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是啊。”舒秋雨低声说:“希望盛夏快点过去。”

正文 默契

在宫道上遇见江凌的时候,舒秋雨吓了一大跳。

江凌今日穿了件利落的红色外衫,三指宽的皮质腰封给她纤细的身材平添了几分野性,霜色的长剑配在她左手边,上头手编的貔貅剑穗正随着走动的动作一下下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江凌的心思显然不在路上,她正一边单手抽紧箭袖上的皮绳,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直到舒秋雨走了个正对面,才恍然发觉面前不远处多了个人。

两位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在空无一人的偏僻宫道上相遇,对视时同时心虚了一瞬。

只是舒秋雨到底比江凌更能占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缓过神来也更快,温声开口问道:“二姑娘怎么在这?”

“这……”江凌心虚地挠了挠脸,连忙讨饶似地了个笑:“舒姐姐,我昨儿下午来找哥哥玩儿,跟他下棋时不小心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在国师府宿了一晚上。”

“原来如此。”舒秋雨说。

“是啊。”江凌苦着脸说:“现在正准备趁着父亲上朝时候回府呢,不然被他知道,又要训我了……舒姐姐可千万别出去说啊。”

“我不会的。”舒秋雨笑了笑,安抚道:“二姑娘放心吧。”

“我知道的,舒姐姐是很好的人。”江凌背着手也笑了笑,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舒秋雨欣然点头。

舒秋雨心里明白,虽然江凌这样小心翼翼,但就算她夜宿宫中传出去,也没什么大碍。这样于旁的姑娘名声有碍的大事,若放到了这位二姑娘身上,不过也就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娇惯坏了,不大懂规矩”而已。

江凌得了她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指了指宫门的方向,说道:“那我先走了,舒姐姐,我得赶紧回去呢。”

舒秋雨还赶着去阮茵宫里跟她一起接受那车“白菜”,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江凌手指灵活地将腕上的皮绳打了个结,与舒秋雨擦肩而过,刚走出十几步远,却忽而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叫住了她。

“舒姐姐。”江凌说。

舒秋雨心里一惊,下意识转头去看她,她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侧过一些,偏着头望向江凌。

那是个下意识防备的姿势,只是江凌没有在意。

“舒姐姐,你认识那位新来的蒋昭仪吗。”江凌问。

舒秋雨心里稍松了口气,她心念一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温声问道:“怎么?”

“我昨天下午在御花园见到她了。”江凌说:“我瞧着她很不舒服,却说不出来为什么,想必不是好事。”

“舒姐姐。”江凌认真地说:“你要离她远一些。”

——离她远一些。

江二姑娘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又坦坦荡荡,似乎不知道委婉二字怎么写一样,喜好和厌恶都能这样轻易地付诸在言语之中。

舒秋雨心里忽而隐秘地蒸腾起一股没来由的恼怒,似乎是来源于江凌这样轻易的好意,也似乎是来源于她的坦荡。

但紧接着,她自己就觉得这恼怒来得实在没什么道理,那情绪如一缕似有若无的烟雨般,还未成型便被舒秋雨自己抹去了。

她只是——舒秋雨想,只是不太能习惯而已。

但其实江二小姐的性子一向如此,十来年也不曾变过。这么多年也没人框着她的性子,非要逼着她像个标杆一样地长大。

这不光是因为江凌有一个名满天下的国师亲哥哥,这满京城谁都知道,江家的姑娘武艺高绝,这辈子是不可能入宫侍上了,所以也甚少有人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她偶尔出格些,看在江晓寒的面子上,大家也都会默契地将其归拢到“年纪尚小”上,甚少有人会真的责怪她。

舒秋雨的眼神下意识落在江凌的剑柄上,看着上面那条摇晃着的剑穗。

——听说是她爹给她编的,舒秋雨没来由地想。上次赏花会的时候无意中听江凌说起来,说是她爹拗不过她天天求,实在没办法了,才勉为其难给她亲手编了一条,因为手艺生疏,内侧有两道丝线脱了扣,所以显得有些歪扭。

不仅如此,江凌还是除了禁军和侍卫之外唯一得到了宁衍准许,可以带着利器出入宫城的,而原因不过是她“带惯了”,进宫时时常忘记取下而已。

明明是京城中唯二两个相府出身的嫡女,她和江凌之间,却仿佛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江凌剑术一绝,骑射功夫也不差,曾在御花园中射出一箭双雕的美名。比起舒府来,江府虽亲缘薄弱,却也不失清净,少了许多乱子。加上家里大人都护着,这么多年养得小姑娘洒脱自在,娇惯又不骄纵,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性子,甚至于谁见了都要哄两句,连宁衍都不例外。

舒秋雨从记事儿起便要守规矩明事理,以“皇后”为标杆学习琴棋书画,框在一个框架里,但江凌却不用,江晓寒从不拘着她做什么,甚至于江凌想要去江湖上游历,江晓寒也从不说二话,大多都是给足了银钱,叫庄家各地的钱庄帮忙照应着也就是了,连个侍从都不强迫她带着。

——这是何等胡闹,舒秋雨想。

怪不得养成这样,明明也已经十五岁了,却还是连遮掩心思都不明白,得罪了人,落下了话柄都不知道。

舒秋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年长者”看“年幼者”天真又无知时的悯然,却又带着点酸涩。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在一起,最终催生出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羡慕来。

她掩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下意识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意。她没有回答江凌好亦或是不好,只是点了点头,委婉地用“大人”的方式回答了她。

“我知道了。”舒秋雨说:“我会记得的。”

江凌自动将其视作某种“保证”,心满意足地朝着她笑了笑,接着继续向前,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舒秋雨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沉默着转过头,扶着银杏的手,向着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两个时辰后,下了朝的宁衍在紫宸殿的内殿中等到了何文庭的消息。

“陛下。”何文庭从门口迈步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只竹筒:“那车东西已经送去太后娘娘宫里了,中间没经过别人的手。”

宁衍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两封信筒,没着急接。他手里端着碗甜汤,是蒋璇刚刚送来的,碗还热着,应该刚出锅不久的。

蒋璇最近给他送甜点的次数从每日一次变作了每日两次,宁衍算了算次数,才发现从醒酒汤那次开始,不知不觉间,蒋璇送来的东西他已经快吃了两个月了。

十天前,宁衍收到了郑绍辉那边的来信,信上说他已经找到了蒋璇的老家,在那边发现了蒋家一个极其隐秘的货栈。那地方很小,只有两间房,却有三十来个护院看守,若是在烈日里,那院落还会传出刺鼻的香气。

只可惜郑绍辉有心去探个究竟,却因准备不周露了马脚,打草惊蛇了。

宁衍也没在意,回了消息令他暂且按兵不动,只等着择机返京。

至于这个机——

“消息来了?”宁衍问。

何文庭连忙把手里的信筒拔掉木塞和封蜡,递到宁衍手边。

宁衍抿了口甜汤,然后放下碗坐直了身体,从信筒里抽出纸卷。

何文庭看着他的眼神一目十行地在纸上略过,然后轻轻笑了笑。

“没想到,皇叔的手脚还挺快的。”宁衍低声道。

何文庭一听到宁怀瑾的名头,耳朵动了动,忙笑着接话道:“这是怎么了?”

宁衍没急着回答,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仔细地将那张纸卷叠好,止不住地笑着。

“皇叔快跟郑绍辉汇合了。”宁衍说。

何文庭对宁衍日常的布置只知道个大概,闻言微微一愣,一时间愣是没把这俩人对上号。

宁衍却无意多说,他摆了摆手,示意内侍将那碗只喝了一口的甜汤端走,转而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封信。

宁怀瑾无意间帮了宁衍一个大忙。

相比起郑绍辉和谢家的亲卫来说,曾有人比他们更早一步地踏足过凉州和边城的土地——从宁衍收下蒋璇的那天晚上,宁衍的影卫便已经有一队先一步去查蒋璇的老底了。

郑绍辉是宁衍的第二重保障,也是他用来吸引阮茵视线的靶子。影卫比郑绍辉的动作更快更精准,所以宁衍才能永远提前一步得知那边的消息,包括蒋家那条商线,还有从那条商线上神不知鬼不觉流入京城的货物。

但宁衍毕竟没法分心顾忌两面,影卫数量不多,他还有别的用处,不能身边无人。阮茵又时时刻刻盯着他,像郑绍辉那样的人放出去多少也只是明面上的靶子,放出去也没用。

所以宁衍只能在权衡之后,找到一条更有必要的线路入手——就是查清蒋家和阮茵之间的关系,以及这两个女人的最终目的。

在此过程中,他必定要放弃一些东西,比如那些货物到底是什么,来源在什么地方,用处又是什么。

但毫无疑问,宁怀瑾现在替他补足了这个缺口,也给他手里增添了更多筹码。

正是因为宁怀瑾的介入,才能让安庆和凉州这两个隔着千山万水的地方被一条商线贯穿连接起来。阮茵和宁铮的目光本已经在这叔侄二人长达半年的“决裂”中习惯性地集中在了宁衍身上,以至于当宁怀瑾猝不及防地在宁铮的腹地扯出一串阴私时,阮茵就只剩下了狗急跳墙的份。

而那条隐秘的线,则被宁衍和宁怀瑾在毫无商议的情况下同时默契地补足,开始露出底下掩埋的狼子野心。

正文 回京

郑绍辉一头雾水地在边城等了小十天,当他看到宁怀瑾的那一瞬间,才明白过来宁衍信中语焉不详的“时机”是什么。

宁怀瑾出现的时机很出人意料,他似乎也不清楚郑绍辉的动向,并未主动来寻他,而是在某天深夜来官驿投宿时,才意外跟留在官驿的郑绍辉撞个正着。

郑绍辉当时睡得正香,只听见院子里狗吠马鸣,乱糟糟的声音混成一团,便迷迷瞪瞪地从睡梦中惊醒,披着衣服想下楼看看。

谁知他楼梯还没下几步,就见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从夜色中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也不等值夜的小二出来招呼,就熟门熟路地在墙后的钥匙板上摘下一串,准备上楼。

——看这俩人轻车熟路的模样,便不像是误入的商队旅人。郑绍辉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到最近有什么同僚往这边来,便从墙上摘下烛台,用火折子点燃了,想走下去看看。

郑绍辉弯着腰从狭窄逼仄的楼梯向下,楼下的两人也在拾阶而上,两边人在窄小的楼梯上相遇,看见对方时,同时愣了一愣。

“郑……”宁怀瑾对郑绍辉的印象只有在猎场的那几面,一时间只觉得眼熟,在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才不确定般地道:“郑绍辉?”

郑绍辉乍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见恭亲王也吓了一跳,在京中一向稳重有礼的宁怀瑾现在活像是从哪个山窝里逃难出来的,衣服饰品不再精致不说,身上又是灰又是土,本来就素净的衣服更加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拿着钥匙的左手手背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出了一道血痕,血迹已经干涸了,干巴巴地粘在他的手背上。

郑绍辉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谁干的,郑绍辉下意识想,要是让宁衍知道他三句不离的小皇叔在外头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怕是要找人算账的。

“对……正是下官,见过王爷。”郑绍辉伸出手去正想扶他,却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按理说他见了宁怀瑾应该行礼,可这楼梯又窄又长,他又站在楼上,一时间进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宁怀瑾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皱着眉正想追问什么,却也觉得自己现在情形不便,便干脆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上去再说。

郑绍辉上手扶了他一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味道烧灼味道,像是从浓烟滚滚的厨房中跑出来的。除此之外,浓烟味道里还夹着一点微不可查的花香气,闻着非常奇怪。

就着烛火光亮,郑绍辉发现宁怀瑾的侍从也跟在他身后,对方身上的衣服脏得更加厉害,左袖口烧没了一大片,好悬没伤到人。

宁怀瑾顺手摘下来的钥匙恰好就在郑绍辉隔壁,他似乎是急着有话要问,连自己灰头土脸的都不在意了,随口吩咐了一句让卫霁先回去换身衣服,便应了郑绍辉的邀请,进了房间。

郑绍辉用手中的烛台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亮,然后客气地请宁怀瑾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郑副指挥使怎会在此。”宁怀瑾问。

郑绍辉猜他开口便是这一句,方才在楼梯口时便想好了说辞,连忙道:“下官受陛下吩咐,来查蒋璇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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