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显登基不过一个月,朝堂不稳,而他又得罪太多世家,所以当他有难时,世家皆冷眼旁观,母族王氏更是因着王佘的怨恨未有维护之意。
姎角找到袁啸称他有姜显咒杀先帝的证据,袁啸便带他闯进宫,在姜显房中找到了巫蛊人偶,上面正是先帝的生辰!消息一出,群臣激愤,太后为了保住王氏,废了姜显。我则在袁啸的支撑下成了新的皇帝。
我能这般顺利地登基,王晗功不可没,是他几年间为我奔走,结交大臣,拉拢世家,在废帝巫蛊一事中这群人更是派上了大用场。
我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嘉奖他,将王氏一半的财富割予他,让他去富庶的地方做官,我还救下先皇后谢清清,好让他们比翼双飞。
我真的是很少有这么好心的时候了。
我亲自送他们出城,谢清清此时才看清自己的内心,她对我千恩万谢,上车时紧紧握着王晗的手。
王晗一向美艳的脸上没有血色,他紧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眉眼中有几分倔强。
我拍拍他的肩膀,罕见地安慰他:“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地位和财富我都给你了,还送一个美人,你到了那里以后就可以安心盘算你的丰功伟绩了。”
听完此话,王晗更是委屈,美人垂眸的样子取悦了我,我轻推他,示意他启程。
他挣脱谢清清握着他的手,掀帘回头望我,马车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他的目光一直往回停留。
半年后,他来见我,问我当年的承诺可还作数。
我知是当年在风间亭所做的承诺,我饶有兴趣地放下笔墨,微笑道:“当然。”
“那陛下……”他垂下头,面颊微红,瑰丽非常,“纳了臣吧。”
“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话?”我问他。
“臣知道。”他笃定地回答。
“朕若答应你,你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再次提醒他。
“臣知道!”这次他抬头,微笑中带着迷醉,目光朦胧。
这样的他还不够吸引我。
“朕想知道你改变主意的缘由!”
“我杀了她以后,才发觉我根本不爱她,”王晗如痴如醉的看着我,病态又美好,“陛下,臣爱的是你啊!”
他痴迷地往前献吻地那一刻,我心弦微颤,搂住他道:“是你自己要回来的,可不要后悔。”
第17章
时隔三年,我再一次见到了王佘。
他一身戎装,沉痛地站在太后灵柩前。看见我走来,王佘缓缓抬起头,好让我看清他红色的眼圈和眼角的泪珠。
我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上前扶起他,惋惜道:“多年未见王卿,没想到再见竟是在太后灵堂上。”
“太后身体一向健朗,怎么会突然……”他抬手拭泪,掩饰眼中的精光。
“太后年前便身体抱恙,朕让她静养,谁知突然地就去了。”我背过身,沉痛道。
“臣不认为太后崩逝是意外!”王佘斩钉截铁道。
“王卿的意思是?”我顺着他的话疑惑地问他。
“臣还没有证据,需要调查一番!望陛下恩准臣在都城中多待一段时间。”
“王卿尽管去查,”我激动地握住王佘地手,恳切道,“若真是人为,朕定让那人偿命!”
王佘走后,我拭掉眼角的泪水。
春意料峭,湿润的春风裹带着寒意吹动灵堂的白绫,我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久违地痛楚从骨缝中漫延到胸膛,我有些痛苦的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一个温暖的胸膛。
“陛下身体怎么这么的凉?”紧贴着后背的胸膛传来颤动,温暖有力的双臂从身后张开紧紧地抱着我,用身体使我回暖。
“你怎么来了?”我忍着痛苦问凤君。
“臣怕王佘伤害陛下。”凤君亲昵地用鼻子蹭我,突然紧张地问,“陛下面色如此苍白,可是生病了?”
不等我回答,他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有些力竭地靠在他怀里:“我有些累了,你抱我进入休息吧。”
凤君横抱起我,就近走去偏殿,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床上,替我盖好被子后道:“臣去叫太医。”
我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来:“不必了,老毛病,治不好的。”
他看我的表情有些难过。凤君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毫无表情,肉文扣群衣灵耙吾饲留遛粑肆巴 冷若冰稍的,如今我却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的难过,我笑了一下。
难过又变成了恼火。
“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他皱着眉捻捻我的被角。
“难怪我要哭吗?”我打趣道。
他捻被角的手停顿了,反而脱去外衣,掀起被子,自己躺了进来。温热的躯体带着绿檀的清香包围着我,驱散被中原有的寒意。凤君这个人看起来是冷的,身体却非常的暖。
“你难受吗?”他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怜惜。
“朕已经很久没痛过了,刚才可能受了凉,复发了,一下子没忍住。”我安抚他道,手指描摹他的眉眼。
“是……莲君的药吗?”他有些迟疑地开口,“紫烟?”
描摹地动作停下来,我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陛下平常看着懒懒散散,每次用过紫烟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就会雄风大振,折磨臣很久……”
我笑了一下,被子里的手拍拍他圆润饱满的屁股,看着他发烫的耳垂揶揄道:“凤君在跟朕之前也是英勇的大丈夫,从不屈居人下,傲气得很。怎么和朕睡了几年就变得这样扭捏,让当年痴迷你的人看到岂不是会惊掉下巴?”
他毫不在意我的戏弄,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放在唇上厮磨,意有所指道:“还不起因为陛下‘骁勇善战’。”
我又笑了一下,抱着身前的火炉,渐渐睡着了。
这病是生来就有的,刚出生的时候沈鹤替我遍寻名医,以后几年都没犯过,后来在冷宫中生活,寒症也只是偶尔复发,直到我被老太监推入废井,在井底呆了三天,自那以后便再也没好过。
寒症发病之时犹如呆在极寒之地,手指能触碰到的地方都是暖的,五脏六腑却是冰冷的。除此之外体内如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行撕咬,从骨缝中渗出的冷和寒在血液里漫延,胸膛更是有着撕裂般的痛楚。
经年累月的痛楚让我无法真正开怀,只能将痛苦掩埋,而离君的强迫让我误打误撞发现原来痛苦可以转移,他人在我身下哀痛呻吟时,我竟 能短暂地忘掉痛苦,感到久违的痛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纳了莲君的那一天。那天是我第一次喝醉,我紧紧抱着莲君的手臂,头埋在他的胸口,眼角不可抑制地流下泪,我低声说:“静客,我好痛,真的好痛。”
莲君回抱我,什么都没说,轻柔地吻落在我的眼角。
清醒后我只能隐约记得一些片段,思虑间莲君托人送来一个紫色的烟饼和青铜做的烟杆。
白烟弥漫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轻松,痛苦退却后身体想做的便是另一种事。
“陛下,莲君送来的紫烟不可多食。”见我日渐沉溺房事,沈鹤劝诫我道,“此物源于南疆,乃是从一种名为梦罗的植物制成,虽能缓解人的痛苦,却极易上瘾,常被南疆用作操纵傀儡。莲君居心叵测,竟然送这种东西!”
我在烟雾缭绕中睨着他,他的面容模糊,声音却清晰,钝钝地敲在我心上:“奴才听闻,过多使用此物还会影响子嗣。”
我轻轻勾起唇:“难怪朕登基两年之久都未有子嗣……”
说罢又将烟柄送入嘴中 不过没关系:“朕不喜欢小孩子。”
沈鹤惊愕地抬头,我对他挥手,抬手将走进来的莲君拉入帐中,红浪翻滚,共赴巫山。
太后走后第三天,天又下起大雪。
这样反复无常的天气,让人无端地想要叹气。
“看来今年的收成不会好了。”秦浅在我耳边说。
我身体不舒服,懒懒地没有应声。眼前所能看见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天气阴沉着,金瓦红墙埋在一片寂静的雪下,整座宫殿都死气沉沉的。只有莲君的倚莲殿,墙头伸出几丛遒劲的枝干,嫩黄的花朵包裹在晶莹的冰球中。一如他雪白后颈上艳丽的凤翎,也如茫茫天地间最后的生机。
“前线来报,大兴国与大月国交战之余,屡次派兵刺探风迷峡,都被袁可将军抵挡回去了。”
“是吗。”我缓缓开口,一团白气出现在鼻间,凌厉的冷风迫不及待地钻进我的口鼻,“袁将军可无恙?”
“……”秦浅顿住了,我回身只看见他长睫微颤,唇冻得苍白:“袁将军受了点小伤,修养了几天,已经无恙。”
“嗯。”我收回目光,“派人给他送点军需。”
“臣会的。如今天下不太平,近处大兴大月年年交战,屡次骚扰我国边境。远处大炎国更是征战四方,已经占领北方五国,意欲南下。我大寅虽占地势之险暂得安宁,长久看来,我国必与临国一战……”
我静静地听他下文,他抬眸看我,坚定道:“攘外必先安内,朝中之事不能再拖了。”
“朕知道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禁军铁骑右卫就交给你和秦将军了。秦轩最擅长掩藏,你让他埋伏在都城外,听朕命令。”
“遵命。”
我禀退众人,独自一人进入倚莲宫。大雪纷飞中,倚莲宫纯白无暇,万物皆被遮掩,几株腊梅在空白中缀上星星点点的黄,散发着幽幽清香。
腊梅树下,一个身姿挺拔,身形妙曼的男人抬起手,苍白指尖托着嫩黄的花朵,露出皓白消瘦的手腕,细嗅花香。
与纤长白嫩的手指不搭的是,这人有着满头的白发。他并未束发,及腰的白发落得满肩,白的触目惊心。
他转过脸,又是一张令天地失色的绝世面庞。
“陛下,您来了。”
我揽过他一缕发,细细的银丝落在我的掌心,我合拢手掌用力一拽,他吃痛地皱眉。
“你还活着啊。”
“没见陛下最后一面,臣还舍不得走?”他的漆黑的眼眸在银丝间越发显得透亮,银发随着寒风舞动,金色的凤翎在他颈项间若隐若现。
“现在你见过了,可以放心地上路了。”
“陛下不肯救我?”他歪着头,眉目无辜。
“当然。”我淡色道
“那陛下为何要来?”他嘴角压不住的上扬,眼中的愉悦满到要溢出来。
“送你。”我无视他含情脉脉的神色,眼神看着他身后的树、花、雪,就是不看他。
莲君的手抵在我的胸口,手指随着心跳在我胸膛滑动,他浅浅地笑,淡淡地气音勾人心弦,他说:“若是我袖中藏着匕首,执意要取您心头血呢?”
“那我的袖里的暗器就会抢先一步了结你的性命。”
他低低地笑,笑中带血,呕出来的血在雪地上绽出朵朵血莲。
他靠在我怀中慢慢滑下,我抱着他坐到雪中。
“陛下,”他只能发出细细的声音,尾音如平常一般翘起,“原来您就是那只阴暗冰冷的万年蝉……”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抓住我的袖子,又无力的滑下。
随着手的下坠,他的眼睛渐渐睁大,眼眶中泪水聚集在眼角,他突然笑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在这个笑容前黯然失色,他说:“你这只万年蝉……一定要孤独地……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带着笑闭上眼睛,眼角的泪珠顺着他的脸庞滴到我的手上,炙热地温柔地。
我搂紧他,他紧贴着我的袖子柔软温暖。
他的手中没有匕首,我的袖里也没有暗器。
第18章
“惊闻太后逝世,莲君伤心欲绝,追随而去。”我闭着眼睛支着头,疲惫地对沈鹤吩咐道,“追封嘉颜凤君,随葬皇陵。”
一只温暖的手盖在我的手背上:“陛下节哀,臣会妥当安排的。”
“莲君时常与你不对付,如今朕又追封他为凤君,你心里可有怨?”我问凤君。
他身上没有了以往的锋芒,面色平静道:“和死人有什么好争的。”
手指按了按发胀的眼角,余光中映着花瓶里的几支腊梅?凤君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静静散发幽香的花枝,感叹道:“莲君一去,再也没有人能养出那样美丽奇特的花草了。”
想到莲君宫中百芳争艳的奇观,我对凤君说:“你不会想知道它们的用途的。”
凤君沉默。
我低声道:“倚莲殿,还是封了吧。”
太后丧事刚过,又逢莲君离世,我悲伤过度,几日没有上朝。王氏连失两人,在后宫中彻底没了倚仗,王佘便将目光聚集在了前朝之中。他在京中奔走多日,寻找袁啸的把柄。
我一上朝,王佘和袁啸便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王佘找来一个在宫中呆了多年的老太监作证,称亲眼看见袁啸在太后崩前一夜从长乐宫中走出来,袁啸一口咬定太监作伪证。两派人马争吵不休,最后齐齐看向我。
我只得假惺惺地说:“谋害皇族罪名不小,二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实在让朕难以抉择。不如就由谢卿代替朕彻查此事。”
话语刚落,原本一脸事不关己的老头面色一黑,额头青筋跳动。
谢涟想要黄雀在后,我偏不让。
我尽量恳切地对我的朝臣说:“朕不愿冤枉任何一位忠臣,也不会让太后死不瞑目。谢卿,兹事体大,你要郑重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