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跪就跪,所以没人拦,没人管,就是劝,也是他领了小主子的吩咐去劝的。
陛下对后庭中那些个娘娘向来是没什么好性儿的,之前遣散出宫的三妃若不是小主子劝,只怕是跪死在宫门处陛下也不会动一下眉头,更遑论亲自去见她们了。
这德妃娘娘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也染上了这动不动就往宫门口一跪的毛病?这是吃准了小主子心善不成?
云恸闻言,忍不住头大,自从他回京之后,在这太极殿深居简出,除了伺候的宫人,几乎是没有见过他对着自己以外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他一直觉得那人的性子与传言有诸多不符,可是现在他才算知道,这人那传言中的冷性子并非空穴来风。
那日德妃在大雪中跪了几个时辰又伤了手,德妃固执不愿起来,这人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就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喜欢跪就跪着吧,直接将人撂在了宫门口,直到人晕过去全安前来请旨,若不是他拦着,只怕这人也不会松口将人送回永福宫去。
“殿下……”福全见他没开口,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让人将她送回永福宫去吧。”云恸摆摆手道,“前朝忙着,陛下不会见她的,她再怎么跪也无济于事。”
—听这个,福全更是欲哭无泪,“殿下……”
“嗯?还有事儿?”
福全干脆扑通往地下一跪,“奴才问过了,此次德妃是来求见您的……”
“见我?”云恸诧异,“她见我作甚?”他在这太极殿这么长时间,即便他的存在众所周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指名道姓的说要见他的,即便是皇后都没有,这德妃怎么无端的跪在宫门口竟是为了要见他?
“奴才也不知……”
云恸皱皱眉,想了想,到底没有允,“你着人将德妃送回宫去吧,此事别惊动陛下了。”那人要是知道德妃今日跪在宫门处竟是为了见他,只怕会大动肝火。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福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觉着今儿这事要是陛下知道了,他怎么也得脱一层皮。
那日在宫门口,德妃用伤得血淋淋的手拽了小主子的衣衫,陛下气得暴跳如雷,回宫殿门一闭,气得竟扬言要剁了德妃的手,要不是小主子拦得快,只怕德妃现在的手已经没了。
福全唤了两名宫人随他一道前去宫门处,刚从暖烘烘的殿内出来,福全冻得牙齿咔咔作响,远远的就瞧见那依然直挺挺跪在大雪中的女子,他呼出一口白气叹了叹气,真不知道这柔柔弱弱的德妃娘娘怎么就这么拧,那日手被伤了,听太医说伤到了骨头,这数九寒天受的伤,得仔细养着,否则只怕那双手是要被废了,这才几日?竟又跑到这大雪中来跪着,一跪就是几个时辰,那双手只怕是要坏了。
迎着那清亮希翼的目光,福全摇摇头,“德妃娘娘,请回吧。”
德妃听着,目光慢慢恢复了木然,“他……不肯见我么?”
福全摇头,“主子说,天寒地冻,请您回宫仔细养伤,别再跪在此处了。”
“他……这么说?!”德妃一喜,抬头看着福全。
福全顿时头大如斗,德妃这真正是胆大包天啊,转过头,并不接话,只是对身后的两个宫人道,“来人,送德妃回宫。”
德妃到底是顺从的走了,至于为何改变主意,福全不敢猜测。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春意缓缓在枝头冒了头,阳春三月,正值太极殿小花园的紫藤挂上一串串喜人的花穗儿时,太极殿又一次传来了好消息。
“这一次一定要仔细的好好的养着!再不能出半点差池!”欣喜万分的皇帝陛下眉梢眼角都是掩都掩不住的笑,他矮身半蹲在软塌前,近乎虔诚的在云恸依然平坦的腹部印下一个亲吻,“孙敬说你这一胎坐胎极稳,脉象强劲有力,定是个活泼好动的皇儿。”
云恸眉眼温和,笑意满眼,“嗯。”
“我吩咐人就在太极殿中备皇子所,到时就让他在咱们身边养着,奶嬷嬷到时让孙夫人亲自去挑……”
“从今儿开始,含章殿你可不许再去了。”
“对了,还要取名,恸儿,你觉得给咱们的皇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还有,该吩咐尚衣局开始给皇儿备衣衫鞋袜……”
“等他大一些,册立之事也要早早的定下,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云恸听得忍不住失笑,伸手将人拉起来,将他摁在身旁坐下,“陛下……”
腹中孩儿才一个多月,准备皇子所,准备奶嬷嬷和衣衫鞋袜尚且可行,可现在就开始计划册立之事,就真的为之尚早了!
这人这语无伦次的模样,哪里还是那英明无匹的睿智帝王?活脱脱一个乐傻的爹!
“孩子还小,这一切慢慢准备便可,不急。”九个月,别说就腹中这一个了,就是再有十个孩子,也能准备妥当了。
“如何不急?早些准备好,等到你临产前以免手忙脚乱。”玄湛稍稍敛了些脸上大大的笑意,正了正色,伸手将他的手牵过紧握在手中,“这一次朕一定将你们护得周全!”
连失两个孩子,对他们而言,只怕经此一生都无法释怀,腹中这个孩子,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云恸点点头,反握着他的手,顿了顿有些生涩的将他的手轻轻拉过覆在他依然平坦的小腹,这个姿势或许令他有些别扭,他耳根有些不自然的红了些,“嗯,会平平安安的。”
见他别扭却还这样安慰他,玄湛忍不住失笑,小心的将他揽入怀中,一手环着他的肩,一手轻轻揽着他的腰,“那恸儿想给咱们的皇儿取个什么名字……”
窗外太阳光暖暖的正好,紫藤花穗儿一串一串的随着微风来回轻荡,那还紧裹着在花苞中的幽香仿佛也偷偷的出来游荡,整个园中暗香浮动……
临床的那对璧人依偎在一起闻声软语,幸福甜得跟蜜儿一样。
晨间早起,玄湛一睁眼就发现怀中的人儿睁着大大的眼睛,默默的靠在他怀中,等他一醒,云恸刚一动,推开他半个身子都扑倒了床榻边沿,张嘴就吐。
玄湛只来得及直起半个身子,慌忙的将人抱住,云恸挣扎不及,忍耐不住,直接吐到了榻沿边的脚踏上,两人的鞋都遭了殃。
“来人——”待他吐完,玄湛才扬声唤人进来。
全安领着福全和一干宫人早早的就候在殿外,一听皇帝陛下的传唤声,带着一应物事进了殿中来,看着龙榻前的惨状,都习以为常。
全安示意身后的宫人上前去将弄脏的脚踏和鞋都收拾走,福全领着人奉上漱口水和洗漱洁面的温水,待云恸洗漱之后喝下一碗小米米汤,全安领着人悄声退下,玄湛将他小心翼翼的扶着重新躺下,重新将人哄睡下,他才悄悄起身。
最近这半个月,每日晨间都是这般,皇帝陛下和整个太极殿伺候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将床幔掩好,玄湛穿上换上的干净的殿内软鞋,一再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出了内殿,全安领着人候在外间,准备伺候皇帝陛下梳洗。
“待恸儿醒了,让孙敬来瞧瞧。”
“是,奴才记下了。”福全肃立一旁听候吩咐。
“今日吐得似乎没有昨日厉害,早膳交代孙夫人一声。”
自从云恸有孕之后,膳食都是孙夫人亲自做的,她是医者,膳食却做得堪比御厨,再加上她懂得将药理和膳食相结合,所以这些日子,虽说反应大,可却养得甚好。
“是。”
循循一通交代,玄湛才出了太极殿前往太和殿去早朝。
第157章 恐惧
捏了一枚酸梅在鼻端嗅了嗅,酸涩的气味直冲鼻翼喉间,他自小偏好酸甜,可是这又酸又涩的梅子要是搁在以往,别说吃,就是闻只怕都不能,可这几日却是离不了。
福全在一旁,看着一连吃了三颗的小主子,忍不住猛咽了咽口中的唾沬,他光是看着都觉着酸,小主子一连吃了三颗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都说妇人怀孕之后会口味大变,如今他可总算是见识了。且这男子怀孕和妇人怀孕并无多少区别,一样口味大变,嗜酸嗜睡,偏好一些莫名之物。
连吃了五粒,云恸总算罢了手,宫门守卫处的侍卫前来求见说德妃求见,殿门处的宫人进来通传,福全听得叹气连连,将人打发了,他折身回来如实稟了云恸。
盛放酸梅的瓷碟已经撤下了,云恸听了福全的回稟,下意识伸手往小几探去,探了空他才想起酸梅已经撤下了,他讪讪的收回手,叹了叹气。
福全见状,吓了一跳,“殿下,奴才重新给您呈上。”
云恸摆摆手,“不必了。”孙夫人叮嘱过他,现在腹中孩儿尚小,腌制的要少吃,多吃新鲜的蔬果,他近日来虽馋那酸梅馋得厉害,也记得孙夫人的叮嘱。
“她还是……跪在宫门处么?”
“是。”福全颔首,见云恸倚着软塌,一副倦怠的模样,福全又道,“要不,奴才这就去打发了德妃娘娘……”
他都数不清这是德妃第几次前来太极殿求见了,小主子大概是顾忌着彼此如今的身份,倒是一次也未允过,可那德妃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无论吃了多少回闭门羹都不死心,一次一次的前来求见。
云恸裹着薄狐裘毯子,在软塌上蠕动片刻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浑身的倦意仿佛积蓄了小半生,全在腹中这个小东西到来时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榻上舒适柔软,他窝着就不动了。
开了春,日头一天比一天暖,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倦,之前春寒料峭时还精神些,现在春暖花开了,他这身子反倒又惓又懒。晨起折腾一回,躺下直接能睡到那人下早朝,回来还要他哄半天,就算起了身,也惓懒得不愿动弹,这软塌一躺能躺一天。
“去吧,请德妃回去……”
他轻轻伸了一下腿,却牵着了小腿上的筋,话还没说完,就皱着眉头断了声儿,蜷缩着身子抱着痉挛抽搐的小腿,低声抽气。
福全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跪在榻边儿,从小主子手中接过他的小腿,替他舒展抽搐的腿筋儿,福全跟着孙夫人学过推拿这腿筋之法,可刚上手,不大得要领,半响都没有推开,还是孙夫人送汤药进殿来瞧见,亲自接过手推了一刻钟,才缓过劲儿来。
待缓过来时,云恸已然在这春寒之际湿了额角。
福全忙吩咐宫人备了衣衫和热水,伺候着他擦干冷汗换了衣衫。这么一折腾,云恸莹白的面色退了些血色显得有些苍白,窝在软塌上,有些恹恹的。
腹中这个孩子比起那让他吐得昏天昏地的老二乖顺许多,可是比起毫不闹腾的长子又顽皮了不少,时不时闹上一回,等他缓过劲儿来想起又闹一回,虽不是个完全让人省心的孩子,不过也算是乖巧了。
孙夫人来,除了亲送汤药,也是例行每日都雷打不动的平安脉,孙夫人作为专属照料小主子的医官,却也是外臣内眷,小主子这些日子虽倦怠懒散,却不愿在她面前太过懒散失了态,福全每日伺候自是知晓,取了百子锦软靠来,云恸便寻了舒适一些的姿势半倚半躺着,孙夫人取了脉枕置于榻,恭敬的对云恸道,“云主子,妾身替您请脉。”
云恸微微颔首,将手腕置于脉枕之上。
待请完脉,服了调理孕吐的汤药,孙夫人退下后,云恸才吩咐福全去将宫门处的德妃请回去,别说他如今这个模样不好见她,就是搁在平常,他也不知他们既无瓜葛又无牵扯的见了有何意义。
为了养好腹中这个算得上来之不易的孩子,云恸越发深居简出,镇日待在太极殿,连宫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年关之后,云旬身负领军职责匆匆赶回了西北,雍州之事尚未完毕,云九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性子,云旬离京后,他守着云恸过了元宵,向皇帝陛下请旨再次前往了雍州治理善后。青鸾身为云恸的护卫,理应留在京中,但云恸因他如今的身份不欲留他,却不想年二十九那夜,青鸾撞破了云旬逼问云九云德之事,知晓了这其中来龙去脉,坚持要留在京中,留在云恸身边护卫他周全,云恸无法,只得任他留京。
青鸾留京,云德放心的跟着云旬一道返回了西北,结果巡查了两趟边境,转悠了一圈西北大营,板凳都没坐热,就收到了留守京中的青鸾的消息,得知小主子再度有了喜,云德晕淘淘的又一路连滚带爬的赶回了京城,他这一来一回虽是悄悄的,可到底不是不透风的墙,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为了不给主子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敢时常出入宫禁,只得老实的窝在王府,只是宫中有个动静,就跟着青鸾悄悄的溜进宫去探望小主子。
云九在收到消息后,借由回京叙职面圣悄悄探望过两回,知晓主子一切均安,又不舍的回了雍州,只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踏踏实实的回京照料主子和即将到来的小主子。
待到紫藤花凋谢,天儿越发暖起来时,脱下厚厚冬装,春衫也就那么十几日的光景,忽暖忽寒的折腾了半月,夏日便冒了头,换上轻薄夏衫时,云恸那被遮掩在衣衫下的平坦肚腹就像被吹了气一样,突兀的凸了出来。
—早晨起,云恸穿着月白直缀寝衣,站在足有人高的穿衣镜前,左瞧了瞧右看了看,看着镜中的自己肚腹浑圆得就如同倒扣了一个圆锅在肚子上,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他有些迟疑的身手摸了摸,掌心下一片圆滚滚的温热,腹中的小东西似乎也睡醒了,在他掌心覆着的地方不轻不重的踹了两下,然后就是满肚子打滚,他感觉到整个腹中都是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