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有下人迎上去问“主人怎么说?”
管家摇摇头“他没说什么。”想了想吩咐道“传下去,还是让这些人手脚轻些,若是触了主人的霉头,可谁都救不了了。”
“是。”
管家转身看着紧闭的房门,颜衡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是嘴毒,可是心极善的,小时候死了一只猫,都要伤心大半年,如今死了个人,要在心里难过多久呢?
管家怕极了颜衡这个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性子,知道他喜欢些稀奇东西,听说江南街市上进了一批昆仑奴,主人若是喜欢男人,便买来一个讨他高兴吧,又唤来了人道“去街上买个昆仑奴来。不论价钱。”
下人不解“这是做什么?”
管家道“就当是个新奇玩意儿哄主子高兴吧。”
——
颜衡从书房溜了出来,书房今日闷的厉害,他想出来走走。耶律宗真死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还曾经欺负他,折辱他,死了更好,他应该高兴,应该特别高兴。他才不是因为他死了,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九渊……没有九渊这个人了。再也没有了。
颜衡心里头一阵空荡荡的茫然。他低下头,地上忽然有了一滴水滴,水滴越来越多,颜衡忽而给了自己一巴掌。
没出息。
有什么可哭的?
九渊就从来不哭。
他也不能哭。
原地站了一会儿,颜衡好了些,在自己脸上搓了两下。
街市中,有卖糖的,卖布的,卖人的。
卖人的?
比起第一次在不归村那里看到,颜大夫已经可以没那么惊讶了。
他凑上前,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颜衡“……”他就知道为这种畜生流眼泪是不值得的。
耶律宗真从皇宫里出来,途经不归村,正巧遇上曾经卖过他的豁牙,豁牙洗手不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了,准备回江南老家。耶律宗真闻言一听,便跟他同路。耶律宗真拜托了他一件事儿,“颜大夫八成,不,十成十不肯见我,还望您帮我一次,看看能不能再把我卖给颜大夫。”
豁牙看着耶律宗真真心道“颜大夫遇见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耶律宗真诚心接受批评“……您说的对。”
……
颜衡看着这个豁牙就气不打一处来,见耶律宗真还跟以前一样被人绑着跪在地上,颜衡简直想冲过去给他一巴掌,怎么被人卖上瘾了么?好玩儿么?
“最好的昆仑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颜衡沉默,一旁有人开口“多少钱?”
“这……”豁牙看了一眼耶律宗真,然后福至心灵地说出了口“钱乃身外之物,这位昆仑奴在等他的有缘人。”
“等什么有缘人,等有钱人吧!开个价。”
耶律宗真抬头正巧跟颜衡碰上,两人对视了一瞬,而后颜衡立即将眼神移开了。
豁牙自然是知道耶律宗真的心思的,走到颜衡面前,“这位小公子不想买去么?既会劈柴做饭,在床上又听话。”
颜衡淡淡道“他会什么,不用你给我说。”
周遭百姓:哦?
颜衡看着耶律宗真缓缓道“要我说,一文不值。”
耶律宗真“……”
豁牙反应极快“的确一文不值,您猜对了,这人送你了。”豁牙将耶律宗真往颜衡身边一推,钻进人堆里,几下便不见人影了。
颜衡走一步,耶律宗真跟一步,怎么甩也甩不掉。颜衡走到颜家,耶律宗真被拦在外面,耶律宗真扯着嗓子在外面喊“我可以做医徒!”
颜衡一指门口的七□□十个备用医徒。颜衡家大业大不是说说而已。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不死心“那我做清扫总好吧?”
“先生请抬一下脚。”
“……哦好的。”
颜衡冷着脸“什么都不缺,只缺尸体练手,你能来么?”
耶律宗真“……”
他可怜巴巴地坐着,有些像一只大狗。
耶律宗真以前总以为自己是天下共主,整个草原都是自己的,财大那个气粗。可到了颜家,律宗真忽而明白为何颜衡瞧不上大渝的那几块草皮,为何觉得自己是草原上放羊的头头。
他是遇上土豪了。
——
颜衡将人赶出去了,不仅赶出去,还吩咐他们只要看见这昆仑奴,立即就打出去,不许他靠近这里一步。
颜衡吩咐完了,心情好了些,要去睡午觉。他这半年来,一直睡不好,这一觉他却睡的很熟。
刚醒来,就见管家站在门外,像是踌躇很久了。管家犹豫道“外头那个大个子,要求见您。”
颜衡想也不想“不见。”
管家想起耶律宗真的惨样,这大个子满身的抓伤,不见反倒会更好些,便没再说什么了。
一晃到了傍晚,管家给他带回来了一只猫。颜衡从药圃中起身“阿狸?”
小狸花喵了一声,一直往他身上扑,亲昵了片刻,小狸花却从颜衡身上跳了下来,一路狂奔,颜衡忙去追,一直跑到了门外头才停下,颜衡抱着它“刚回来就想跑?我颜家这么留不住你?”
小狸花在颜衡脸上蹭了一下,然后冲着角落喵了一声。耶律宗真蹲在门口,脸上身上都是抓痕,小狸花冲颜衡骄傲地一抬下巴,阿衡,我厉害吧,我给你报仇了!一闻他的味道就不像什么好人!
这只小狸花是颜衡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前几日整夜的叫,吵得颜衡不得不给他开门将它放了出去,却不想是个不着家的。已经丢了月余,想不到还能再见。
颜衡看了看耶律宗真,又看了看小狸花“你找来的?”
耶律宗真没直接回答,他说“听说你很喜欢这只猫,我想找到它也许你会高兴。”
颜衡想说,你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又想问,你这样算是什么呢?
耶律宗真接着说“我没想打扰你,真的阿衡。我只想你能高兴顺心,我也会因此很高兴的。”
颜衡看了他一眼,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我高兴的很,我要成亲了。”颜衡说“是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再过几日就要进门了。”
耶律宗真站起来,颜衡以为他要动手,往后退了一步,耶律宗真抹了下他的嘴角“阿衡,那个姑娘真有福气。我羡慕她,甚至有些恨她,但我祝福你。”
耶律宗真莫名叹了口气,“阿衡这般高兴的事,你怎么不笑呢?”
颜衡看着有些落寞的耶律宗真,心里忽而针扎似的疼。
——
颜大夫的大婚仍然如期举行,耶律宗真这几日没有出现在颜府附近,但颜衡仍然感觉到他,耶律宗真像是一缕游魂,如影随形。
比如颜衡去订婚服的时候,耶律宗真成了那个量他身量的伙计,他去订玉石时,耶律宗真又成了打磨玉器的师傅。颜衡没让店家换师傅,耶律宗真做这玉佩也好,他就能知道,他是真的为这位要过门的新娘子用了心。至于耶律宗真的那些无望的想法,早些打消了对他们都好。
颜衡为他与新娘子定了一对玉佩,寓意两人珠联璧合,付了钱,颜衡借口想给师傅说说自己的想法,支开了店家,走到了耶律宗真面前,颜衡说“我明日便要成亲了,若你真的想要我高兴,便不要捣乱。”
耶律宗真头也不抬,“那是自然。”
颜衡走后,耶律宗真手一抖,雕到最后已经成型了的玉佩断成了两截,耶律宗真看着那玉佩,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放不下啊。
好在这家店是大渝人开的,看在他是自己曾经的君主份儿上,没要他赔,不然他真的要去做昆仑奴把自己卖掉了。
成亲那日,颜衡还是很不放心的问“耶律宗真在外头么?”
管家一顿,不知道这时候颜衡问是想让他在外头还是不想让他在外头,只好如实禀报“不在,我去找找?”
颜衡在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领,“人不在,我高兴还来不及,谁要去找?”
管家忙称是,一边上前为颜衡整理喜服,一边腹诽道,您这别扭的样子,也没看得出来有多高兴啊。
颜衡骑在高头大马上,去接新娘子,颜衡是个救命的大夫,无论是在大渝还是在大庆都有极高的威望,更何况,颜衡是个出手大方的,这等喜庆日子,颜家照祖例是要撒钱的。
管家跟在颜衡后面,对下面喊“这次人太多,大喜的日子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所以这次颜府不撒钱。”
“哦。”下面的人失望道。
管家又道“大家可以去颜府领,喜钱双倍。”
“!”众人齐声喊“谢谢颜大夫!”
颜衡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众人的话他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他低头看下面拥挤的人群,明明只看了一眼,这些人的脸像是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似的,再也挥之不去。
人很多,但没有耶律宗真。
他真的不会来捣乱?
颜衡的心跳的他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期望他来还是不期望他来。颜衡想起了他的父亲,总是乐呵呵的一个老头。
他曾摸着颜衡的头告诉他“人活着这一辈子,要遵从本心。”
遵从本心……
颜衡叹气。
他真的应该再问问他父亲,本心是什么的。
这般胡思乱想到了新娘子府上,下马的那一刻,颜衡仍然没有悟到自己的本心是什么,但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后悔了。
但这婚约是他定下的,颜衡知道这是位很好的姑娘,容貌好品行好性格也好,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
若他退婚,这位样样都好的女子便会成为全江南的笑柄,再也寻不到一个好人家。
颜衡不忍心作出这般残忍的事。
如今这婚事,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颜衡飞速地想着,他是个一打定主意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这婚事不能成,他得想个既保全那位姑娘又保全自己的法子。
说自己不举好了,想到这颜衡的脸微红,扯谎而已,他也用不着这样诅咒自己吧?于是这念头便被放下了。说自己配不上这位姑娘?不是颜衡自己自夸,若是他都配不上的人,怕是这世上没人配得上了,那不还是逼这位姑娘出家么?
有时太过出类拔萃也不是什么好事,颜衡叹了口气,他若是不这般优秀就好了。
第十四章 追妻
颜衡推开门。
新娘子已经准备好了,被家人扶着出来,不知为何,岳家的长辈都有些局促,他们甚至不敢看向颜衡。
颜衡狐疑地走向前,在新娘子面前停下。
颜衡看着自己仰头才能看到的新娘子“……”他可算是知道耶律宗真最近几日做什么去了,嘴上功夫可真厉害,居然说动了他的亲家,来了一个狸猫换太子。
颜衡咬着牙想,枉费我刚刚还那般纠结。这样想着,几乎要气的将耶律宗真带回家家法伺候了。
颜衡面不改色地接过“新娘子”的手,岳父母脸色都白了,这新娘子看着比颜大夫还要高还要壮,实在不像是个纤弱的女子。
颜衡道“多谢岳父岳母,我这就带着月儿回去了,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您……若得了空,便来颜府一聚。”
岳家忙称是。
在岳父母的一脸不敢置信中,颜衡带着新娘去回府了。
岳父道“看来颜大夫什么都好,就眼神不太好……”
岳母“……谁说不是呢。”
新娘子藏在轿中,省的众人窥探。这轿子对人高马大的新娘子委实有些小了,新娘子将自己蜷了蜷。
外头的轿夫没好气道“您别动了,马上要抬不动了。”早知道就多吃点饭了,哪家新娘子不是杨柳细腰,身姿轻盈,这又不是买菜,专挑个头大的。颜大夫什么眼光!轿夫愤愤道,得出来了跟颜衡岳父母一样的结论,颜大夫样样都好,唯独眼神不行……
颜家家主是颜衡,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心善,但颜大夫往那里一坐就压的他们不敢说话,没人敢闹他。
颜衡是头一次作为丈夫成亲,没体验过别人成亲宴上的热闹,上一次与耶律宗真成亲,除了那场疯狂什么都不记得了。颜衡不大喜欢闹腾,跟众人喝了一杯没滋没味的酒,便回去了。
颜衡被迎进去的时候,新娘子还顶着个红盖头端坐在床上。
“你们出去。”
“这……”成亲礼没过,交杯酒没喝,发丝未结,这怎么能称得上成亲呢?但颜大夫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下去了。
颜衡一把扯掉耶律宗真的红盖头“闹够了么?”
耶律宗真一愣,然后噙着笑看他,“我以为,你要把我打一顿。”
颜衡扯过耶律宗真“我是很想把你打一顿,我的新娘子呢?”
耶律宗真指了指穿着大红喜服的自己“我不是在这么?”
颜衡脸一黑“别让我问第二遍,还是你想新婚第一天就被夫家赶出门去?”
耶律宗真哂道“阿衡,你这婚事太草率,之前没有人告诉你,那位小姐已经芳心暗许了么?”
原来耶律宗真这月余不见人影,是去勾引他未过门的妻子去了。颜衡眯着眼睛想,既然他许他入了颜家的门,是得给这个不守妇道的人立个规矩。
见颜衡的脸色,耶律宗真就知道他又想岔了。耶律宗真叹了口气,他握住了颜衡的手“阿衡,我放弃了大渝的一切来到这里,是想重新追求你的,我的一片真心,你不要,也别扔在地上踩,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