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衡双手接过“世叔送的,自然是好的。”
世叔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月儿她已经有身孕了?”
“还是双生子?”
颜衡“……”怎么他说个什么都能在江南传的这般快?他还做什么大夫,去茶楼说书去吧。
世叔主要是来给颜衡送这图来恭贺他的,本是坐坐便回去了,颜衡却一定要留下他们用饭。
世叔不好驳颜衡的意思,便留了下来。
等布好了饭,世叔才知道颜衡的用意。世叔笑了一声道“阿衡,你这可是个鸿门宴啊。”
颜衡也笑“不过是一间铺子,世叔舍不得,便算了。”
“这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这本就是你们颜家的东西。拿去吧。”
颜衡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世叔收下。”世叔不住推脱,颜衡道“世叔,咱们是一家人,这样便太见外了。”
世叔笑着接过,不再推脱。
世叔走后,颜衡扔给九渊一张地契,正是刚刚从世叔那里买来的,还热乎着。“给你的。”
九渊犹豫“我只会骑马打仗,经营铺子这事,我做不来。”
颜衡不由分说地将地契塞进九渊的怀里“给你的就接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九渊“……”作为颜家家主的夫人需要会的可真多啊,先是识字明理,又要会经营铺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九渊攥着地契停下脚步,颜衡也停下“怎么了?”
九渊“我不是嫁人了,我是进学堂了。颜夫子。”
☆、第十六章 追妻
大渝的土地都是九渊几辈人用武力抢来的,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用惯了,便不会再想动脑子了。
但颜大夫脸一垮下来,九渊立即就挺起身,接过了地契,“铺子在哪儿,我这就过去。”
颜衡顿了一下,然后让管家送他过去。
九渊不喜欢坐马车,街上人又多,骑马还没有走过去快,便与管家一道走着,九渊看了看地契,那些礼书还是没白抄,这些字他都认得。九渊问管家“经营铺子难么?”
不等管家回答,九渊自己便答了“肯定很难,我脑子又笨,弄不好,怕是就要赔了。”
管家还是很喜欢这位后生的,安慰道“您不用这般忧心,凡事有主人呢。”
九渊忙说“那可不行,你们所有人都能仗着他,唯独我不能仗着他。”又说“您回去后,多给我弄些书让我看看吧,我不想让阿衡对我失望。”
九渊书没读多少,但很是有自觉,每日颜衡见到他的时候都少了,偶尔想起来问管家,得到的回答都是在书房。
读书读的这般认真?还是跟上次那样装装样子罢了?
颜衡忍不住溜达到了书房,站在面外透过窗缝去瞧九渊。九渊这次是真的下了大功夫,还学着古人模样,将自己头发绑在了房梁上,是真的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管家正巧路过,正要问安,被颜衡摆了手,颜衡走过去问“这几天一直是这样?”
管家点点头。
九渊每日都会和颜大夫一起吃饭,九渊曾对这些下人说“颜家这么大,就没有一个陪颜大夫吃饭的人?”
下人辩解道“颜大夫自己说不需要的!”
九渊道“那是他不好意思!有种人就是将自己束在了条条框框里面,但在那里头他会开心么?”
“万一,主人开心呢?”
九渊活像见了鬼“让你每天按着这些枯燥无味的规矩活,你开心?我阿衡是个人!”
管家布好了饭,见九渊没事儿人一样过来,颜衡已经坐好了,九渊大咧咧在颜衡旁边,端起饭碗吃了起来,“烤猪脑,核桃奶露……怎么都是些补脑的东西?”
九渊夹起一块猪脑“阿衡,你都这般聪明了,还需要这个?”
颜衡看着九渊,他自然不需要,有人需要。
有人咬了一口,说“味道真不错!”
九渊吃的微撑,凑过来说“我看你今日用了不少羊肉豆腐羹跟奶香板栗,好吃么?”
颜衡点点头“做的不错,该给厨子赏钱的。”
九渊得了一句夸,笑容都写在脸上了。“你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颜衡见他这幅得瑟的样子,只差没把是我是我写在脸上了,自然知道是他做的。“是你。”
九渊夸了一句“阿衡好聪明。”趁着下人们还没来收拾,他继续腻着颜衡,“赏钱就不必了,亲我一下就行。可不能拒绝啊,得奖罚分明。”
颜衡站着没动,九渊讪讪道“不亲也成,我下次继续努力。”
啾。
颜衡在九渊脸上蹭了一下,“下次多放些糖。”
九渊“!”
等九渊回过神来,颜衡已经出去了,九渊三两步追了出去,“你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都没反应过来,回味都没得回味了。诶,阿衡,你亲我,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
“闭嘴!”
见九渊学的这般吃力,颜衡给他找了个账房先生,管家领着账房先生过来,慢悠悠地对九渊说道“颜家里头,您可是头一个请先生的。”
九渊笑了一声“因为我笨嘛。”九渊双手一拢,冲先生行了礼,“以后就多劳烦先生了。”
九渊学起来的确没别的人快但他肯用功,月余下来,颜衡过来查他功课,已经能管帐管的有模有样了。
颜衡看了看账本,这个月虽然没有盈余,但好在也没有亏损。颜衡放下账本,见九渊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饮了一口茶。
九渊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茶不错。”
九渊“……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颜衡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你觉得很不错。”
九渊松了口气“我可一直都怕会给你丢脸呢。我这次做的这样好,奖赏是什么?上次亲了一下,我这次可不好打发了,至少得三下!”
颜衡在九渊手心里面打了三下,“满意了?”
九渊“……”
九渊很是郁闷,让他郁闷的还有一件事,他的孩子在颜大夫的肚子里似乎长的并不好。
明明几个月的身子了,可看着反倒比之前更加消瘦些,颜衡吃的也少,九渊心里着急,但颜大夫很挑。
九渊认真想了想,自己会做的也只有油饼,而颜大夫是吃油饼吃到吐了。九渊不敢给他做。
九渊心神不宁的,颜衡心说,不得奖赏便不准备干活了?九渊倚在门框上,阳光照在九渊身上,看起来很是慵懒。颜衡道“过来。”
九渊点着掌心,想着这事儿怎么开口问好。
颜衡漫不经心问“你下次想要什么奖赏?”
“嗯?”
颜衡觉得自己肯定是清晨起来不清醒,不然怎么会对九渊问出口这样的话?
九渊打蛇随棍上,“说好了,一言为定!”九渊捏了捏颜衡的掌心。
接下来几日,九渊都格外卖力,管家都在想要不要换下几个仆人?九渊这个人一个能抵几个用呢。
颜衡也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了那句话。
颜衡每日打开房门,看到的都是扫的极为干净的庭院,干净的一向挑剔的颜大夫都不想踩下去。中午用饭,必有一道菜是九渊做的,颜衡不必开口,只消一个眼神过去,九渊便将他看中的菜夹到颜衡碗里。若不是知道颜衡不会答应,九渊多半想喂颜衡吃。
颜衡的药材,哪些需要晾晒,那些需要放在阴凉处,那些需要晾晒后放在阴凉处,都有讲究,在颜家待了几年的仆人也未必都清楚,九渊蹲在他门口看了几日,又托管家寻来他的药谱,种种事项悉心记下。
管家道“真看不出来,九渊这般聪明呢。”
颜衡喜欢听被人夸九渊,颜衡道“能成为大渝单于的人,能笨到哪里去?”
颜衡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留下一个被震的立在远处的管家。
良久,管家回过神,皱着眉,老神在在的想,我之前没得罪过九渊吧?
——
“找了你好半天呢,做什么去了?”九渊握着颜衡的手,走进来,香气将颜衡的馋虫勾了出来。颜衡这几日胖了不少,摸了摸肚子都有手感了,颜大夫非常不开心,推开面前盛的冒尖的米饭,“我不饿。”
满桌子的菜都是九渊做的,被颜衡一句话给泼了一身冷水,也没任何不高兴,九渊为颜衡盛了一碗汤。“你尝尝这个,暖胃的。听管家说,你入秋会有胃痛的毛病。”又加上一句“特意给你做的呢。”九渊又拿着闪着星星的眼睛盯着颜衡。
韩九渊别的不行,倒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他了。
但颜大夫就这样被拿捏住了。
颜衡接过汤,小小地喝了一口。一顿,又喝了一口,又一口,就这样满满一碗汤见了底。
九渊道“好喝吧。这可是我跟着你们江南笑的大师傅学的,又加了我的独门秘方,天下只此一家,嘿嘿。”
九渊的尾巴摇起来。这汤的确合颜衡的意,再加之这几日九渊的勤奋他是看在眼里的,于是颜衡终于说出九渊想听的话“你想要什么奖赏?”
九渊压住自己内心的狂喜,有些小声的问“你以后多吃些好不好?”还带着孩子呢,多辛苦,再这般消瘦下去,九渊就要后悔了。
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阿衡重要。
颜衡点点头“好。”
韩九渊跟着账房先生学了不少日子,学的有模有样,颜衡便有意将颜家的账交给他管。颜衡将这事告诉了管家,管家一笑“九渊早些日子已经来账房看过账本了。”
整个颜家,韩九渊已经是半个主人。
那位小姐往家中送过信,世人皆道戏子无情,却不知戏子动情起来是祭上命的。那位戏子对她很好,她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她自己的那些细软,让戏子开了家店铺,日子过得算不上好,但很幸福。
韩家夫人想月儿想的紧,又怕让毁了婚约的月儿回家得罪颜衡,特意上颜衡府上拜访。
颜衡在小厅见了韩夫人,他无意跟女子过不去,但这事儿若有好事者挑起来,也是件麻烦事。颜衡想了想便说“不如夫人就说,在慈恩寺祈福时,遇上了一位父母双亡的女子,跟月儿长的极像,你想女儿想的紧,便将她收入韩家做义女。不过,”颜衡一顿“还是过些日子,再将孩子接来吧。”
韩夫人来时所能想的最好的结局,便是颜衡不计前嫌,许他们去看望月儿,想不到颜大夫竟然想了个法子能让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韩夫人落下泪来,在跪下去,颜衡忙扶了她“您折煞我了。”
颜衡道“夫人忘了,小时候,月儿常来颜家玩,她一直叫我哥哥,我既是哥哥,怎么忍心让妹妹跟家人生离呢?”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韩夫人,九渊对颜衡又有了新的看法,颜大夫不是个顶好的人,他是个天上有地下无从古到今仅有的那个最好的人。
而这个最好的人是自己的。
九渊心里像是晒过太阳一样,带着花香的温暖,九渊道“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我?”
颜衡的眼神越过九渊,看向小厅那颗长得要垂在地上的吊兰,它是这般旺盛,一点也看不出小时候被送来时小小一株的模样,颜衡轻声道“也许见过的。”
☆、第十七章 过往
“也许见过的?那我也唤你哥哥么?”
颜衡避开九渊的眼神,“你那时候流着鼻涕,连话都不会说,跟个小傻子一样,更别说叫哥哥了。”
九渊不信“我五岁便能上马了,怎么不会说话?阿衡,看来果然咱们是没见过的。”
颜衡一愣。他没骗九渊。
九渊很小的时候被当作质子养在大庆深宫,这宫中有个活蹦乱跳的沈云彻,又有个身强体壮的九渊,唯独皇帝自己的孩子病怏怏的,还克死了自己最爱的皇后,皇帝本来心眼儿就小,眼下更是气不过,颜衡不知道皇帝用了什么法子,但九渊被送来的时候,真的就是个小傻子,呆呆愣愣的,吃饭都需要喂,不然转眼就吐出来,晚上也不睡觉,蹲在院子中间,颜衡有次起夜看到院里有个黑影差点没吓得叫出声。
那次之后,小颜衡跟小九渊见面就掐,主要是颜衡掐九渊。颜衡从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九渊居然敢吓他?颜衡握着手中的白纱,心说,我吓不死你!
颜衡从窗户爬进九渊的房间,而后将白纱往头上一蒙,悄咪咪溜到九渊的房间里,然后一拍九渊的肩膀,九渊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九渊长大嘴巴,发出了他进了颜家之后的第一声,然后身子一软,趴在床边吐了一口血。
颜衡没想到九渊有这么大反应,整个人愣在原地,等他父亲来了以后,他才白着脸拉住他的衣袖“他会死么?”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安抚自己明显被吓到了的独子“不怕,他不会有事的。你做的很好,他这口气郁结于胸,所以才一直傻傻愣愣的,若不是你让他吐了血,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好起来呢。”
小颜衡之觉得父亲是在安慰他,盯着九渊,心说,我再也不吓你了。
九渊昏迷了两天,醒来后,没那么傻了,只是仍整日不说话,颜衡是颜家的心头肉,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哄了九渊两天也再也不想管他了。
只是前脚下了决定,后脚又跟着父亲过来看他。
后来父亲终于治好了他,九渊神志刚清楚些,便被皇帝接进了宫里,没过多久,大渝使团觐见,开出了西北十洲的条件,换回去了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