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灰色的眼眸恰好映照出前方干朽枯竭的树枝。
他生来与众不同。
他顺着那土缝隙慢慢扒开,直到看到一束微亮的灯光。
片刻,他忽地笑了:
“好久没有看到过光了。”
从刚才到现在,少年完好无损地冒出这么句话,终于让面前的人按耐不住:
“诈尸了!!!”
“啊!!!!”
树枝上栖息的忽地乌鸦惊起。
几个人吓得撒腿就跑,只剩无止一人,他站起身来,环视着四周。
四周很荒凉,却有整整齐齐的土堆排列着,这些土堆乱糟糟的,有些还长了杂草,一看便是埋人的,却连块墓碑也没有。
凉风打在无止脸上,他忽地笑了。
他记起来了。
他死了,在他自己铸造的宫殿,以最耻辱的方式。
而他现在,因为一个叫归魂球的东西,获得了新生。
他伸出手来,这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无名指上还印着个特殊的蝴蝶印记。
这是自己的手,他不会认错。
好的,不用再去猜,他复活了。
他再次看了眼那土堆,转身毅然往前方去。
前方,光越发地亮了,他慢慢走下山,连风的力度也变得柔和。他抬头望去,
山下是一座城,一座亮得刺眼的都城。
“您好,欢迎来到归魂世界,这里是乌有国。”
放眼望去,面前的城华灯初上,最顶上那座阁楼紧紧地被橘红色的柔辉包裹着,阁楼上金色雕花帷帘轻轻被风撩起,一阵阵琵琶声悠扬传来。
美人坐于帘后,她从里走出,脚轻轻点地,所过之处,步步生莲,慢慢绽放。
空中突然一声,红金色的烟火直上云霄,半秒后炸开,是五彩斑斓的烟花。
无止不由放大了瞳孔。
这些都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没有的。
在他统治的那个时代,怎么会有这种温暖地发光发亮的地方?
天上飞着鸟雀,烟花绽放,最后在空中漂亮地坠落。
“宿主,在这里,你的身份是乌有国皇帝的侍卫,而任务是拿到玄灵玉。”
无止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眸:“玄灵玉?”
“我来跟你解释一下玄灵玉,它是本世界最珍贵的宝物,拥有无穷的力量,由乌有国的谢家世代守。若想接触谢家,首先得从乌有国皇帝身上寻找机会。”
乌有国的这位皇帝是个传奇,连续几年都被评为“九州最想嫁的男人”。
传闻是因为他容貌生得一绝,才登上了榜首。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当年御驾亲征,连攻七座城池,立下丰功伟绩,让那些姑娘们仰慕不已。
“宿主,现在我将会永远沉睡,必要时刻才会出现,请宿主时刻谨记自己的任务。”
无止颔首接下,左手手指在右手指骨上轻轻摩擦。
他沿路走着,路边的小贩正收拾着东西,看样子是已经打烊了,可即使打烊,也忍不住看他几眼。
“啊……”
“是他啊……”
这些话很小声,但还是被无止听了去,他微微抬眸,目光淡淡扫过小贩。
小贩被看得浑身一个激灵。
“哎哎哎!看到这个人没有!”几个官兵从不远处走来,手中拿着副画像,每个过路的人都要瞧上几眼。
“这谁呀……真好看……”
“哎……不是那个公子吗?”
其中一个人突然用手指着无止。
面对官兵耀武扬威地走过来,面前的少年却一脸平静,眼睛也不眨一下。
“就是你小子,陛下正急着找你呢,说,去哪了?!”官兵端详了无止会儿,更加确定了。
陛下……?
是那个乌有国的皇帝?
无止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官兵见他不动,伸手拽住他手臂就往外走。
“咔——”
无止猛地抓住了官兵的手,吓得官兵转过头去。
他目光微沉,半晌低声道:“我自己会走。”
这双桃花眼长得招摇过市,微翘的眼尾带着春色,似醉非醉,本应是讨人欢心的眼睛,此时却只剩下锋芒,扎地人生疼。
官兵以前是见过这双眼睛的,这双眼睛总是楚楚可怜,像只求暖的狗崽子,可是现在却锋利地像匹狼。
官兵有些害怕,只好转移了话题,说些没用的废话。
话没谈完,二人却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周围尽是雕梁画栋,金龙爬在走廊柱子上,火色的鸟雀被镶在其下,似乎随时都会跳出来。
无止跟着官兵走着,脚步一点也不停顿。
终于,官兵领着无止在一扇门前停下。
“进去吧,陛下等你很久了。”
这扇门与其他的门不同,它通身漆黑,窗户上雕着精致的花纹,迎着光熠熠生辉。
光是站在门前,无止都能感受到从房内飘出来的热气。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几丝淡淡的梨花香,桌上的琉璃茶杯冒着热气,摇摇摆摆飘到无止跟前,整个房间整洁干净,唯一不足的便是地毯上散落的几件衣衫。
一阵水声从无止耳边传来。
他往水声处看去,黑色的屏风后面,若隐若现看得见一个人影。
淡淡的梨花香从屏风后飘出来,他循着味儿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汪清池。
那人正靠坐在池水里,热气将他的皮肤晕染地白里透红,他伸手将散在脸旁的头发往上撩了撩,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还未看清那人的脸,无止便觉脚下一滑,他的眼睛染上池水,直到确切的湿感卷袭全身,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跌进了池水里。
他试着睁开眼来,却不小心瞥见了一片白花花的……
他还未仔细端详那白花花的东西,便觉胸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转眼之间,那人已披上了一件青衫,无止视线往下,一不小心就看见了他白皙修长的腿。
对方的视线也随之扫过来。
他有些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漂亮的眼尾上翘,眼角噙了些水汽,却是勾地人快没了魂儿。
可更吸引人的是他左眼下方镶着的白色花瓣儿。
这是梨花。
他朱唇肤白,那花瓣衬地他五官越发柔美,可眉眼染上了病态,整个人看上去居然有股病弱美人的风流。
似乎是认出了无止,他的语气突然缓和了起来:“你怎么这个样子?”
方才寡淡的梨花香此时浓烈了几分,无止这才反应过来,这味道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
这个人便是墨上,乌有国那位声明赫赫,驰骋疆场的皇帝。
归魂球出现危机后,他比无止先一步进入了归魂世界,在这里等着无止。
屋内烛光若隐若现,显得整个屋子暧.昧又捉摸不透。
无止的目光具极攻击性,在墨上身上扫过后,他轻轻扬唇,笑意里带着些戏谑。
捕捉到这笑意,墨上收回了目光,他突然瞥见桌上的书卷,像想起什么一般开口:
“你可别忘了我叫你来做什么。”
“后院的牛还等着你去接生呢。”
墨上笑了,笑得不怀好意又志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看,鞠躬~
第3章 三只妖王
在听见这句话时,无止的面容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浴池里站起来,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接……接生?
他的脸难得地怔了一下,向眼前皇帝投去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墨上看见他的表情,面上却笑得更欢,他低头磨挲着袖中玉佩,继续道:“怎么,接了这么久,今天不愿意了?”
后面这句话无疑让无止的脸更沉了几分。
什么叫接了这么久?
话落,旁边几个侍卫立马做出恭敬的姿势:“止大人,这边请。”
无止脑袋快速地闪过几个想法。
然后他指尖迅速汇集了股力量,时刻准备与这些人大干一场。
突然一股刺痛突然从手指上传来。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指,竟半点灵力都没发出来。
不等他反应,几个侍卫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出了大殿。
侍卫们拖着他走,还不忘和他聊上几句。
几个侍卫你一句我一句,无止也算了解了一些来龙去脉。
原来那殿上之人叫任沿行,就是乌有国那个英勇皇帝,但令无止惊异的是,这个皇帝还挺年轻,才弱冠不久。
不过这任沿行常年患病,导致身体很是虚弱,患病者越发脾气身体越不好,可任沿行经常发脾气,身体便越发羸弱。
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性情不好,即使长得讨人欢心,后宫也空无一人。
任沿行这个名字是墨上的本名,当年他进入仙门后便取为墨上,所以无止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几人在走廊上走着,无止下意识瞥了不远处的任沿行一眼,他身姿挺拔,眉间还泛着似有似无的冷意,从无止的脸上划过。
这病秧子,还挺横。
但更让无止惊讶的是后面的事。
自己似乎是这皇帝的贴身侍卫,接生,更衣,用膳,点灯熄灯,一条龙服务。
侍卫还告诉他,他们此时要去的地方便是全宫最有名的御花园。
几人终于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是个好地方,历来皇帝都喜欢在里面种些名贵花草,可这本应该百花齐放,鲜花簇拥的御花园,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躺了一条大肚子的牛。
目光触及这牛,无止下意识环视了御花园一圈,从御花园的整个布局来看,这任沿行无疑是个变态,御花园里不种花,反而养牛?
如果逃跑,必然会遭到残忍酷刑。
思来想去,无止决定还是先看情况再说。
那牛看见无止走过来,仿佛看见老熟人般,仰头用鼻子跟他打了个招呼。
无止脚步微顿,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劫了。
说实话,他从来没做过接生这活,连怎么接,该从哪里下手他都不知道。
奈何无止嘴皮子厉害,观察了一番形势后,他低头看着牛,硬生生从眼睛里憋出几滴眼泪来。
侍卫见状便问:“你哭什么?”
“睹物思人,看见这只牛,想起了我重病的婶婶。”无止回道,声音几度哽咽。
“你婶婶怎么了?”侍卫奇怪。
“我婶婶前几天生孩子,不幸难产……如今还在昏迷中……”无止抬眸飞快地看了任沿行一眼,使劲挤出一滴泪水,“如今睹物思人,又想起了我那卧病在床的婶婶……”
“陛下……臣实在下不了手。”
无止在心中默默对自己的婶婶说了一百遍对不起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婶婶。
这番话说完,旁边的几个侍卫已经掩面而泣:
“真是可怜哪……”
“祝你婶婶平安……”
御花园里守着的人都默默地擦了擦泪,任沿行站在一边,周围一片哭声,他终于道:
“好了,别哭了,老李,换个人来接生。”
“是,陛下。”
无止心下暗喜,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膝盖一疼,幸亏任沿行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才没有摔在地上。
任沿行下意识看了他膝盖一眼。
*
无止的房间离任沿行的房间竟然出奇地近,两人房间不过一个走廊之隔。
无止坐在床上,他卷起裤脚,这才瞧见自己膝盖上紫了一片。
方才听那些侍卫讲,说是他在宫里不小心摔的,可无止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收回思绪,突然瞥见了桌子上放着的膏药。
他端详了会儿,才瞧出那膏药是上好的雪玉膏,听说只要在伤处抹上那么一天,便会痊愈。
这么好的膏药,不像是他这样的侍卫有得起的。
他起身来,双手顺势撑着桌子,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没有任何异样。
膝盖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拉回了思绪,最后他还是决定拿起雪玉膏,给自己的膝盖擦擦。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无止刚上完药,门外便传来老太监的声音:“止大人,夜了,陛下让你过去。”
无止脑海里闪过几个想法,他现在得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处境,而能给他答案的,只有任沿行。
*
偌大的宫殿里,燃著名贵的烛火。
无止跟着几个宫人走进去,便看见任沿行坐在床上,他未穿鞋,一双光洁白皙的脚垂在床边,很难让人不注视那双脚。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来了?”
他从床上离开,向无止投来审视的目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婶婶?”
无止反应极快,他的视线从那双脚上离开:“陛下自然不知道臣的私事了。”
“过来更衣。”任沿行只这么说。
无止走过来为他更衣,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明显被现在这个皇帝压制住了。
如果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就只能先解决这个皇帝。
任沿行身上淡淡的梨香弥漫了他的鼻腔,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熟悉。
两人各怀心思,默不作声。
在进入归魂世界之前,任沿行清除了无止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所以按理来说,无止现在并不认识他。
“你的膝盖怎样了?”任沿行突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