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了?”韩准用一只手捏着李知两边的脸颊,知道他嘴里含着糖,“才吃?”韩准又问。
“滚!”李知轻道,蹙眉推开了他莽撞的手,心里却有一种可怕的满足感。
“去吃肉,怎样,我请。”韩准敞亮道。
“我不去。”李知偏头,继续眯着。
“走吧。”韩准拉着李知从屋檐上走的,到底是去了。
两人坐在棚子里吃炙羊肉,韩准坏心眼地让李知喝了点酒,眼见着他青天白日地就又有了困意,“好吃!”他迷迷糊糊地往韩准身上倒,酒都洒了,又呵呵地笑,真的是有些醉了。
直到黄昏,两人才出来,韩准拿了二两银子给店家就扶着李知出来了。
“韩准,你怎么在这儿?”李知喝多了,轻轻用手剐蹭这韩准的脸,认真的,不带一丝Y望的。
“你说呢?”韩准没好气地道,他本是要早些回军营去的,如今怕是迟了。
“你可真厉害,韩准。”李知说完就笑了,是傻笑,四下有人,韩准只扣着他的肩膀,像两个喝多的把酒言欢的友人,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走。
“哪儿?”韩准继续扣着他往李知府上走。
“在床上,很厉害。”李知凑近了说,韩准只觉得有股邪火冲入了下腹。
“找干哪你。”韩准没好气地揽着他。
“我前几天进宫来着。”韩准一听手上力气一小,李知就差点跌了下去。
“韩准,我心里有一点想你。”李知说的没头没脑地,一会是哪,一会是这。
“真假?”韩准问他。
“你知道我去宫里干嘛了吗?”李知还是迷糊着。
“喂,你怎么说不清楚了。”韩准没了意思,李知又软,只好把人扛到了肩膀上。
“那皇帝,他不是人……他要找人把我关住,强……我……”李知没了声,韩准顿时没了神,连忙抱着李知的腿晃了晃,却也没回应。
到底是去了医馆买了一盏解酒药给他灌下,顺着小巷打横他走了。一路上心死不定,韩准有些气闷和担心,却也不敢怪罪李知,只好压着。
李府官家知道韩准是李知的朋友,便让他进去了,“去打热水来。”韩准吩咐完就带李知进了正院寝室,将人放好,自己坐在榻旁,眉头蹙
☆、家族
紧,有些惆怅,韩准开始审视自己和李知的关系,他与自己就是情人关系,所以只能有彼此,就不能有别人。
“他们碰你了?”韩准斜着身子轻轻戳了戳李知的手背。
“他们抢我玉珏。”李知胡乱地摸着腰间扯着腰封,流苏扯得都缠在了一起才拿出了玉珏,笑着拿起来冲韩准晃了晃。“在这儿呢,他们没抢到。”
韩准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听错了,“你不怕我也抢。”韩准没好气地吓唬李知,手自己攥住了李知拿着玉珏的手,温热的,因常年习武带着的一层粗糙干燥的薄茧,微不可查地摸挲了李知的指节。
“我怕什么,你都是我的人。”李知坐了起来,抓过韩准的肩膀就拉了回来,吻在他唇上,一触即分,又吻上,缠绵悱恻,韩准被吻突然,感觉快要呼吸不了了李知才放开他。
“你还能走吗?”韩准问李知,很深情地问。
“你说呢?韩准,李氏被制约百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我爹也是因为我的出生而死,李氏的人就活该世世如此吗?”李知朗声痴笑道。
“睡吧。”韩准轻轻拍了拍,温暖的手让李知平静了下来,眼角留下的泪,也被尽数擦去了,人也睡熟了。
李知后来扣住了他的手,仿佛是在汲取温暖,也是梦魇里的一颗稻草。
两个人相互靠拢,总会温暖对方的心,那怕是因为迫不得已,韩准仿佛真的陷入了这样的情愫里,从没有过的感觉,这个人眷恋他,这个人对他有所求,都通通告诉了他,没有一丝隐瞒,那种真诚是韩准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带他走,去一个想去的地方,这是韩准仅有的全部想法,生生灭灭,都只此一世罢了,疯便疯了。
韩准连夜入了宫,见了轩镇,他正在灯下看书,穿着雪白的中衣,一如年少时两人一通挑灯夜读一样,他坐的端正,没看气喘吁吁的韩准,干燥的手捻着书页。
“放了李知,他不过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韩准立在正厅道,厅内空旷,他中气十足的声线响起,终于轩镇放下了书。
“你还记得朕不是太子的时候吗,是你陪着朕,做朕的伴读,朕一刻不想让你离开我,即使是不给你二品,让你远离朝堂,朕也要你在朕附近的地方好好活着。”
“皇上如今已经可以独立成事了,不需要臣了,可李知……”
轩镇的手拍在桌子上,狠狠的,可眼里尽是惋惜和难过,“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一口一个李知,你有没有把朕放成你的皇帝,有没有把朕奉为你心里的神祗?!”
“韩氏忠于职守,兢兢业业,从未有过违背,我待皇上,只是在尽心力,洒热血,从未有过僭越之心!”韩准立着道。
“若是朕不肯,你会如何,谋反吗?”轩镇走上前,手攥紧藏在袖中。
“不会,天下是轩氏的。”
“不是,若朕今日告诉你,这天下是韩家当年让给轩家的,韩氏手里沾的血,都是李家的,李知他都知道,你会如何面对,李知又如何能容得下你?”轩镇看着韩准的脸上尽是痛苦,大笑了起来。
“轩镇,你疯了!”
“朕没疯,是先帝亲口告诉朕,这天下本就该是韩家的,可韩氏却自行减损子嗣
☆、自断
断自身根本,不过也正因为此,皇家也极度信任韩氏。”
“那是先祖的事,与现在的李知以及你我都没有任何干系。”韩准又道。他避开韩氏的事不谈,是怕这是真的。
“没有李知,你我本该是很好的!”轩镇吼道。
“没有李知,也会有别人,你是皇帝,我高攀不起。”韩准一把推开轩镇,他一时不稳,跌倒在了桌案上,香炉也被打翻在地,韩准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却不会道歉。
“我是皇帝,韩准,你看看我,皇位争夺之际,我的皇位是你替我争来的,现在你却怪我……这个皇帝不当也罢,我只要你!”轩镇将玉冠扯下,使劲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散落了下来,男人扔掉了自己的全部,却也只看着那人转身走了,一步一步,在冷冷的宫殿里回荡,却从没犹豫,原来有些东西,也不是皇家想要便能有的。
韩准回了军营,失魂落魄,李氏因韩氏而亡,他该如何再面李知,李知在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心究竟有多痛,他不知道,也许他们真的不合适,韩准回去就让孟云撤去了所有跟踪李知的人。
此时的李知直勾勾地看着床幔,又攥紧了手里早已经温热的玉珏,月色如凉水般平静,可他却不平静,头也痛得要裂开,却只浑噩地想着韩准,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回想与他一同吃过的炙羊肉的味道,还有他去哪里了。
离开这里,李知怕是不会成活,韩准知道以轩镇的心性,必定不会放了他。
李知整顿了一下衣物,便推门出去了,镂空雕花的门扇在月光下同样跳跃着一般的暗沉和死气,李知迈过门槛一路在廊下逡巡了许久,失落仿佛更加浓重地积在心头,直到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李知才如无其事地在栏杆前倚靠着,生怕被瞧出了什么。
“先生。”是管家的声音。
“嗯。”李知低声应了一下。
“他走了,府内外监视的人撤去了一半。”管家轻轻道,另一半是轩镇的人。
管家是李知少时出府时便认识了,脾气温和,也懂世故,更有些功夫在身上,是个很好的人。
“知道了。”
韩准在军营的榻上辗转了半个时辰也美人睡着,便赌气地穿着单薄的黑衣出了营外。
“少爷。”孟云刚好向他快步跑来,韩准刚想当没看到他,自己出去透口气,谁想这小子这么没有眼类见儿。
“有事快说。”
“那些人被派去跟踪李老板的人回来了。”
“然后呢。”韩准不耐烦地用手甩着垂着的玉佩。
“被老爷发现了。”孟云有些焦虑地道。
“我……怎么养你这个废物,你让我他妈地怎么交代。”韩准要气疯,踢了孟云一脚,“还不赶紧把你自己摘干净,想让韩山遥打死你吗!?”韩准说着就又踢了一脚,不轻不重,给孟云赶走了。
孟云有些摸不到头脑,跟踪一个饭店老板而已,韩准这事儿也没少整,但这个李老板居然没被拉到暗巷里揍一顿,可真是少见的命好。
“孟将军。”孟云刚教训完一个傻了八叽的新兵蛋子,就往旁边抬眼看见了方圆,他脸色苍白,都没什么唇色了,肩膀上的绷带渗出血来,却挺拔地立在自己面前,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这里没你事儿,快走。”孟云依旧坐在教练台上,稳如泰山,分毫没有上前去扶的意思。
“我……毕竟是与孟将军共事,理应分担着的。”说完就在与孟云隔着一个桌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方圆虽瘦弱些,发却高挽着,不卑不亢带着些许的英气,仔细看着新兵挥剑。
不待一会儿,方圆就又站了起来,要下台亲自指导挥剑。
“那个新兵,用我替你打发去炊事班吗。”孟云突然指了指远处的那个慌乱地跟着挥剑动作新兵,话语间竟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最起码跟以前相比。
“他并非有意的,刀枪无眼,男子在战场上哪能不受些伤
☆、帝怒
“谢谢。”还没说出口,阮临刚好在从一处营帐里出来,白衣干净洒脱,提着医箱子缓缓走着,发上绑着的丝带也随着步伐散乱开。
“阮临。”孟云喊完就要穿过兵群向着已经停步的阮临跑过去了。
方圆生涩地做了一个收兵的手势,让新兵提前一刻休息了,刀剑收起,他也便又落坐阖眼休息。
看着孟云和阮医师相谈,阮临的脸色总是淡淡的,惊不起什么波澜,而孟云说的神色飞扬,方圆也能看出那种欣喜。
说来方圆受伤,孟云也并非没有一点错处,夜里确实视物不清,方圆以为训练还未开始,便在军队里移步,不想被突然来的矛刺,也的确是孟云下的命令,即使他不知道方圆就在里面,即使他一向粗心,可却也的确伤了方圆。
李知按时回了宫,他身为人质,每七日便要进宫一趟,除了这个,再加上受人监视,还算自由,宫里的人都是熟识的。
“李老板,陛下请您去喝茶。”李知顿了顿又吃了颗李子,很甜,宫里的东西就是这样,美则美矣,却十分腻人,竟是些得不了趣味的。
“呐,听着,我不去,他愿来就来,若是再抢我玉珏,我大可拱手相让,别碰我。”李知反射地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了老太监,也不容易的样子。
老太监临走了,李知随手用袖子拂了案子打碎了几个镶金玉茶碗垂手捡起几个碎片递给他,“这宫里的东西,不止工艺值钱,可都是好料子。”李知狡黠一笑,老太监接过就匆忙走了。
人不为利天诛地灭。
老太监圆滑,只随便说了几句,将李知的话圆了回来,轩镇也的确是事忙就忘了处置李知,忙别的事去了。
但到底轩镇不是傻子,突然想起老太监向来是个和事儿的人,李知又是个阔气的,夜里还是去了,他这个皇帝,宫里嫔妃如云,却从没宠幸过,李知这宫里他倒是偶尔光顾。
“你倒是自在。”轩镇立在门口,说话的腔调带着讽意,如今他是皇帝,而安然坐在窗边灯下困得直磕头的人,是阶下囚。
“你可算来了。”李知揉了揉额头,喝了半盏茶来提神。
“他不理你了?”轩镇带着点得意摸着桌案上的玉角,没有看倚窗坐着的李知。
“很重要么?”李知反问伸手摸了摸旁边点着了香炉失神道。
“他本该是朕的,爱燃檀香是我,玉清楼也是我提字,你不必在我面前这般高傲。”轩镇看了他一样,有说不出的嫌恶。
“可如今,陛下得天子之物,燃香是为龙涎香,所居是清玉楼。”李知顿了顿,轻笑出声,当真是造化弄人,若是能选择,李知宁可不要韩准这偏爱,也要摆脱如今这令人痛苦和尴尬的境地。
幼时,李知对轩镇,很多时候都是仰慕的,他十岁被送出宫独自立府,而十岁以前,他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七岁时,他便跟着皇子们一同读书,众皇子中,唯有轩镇对他一向冷淡,但却从不欺负他,从来都没有过,他总是感动的,而韩准,总是会送他糖……
可他好像早就忘记了……
“他只是一时新鲜罢了。”轩镇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拉李知,被李知钳住。
“随便你,我不稀罕!”李知用力拗着他,两相僵持。
“早知今日,朕一定把你藏起来。”轩镇恨恨道,被钳住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咬碎牙齿。
“若朕现在找人上了你,他还会喜欢你吗?”轩镇突然脸色柔和了起来,看着李知笑了。
“滚!轩镇你疯了?!”李知撒手推开轩镇,幼时的好记忆瞬间消散,原来他竟这般识人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