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蔺容宸冷眼旁观,届时他与严曦只会被迫与之为敌,那个时候,他还会饶过两人吗?
“你在求朕帮你。用这种口气?”蔺容宸十分漠然地看着他。
“非此即彼。”梁砚文看得十分透彻。他要么站在符卓那边,要么站在蔺容宸这边,现在一切都凭蔺容宸一句话。
主动权在蔺容宸手里。
蔺容宸被他噎了一下。
“狡兔尚有三窟。殿下也不是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大不了我带他回延丹。”梁砚文不想这么说,更不想这么做,可蔺容宸不表态又是什么意思?
蔺容宸嗤笑道:“回去找死么?”
“他还有他父皇。再不济,也好过在这里被人当成棋子!”
蔺容宸冷声道:“你把他留在这里,在延丹皇室储君未明之前,符卓只会利用他,不会杀他。可你若把他带回去,他会立即成为众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梁砚文,朕劝你想清楚。”
想把人带走,也要问他答不答应。
梁砚文泄了气,反诘道:“不走,他就得帮着符卓对付你,你能放过他?”
“你为何不反过来说?”蔺容宸忽然笑了起来,这未必不是一招好棋。只是,他尚需要时间将一切理清楚,包括他与严曦的关系。
“你……你到底想怎样?”梁砚文惊愕地看着他,觉得那极其平淡的笑变得越发诡异起来,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为何突然间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还不如跟着符卓。
“朕尚未决定。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梁砚文若知道蔺容宸的等消息不过是两三日的光景,无论如何也不会巴巴的跑回苏州。他刚进家门,还没接过李游芳递来的茶,转头就有人带着密旨前来。
他原以为蔺容宸至少得想个十天半个月,深思再深思,慎重且慎重。如今看来,就这个速度,他做好决定时,梁砚文可能还没出京城。
毕竟也算一件大事。他就不用多思虑思虑吗?
梁砚文很想问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但蔺容宸一直不开口,气氛渐渐的就有些诡异了,他也越发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什么。
半盏茶过后,蔺容宸终于开了尊口,“你将严曦带离延丹,原意是想坐得田父之获还是想让他脱离皇室,过布衣百姓的生活?”
田父之获?原来蔺容宸也以为他们这一走,是为了等几位皇子斗的你死我活之后,回去坐享其成的。这种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做得出来吧?梁砚文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只道:“梁某只是遵循昭贵妃的遗愿,并非想争储。”
“你不想杀别人,并不意味着别人容得下你。梁砚文,你现在还这样想吗?”蔺容宸相信他在经历过符卓这件事之后,应该已经明白了,若想保命,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强大到让别人惧怕你,不敢欺负你。
梁砚文苦笑,“皇上何必明知故问?”
“朕将你秘密召来,相信不用朕说,你也知道是何意思。”他轻轻点着桌面,将自己放在这场“谈判”的强势一方上。“朕之后的话不希望严曦知道,哪怕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蔺容宸小时候就想当皇帝。他一直以为先皇是要传位给静王的,登基之后,恰逢李林谋反,如今又出来个符卓……他从未真正掌权,所以这个皇帝当得十分没有安全感,不能怪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经历使然。
第59章
借力打力
“自然知道。”梁砚文点头, 只要对他有益,他并不在意蔺容宸的语气、措辞,甚至态度。“梁某不明白皇上为何愿意掺和这件事?殿下的身份不曝光, 他对你就没有半点用处。你为何要帮我们?仅仅因为太傅?我想不大可能吧?皇上行事素来缜密周详, 定也能想到这中间万一有所变故, 极有可能会引发两国兵刃相见。”
蔺容宸十分赞赏地点点头,“没错, 你分析的很对。朕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朕不得不如此。”他取出地图, 食指轻点几处, 画了个圈, “何舒月查到符卓暗中吞并了矿场, 私自开矿,欲起兵造反,但朕却找不到矿场的位置。只要接近这个圈,派出去的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梁砚文。
“所以你想让殿下为你打探消息?”梁砚文连退几步,惊道,“你, 你,你……这好一招计中计!”
蔺容宸负手, 语气里竟有些无奈, “若朕还有其他办法, 何至于要利用严曦?你想清楚,若同意就没有后路走。若不同意……”
也是没有后路的。
梁砚文连连叹气,他最初还以为蔺容宸所谓的帮忙会是将他们暗中送到安全的地方, 隐姓埋名……而今看来,这是要让严曦承担双倍的风险。
“如何?”蔺容宸见他愣怔半天,又问了一遍。
“殿下……会不会有危险?”梁砚文权衡了一番利弊,觉得似乎好像确实没有别的路走,只能将最关心的问题先抛出来。
“不会。”这次蔺容宸回答得十分干脆,并未因他的疑问而不悦,“朕会派人暗中保护他。”
梁砚文思虑半晌,做了决定:“我要如何做?”
蔺容宸没急着回答,似乎想起什么,问了句,“矿场的事是你告诉他的?”他刚下朝,严曦就冒冒失失地跑来,跟他说采矿的事,气的他险些一巴掌呼到严曦脸上!
梁砚文点头,他在延丹也待了许久,心腹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当初严曦刚入京为官,他就摸清了京中形势,只求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
“朕原以为至少你不会利用他。”蔺容宸冷笑,“你明知道他一旦得知矿场的事就一定会告诉朕,可你还是跟他说了。你一边答应符卓与他谋事,一边又借你家九殿下之口出卖他,为了什么?”
“因为我知道殿下只会帮皇上对付他,绝不会帮他来对付皇上。殿下……不可能同意我与符卓同谋之事。我之所以答应,只是缓兵之计。但我不能跟殿下明说,只能借他之口转告皇上。”
“你知道朕一向多疑,定会顺着严曦的话查他的消息来源,最好再顺便查到些什么……比如他的身世,比如你受符卓威胁,与之私通……而你顺水推舟求救于朕,朕会因为忌惮两国交恶,且看在太傅的份上,暗中送你们安全离开……对不对?”蔺容宸冷笑一声,“这一招借力打力用的不错。”
梁砚文涨红了脸,心里的算盘竟被他一字不差的说中。他要是知道几日后就能见到蔺容宸,站在这里,跟他说这些话,何必多此一举?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答应符卓愿意帮着造反,可你们尚未完全得到他的信任,却已暗中探查他的老底,万一被发现又会是什么后果?”蔺容宸抿了抿唇,继续道,“你以为抓住他的把柄,就有了退路?如果你是这样保护你的九殿下,朕觉得他真不如在朕身边安全。”
梁砚文颓丧道:“皇上要让梁某如何?”
“跟严曦说符卓要谋反的事,然后来告诉朕他会怎么做。”若蔺容宸真的想利用严曦,梁砚文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太了解严曦了,只要认定一件事,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
离开皇宫,梁砚文回到严曦的住处。
不出所料,知道符卓要反,严曦一门心思地想帮蔺容宸,拉都拉不住。他完全不知道这短短一天都发生了什么,还单纯的为蔺容宸不理他而忧心忡忡。
梁砚文第三次入京时,符卓已将顾庭芝引入困局。给了他一本账簿,让他转交给严曦。很显然他依然不相信严曦,依然觉得严曦的手得沾点血,才会死心塌地的上他的船。
梁砚文拿到账簿,入宫见了蔺容宸。
当时的蔺容宸跟严曦一样,握着账簿,拧着眉头,在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很长时间,但最终还是将账簿放回了他手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任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梁砚文不寒而栗。
他不是没有听过顾庭芝的事,曾经如此信任的臣子,蔺容宸都能弃之如敝履,更何况严曦的身份能为他带来更多的利益,将来有一天,他是否会同样舍弃严曦?在他心里,为了皇位,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
梁砚文为严曦感到难过,他一心一意维护的人从都到尾都在利用他。那份感情恐怕永远都只能藏在心里,无法宣之于口。尤其看到严曦为顾庭芝和向嘉彦的事自责,深感对不起蔺容宸时,他真的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当晚他头一次去了严曦的新家进门就拉住他手,又比划了一遍,“云昕,你跟为兄走吧!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皇宫。”
严曦抽回手,“兄长,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能功亏一篑。”
梁砚文望着空荡荡的手,笑得有些酸涩,“……那为兄就一直陪着你。”
严曦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梁砚文旁敲侧击:“祖父过世后,为兄便是你的亲人,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没事。”严曦笑了笑。入宫为妃这件事他没法告诉任何人,难以启齿或者事关重大都是理由。
梁砚文黯然,“为兄之后可能不常进京了,你若有事,就托人给我带封信。”
严曦点点头,目送他出门。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梁砚文的浑身都笼罩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悲伤。
且说下了早朝,符卓心神不宁。狩猎回来后的每一件事情都无任何异样,可串连在一起却莫名让他觉得坐立不安,总觉得这中间哪里不对,一切巧合的十分诡异。尤其是太皇太后的赦免令,来的未免太及时了。如此一来,向嘉彦顺理成章的被流放,而这个流放的地点距离他的矿场不足百里——还是他自己选的。
符卓吩咐人给胡青青捎个口信,需见她一面,问清楚赦令的事。
胡青青收到符卓的口信时,正和蔺容宸在御花园散步。她本来还想拉着蔺容宸教自己作画的,如此只怕泡汤了。
早上刚醒来,周公公送来许多赏赐,说皇上邀她同游御花园。胡青青欢喜得不得了,立即梳妆打扮,片刻没有耽搁,这才走了几步路,煞风景的就来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辰?
蔺容宸抚了抚她额头的发,温柔道:“去吧!说不定太师想你了。”
“可是……”胡青青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蔺容宸在石凳上坐下,笑道:“爱妃若是觉得尚未尽兴,朕在这里等你便是。”
胡青青这才露了笑颜,“臣妾去去就回。”
蔺容宸含笑点头,“不急,你可不是一个人,时时刻刻得小心着。”
蔺容宸的转变让胡青青又惊又喜,只觉得此刻的风都是香甜的。果然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别说皇上,就是太皇太后那也是将她捧到手心里的。
“朕知道你想陪朕,也不想让朕久等。不过太师毕竟是你的亲人,总不能为了夫君,连亲人都不见了。去吧,可不能让太师觉得你迫不及待的想回来见朕,他肯定会伤心的。”蔺容宸点了点她的鼻子。
“皇上说的是。”听到夫君两个字,胡青青红了脸,暗自窃喜。照这样下去,她跟蔺容宸的感情会越来越好,只要生下皇子,后位还不唾手可得?
符卓在千秋门等了许久才见到人,语气里带些不满,“怎的如此久?”她从前哪敢让自己等过,如今有了皇嗣,就这般放肆起来了?
“舅舅息怒。”胡青青行了礼,“如今身子不比从前轻盈,耽误了些时辰,舅舅莫怪。”
符卓哼了一声,越发觉得这个外甥女没用,入了后宫这么久都没有俘获蔺容宸的心,看她的眼神不免带了三分嫌弃,“怎么没听你说过有了皇子的事?”
胡青青总不能说她是听了贴身婢女、太医以及蔺容宸等人的话,为了胎儿的安全,前三个月才守口如瓶的。符卓定会责备她。于是回道:“青青也是陪太皇太后从寺里回来后,感觉身体不适,宣了太医才知晓。”
符卓狐疑,“你确定是刚刚诊出来?”
“嗯。”胡青青点点头,不明所以,“舅舅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你舅母关心你,想知道孩子几个月了。”符卓松了口气,朝堂的事他才不会跟胡青青提。“这些日子小心点。对了,皇上最近对你怎样?马上要选妃了,你可得争口气。”
说到皇上的态度,胡青青略有些沾沾自喜,“舅舅放心,皇上和太皇太后对我较从前好许多,待生下龙子,母凭子贵,云楚的皇后就是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