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他身边,歪了歪头,“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他灿烂的笑起来,“等你死了,我可以把你泡在酒缸里,我酿酒很厉害的,大家都喜欢喝,你也是喜欢喝酒的,对吧?”
江遂:“……”
压下心里的毛骨悚然之感,江遂本能的又转了转手腕,然后微笑道:“对,我生平没有什么爱好,喝酒算是其中一项,一会儿吃饭,能给我送一壶酒来吗?”
腹中空空如也,而外面还是白天,看光亮,估计是中午,或者刚过中午,他被打晕的时候是上午,看周围的摆设和使用痕迹,这里绝不是临时安排出来的,这个人跟了他最少两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个人更不可能聪明到这种地步,能未卜先知,预先在架水镇附近预备好这样一个地方。
所以,他应该是被少年带回了他的老巢,而他自己,也至少晕过去了一天一夜。
普通的手刀没有这种威力,少年后面一定还给他下药了。
迅速的分析好情况,江遂继续微笑,耐心的等待少年给他回答。
少年又歪了歪头,“你还真不客气啊,你怎么知道自己还能吃一顿,要是我想杀你,何必再给你吃一顿饭?”
……杀人之前都不给人吃最后一顿断头饭?
太缺德了吧!
“要杀我,早就杀了,我还有醒来的机会,那就说明你暂时不想杀我。”江遂把吐槽都咽回去,脾气很好的回答。
少爷咯咯的笑起来,看着是真开心,“怪不得我家少爷一直忘不了你,摄政王,你真好玩。”
江遂也笑,不过是僵笑,好玩什么的,他就姑且当做夸奖吧。
少年心情好,小手一挥,外面立刻有人进来送饭,伙食挺好的,就是摄政王自己没法吃,少年从床上跳下来,懒洋洋的说道:“你来喂他,我还要处理别的事情。”
下一秒,那个送饭的人眼冒凶光,仿佛做这件事比杀了他还让他气愤,但他还是低眉顺眼的答应了下来,“是,承影大人。”
江遂若有所思,少年的名字是承影……
这是真名,还是化名?
正想着,突然,眼前那人把筷子怼过来,怒声道:“张嘴!”
江遂:“…………”
江遂在这边吃饭,另一边,承影挨个接见他的属下们,那些属下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一个个煞气四溢。几乎一眼,江遂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共同点。
都是训练有素的亡命徒,手上都见过血。
江遂食不下咽,可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为了逃跑,他也得吃,他不是没怀疑过饭菜里还会有迷药,但仔细想想,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要是真有迷药,即使他不吃,承影也会让人给他填鸭式的灌进去。
既然如此,还不如吃的舒服一些。
“大人,王员外家已经尽数灭门。”
承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后续如何?”
“村名们已经闹起来了,王员外平生没有结仇,全家突然暴毙,山民愚昧,都相信这是报应。”
承影翻了翻手里的纸张,“山南村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另一人回答:“毒/药已经投放进去,只是,这药发作没有那么快,若要看到大面积的死亡,还需等待几日。”
承影仰起头,看向腐朽的房梁,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一边思量一边说道:“这些终究都是小事,闹得太慢了,我记得,这里的父母官好像很得民心?”
属下低头,“是,他为官十载,穷的叮当响,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却连嫁妆都出不起。”
承影听了,叹息一声,“还真是清贫啊。”
旋即,他又高兴起来,“那就拿他开刀吧,杀了他,再杀了他女儿,做出他们是被贪官同僚所害的模样,等百姓们彻底闹起来,咱们再出面接管。”
属下答应了,出去前,他又问了一句,“那大人,这个官员的其他家人怎么办?”
承影皱眉,“他还有什么家人?”
“一个妻子,一个老娘,还有两个丫鬟,都是女眷,还有个车夫经常去他家。”
“不是说清贫吗,居然还有那么多家人,”承影不耐烦起来,“杀了杀了,全都杀了。”
属下早就习惯了承影的血腥和无情,他刚要走,突然,承影叫住他,“等等。”
属下转回身来,“大人还有事?”
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承影郁闷道:“差点忘了,把他家的那个老娘留下,要是全都死了,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留她一命,让她在众人前好好的哭,正好她年纪大,哭上几天也就活不成了,还省了咱们的时间。”
属下愣了一下,是人就有父母,看见承影把人命说的如此不值一提,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心寒,然而这种情绪出现不过一瞬,就被深深的恐惧压垮,好歹死的这些都是别人,若流露出一分同情,死的人就该是他了。
都处理完,江遂也吃完了,承影打了个呵欠,然后走过来,问江遂,“摄政王,这顿饭好吃吗?为了照顾你的口味,我特意给你请了个京城来的厨子,味道如何?”
江遂身体僵硬,他抿直了唇角,面无表情的望着承影,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承影和他对视一会儿,微扬的唇角渐渐落下来,他失望道:“还以为你能多坚持一会儿呢,才听见这些,就受不了啦?亏你还是摄政王,见过的腌臜事情不应该更多吗?”
江遂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冷冷的抬起头,“让你家少爷来见我。”
承影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江遂额头砰砰跳,他咬了咬牙,声音陡然变大,几乎到了厉喝的地步,“让卫谦来见我!”
能把人命践踏到这种地步的,江遂这辈子就见过一个,这人活着,就是全天下百姓的噩梦。当年他死的时候,大火烧尽了一切,江遂带人只挖到几具焦黑的尸体,他当时就怀疑卫谦根本没死,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更没想到,他已经把手伸到了京城,甚至还抓了自己!
承影抓住他,绝非巧合,他这一路没有任何计划,只有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人,才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抓到手,承影不是跟了他两天,而是跟了他四天,从他刚出京城的时候,他就被跟踪了,而他竟然一直没发现过。
更加可怕的是,他想不出来承影究竟在京城待了多长时间,还有卫谦,他到底想干什么,敌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这也太荒唐了!
承影眨了眨眼睛,“啊,这么快就猜出来啦。”
他的语气很活泼,但是江遂已经一点和他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了,卫谦这人毒辣又狠心,而且做事毫无底线,屠城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偏偏京城众人还是毫无所觉的状态,正常人斗不过疯子,就算斗过了,也一定会两败俱伤,不行,必须把卫谦叫出来,想办法拖出他,然后再——
然而,承影的下一句话却打断了他的思路,“可是,少爷他不在啊,他去京城了。”
勾起唇角,承影坐到床边,温和的看着他,“没事,再等一等,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带你去京城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那么快回去,这个成功辞职的标题至少还能坚/挺几天
60、迁怒
西北近中原有个小镇, 名为架水镇。
而这架水镇,最近在京城掀起了一波低调的风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 即使消息一路都是加密传回京城的,但还是有不相关的人听到了一些流言。
表面上看起来,京城还是那么太平, 但有心人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今天早上,两位称病的丞相竟然同时病愈,而且前后脚的进宫面圣了。
简直是神仙显灵。
左相来得更早, 右相就比他晚了几步,两个神情严肃的大臣对视一眼, 难得没有吵闹, 一同来到武英殿, 求见陛下。
等了一会儿, 高大的宫门打开了一条缝, 秦望山穿着雍容的太监服走出来,对两位丞相笑靥如花, “左相,右相, 老奴给两位大人请安了。”
左相皱眉, “秦公公, 陛下何在?”
秦望山脸上带笑, 实际上心里已经欲哭无泪了, 这都是什么破差事,明明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可他总是被陛下派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清了清嗓子, 秦望山抑扬顿挫的说道:“陛下啊,陛下昨晚已经离宫了,京城目不及之处出了怪事,陛下体恤百姓,决定亲自走一遭,将这怪事铲平。”
右相立刻就瞪大了眼,他本来还对流言存疑,现在陛下都跑了,那不用说,流言一准是真的了!
可……可摄政王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被歹人抓住?!
右相这几天称病,是看出来陛下心情极度糟糕,很可能和摄政王起了矛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是不想当那条被烧死的大肥鱼,才称病躲了起来,他可想不到,摄政王竟然这么大胆,药倒了皇帝,就颠颠的跑路了。
左相的表情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彻底黑下去,半晌,他低斥一句,“胡闹!”
右相颇为惊讶的看过去,而秦望山立刻就正了脸色,“左相,您刚刚说什么?您可是在置喙陛下的决定?”
左相一言不发,看起来相当生气,右相心里也麻爪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站在这里和一个太监大眼瞪小眼也没用,还不如回去和自己的幕僚们商讨。
他走之前,顺便还拽了拽左相,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而左相还没动弹,秦望山又说了一句,“对了,陛下有令,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由右相大人代为监国。”
上次监国的是左相,这回变成右相,倒也公平,但是左相听到这句话,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拽回自己的衣服,甩袖而去。
右相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微沉。
*
江遂在这张硬板床上已经坐了半天了。
双手一直被绑在后面,绑他的人一点都不吝惜力气,以至于他手腕处紧的发疼,而且血液不流通,一开始两只手腕冰冰凉,现在他连冰凉的感觉都没有了,江遂怀疑,等他的手被放开时,他这双手也废了。
承影说完那句话,就等着他的反应,可等了大半天,他一句话都不说,承影不禁凑过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的问他,“摄政王,你在想什么呢?”
江遂没看他,慢慢开口,“我在想……”
承影眨了眨眼睛。
“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型号的傻子。”
承影:“……”
他不解的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江遂拧了拧就快没知觉的手腕,然后用力往后挪了挪,让自己的腰靠在后面,给手腕减轻压力,做完这些,他才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承影,“如果你不把我当傻子,又怎么会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连篇。”
承影拧眉,“什么鬼话连篇?”
江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带我回京城啊。”
“你不就是想告诉我,等到天下易主,卫谦登上皇位,你就能带着作为阶下囚的我招摇过市的回到京城了吗?你究竟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朝廷众臣当傻子。先不说卫峋还活得好好的,就算卫峋死了,这皇位也轮不到卫谦头上去。”
承影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眼前这人是变态、是精神病,江遂已经知道了,但有些话,冒着激怒他的风险,他也必须说。
垂着眼,他慢条斯理道:“卫谦心肠歹毒,弑弟弑父,作太子时,暴虐无道,酒池肉林,所犯罪过百余条,条条沾有人命,条条人神共愤。这些话,不管有几成是真的,我命人宣扬了那么多年,就算不是真的,如今也是真的了。”
说到这,江遂抬起眼,柔和的笑了笑,“操纵人心而已,我比你们操纵的更早、更远、更广,百姓痛恨他,而朝臣过惯了安稳日子,更加不会支持他,你说他去京城了,可你自己想一想,若他敢在京城冒头,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成王败寇,”江遂轻轻的念出这四个字,“输了,就老老实实的躲起来,像老鼠一样与阴暗为伍、以垃圾为食,不然的话,只会像是跑到人们脚底下的硕鼠一样,落得一个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承影也笑,只是笑的让人心底发凉,“你好像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人。”
江遂摇了两下头,“那你就冤枉我了,我一直认为聪明人很多,像你效忠的卫谦,他也是聪明人,只是他倒霉,遇上了我。”
最后四个字,说完以后,江遂勾起了唇角,他笑的肆意又张狂,看来是打心底这么想。
江遂像是突然有了倾诉的**,他直起腰,对承影说道:“当年他输,输便输在两个原因,一,性格太差的同时,还不会伪装自己,二,手下全是一群酒囊饭袋,一条有用的建议都给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