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曦将圣旨放下。前后入宫不到三月,从熹美人到熹妃。这下好了。
琉璃见他恹恹的,不解道:“皇上还赏了好些东西,娘娘洗漱完可以去看看。”
严曦没什么兴致,只淡淡地点了头,“知道了。”
“娘娘不开心吗?”
“开心!”严曦回答的言不由衷,今后得日子更难过了。
自太皇太后寿辰后,蔺容宸独宠熹妃一人,引得宫中人人不满,黄婉作为这群人里位分最高的妃子,自然起了领头人的作用,每日这些妃嫔闲来无事便要去瑶华宫坐坐,数落数落严曦的条条罪状。
黄婉只是听着,并不发话。有时候,她们说的口干舌燥,黄婉却只淡淡地嗑着瓜子,偶尔会望着窗外,或者桌上的一盏茶,甚至一盘点心发呆。
她最近的胃口越发不好了,还特别惧冷。总是没事就握着侍女的手,问道:“你摸摸本宫的手,是不是很凉……”她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今日又到每月例行检查的日子。众人散了之后,李太医来了。只是个例行检查的日子,也不知道李炳为何亲自前来。
黄婉道:“李太医,本宫最近总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尤其怕冷。还有……”她欲言又止。似乎很难开口。
李炳道:“娘娘莫急,微臣给你搭脉。”
一阵冷风从门缝里吹来,黄婉打了个寒噤,忙唤了侍女,将门关严实。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她没有看到李炳眼底的惊惧和不安。
李炳收回手,“娘娘这是受了凉,寒气积于腹内,微臣给您开些汤药,一天三次,多服几天,便会好了。”
黄婉懒懒地点点头,赏了李炳,和衣躺下。
蔺容宸在合欢殿正跟严曦颠鸾倒凤。兴致浓时,帘床俱动,咯吱作响。偶有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在这雪天里,能传出老远,至少周公公和李炳隔着宫门都听到了。
周公公尚好,早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可李炳就不一样了。这动静……真是让他一张老脸都红透了。等也不妥,不等也不妥,就这么咬牙站着,约有半刻钟,两人方才完事。
李炳轻咳一声,低语道:“周公公,皇上虽然年轻,龙马精神,可这般长久,对身体无益,还望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提醒提醒他,龙体重要!”
周公公一本正经道:“皇上正值好年华,精力充沛,多做一些……想来也无大碍。这干柴烈火的事,如何忍耐?”
李炳:“……”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蔺容宸开了门,春风满面地踏出门槛,“李太医?你来作甚?”
周公公早已屏退了所有人,宫里也就她们四个。
李炳也不用顾忌,直言道:“皇上,今日微臣为后妃诊脉,发现……”
“莫不是又发现哪位妃子有孕了?”屋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呵欠声。
蔺容宸身子一僵,望向李炳。那眼神仿佛在提醒李炳,如果他敢说是,下一秒就会被踢出合欢宫一般。
李炳艰涩道:“娘娘说的没错……姝妃,姝妃有喜了。”
蔺容宸:“……”
周公公:“……”
屋里那位倒是没有动静,蔺容宸松了口气,却听见一声含意极其复杂的“呵!”传了出来。
“为何?”难道避孕的药物都不管用么?有了上次胡青青的前车之鉴,蔺容宸特意交代赵珣,每次行房前,务必要亲眼看着李琛将药喝下。这么重要的事,蔺容宸相信赵珣绝不会出现纰漏。
李炳接下来的话又让几人一滞,“微臣虽能探到喜脉,但……总觉得姝妃的脉象极为怪异。而且她浑身冰冷,像……”
蔺容宸皱眉,“像什么?”
“像死人一般……”李炳嗫嚅道,“会不会……会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蔺容宸瞪他一眼。
周公公道:“李大人,你也做了好几十年的太医了,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胡话?”
李炳就不信蔺容宸跟黄婉在一起时没有这种感觉。那脉象太不正常了。
“行了,别胡说!传出去,丢的是太医院的脸!”蔺容宸甩手道,“孩子不能留,你看着办,莫让姝妃察觉!”
李炳:“……”他为什么总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蔺容宸进了屋,严曦还躺在床上,支着头看他,“恭喜皇上,又要当爹了!”
他的亵衣被蔺容宸撕的不成样子,已掩不住胸前的春光。尤其胸口和脖颈露出的块块粉晕,看的蔺容宸浑身又是一阵燥热。他牵了被角将严曦裹住,“你这样诱惑朕,是否连着几日都不想下床了?”
严曦:“……”
“孩子不能留,朕已经交代李炳务必处理干净。”
严曦叹了口气,“好歹是一条人命。”
蔺容宸道:“谁让他投错了胎?去哪里不好,非要到帝王家来。”
严曦将头枕在蔺容宸的腿上,“皇上以后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蔺容宸失笑:“你若能给朕生,朕就会有。你若不能生,那便没有。”
严曦没想到自己反被调戏,一时噎住。许久,似乎不甘心,又问一句,“那皇位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在应天府的公堂,亲了严曦之后,他就清楚了。“朕不是跟你说过么,有荻秋呢!”
冬日闲来无事,宫中亦有没有什么活动,甚是无趣。最多不过今日这位嫔妃宴客,明日那位嫔妃邀约,但大家都知道,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想跟你做朋友。
严曦最近很受宠,所以巴结他的人也多了起来,什么贵美人,嘉嫔,梅婕妤……隔三差五总要送点东西去合欢宫,或者各种偶遇一下,相互亦作十分熟稔的模样。
严曦叹了一声长气,蔺容宸翻个身,将他拥入怀里,“怎么?”
“微臣一个大男人成日跟一群女子玩儿宫心计,只觉对不起多年习读的圣贤书。”
蔺容宸:“朕知道,委屈严大人了。”
严曦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就好!”
蔺容宸用头抵着他的额,“你这般好,朕不会负你的。”
“皇上发誓?”
蔺容宸苦笑,“朕发誓。若此生有负严曦,必当……”
严曦捂了他的嘴巴,“用你所爱之人起誓。”
蔺容宸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日在密道里,他也是这般要求严曦,当即刮了一下他的鼻梁,“你呀,真是没有比你还要记仇的人了。”
“那你说不说?”
“不说。”
严曦转过身,重重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蔺容宸枕着他的肩,沉声道:“云昕,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一丁点的事。”
严曦道:“皇上说的好听,还不是怕将来有一天自己做不到?你若能做到,何惧誓言?”
蔺容宸:“……”
作者有话要说: 不!孩子一定要留着!
第96章
除夕围炉
自严曦夜宿太和殿之后, 几乎宫里从前所有的规矩都被打破了。蔺容宸没事就往后宫跑,有时会在合欢宫里待上半日。美其名曰,教熹妃读诗。
除夕当天, 蔺容宸破天荒在金明殿召了所有妃子围炉守夜。
严曦去得早, 除兰美人、贵美人和嘉嫔, 其余人皆未到。他坐了离龙椅最近的左位。这位置从前是胡青青的,后来胡青青被打入冷宫, 黄婉就接手了。
今天被严曦占了去。
兰美人看不下去了, “熹妃娘娘是否坐错了位置?”同样为妃, 也有个先来后到吧?怎么说黄婉也比严曦封妃早。
琉璃道:“如何错了?”
嘉嫔拉住兰美人, 笑道:“兰妹妹玩笑的, 娘娘愿意坐在那里便坐在哪里。”
琉璃哼了一声。
兰美人虽气,也知道严曦现在正是盛宠在身,不宜跟他起争执,唯有冷哼一声,斜着琉璃,吐了四个字:“狗仗人势!”
这几个字不轻不重, 却偏偏让严曦听了个正着。“兰美人方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兰美人心头一跳,心想着不能输了气势, 站起道:“难道嫔妾现在连一个婢女都不能教训了?”
严曦低头抚着袖口的金丝芙蓉, 淡淡道:“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说的好听, 想多听几遍。”
兰美人翻了个白眼,这人脑子有病么?
“继续啊!”严曦抬眸,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你让我说, 我就说?” 兰美人涨红了脸,众妃陆续都来了,严曦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
“不说?”严曦挑眉,眸中显出一丝不悦。兰美人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熹妃。好像转瞬之间他身上的那种温润如玉的柔和消失无踪,一种逼仄、尖锐的锋芒露了出来。
兰美人突然有一点心虚。
严曦对琉璃使了个眼色。
“娘娘的话,你竟敢不听?”琉璃走到她面前,左右开弓,赏了她两巴掌。
“……”
这两巴掌不仅将兰美人打懵了,其余众人也看懵了。怎么一来就演了出这么刺激的戏?
待兰美人反应过来,捂着脸,扑向琉璃,跟她厮打在一起。
算算时间,蔺容宸该到了,严曦婷婷袅袅地起身,走到二人跟前。却被兰美人失手推了一把,严曦原想就势倒地不醒的,却不曾想被人拉住。
“这是做什么?”蔺容宸将人护进怀里,瞪着已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兰美人和琉璃。
兰美人见了蔺容宸,立即抽泣起来,“皇上,熹妃叫人打嫔妾。”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就算她说了,蔺容宸也不会给她做主,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爱妃怎么说?”蔺容宸问严曦。
严曦冲他眨眨眼,眼珠如般小鹿转了几下,似乎每转一下都撞在蔺容宸的心口,“皇上,你不是瞧见了嘛,兰美人推了臣妾,琉璃护主,这才与她有了冲突……”
众妃抽了口冷气,这是妥妥的倒打一耙。兰美人怕是完了,为什么非要去招惹这尊大佛?活着不好吗?
果不其然,蔺容宸顿时拉下脸,“你竟跟熹妃动手?来人,把兰美人拉下去!削除位分,贬为庶人,赶出宫中!”
众妃又抽了口冷气。这会儿连骆璎都看不下去了,可黄婉和杜若却镇定得很,仿佛蔺容宸如何荒唐,她们都能接受了。
严曦道:“皇上,今日可是除夕,莫要为了这点小事,破坏了过年的氛围,就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兰美人一回,如何?”
蔺容宸将剥好的蜜桔送进严曦口里,“既然爱妃说饶她,朕便饶了她。不过还是要小惩一下,不若罚她面壁三月,如何?”
“嗯!”
这会连平日跟熹妃不对付的荻秋都没有出声,甚至还暗暗冲严曦竖起拇指。黄婉很不解,这个熹妃,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荻秋都能喜欢上她。荻秋不是最讨厌后妃的么?
有了兰美人的教训,众人自觉了不少,只闲话些家常,跟严曦有关的事情,一律不提。顺便看着某两个人你侬我侬,甜甜蜜蜜,反正她们已经快要麻木了。
漫漫长夜,严曦困意渐长,眼瞅着脑袋都要耷拉到胸前了。蔺容宸轻咳一声,“今年太后不在,你们围炉也不用一定得守到天亮。不如这样,各人背一篇兵法给朕听,过得去的,便回去歇着,过不去的,就委屈一下。”
蔺容宸在严曦家中看到过几本兵书,加之知道他九殿下的身份,况且他骑射其实并不差,早年定然练习过,便猜想严曦自小应熟读兵书。
兵法?这不是难为人么?她们一向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已经很难得了。真会背兵法,还不得将家中爹娘吓死?
蔺容宸惋惜一声,“都不会背么?那真是可惜了。朕今日还准备了头彩。谁会背的话,朕今晚就去谁的宫里……如此看来,大家今晚就在这里围炉守夜吧!”
众妃:“……”现在回去背晚不晚?
听到能回去睡觉,严曦坐直了身子,“皇上想听那一篇?”
蔺容宸笑道:“谋攻。”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铸为上,破卒次之;全无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