来,谢渊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依旧不能将挥舞而来的刀剑全然挡住。
随着身体上的伤口越攒越多,谢渊的动作也变得越发受限,直到在他用剑身抹了身边一人脖子的同时,被不知从何处射过来的冷箭刺中了大腿,这位始终令人胆寒的谢督公,才终于无法支撑的倒了下去。
膝上的伤口一瞬间触碰到脚下的泥土,疼的谢渊几乎浑身一颤。手中的长剑被他深插在泥土里,谢渊手握着剑柄,将浑身的力量都依靠在其身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可腿上的伤口实在是太深,还不等他挣扎着站起来,敌人的剑刃就已经挥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柄已经斩杀过无数人的铁剑,分属于不同人的鲜血,此时正共同的流淌在其剑身上面,有一些已经干涸成一层血痂,牢牢地覆在其上,为之带来一股十分肮脏的腥臭味。
谢渊半跪在地上,那人挥剑所带来的一缕寒光刚好映在他的脸上,晃得人心头一紧。
一切都结束了。
染满了鲜血的寒刃递到眼前的那一瞬间,谢渊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那一瞬间,在他的眼前仿佛再一次的出现了年幼时赵悯生的身影。
干净的,温暖的,美好的。谢渊穷尽一生,去追求的那一颗星星。
“谢渊!”
锋利的铁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而后又重重的落进眼前人的躯体里,一时间血光漫天,温暖的液体不断地喷涌出来,而后又静静的渗进脚下的土地里。
谢渊呆楞楞的跪在地上,预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代替他的是眼前人温暖的怀抱,这让他一时间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920:16:18~2020-04-1200: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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