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自家门前有头虎视眈眈的狮子,齐靖渊也不例外。
谢临溪明白他的意思, 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的世子是谁?”
齐靖渊沉吟片刻,然后轻声道:“不管他是谁, 在云南王眼里在京城人心中, 他就是云南王世子。这点, 在我们没有抓住云南王的证据前不会有什么变化。”
谢临溪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齐靖渊觉得他有心思,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 低低哑哑的说道:“无双哥哥, 你怎么了。”
他这一声无双哥哥喊得有点撩,撩的谢临溪心尖一颤。
齐靖渊一般只会在暧昧的时候喊他无双哥哥,声音断断续续的, 故意惹火他。
若是在大白天这么喊了,那就是在担心他。
谢临溪用手抹了抹脸,心想可能是自己的脸色太难看了,以至于让这人担心成这样。
他咬了下牙根,让自己清醒起来,道:“我只是在想,世子这些年一直在京城,从没有主动同云南那边联系过。每年想要知道云南的消息,就得等云南王派人给他送东西……云南王不至于随便找个陌生人充当世子,那样太不安全,太容易让人拿住把柄。”
“云南王子嗣颇丰,后院随意挑选出个庶子充当嫡子也不难。同父兄弟,总有相像的地方,而且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这样更容易拿捏。说到底,不过是不得宠爱,可以任意被丢弃罢了。”
那庶子也有母亲,也有亲人。
如果想要留在云南的亲友安康,那他在京城势必要当好这个世子,不能让人发现这里面有问题。哪怕是至亲死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祭拜,只能偷偷多烧一些香烛和纸钱,让它们顺着河流淌到心中目的地。
因为面具在脸上戴的太久,已经没办法摘下了。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弃子的命运。
就好比他,亲生母亲是罪臣之女,亲生父亲是良将。
他被人发现,母亲为了他能活着,一把大火烧了哪个她几乎没走出过几次的院落,亲生父亲亲自把他送给他人,自此再也不见。
就那么弃了。
明明过了这么多年,所谓亲人的面容都记不清楚了,可那被丢下的感觉还在。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刻在骨头上,永远无法忘怀。
“你……心情不好?”齐靖渊迟疑道。
这是他没想到的,谢临溪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流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以至于齐靖渊看到他眉眼含着讥诮的模样,心蓦然疼了起来。
他对谢临溪了解的太少,很多事他都不知道,至死都不知道。
“王爷,王爷,齐靖渊。”谢临溪本来想回应他的话,结果一低眼就看到这人双眸阴鸷,十指死死扣在手心里,简直要把手心扣破。
谢临溪最后那声喊得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他拿过齐靖渊的手眉头死死蹙着:“你……你拿自己的手出什么气,破了怎么办。”
齐靖渊陷在往事中,闻言轻声道:“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伤,这不过是用力了些,比着以前差远了,连皮都没破一点,没事的。”
谢临溪头都没抬,伸手抚摸着他的手心:“以前你受伤,我没有资格管也没有资格心疼,如今你受伤,哪怕是破个皮,我都受不了。”
“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齐靖渊强制反手抓着他的道:“所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一定要告诉我。”
谢临溪终于抬头,他看到眼前之人眼中有倔强和慌乱,于是他道:“我会的。”
他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一时想起了旧事罢了。
只是看齐靖渊这模样,以后旧事他还是少想一些的好。
有些事他不是不想说,很多事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在养父母那里的事齐靖渊早就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就好。”齐靖渊松了口气,很自然的转移话题:“如果寒章的身世像你分析的那样,那我尽快派人前去云南查证此事。”
“云南王府是大家关注的重点,他们府上少了个有孩子的妾室,这种事总是能打探到的。”
谢临溪顺着他的话道:“王爷说的是。”
“寒章那里暂时先瞒着,等我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再说。”齐靖渊说。
谢临溪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实质的证据前他自然不会开口。
齐靖渊望着他,眉头那么皱了下,很快又收敛起来。
谢临溪觉得他似乎有话想说,于是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他不明白
齐靖渊抿了抿嘴:“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是在想,寒章也是个有心思的人,他祭拜家人的话,那他府上的下人都是知道的,可见心里也是向着他的。而你这么巧知道了,里面会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他知道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谢临溪肯定明白。
看眼前人表情没怎么变,齐靖渊才继续道:“你别怪我多疑,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巧……”
谢临溪不明白为什么说着说着,齐靖渊突然陷入自我怀疑中,就好像在拼命同他解释一些事,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他忍不住喊了声齐靖渊的名字,然后认真道:“你心中有所怀疑,是很正常的事,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说这些。”
齐靖渊听闻这话笑了下,有些恍虚的笑,他轻声道:“是我魔怔了。”
他太在乎谢临溪,有时会忘了,这辈子很多事都同上辈子不一样。
谢临溪道:“我都知道。”
齐靖渊对他如何,他最清楚不过,所以这人在想什么,他大抵能猜的出来。
他们之间身份有别,齐靖渊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情多疑的人。
齐靖渊日后要走那么一条路,很多双眼睛会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齐靖渊怕他会犹豫,怕他会觉得自古皇家人都多疑,怕他会离开。
谢临溪不知道齐靖渊为什么会把这些压在心间,就好像他随时随地都会离开一样。他找到这根刺儿是何时刺入这人心口的,只能慢慢安抚着他。
用行动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离开。
*
当晚,在谢临溪沉睡后,躺在他怀中的齐靖渊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动,脑子里却在想着往事。
上辈子,谢临溪同齐寒章的关系远比这辈子要好。
这个好甚至让他有些嫉妒。
上辈子两人关系发生转变是在谢临溪差点射中贺运那次,齐寒章看到羽箭,想都没想就挺身而出,他撞开了贺运,羽箭射在他的胳膊上。
齐寒章在宫外,能随时随地前去谢宅,用着各种蹩脚的借口。
尤其是在他这般受伤之后,谢临溪对他多了一分容忍。
无关感情,谢临溪亲口说过,他把齐寒章当做弟弟。之所以能容忍,也是因为这人胳膊上的伤。
后来,谢临溪发现了齐寒章祭拜亲人的秘密。
这事谢临溪知道了,自然不会瞒着他,齐靖渊知道后就把齐寒章召进宫。
齐寒章看事情到这一地步,也没有过多隐瞒,便把一切都讲了出来。
他的确是云南王庶子,只因为长相同真正的齐寒章有五分像,便被云南王送到了京城做质子。
他的母亲在云南王府,后来因病故去。
齐寒章没办法回云南,只能偷偷祭拜。齐寒章当时很绝望,他说要杀要剐他都无所谓,反正他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齐靖渊并没有这么做,那时齐靖渊对齐寒章也不像是现在这般冷淡,齐寒章入京后就在他府上呆了一阵,他那时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轻易不会做什么决然的事,对齐寒章多少有一分情义在。
这事他知道后,并没有拿捏着朝云南王发难,当然,主要是当时他顾虑太多,身边的情况也不允许他轻易下决定。
齐寒章后来还借着这层身份同云南王书信,要到了当年的税银,为大齐解决了一大难题。
看得出齐寒章痛恨云南王。
也是因为这,后来打听到云南王府内部也不平静后,齐靖渊心中浮起一个念头。
他想把齐寒章送回云南,成为云南王府的一个钉子。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做得好,云南这边至少几十年内不会生出事端。大齐境内也能安稳几十年。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过齐寒章的意思。
齐寒章听到后又哭又笑,他说自己原本以为临死都不能回云南亲自祭拜母亲,如今有机会,哪怕是凶险万分,他也愿意回云南一趟。
齐寒章曾表示,如果云南有变,而他未死,云南便会真正成为大齐的一部分。
这是齐靖渊在对小皇帝失望前,对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收拢云南势力,让大齐内部安稳数十年。
可惜,他和谢临溪都没看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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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太后所仪仗的不是贺运, 而是季明毅。
齐寒章同谢临溪交好,一开始也许是带了几分真心,可他母亲死后, 这份真心就成了可以利用的地方。无论是祭拜还是同谢临溪交好,都是在为回云南做准备。
又或者在更早的时候, 从他被当做弃子送往京城的那一刻,心里就在想着这一天。
齐靖渊也好, 谢临溪也罢, 都是他能利用的棋子。
他和谢临溪身边没有几个能信任的人,因为身份因为所思所想因为不确定的未来,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了,可那些不过是他自己的想法。
在别人看来, 他身边全是可以利用给自己谋取利益的漏洞。
太后和齐钰不知道他的心思吗,他们知道, 可是他们选择视而不见,因为那一分权利旁落的可能性。
齐寒章隐藏的很深, 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其实最能看清人心,也最会算计人。
谢临溪把他看得很重, 他就同谢临溪交好。
齐靖渊想要大齐安稳, 想让齐钰的皇位坐稳, 齐寒章就适当的把自己的身世放在他们眼前。他有自己的仇恨,所以理由很稳……
可骗子就是骗子, 最终捅刀的时候完全不会手软。
那时齐靖渊算是四面楚歌, 太后和季明毅联手把持朝政逼迫他还政。季家盛势,就连身为皇帝亲舅舅的贺运都要往一边靠。
小皇帝成了亲有了皇后,身体越发虚弱。小皇帝其实很聪明, 眼看着朝堂的局势越发难控制,在一次病了后,他曾说不想齐靖渊离开。
那时齐靖渊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他说了句,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
他就算是愿意离开,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很难说。
那时他还心存幻想,想着实在是没有退路,那他和谢临溪就去云南隐居。
他们不要什么权势和地位,身份什么的都可以抛弃,两个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世一生,活着就一起走动走动,死了就埋在一起。
后来这个想法自然没有实现。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谢临溪说明心意,一切都变了。
先是云南那边出事,当时齐寒章已经控制住了云南王府,他名声上本就是是云南王世子,顺势成了云南王。
云南的情况有些危机,对外有外敌,内有内乱,齐寒章往京城送信,说是想借助京城平乱,事后愿意让京城派兵驻扎云南。
一开始季明毅是不同意派兵云南的,说云南自从□□便自成天地,有敌人也该他们自己去打才是,后来听闻齐寒章愿意让京城驻兵云南,他又起了别的心思。
这原本是齐靖渊最欢喜不过的一件事。只是当时派谁领兵入云南成了朝臣争执的重点。
季家有名声没有军权,他们自然想要参合一脚。
贺运倒也愿意领兵,只可惜那时他身体不是很好,时常头疼需要请御医。
齐靖渊自然不愿意让季明毅指染兵权,那样的话大齐的朝堂就姓季了。
最终齐靖渊机关算计摁住了季明毅这个念头,后来在人选上,谢临溪主动要求去云南。
在当时看来,谢临溪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他同齐寒章是旧识是好友,入了云南行事比较方便。
齐靖渊其实并不想让谢临溪去,他犹豫不决,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怕这人受伤,更怕再也见不到这人。
后来谢临溪给他分析了一番局势,表示他去是最合适的。
当时谢临溪站在月下朝他笑着道:“身为男儿,建功立业是本性。这功劳和家业臣不在乎,王爷心里想的是天下,那我就帮王爷打下这份安宁。”
齐靖渊最终同意了,谢临溪领兵临走时,他死死抓着这人的手道:“等云南事了,我就不在做这个摄政王了,到时候我们就四处看看。”
谢临溪的眼睛亮了下,意气风发的朝他挥手离开。
临走,谢临溪说,等回京,他有一个秘密要说,齐靖渊心中一动,他说自己也有秘密。
谢临溪说,那到时他们交换秘密,齐靖渊同意了。
随着谢临溪离开的还有贺家小公子贺善,贺国公把自己以前能联系上的人脉都给了贺善,除了能多凑些人,更多的是想多给他们一份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