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后,还细心地给关上了门。
颜衡并不上前,站在门边,是一个非常疏远的距离。
耶律宗真道“我这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曾经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上山采药,下河捞鱼,夜半同归……”
“是真的。”颜衡皱着眉头道“这些不是梦。这些事真的发生过。”
“可这一切也只是发生过,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颜衡道。
耶律宗真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那个把我抱回来,在床上强迫我的人也是你。”
耶律宗真心说,那只是失去了记忆的我。我忘记了你是我的爱人,我以为你只是我的禁脔。我心中因为知道有个要等的人,但我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但一切都晚了。发生过就是发生过,谁都无法抹去过去的痕迹。
耶律宗真道“我没机会了对吧?”
颜衡垂下眼帘,若他看见耶律宗真眼中的热切他可能无法狠下心。“你曾有的。”
耶律宗真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将雪宁拿给你。你走后,我便公告天下,大渝的阏氏因病去世。”
颜衡也点点头。
耶律宗真又说“阿衡。以后没有我烦你了,过得顺心些好不好?”
颜衡盯着耶律宗真半晌道“好。”
——
耶律宗真好了后,雷厉风行将嘟嘟与敏敏一族入狱。敏敏还曾来求他“宗真哥哥,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点动心?”
哪怕到了这般境遇,她仍然想要一个答案。
耶律宗真说“没有。”
敏敏眼中的光彻底灭了。
她疯了似的跑过去,“都是你!若不是你,宗真哥哥一定会娶我的!”
敏敏猛的撞过去,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最靠近颜衡的耶律宗真拉过了他,护在了他身前。
耶律宗真忍着痛睁开眼睛,看到颜衡眼中的一抹担忧,觉得这一切都值了“你说的对。我确实跟九渊不一样。”
颜衡不知道他为何此时说这个。
耶律宗真道“九渊不会让你受伤。”耶律宗真顿了顿“而我拿命护着你。”
耶律宗真徒然倒了下去,敏敏手中握着的刀子满是血。敏敏像是大梦初醒,“你为了他,你竟为了他,愿意以命相换?”
敏敏一下子倒在地上,疯了般又哭又笑。
颜衡自己就是大夫,奴才们将耶律宗真抬起,放在床上。
耶律宗真没醒,颜衡盯着他半晌忽而叹了口气,这种手段真以为骗的住他?
“这时候醒过来我不生气。”
耶律宗真捂着伤口装可怜“你怎么看出来的?”见颜大夫脸一沉,耶律宗真忙道“你说过不生气的。”
颜衡理直气壮道“我一向说话不算话。”
颜衡推门出去,留下耶律宗真哎呦哎呦地追过来。
颜大夫不管耶律宗真,大家不能眼睁睁看着单于等死,便又唤了巫医进来。
巫医为耶律宗真诊治完,一出门,便见颜大夫等在外头。
颜大夫面露难色,巫医对颜衡是很喜欢的,整个大渝就没有不喜欢颜大夫的人。
巫医问“您有何事?”
颜衡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很是奇怪……我最近嗜酸,还总是吃一半饭便恶心的不行。请巫医替我看看是什么毛病。”
巫医听他这么一说,嘴便咧开了“无事。只是您怀孕了罢了。”
颜衡笑呵呵道“哦。原来只是怀孕啊。那我就放心了,哦呵呵呵呵呵呵……”
颜衡的笑僵住。
等等。
“谁怀孕了啊??????我怀孕了???????”
于是乎,原本之后颜大夫一个人知道,这么一喊,整座皇宫都知道了。
☆、第十二章 瘟疫
颜衡不敢置信道“巫医大人,您仔细看一看,我是个男人。”
巫医无语“我当然知道你是个男人。”巫医接着说道“所以为了让你有孕,我跟单于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呢。你喝下去的汤药,还有王在床上那般勇猛……”
颜衡想起,那时他只以为那是动情的药。
“为什么?”
巫医看颜衡的脸色不甚好,思忖了下,说道“这您还是去问王吧。”
颜衡暼了巫医一眼,这一眼的威慑力太强,巫医膝盖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一股脑全说了“因为那时候单于刚上位,根基不稳,又有嘟嘟首领虎视眈眈,他为了得民心,所以想将您留下。”
颜衡沉默。耶律宗真的话还在耳边,我拿命护着你。颜衡嘴角扯开一丝嘲讽的笑。
巫医见他这副模样,自然知道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正犹豫着要怎么缓和颜大夫的怒气,只听颜大夫问道“这生子药放了什么?”
巫医摇了摇头“不知,我弄不出来,这是在不归村里买回来的。”
颜衡“……”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弄出来的玩意儿,最后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这生子药是颜衡做的,他那时候跟九渊和和美美,他是真心喜欢上了九渊,喜欢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颜家长辈肯定会让他弄出来个孩子。
他的孩子,自然让九渊来生。嗯,九渊看起来人强马壮的,生孩子这种事对他来说肯定小菜一碟。
只是这生子药,颜衡反反复复地试,总是失败,颜大夫便也放弃了。
这药虽然不会真的有子,但服下药后会让人产生跟怀孕一样的反应,会有胀气,这胀气顶着胃,便会让人产生呕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孕吐。
没什么解药,过些日子,这胀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
巫医见颜大夫似乎不在用着他了,小声道“颜大夫,我先回去了?王的伤口我还得去照看下。”
颜衡叫住他道“等等。”
巫医看着颜衡嘴角扬起的坏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
颜衡的笑容越来越大“嘿嘿。巫医大人,求你个事儿呗。”
——
敏敏虽说是个女孩子,但她是大渝的女孩子,手劲儿也大的很,这一刀得亏单于反应及时,捅在了腹部,不然再往下些,颜大夫怀着的就是单于的独子了。
敏敏下手也真是狠。
嘟嘟一族,被压入牢狱之中,身为部落首领,他只能站着死。于是,为了他背后的家族,嘟嘟喝下了耶律宗真赐下的毒酒。于是整个家族只被流放。玥玛身为嘟嘟的妹妹,养尊处优惯了,突遭大变,承受不住,下狱没几天,便去了。
倒是敏敏,让耶律宗真刮目相看。
这位郡主他是看着长大的,飞扬跋扈,娇纵任性,被嘟嘟放在手心儿里千万宠爱的长大,居然承受住了这一系列的人生大变故,除了有些消瘦,看不出神色有异。
敏敏被流放前,托人找来了颜衡。颜衡站在外头,敏敏笑了一声“我都成了阶下囚,阏氏怕我?”
这一声阏氏唤的颜衡肺疼。颜衡倒真不怕敏敏,他怕脏。
敏敏笑得烂漫,像一条五彩的毒舌,盯着颜衡慢慢吐出了信子,她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敏敏说“颜衡,你知道么?耶律宗真说谎!那悬崖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知道你是颜大夫!他就是奔着你去的。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什么九渊,都是骗你这个傻子的!你在想着跟九渊的将来,他却只想把你骗到手,给他的族人们治病!”
敏敏一击而中。
很多隐约的细节被想起。
敏敏接着说“还记得丁一么?就是不归村染上瘟疫那个,他是在皇城里找活计的,知道他找的谁么?找的耶律宗真。若不是之前就认识皇城的人,他怎么敢贸然从不归村里出来,皇城可是要吃人的!上山的那条路也是,若不是丁一领着你去那条岔路,你怎么会遇见耶律宗真?”
“那你去不归村买下他做什么?”
“我一开始没见过他,后来我父亲告诉我我差点破坏了耶律宗真的计划。他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你看见,心软留下他的。我父亲让我将功折罪,带上几个仆人,将你暴打一顿,再由耶律宗真出面英雄救美。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敏敏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颜衡一圈“不得不说,耶律宗真拿捏你的心思,拿捏的很准。他在你身上的确费了心,之后你也在床上报答他了,耶律宗真也不亏。”
颜衡强撑着一口气“敏敏郡主流放路上,一路小心。嘟嘟跟玥玛大人英灵在上,会保佑你的。”
敏敏忽然愣住,狱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颜衡从狱中出来,他没有多少失望。在他的心中,耶律宗真从来都是这样,权衡利弊,仿佛自己的心也可以拿出来这个人分一块,那个人分一块。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九渊,以及以为是九渊的耶律宗真。
若不是后来突然被耶律宗真强行弄上床,他大约真的会答应做耶律宗真的阏氏。
他以为那是他的九渊,如今看,只是耶律宗真给他的九渊罢了。
九渊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
耶律宗真坐在桌前,在拟定诏书,不仅有阏氏病逝的那份,还有一份是关于他自己的。虽然他没有子嗣,但是大渝崇尚能者居之,狼子野心的嘟嘟被除,新上位的首领,定然能带着大渝走向更好,而他,耶律宗真突然笑了下,他不想再背负上重重的的责任,他想要离开大渝为自己追求点什么。
比如说,追求颜衡。
耶律宗真叹了口气,他们的开始太过糟糕,不归村的那一次,他是真的忘记了,他被嘟嘟追杀,掉下悬崖,若不是颜衡,他肯定就死了。后来颜衡收留下了他,让他成为了九渊,再后来他成了颜大夫的九渊。
再再后来他被人找到,接回宫里,他恳求颜衡跟他一起回去,威逼利诱,附上雪宁的条件,终于让颜衡点了头。
可惜,没有多长时间他的头痛发作,他忘记了一切与颜衡的过往,但他没有忘记,他对颜衡的恶劣。他记得他心底藏着一位爱人,但他并不知道是眼前这人。他将颜衡当作侍寝宫女来对待,手法之恶劣,让耶律宗真不自觉叹了口气,别人的追妻路只是崎岖,他的追妻路上全是刀子。
颜大夫对他的喜欢,本来就只有碗底那么一点,被他两次三番的折腾,洒的更是差不多了。
他为什么恰巧就这样忘了呢?这是神明的旨意?
那真是他白供给神明那么多香火了,只吃香火不保佑人的啊。
正写着,颜衡推门进来“我今日便走。诏书写不写随你。雪宁给我。还有那些记载了雪宁的书。”
颜衡的眼角似是有泪,衬的他的泪痣更加漂亮。耶律宗真第一次没拦着他,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说“好。”
颜衡那一刻很想问问耶律宗真,在他为他服下生子药的时候在想什么?但从敏敏嘴里知道了从他们相识就是耶律宗真的一场阴谋时候,他不想问了,言语都是用来骗人的,只有行动不会骗人,既然耶律宗真做了他又何必问?
——
颜衡回到了江南。
颜家家主常年不在家,偶一回来,家里的仆人都换了一茬,见颜衡来了,不是迎进去,而是痛骂了一顿,“这可是江南颜家,是你这个小要饭的能进的地方么?快点滚出去。看你那一脸丧气样!”
这几句话,颜衡却都没有听进去。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颜衡在江南修养了半年,这半年,他一直在看他带来的雪宁那些书。颜家是大家,大家想要牢固根基,在每个朝代中维持屹立不倒,必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颜大夫回来后,却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您说这事儿还告诉主人么?”
原本颜家都是唤家主的,但从大渝回来,颜衡想,好像是有点像家猪,便让管家改了,都唤他主人。哪怕颜衡非常想抹去掉曾经大渝的印记,但那段事情想是刻在了他的心里,风吹日晒,历久弥新。
管家犹豫了下“我去说。”
颜衡在书房看书,他看的倦了,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茶的清香立刻就在嘴里蔓延开来的,甜而不腻,配上一杯清茶,更好。
颜衡抹了下嘴边的残渣,大渝的糕点都是甜死人不偿命,耶律宗真还是大渝的单于呢,看来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什么单于,有几块草皮的放羊糙汉罢了。
管家是个知他心思的,见颜衡回来这幅样子,便对众人下了禁口令,不管是谁,都不准在颜大夫面前提大渝的事,更不准提那耶律宗真的事。
管家捏了捏手中的传信,敲开了颜衡的门。
颜衡的书房没什么软和的东西,床上的垫被也都扯下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床板,颜衡像是苦行僧一般,决心不让自己好过。
见管家进来,颜衡从书中抬起头,问“什么事?”颜衡心中忽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管家从不在他看书的时候打扰的,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管家顿了一下,道“大渝传来了消息。”
“大渝单于病逝了。”
☆、第十三章 追妻
颜衡良久不说话,管家自责不已,好端端的,他何必去惹颜大夫心烦呢?
管家揣度着颜衡的心思“要不要挂上丧幡?”
颜衡摇摇头“死了一个大渝人而已,与我们何干?”管家还要说什么,颜衡摆摆手让他下去。
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轻手轻脚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