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溪松了口气,他反手握住齐靖渊的手低声道:“你别难受,我会心疼。”
齐靖渊微微一愣,随即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一个人,遇到一些事难过伤心郁闷在所难免。
只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除了谢临溪这个柔软的存在,任何人任何事根本挑不起他的情绪。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头埋在谢临溪肩膀上,低声呢喃道:“无双哥哥,我不想让你心疼,我只想让你安慰安慰我,让我忘掉这一切,可好。”
谢临溪把人锢在双臂中,轻轻嗯了声。
*
一场安慰下来,那些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事早被齐靖渊忘在脑后。
谢临溪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他真没有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这才彻底安下心。
两人躺在床上,头发交缠,一时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齐靖渊半眯着眼睛,朝他身边靠了靠,两人挨在一起,然后他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睡吧。”
谢临溪应了声,瞌上眼。
无论前路有什么等着他们,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
想要的东西全力以赴的夺取,过程再怎么艰辛,也会努力。
翌日醒来,两人收拾了一番入宫。
因为昨晚的事,齐靖渊心情不错,主要表现在一个早朝都没怎么讽刺人。
就算朝堂上有人隐晦提起小皇帝要大婚的事,他也没有说什么。
谢临溪站在众臣中间,冷眼看着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季明毅还是往日的模样,似乎对太后的打算一点都不知道,贺运眉头时不时不自觉的皱起来,偶然抬头看向小皇帝。
因为早朝没什么事儿,很快就下朝了。
这天过去,有关小皇帝要立后的事被太后亲自宣布。
后世人对这件事的评价,有人说这是摄政王的一场阴谋,有人说太后是想给小皇帝冲喜。
至于真相如何,书上寥寥几笔无法记录今日的情形。
身在里面的当事人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确定要给小皇帝立后之事,贺运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不少。
在谢临溪偶然发现这个问题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太后想要同季家联姻的心思,贺运不知道。
那齐靖渊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是齐靖渊在太后身边安插的有眼线?
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前齐靖渊根本没想着做这样的事。太后是糊涂了些,她到底是小皇帝的母亲,齐靖渊看在小皇帝和先皇的份上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齐靖渊有别的心思也就这么些日子,即便真的安插人到太后身边,那也需要时日。
所以齐靖渊到底是怎么知道太后心思的?
谢临溪心里有些念头,只是无论他怎么抓都抓不住。
不过他很快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贺运找上门。
贺运找的并不是谢临溪的门,而是王府的门。
只不过谢临溪住在王府,把王府当做自己的家,所以在心里他认为贺运入的是他家,找的事也是他家的事。
贺运这次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左然。
左家被灭门之后,这事交给了刑部去查证,贺家则私下一直在查这些事。
怎么说,左敏犯了错,他已经死了,左家其他人没犯事,就这么被灭了门,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贺运一直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直到有人往他家送了书信,说是有人看到摄政王府有个八岁的孩子,看模样很像左家人。
消息传到贺家,不管真假,贺运都觉得自己该走这一趟。
他没什么证据,只想着如果真有左家血脉流落在外,他至少要保证这孩子的安全。
当然,入了王府他不能说这话,只说有事拜访齐靖渊。
谢临溪对他的到来心知肚明,只做不知道:“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云南税收之事劳心,夜里都不怎么睡得着,今日贺国公来的不巧,王爷刚睡下。”
今年云南税收还没有送到京城,云南王已经来了几封信,话里话外都在哭诉,说云南去年受灾,形势很不好,给京城交的税收怕是不能如期,甚至数量也达不到往日的要求。
齐靖渊受到信就说了句老狐狸。
然后提笔回了句,云南受灾可严重,需不需要京城派有经验的官员前去帮忙做灾后工作等等。但一句没有问云南能送来多少税银。
齐靖渊对云南税银能不能收上来并不慌张。
云南近些年那点小心思,谁都明白。不过现在大齐境内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下去,齐靖渊手头上也有银子,日子到不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云南王想做这些什么,不占理。
到底是太-祖时期就分出去了,想要公然从云南踏入京城地界,成大齐的主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贺运自然知道齐靖渊最近在忙云南税银的事,可以说朝堂上下都知道。
就因为这事,齐靖渊心情十分不好。百官心里也明白,当初说好了税收收上来之后就会把银子还给秦家,现在税收收不上来,这银子摄政王用着烫手。
事情是真的,就是不知道这次刁难还是人真睡着了,但今日王府这一趟,他势必要走,于是便道:“无事,我在边境待过些日子,对云南王行事多少知道些,说不定能帮助王爷想想办法。”
谢临溪听罢客气道:“贺国公有这份心,王爷多少能安下心。”
贺运笑了下,没有接话。,心里倒是在想,常常听人说齐靖渊信任谢临溪,朝堂上也能看出几分。
今日一见,却更加明显。
谢临溪在这王府自在的就跟在自家后院似的。
就连齐靖渊身边最得意的内监金一都对他恭敬有加。
想到这里,贺运的眼眸暗了一分。
第44章
贺运心里不由的琢磨起谢临溪这个人。
不过他刚琢磨了那么下, 齐靖渊便打着哈欠出现了。
齐靖渊着装与朝堂上很不同,颇为闲散。他的头发甚至有一丝凌乱,一点也不像是朝堂上那般冷然, 乍然看上去有几分当年他身为亲王时的潇洒姿态。
看到贺运在,齐靖渊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这行为, 再次从侧面证明谢临溪在他心中格外不同,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比想象中的还要亲近。这个认知让贺运有些出神。
其实很多人在心底都默认谢临溪是齐靖渊的一把刀。
身为一把刀, 命运大多是折断, 最终湮灭,日后在史书上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个佞臣的称呼。
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如此。
齐靖渊对谢临溪信任至极,至少在他面前根本不像是在外人面前那般高不可攀。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贺运, 齐靖渊也没有掩耳盗铃的回去收拾自己,他神色自然的坐在一旁, 道了声贺国公。
贺运抬头,收敛心神, 很快和齐靖渊说起了云南之事。
齐靖渊眉眼带着愁色道:“云南这税收收不上来,可不是一件好事。大齐境内多河运,时常需要疏通, 雨季来临之际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水灾。今年其他地方的收成怕也不怎么样, 老百姓日子过得艰难, 总不好加赋税。”
贺运点头同意,加赋税, 便意味着有人交不起税。
在老百姓没办法活下去的时候, 就容易出现官逼民反的现象。他是武将,不怕战死在边关,却怕把手中的利刃对着大齐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齐靖渊道:“那贺国公可有什么办法让云南那边早日把这税收补齐了。”
他眼神很真诚, 问话也很诚恳。
贺运知道他在涉及民生方面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儿,为了大齐老百姓得罪过不少人。这也是他心底比较佩服齐靖渊的地方。
再说云南税收这事,事关大齐所有人利益,这不是齐靖渊一人的事。
贺运在心里认真考虑了一番道:“当年太-祖同云南王有约定,只要云南王没有反心,京城便不会插手云南事物。如今多年过去了,云南地界越发不好控制,也不知道太-祖知道有今日,会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
这话说到后面,甚至带了几分玩笑之意。
不过言下之意他们都明白,太-祖当年这个决定简直给子孙后代头上悬了一把利刃。一个弄不好就会被这利刃割断脖子。
“太-祖后不后悔本王不知,本王只知道云南现在是根硬骨头,不好啃。但不好啃,也不能放着不啃,要不然日后就不能啃了。”齐靖渊叹息一声道。
云南王有野心,但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他同太-祖这一脉越来越远,要是当初没有那样的约定,云南王现在只能算家族旁支。所以云南王想要生出别的心思,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现在这个时候,他不会轻举妄动。
但卡着税收不上交,还是能够恶心一下人的。
贺运:“王爷忧虑的有道理,不能放任云南王这般行事。”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愿意京城借口生事对云南那边用兵,他年纪虽大却也愿意再次披挂上阵。可惜这些只能是想象,很多事不是他愿意就能成真的。
此刻,他只能把注意力先放在眼前的事上,于是贺运道:“云南王素来疼爱云南世子,如今世子在京中,此事要不请世子修书一封?”
请齐寒章修书,说的比较含蓄。齐寒章本来就是云南王送来的质子,当时云南王为了表示自己对大齐的忠心,特意把最疼爱的儿子送到京城。
齐寒章在京城有些年头,这些年来靠着书信维持同云南王的父子关系。
时间和距离永远都是最伤人的东西,它们能把一份看重磨灭成平淡,能把一份父子情磨灭的干干净净。当年备受宠爱的云南王世子,如今在云南王面前还剩下几分颜面谁也不知。
云南王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面上对齐寒章却是宠爱的紧,每年都会从云南送来不少东西。
齐寒章手里有银子,日子看似过的潇洒之极,可真实情况他们心里都明白。齐寒章多年未回去,很多事只能忍着,不能轻易表露。
他不能结交群臣,实在忍不住就跑去听戏,跑到酒楼喝酒。
那些同他交往的人不是看重他手里的银子,就是把他当草包。
他同谢临溪关系不错,就被帝党看做是摄政王一脉,日子过得颇愁人。
如今他夹在云南和京城之间,很容易两面不是人。
齐靖渊挑了下眉沉思半晌,然后他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谢临溪道:“临溪,贺国公的想法如何?”
谢临溪忙道:“国公的想法自然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齐寒章在京城需要活着,活着就要做一些事。
写一封信给云南王,也许会被云南王痛骂,可那些骂声他听不到。但这封信他不写,那很容易被人安上别有居心的罪名。
齐寒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听到他的回答,齐靖渊微眯着眼细细瞅了他一番,然后他收回视线,神色平静道:“国公说的有理,寒章的性子本王了解,这封书信就由他来写,想必云南王会给两分面子。”
贺运赞了声:“世子大义。”
齐靖渊可有可无的勾了下嘴角,眸中神色暗暗沉沉。
云南那边的事暂时有了解决办法,贺运说起了此次的来意。
当然,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说,王府这里有左家的人,他想把人带走。
只是说查到左家有孩子活在世上,是个庶子,八岁的样子,如果齐靖渊有什么消息,希望可以帮他把人找到。
说着这话贺运又看向谢临溪道:“谢统领寻人的手段非常有效,这孩子到底是左家唯一的血脉,希望谢统领所在的天狱司能帮忙。”
谢临溪客气一笑:“国公严重,下官定当尽力。”
贺运动了动嘴,这时齐靖渊道:“八岁的孩子……前些日子本王这王府上倒是救了一个这样的孩子……”
贺运没想到他会承认,一时惊讶不已,随即脸上泛起喜意,他站起身说道:“王爷,既然如此,可否让我见一见这孩子。”
说来不过是左家庶子,同贺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他到底是左家唯一的血脉,况且这孩子身上肯定有秘密,贺运想把人带回去的心思也能理解。
左敏死了,左家其他人无辜。
于公于私,这事贺家都会管到底。
齐靖渊脸上则露出一丝愧疚之色,他道:“贺国公莫心急,不是本王不想让你见,只是这孩子这几日病了,一直在养病,他也不愿见外人。这样,等他病好了之后,本王同他说明情况,在亲自带他去国公府让国公辨认如何?”
贺运微怔,知道今日这人他是见不到了,好在已经清楚真有这么一个人在,于是他道:“多谢王爷。”
齐靖渊嗯了声。
贺运也没在王府多留,便顺势起身离开。
等他走后,谢临溪道:“也不知道是谁心中有鬼,把这事悄悄透露给贺国公。”
“当日为了麻痹我们,那左家的尸体项名上报时是够的,现在乍然蹦出个人,总不好露面告诉贺家,左家还有人活着,有些事多说多错。”齐靖渊无所谓道。
谢临溪笑了下,心中越发确定此事和项名有关。
只是季明毅是个老狐狸,项名又没有犯下什么事,他不好把人直接抓起来审问,要不然就容易打草惊蛇扰乱了齐靖渊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